亲密爱人 [组诗]
2023-10-11三泉
三泉
一本哲学书,读到最后,
已变成另外一本。
往回读,总有几个生僻词
挡住时间的去路——
哦,画里的银杏树,
一直长在秋天。
你看见银杏树,但你看不见
它的盘根错节;
你看见人间,但你读不懂
它的烟火。
其实你——何尝不懂?
银杏树也不懂自己,却用飘落的叶片——
写下了秋天的读后感。
一艘船如此繁忙,却不留痕迹
它不采集蜂蜜,也不运送桃花
——春天的大海,只有消失在持续
我终于理解伟大的旅程
为什么悄无声息
落日为什么自甘沉沦
——时间搬动着万物,从过去
到未来——
他卸掉桅杆,收拢白帆
像一朵浪花,在一件瓷器里安靜下来
桃花,樱花,丁香花,刺梨花
大朵芍药,小朵蔷薇
都炸了
像膨胀的身体,撑破了胸衣
像她不小心
打碎了玻璃烟缸
——有更多的发光体
像问号
如果身体是一种敏感物质,
爱情有它的副作用。
如果诱惑是一组配方,
密码是三个英文字母。
如果欢娱只是化学反应,
孤独只是催化剂。
如果你在他的怀中攥紧了我的手,
泪水是不是隐晦的分泌物?
如果忧伤只是一句台词,
分别只是另外的重逢。
如果玫瑰必须凋落,烟花必须短暂
如果幸福必须仰望,你的心
必须骄傲。
如果人间,可以被一再辜负
——爱情是肤浅的,但我们还不能
肤浅地探讨爱情。
头发乱了,蒲公英驾着马车
秋天正收割稻穗,也收割我们的肉身。
哦,肉身。一次次奔赴
像探寻一条河的源头。
你已上岸。把自己攥紧在一把灰中
如魂魄未散,请务必托梦于我。
请原谅那个女人,没来送你
她身上有艾草的苦。过几天,折几株寄你。
谈到生死,一个老诗人说,人是无根的植物
那些神秘的真相,也许草知道。
“死亡是最后的求知欲”。现在
三鞠躬。在时间面前低下你的头颅。
梅艳芳没来过安顺
我却在安顺,经常见到她。
有时在菜市场,她穿着宽大的白色睡衣
用地道的安顺话,和菜贩子讨价还价。
她经常在晚上出现,画着烟熏妆
叼着烟卷,细支的那种
有时还带着孩子,旁边坐着
新交的男朋友。
她时胖时瘦,灵魂却一直苗条
没那么多细枝末节
走再陡的下坡路,也保持挺胸的姿势。
每一次见她,都感觉像诀别
可转眼在酒吧、麻将馆、最低级的劳务市场
她都会突然出现,哼唱着那首经典老歌
——作为已经死去的人
她的歌声难免沙哑、跑调、如诉如泣。
年轻时,我们围着那桌子饮酒
如今被摆上香炉、水果、五颜六色的祭品
祭台前流泪的蜡烛,昨天还用来照明。
要是能知道……死也足矣
——如果能知道灵魂的居所
如果能知道骨灰的分量。
我和他同龄。像金盏菊与金箔
有相似的颜色;孟婆汤与喝过的汽水
有同样诱人的味道。
我已不愿意再这样写作
草尖上的露水,浮在睡莲上的光
——不是所有事物,都可以被粉饰。
奈何桥上
我的骨头坚硬。但它在流水面前的倒影
已开始飘忽。
把她从朋友圈,删除
说明在一段关系里,我是多余的
我也这样折下过一朵花
说明爱和伤害,是永恒的
以负罪的方式
热爱美好的事物
比如从幸福的生活里,拿出善良
从满足的身体中,拿出道德
一直被虚妄所迷惑,却不肯
从一首诗中,拿出悲伤这个词
一只鸟的眼里
楼与楼对峙,就是峡谷
峡谷的峭壁上
站着一棵人形的树
我一动不动,追逐着
一只鸟的表演
它真的随心所欲啊
像一个盲目的机车少年
它在我的身体里振翅
不需要跑道,也能起飞
但我明白,它不是我的过去
也不是我的未来
它不断往返于峡谷间
却始终没有靠近我
黄昏降临,它仍然不肯离去
我猜想黑暗——是它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