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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德学校的创办与国语运动之关系

2023-10-07李怡然

汉语言文学研究 2023年3期

摘  要:孔德学校于1917年底由华法教育会创立,蔡元培任校长,国立北京大学诸教授参与,共同组成了“使渐即于同人理想中之新教育”的教务评议会。华法教育会最初以孔子学说沟通中法教育,呈现出与日后反孔非儒不同的面貌,但在推崇平等、博爱、自由的法国文明方面,二者殊途同归。孔德学校成立时,适逢国语运动与文学革命合流,钱玄同等人为孔德学校编写国语教科书,极大地缩短了国语研究会原本计划调查、编撰国语教科书的时间,加速了改国文科为国语科的进程;周作人基于人类学视野在孔德学校讲“小学校里的文学”后,小学新式国语教科书多以“儿童的文学”为内容,使“国语的文学”在国语教育中发挥了作用。

关键词:孔德学校;华法教育会;国语运动;《儿童的文学》

一、小引:“在北京孔德学校所讲”《儿童的文学》

1920年12月1日,《新青年》8卷4号刊登了周作人一篇题为《儿童的文学》的演讲稿。几十年来,研究者往往关注其在现代中国儿童的发现、儿童文学的发生过程中的意义。而值得注意的还有,该演讲是“在北京孔德学校所讲”①。若适当降低对演讲者周作人的关注,将其从前两者的脉络中还原到演讲发生的历史现场,再将演讲之听众与地点纳入视野,孔德学校是怎样一所学校、该演讲听者何人、周作人为何会在该校演讲等问题便会显露出来。

查周作人日记会发现,他与孔德学校的关系并不止于1920年10月26日的这一场演讲,仅就同年八月而言:18日孔德校会送来教科书稿三本请周作人审阅,随后几天内,周作人信函中频繁有“孔德稿”往来,20日还有周丰一往孔德学校上学的记录。可见,周作人与孔德学校的渊源不浅,除一场说明儿童文学在小学教育中价值的演讲外,不仅其长子在孔德学校上学,该校的教科书也曾经周作人过目、审读。20世纪80年代初,周丰一在日本杂志《飙风》上发表了一篇回忆文章,其中一节题为《从一年级到十年级——怀念孔德学校》,记述了自己对孔德学校的印象与评价:1919年,周丰一随父母离开家乡绍兴,先到日本,后于8月到北京,随即入学孔德学校,成为一年级的学生。从小学到初中,周丰一认为自己在孔德学校接受的十年教育对其一生都产生了影响,甚至讲出了“没有孔德学校便没有我”“孔德给我的爱已经深入骨髓”这类激荡着丰沛、强烈感情的自白。②

事实上不止是周作人,李大钊也曾在孔德学校演讲③,1919年1月《新青年》“分期编辑表”另外五人中,除了高一涵,均是孔德学校教务评议会成员④。孔德学校校长蔡元培所发起的教务评议会中,除陈独秀、钱玄同、胡适、沈尹默外,另有马玉藻、陈大齐、朱希祖等十余名北京大学教员参与其中;也不止是周丰一,钱玄同之子钱秉雄,马玉藻之女马珏,沈尹默、沈兼士等人的子女都曾就读孔德学校。①由此看来,除国立北京大学与《新青年》,建设孔德学校或可被视作“一校一刊”同人共同参与的另一项事业。与陈独秀之北上带来了《新青年》相近,蔡元培之东移带回了华法教育会,孔德学校即是一刊与一会在一校聚合的产物;1918年4月,以胡适之《建设的文学革命论——国语的文学与文学的国语》为标志,国语运动与文学革命合流②,国语教育等问题也随之而来。本文即关注作为孔德学校发生背景的华法教育会之创办与东移,以及孔德学校的教育实践对国语教育与国语运动的历史进程所带来的影响。

二、“舶来”的孔德学校——华法教育会与中法教育之互通

1926年,北京中法大学编《本校概要暨各项章程》,内含孔德学校概览,简要记录了该校1917—1926年间创办与发展的过程:1917年12月25日,华法教育会之蔡元培、李石曾等人于北京东城方巾巷该会会址附设了孔德女学校,是年学生约20人;次年添设男子高小班,规定国民一年级试用注音字母,学生63人,教员10人;1919年1月,该校改名为孔德学校,10月间完全改用语体文教授,11月间推蔡元培为校长,实行男女合班教授,学生151人,教员14人。③

很显然,孔德学校之成立与华法教育会密不可分,可以视为是其宗旨与意趣的实践。而论及华法教育会,还需上溯至旅欧教育运动,前者与留法勤工俭学会同是旅欧教育运动的进行方式。

据陈三井查考,“旅欧教育运动”一词源于1916年秋法国都尔旅欧杂志社编印发行的《旅欧教育杂志》一书。④关于此书,次年5月《新青年》《书报介绍》栏其二有如下介绍:“书凡五章。(1)书说之传达。(2)留学之组织。(3)华工教育之组织。(4)世界社。(5)华法教育会。书中所述,皆吴稚晖、蔡孑民、李石曾、诸民谊、张溥泉、汪精卫诸先生十余年来在欧洲从事于教育事业之组织进行。诸先生所以有此教育运动者,实欲将欧洲近世文明之‘科学真理‘人道主义二大要素输入本国。”⑤

而所谓“旅欧教育运动”,也正是由上述诸位具旅欧、留法背景并富无政府主义色彩的若干同盟会志同道合之士所倡议,意在鼓励学子到法国、比利时等国留学或勤工俭学,以改变赴美留学学子胜于赴欧者之趋势,使欧美文明“平均灌输”进国内。此外,在《旅欧教育运动》一书的引言中,编撰者在将欧洲视为近世文明中心的同时,格外强调“文明属于众人”“科学为公”之说,将欧洲文明看作属于世界的公共文明;并认为世界各国文明之不同,大抵只是语言区域的差异而导致“分工致宜”。如今所要做的即是将此公共文明“介绍传达于欧洲中国之间”,以普及西学之“科学真理”与“人道主义”。⑥

华法教育会于1916年3月底在巴黎自由教育之会所,由中法两国文化教育界人士共同发起,并于6月22日正式成立。会长为法国历史学家欧乐(Alphonse Aulard)与蔡元培,李石曾任书记。在发起会与成立会的演说中,蔡元培与欧乐均提及法国哲学家孔德(Auguste Comte),并將孔子与孔德并提,勾连其理念共通处,以此沟通中法两国的文化与教育。周丰一在回忆文章中曾提及,孔德学校因其名字,常被人们误解为是一所教授孔子道德的学校。⑦结合当时社会上新文化的语境来看,这样一所提倡新式教育、由新文化人主导的学校固然不会宣传“孔子的道德”,但孔德学校是华法教育会教育理想与计划的实践,远在巴黎的两场演说都频频提及孔子学说,以此来建立与法国教育的“同志者”关系,并作为与法国教育沟通的基础与师法的前提。因此,“孔德”之名背后的复杂语境与丰富意涵,是值得进一步辨析的。

具体而言,蔡元培在华法教育会发起会上的演说有一条贯穿始终的线索,即基于“人类之进化,虽其间有迟速之不同,而其进行之涂辙常相符合”、“人类之教育,宜若有一共同之规范”的判断,来阐述中国教育在方方面面均“与法国为同志也”,最终得出在科学与美术方面法国教育可资中国学习的结论。①

在蔡元培看来,使各民族教育不得不“互相区别”的障碍有二,“一曰君主;二曰教会”,两者均以本国本教之人为奴隶,以他国他教之人为仇敌,进而导致教育的“互相歧异”。而“现今世界之教育,能完全脱离君政及教会障碍者,以法国为最”。②再观中国,在脱离君政方面:民国虽仅成立五年,但“教育界所讲授之学说,自孔子、孟子以至黄梨洲氏,无不具有民政之精神。故君政之障碍,拔之甚易,而决不虑其复活”。在“脱离教会”方面:中国素行信仰自由之风,道教、佛教、伊斯兰教等自由流布。虽然“教育界自昔以儒家言为主”,儒家又有祭祀之礼,但其本非宗教,“其所崇拜者,以有功德于民、及以死勤事等条件为准,与法国哲学家孔德所提议之‘人道教相类”。在今日之新式学校中,此类儒家言亦去,教育界所主张者“必为纯粹人道主义”。在不受君政与教会之障碍方面,中国与法国为同志。③

若再进一步就“人道主义”方面而言,自大革命以来,法国以自由、平等、博爱为道德教育的中心,一个世纪后,又宣扬为各民族之自由而战,“其在中国,虽自昔有闭关之号,然教育界之所传诵,则无非人道主义”。继而,蔡元培以孔子《春秋》中“太平之世”“天下远近大小若一”,孔子告子游之“天下大同”“天下为公”、告子夏之“四海之内皆兄弟”,董仲舒《春秋繁露》之“教化流行,德泽大洽”等,来证明中国以人道为教育,同法國之博爱主义相合,“与法国为同志也”。④

基于上述“中法同志也”的前提,蔡元培指出行人道主义教育有助于科学与美术的发展。法国科学与美术之发达自不待言,中国古代教育中虽亦有科学与美术的传统,但科学“纯以哲学之演绎法为事,而未能为精深之观察,繁复之实验,故不能组成有系统之科学”,美术“不得科学之助,故不能有精密之技术,与夫有系统之理论”。⑤因而在这两方面,尤其需要以法国教育为师,得其助力以达成中国教育之进化。

三个月后,欧乐在华法教育会成立会上的演说再次回顾了蔡元培的观点,认为“夫中法之道德,其相异也,本非如常人之所想像”,“近世法国思想行动之精义,实与过去及现在之中国相同”⑥。非但如此,欧乐还认为凡诸政治与社会之道义,中国知之、言之、公布之远在法国之前,甚至远在希腊罗马之前。例如孔子之开明治人、昌明博爱,远在西塞罗以前;孔子之仁者爱人,直至18世纪才为法国人所知;“服尔德”亦“恒以精美之词,宣扬孔子之意”。⑦此外,在论述中法两国都乐于征引古人、有好古之思时,欧乐将孔德与孔子并提,认为孔德所言“先治治后治”必为孔子所乐闻。

这样看来,孔德学校之名便不是无源之水,孔德早在华法教育会成立时便“被选择”,这所学校寄托着华法教育会沟通中法教育的愿望与追求。此外,1930年代在孔德学校任教的纪果庵在《怀孔德》一文中提及,钱玄同在致周作人的信中曾以“丘道”代称孔德学校,但作者随即辨明这只是为了猜谜,透露出避而远之的态度。不过,从孔子与孔德在华法教育会发起会与成立会讲话中双峰并峙的境况,以及孔子学说在“灌输法国学术于中国教育界,而为开一新纪元”过程中所承担的“媒介”作用来看,①所谓“丘道”或“孔子的道德”在讨论孔德学校的语境中,也不应当只有“公众的误解”这一个角色,不宜在纠正公众误解的同时,简单地将孔德的主义与孔子的学说置于完全不相关或相互否定的位置。

如果把蔡元培和欧乐作为华法教育会建立基础的论述,放置到同时期康有为与以《新青年》为中心、以陈独秀为代表的新文化人关于尊孔读经、“立孔教为国教”论争中来看的话,华法教育会“发展中法两国之交谊,尤重以法国科学与精神之教育,图中国智育德育与经济之发展”②宗旨背后的依据与逻辑,确实距陈独秀在总体上否认孔子学说与孔教,认为其与新的西方现代伦理道德如“水火冰炭,断然不能相容”③的思路甚远,但两者在输入欧化,倾心法兰西近世文明方面却是殊途同归。

1917年1月1日《新青年》2卷5号上刊载了蔡元培的《蔡孑民先生在信教自由会之演说》与陈独秀的《再论孔教问题》。这期《新青年》的特别之处其一在于,这是在“一校一刊”格局形成之际,蔡元培在《新青年》的首次“亮相”;另一在于,该月8日,国会制宪会议即将审定“定孔教为国教案”,进行最后的投票表决,这期《新青年》集合了老中青、保守革新、女界人士方方面面的“反孔教”言论,是在制宪会议召开前进行最后的舆论造势。④

关于孔教问题,蔡元培在一开场便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窃谓今日时论,往往有请定孔教为国教之议。鄙人对兹问题,深致骇异。”随后,蔡元培并未立即解释自己之“骇”的缘由,而是紧接着盛赞“孔子学问文章,政治事业,烂如日月,灿如星辰,果足为百世师表”,随后才提出涉鬼神与大主宰、关乎“出世间”之宗教,与认为“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之孔子,以及系连于土地、肉体、人世间的国家的区别,最终得出“孔教”与“国教”均不成名词,“以孔教为国教”是不通之语的结论。⑤对于蔡元培的观点,陈独秀评论:“蔡先生不反对孔子,更不绝对反对宗教,此余之所不同也。”⑥可以看到,即使是在峻急的社会现实面前,蔡元培依旧不吝表达自己对孔子之道的倾慕,延续了华法教育会发起会讲演中的态度。陈独秀虽然原文刊登,但也仍然坚持与康有为在孔教问题上论战的立场,便显现出二人在“一校一刊”格局形成之际对待孔子之道态度的差异。

此外还可以稍作对照的,是蔡元培与欧乐、康有为同陈独秀四人同在1916年发表的文章中如何评判孔子所说的“天下为公”,由此可以一窥华法教育会沟通中法教育取径的特别之处。如上所述,蔡元培曾在发起会演讲中完整引述孔子告子游之“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是谓大同”诸言,以说明中国实行的是人道主义教育,故在博爱主义方面与法国相合。欧乐认为孔子之开明治人的道义,在西塞罗前;康有为在9月致教育总长范源廉(字静生)书中写道:“且孔子大同之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共和之制,实先创自孔子”,“孔子之教,凡为人之道。故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⑦。陈独秀在11月《新青年》之《宪法与孔教》一文中认为:“所谓天下为公,选贤与能,乃指唐虞之世,君主私相禅授而言,略类袁氏‘金匮石室制度。与今世人民之有选举权,绝不同也。”①

对照三人表述会发现,在以孔子之道为人道、认为其代表了古老的文明与道义方面,华法教育会的理念与康有为的表述相近;而陈独秀则是对“天下为公”做了更具学理性的历史考察,与今时今日之选举权无法并提。在与其相近的《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一文中,陈独秀也将孔子历史化,认为其生长在封建时代,所提倡之道德、礼教、生活、政治均为封建时代之产物。②不过,在对待欧洲近世文明之态度方面,华法教育会显然与康有为之“若今日事自由平等,日言民意民权,则吾国散乱将亡”截然相反③,而与在《青年杂志》创刊号上盛赞法兰西民族“嗜平等博爱自由”,认为“世界而无法兰西,今日之黑暗不识仍居何等”的陈独秀为同路。④

1916年9月1日,蔡元培收到中国驻法使馆转来再任北京政府教育总长范源廉之专电,请蔡元培回国担任北京大学校长一席⑤,蔡元培当月复电均与华法教育会同人李石曾、汪精卫联名。第一封致北京政府教育总长函中,主要阐述其留法考察教育界之成果,起首便重复了“中法同志者也”的观点——“教育界思想之自由,主义之正大,与吾国儒先哲理类相契合”,并详尽地介绍了华法教育会之发起过程、人事结构。在申说其“经营各事,均以有益于吾国教育为标准”的同时,“谨奉本会章程华、法文各一通,敬请鉴定”,请求教育部对华法教育会在国内的发展“鼎力玉成,量予补助,俾得以渐扩张,于吾国教育界有积极之影响,曷胜感荷”⑥。

可以认为,蔡元培在“礼聘陈独秀”、出任北京大学校长、使“一报一刊“完美结合”的同时⑦,也带回了诸多观念与路径都曾与《新青年》不尽相同的华法教育会,李石曾在回忆蔡元培与吴稚晖的文章中便提及:“蔡先生決定长北大之始,即坚约吴先生与我至北大努力,在精神上我们当然密切的在一起。”⑧华法教育会创办的孔德学校,也由此“和北大的宿命的相联系”——“学生,北大同仁的子弟;教员,北大的教授或学生”,“我们不妨说当新青年与新思潮时代思想勃发之际,除去北大以外,第二个试验场所即是孔德”⑨。

三、“选定教科书”之形式——孔德学校对“改国文科为国语科”的实验

1918年1月15日,于前一年年底成立的孔德学校补行“建校式”“开学礼”。从刊登在同年5月中旬《东方杂志》的报道可知,约略有80人参加了该仪式,其中包括两对外国夫妇与20余名儿童。⑩

在建校仪式与开学典礼举办的前一天,蔡元培给同为华法教育会发起人的吴稚晖去信,在介绍自己同李石曾的近况时提及,“近又新设一孔德女子学校”。随即讲到国语研究会现正积极进行,教育部希望吴稚晖的“大著《切音字典》早日完毕”“欲借此以记注国语”。?而吴稚晖早在1913年2月便当选了国音统一会议长,时为教育总长的蔡元培,也于1917年当选以“研究本国语言,选定标准,以备教育界之采用”①为宗旨的国语研究会会长,两位华法教育会之同人都在国语运动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这似乎也预示着除延续华法教育会“灌输法国学术于中国教育界”的理念外,孔德学校在新的社会现实面前,也需要参与、回应国语运动。

1917年3月1日国语研究会第一次开会,次日,《新青年》刊登了两则有关国语研究会的消息,记述了其缘起:“盖由同人等目击今日小学校学生国文科之不能应用,与夫国文教师之难得,私塾教师之不晓文义,而无术以改良之也。”“欲行强迫教育”,仍使用今日之教科书,实强人所难,“国民学校之教科书必改用白话文体,此断断乎无可疑者”。基于此,便需确立“有一定标准”之白话即统一的国语并推行之,此即国语研究会发起的目的。②黎锦熙在《国语运动史纲》也提及,国语研究会的发起,最初“是想凭借最高教育行政机关底权力,在教育上谋几项重要的改革”③。

“用标准语编辑国民学校教科书及参考书”的会务虽然彼时已经在列,但“中国创编‘国语教科书之始”却发生在1918年。黎锦熙在《钱玄同先生传》中回忆:“第一次破天荒开国语教科书编辑会议,是民国七年的事,地点是厂甸北京高师校长楼上,主席是陈宝泉先生,我们公推钱先生担任编辑主任,打算编成了就在高师附小实验。”④1918年4月1日,《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周报》“披露”了一份两次开会后的“议定简章”,规定其会务之一是编辑“口语体小学科教课用书”;在实施层面计划“本会教科书编成后,即就本校附属小学第三部实地试验,以觇本会所编教科书之效果,若成绩渐著,徐图推广于各地”⑤。故可以认为,中国小学国语教科书的编写始于1918年前三个月,高师附小在原本的计划中担任了试验学校的角色。1918年1月26日的钱玄同日记中,还记录下蔡元培与钱玄同“拟办一理想的小学”,以实现二人将世界语培养为将来之国文的理想。⑥可见无论是兼授外国语与世界语,还是编写、使用口语体教科书,有一实体的小学来实践、试验这些设想都是必要的。

孔德学校的成立与建设,便成为试验开始的契机——原定在高师附小试用的教科书,钱玄同“虽终于没有编得出来,但孔德小学也在那时改用国语教科书,头两册就是钱先生亲自写的石印本”⑦。可以认为,急需为孔德学校编写教科书的现实,改变了自上而下、即先编写再试验的教科书编纂方式,自下而上地推动了关于教科书讨论的发生,继而加速了国语教科书的出现。

1917年12月25日即孔德学校成立当天,北大国文门研究所国语部各教员蔡元培、沈尹默、钱玄同、朱希祖、刘半农、胡适,与国语研究会陈颂平、董懋堂、刘资厚、黎锦熙等人讨论“国语一事所应分工合作之办法”,其结果为关于国语问题“学术上之研究如语言史、标准语之类,皆属之大学研究所”,“国语研究会及教育部之国语编撰处则惟办理一切关于国语教育所急须进行之诸事,现改会拟以五年之力办理此事:以两年为调查之用,以三年为编撰国语教科书之用”⑧。然孔德学校的出现既打破了北大教员与国语研究会成员分别进行研究与编写的设想,也打破了需五年办理国语教科书事的计划。

1918年春,孔德学校设立教务评议会,“以改进孔德学校教务,使渐即于同人理想中之新教育”,蔡元培所拟定的第二项会务为“选定教科书”,①沈尹默、钱玄同、朱希祖、刘半农、胡适均在评议员名单中,除胡适外,前四者更在赞成评议会简则者之列。②在随后的教育研究会会议中,有近20名北大教员都参与到修改教科书问题的讨论中来。③

这次讨论涉及教科书之形式、内容、教授方法,以及教育根本问题等方方面面,但大家一致认为最易解决、也当最先解决的,还是教科书之形式问题。④具体而言,涉及从低年级到高年级,从国文科到其他各科教科书,均需改文言为白话。马幼渔提出:“文言之弊,当改为白话,不特初等小学,即高等小学亦然。”钱玄同回应:“吾人不可不以白话阐发高深学理,以促白话之进步……教科书用此,则语言以渐统一。”陈大齐和姚书诚则分别举例说明科学与算数之教科书也须言文一致,用“最普通之语”,各科均当如此。另也有人提出“高小学校当以文言与俗语相间”。此外,还涉及在教科书中使用注音字母的问题,如钱玄同提出:“但教白话以前,不可不授以注音字母,知品音后,始授教科書。”沈尹默也表示:“以注音字母授小学生,语言之统一最易。”⑤

在一众关于教科书与教学的具体讨论中,胡适的声音是特别的,他认为眼下“教科书尚是第二问题”,切要在于“先定一大方针,如孔德学校者,是否为一试验新教育之机关”;他更倾向于以孔德学校为试验学校,由此便可“不必拘定教育部章程”,“自由讨论,报告于教育部,以备采用”。⑥待到8月18日孔德学校第二次在方巾巷五十号华法教育会开会时,孔德学校已被定为试验学校,第一条改革要点即为“国民学校国文科改文言为国语,纯用白话体教授”,“凡其精神重在试验以观其后效,俾得视其结果之良否随时改进”。⑦可见,与在北京高师所开第一次国语教科书编辑会议上提出的思路高度相似,孔德学校在这次会议后或已取代高师附小,成为国语研究会新的试验学校。

关于孔德学校当时所编教科书,钱玄同在孔德学校成立18周年纪念文章中有这样的回忆,自孔德学校初创,他便常常向校长蔡元培与当时负责拟定学校草案的沈尹默提及:“本校的小学部国语课,不但要用白话文编课本,并且要教注音符号”,“每句每字之上,都要加注音符号,不仅注初见的生字。蔡、沈两先生也以为然,遂于七年(一九一八)之秋,由我到校来向两位女教员讲述注音符号,从此本校就对于小学生教起注音符号来了”①。不久后,他与马幼渔、陈大齐、沈尹默合编一年级读本,不但改国文为国语,还采用了字旁注音的办法。据1920年在孔德学校“教几点钟功课,也勉强算得上校中一个教员”的陈文华调查,国语读本的样式大概为“文字横行,注上注音字母,点新式标点”②;据常常去孔德学校参观的谢楚桢1921年所记,孔德学校教员王淑周陈述“一年级的课本,汉字占十分之二,注音字母占十分之八”③。

至于使用注音符号与国语教科书的教学效果如何,从周丰一1919年初入孔德学校的回忆中可见一斑:“说起来,只会绍兴话的我,是怎么听懂老师的课的呢?又是怎么学会和人说话的呢?虽说如此,我的北京话后来却好了起来,达到了教人注音符号的程度。”④可以猜测,是注音符号在周丰一学习北京话的过程中发挥了主导作用,以至于他将两者近乎平行地等同起来,将注音符号作为评判掌握北京话程度的标尺。

由此看来,原本计划专注于国语学术问题研讨的北大诸教授,都带着国语研究会的宗旨与宏愿,参与到自己子女所就读学校教科书的编撰中去,孔德学校在1918年春季到秋季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便走完了国语研究会原定需要至少五年完成的调查、编写与试用。接下来便到了胡适所言“报告于教育部,以备采用”一步。

1919年在国语统一筹备会第一次大会上,周作人、胡适、朱希祖、钱玄同、马裕藻、刘半农诸人提出了《国语统一进行方法》的议案,其中第三件事为“改编小学课本”。此议案的通过,使教育部在1920年1月训令“凡国民学校一二年级,先改国文为语体文”,同时以部令一并修改《国民学校令》与《国民学校令施行细则》⑤。从提出议案诸君的身份来看,除周作人外,均是教育研究会成员,从孔德学校建校之始便参与了校务,周作人也在1919年10月11日得国语统一筹备会函的第二天,收到孔德学校送来的16册课本,并于两日后至孔德学校送还⑥;日后,周作人与钱玄同共同成为孔德学校教科书编审委员会的委员⑦。再从改编小学课本议案来看,其内容几乎在孔德学校第一次教科书编辑会议中都有涉及:“如今打算把‘国文读本改作‘国语读本:国民学校全用国语不杂文言;高等小学酌加文言,仍以国语为主体。‘国语科以外别种科目的课本,也该一致改用国语编辑。”⑧

胡适曾在《〈国语讲习所同学录〉序》中称,这项教育部训令与随后陆续废止照旧制所编国民国文学校教科书的训令,是“几十年来第一件大事”,“这道命令把中国教育的革新至少提早了二十年”。说二十年或有夸张,但从1917年底的计划来看,教育研究会为孔德学校编辑教科书,将中国教育的革新提早了四五年的时间,倒是颇为确凿的。

四、《儿童的文学》与国语教科书中的“儿童文学”

1921年8月,胡适在安庆第一中学作系列演讲,根据其日记记载,8月5日早8点讲“国语运动与国语教育”,其中提及“国语教育不单是把文言教科书翻成白话”,“国语教育当注重‘儿童的文学,当根本推翻现在的小学教科书”。⑨这里加了引号的“儿童的文学”,会让人联想到本文开篇所提及的周作人在孔德学校的演讲;黎锦熙在叙述1921年国语运动与国语研究会的进展时,也频频提及《儿童的文学》,既称许其首倡“儿童文学”之功,还两次提到“儿童文学”作为“一股潮流”,改变了国语教科书的面貌:“这年以前,各书坊新出版的国语教科书,大都还是旧文言本的翻译本,薄薄的一本,不过二十来页,给低能儿读似乎还不够;自‘儿童文学的学说提倡以后,渐渐地改观了:《儿童世界》、《小朋友》,以及各种儿童文学丛书等,从这年起,风起云涌地布满书肆,以迄于今。”①从黎锦熙的表述与日后的历史进程来看,胡适口中的“儿童的文学”当指周作人的演讲,周作人出于孔德学校教材编审委员会会员之责为其教材选择所做演讲,对后续全国教育会联合会所拟课程纲要与其他国语教科书的编写都产生了影响。

在演讲一开篇,周作人便解释:“今天所讲儿童的文学,换一句话便是‘小学校里的文学”,再明晰一些,便是针对书商杜撰儿童文学读本的现象,说明文学在小学教育中的价值,解释如何“依据儿童心理发达的程序与文学批评的标准”,“顺应满足儿童之本能的兴趣与趣味”选择教材,以满足儿童在现阶段生活的需要,而非“专为将来设想”,通过教育养成“于儿童将来生活上有益的一种思想或习性”,后者只能作为教育的副产品而非主要目的。具体而言,周作人将三至十五岁的儿童分为三个阶段:幼儿前期、幼儿后期与少年期。他对每个时期教材中应选择的文章进行了介绍与解释:如幼儿前期的诗歌“第一要注意的是声调”,“幼儿唱歌只为好听,内容意义不甚紧要”,童话也最好利用现有的材料而非杜撰,“翻译别国的东西”是一法;幼儿后期可选择“天然故事”,因为“儿童在这时期,好奇心很是旺盛,又对于牧畜及园艺极热心”,可取材于译书《万物一览》;少年期所选择的寓言“可以注意在意义,助成儿童理智的发达”,但若篇末有训语需删去,“让儿童自己去想”等等。以上教学内容与注音字母相配合,“于儿童教育当有许多的功效”。②

那么,《儿童的文学》影响如何,是否果如黎锦熙所言形成一股潮流,带来了国语教科书的变化?将孔德学校的教科书、商务印书馆于1919年出版的《新体国语教科书》与1921年出版的《新学制国语教科书》进行对照,既可以了解何谓“非儿童的文学”之教科书,也可以说明“儿童的文学”说给教科书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新体国语教科书》共八册,第一、二册当是周作人所言幼儿前期者所用。两册教材基本都是先识字,单字右侧标注音字母,再通过渐进的方式以字造词组或造句,如先教“一、二、人、个”,继而组词“一个人”,再教“手、的”,组词“人的手”,随后是“我、你、有、也有”,组词“你有手、我也有手”。③直至第二册教材末尾,开始教授句式,如“……哩”的句式,以“上课不迟到那才是好学生哩”等为例;“与其……不如”的句式,所列例句为“与其玩耍不如温课”等。④总的来看,这些叙述或描述性的词句只有日常交际功能,与儿童此阶段的好奇想象与思想情感无涉;教导儿童勤学的例句,似也只能纳入周作人口中的“教育之副产品”。

再观孔德学校的教材,因“周岂明先生主张小学生应该读有文学趣味的文章”,于是注音符号与“儿童的文学”相互配合,“采用歌谣、童话、故事等作教材”⑤,确实呈现出与商务版教材不同的面貌。

钱玄同曾举一例说明孔德学校当年“革新的精神和尝试的勇气”⑥:有一年,孔德学校请黎锦熙的二弟,“‘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登上中国乐坛的著名的儿童歌舞音乐作者”黎锦晖来编写教材,①他主张一年级不教汉字,直接用注音符号拼写口语和歌谣,可以说是与《儿童的文学》中幼儿前期教科书中的歌谣要多注意声调声音而非意义的理念颇为吻合;只用注音符号而不用汉字,则歌谣在口耳间传诵的作用大于书面阅读的作用,更能让儿童体验到音韵和谐的乐趣与美感。

另从一册毛订本钱玄同为孔德学校四、五年级抄选的国语课文稿来看②,《养蚕》《Emile(法国小孩的名字)》两篇分别记述儿童养蚕与园艺的活动,符合周作人所提及的这一时期儿童热心畜牧与园艺的心理,与他所提及的英国中小学动植物启蒙教材《万物一览》也有一定关联。③

不过就总体而言,对人类学、“小野蛮”、民俗学与民间文学都颇有研究的周作人,在“儿童的文学”中还是更多地从“儿童”的面相思考问题,对儿童接近原人的方面多有关注,基于此选择了歌谣、童话、寓言等④;主要注目于汉字改革、文字音韵与国语研究的钱玄同,则更多地从“文学”的面相思考问题,对“儿童的文学”背后“小野蛮”之学理并不一定有深切的体会,因而上文提及的钱玄同编毛订本教材,并非与《儿童的文学》中的观念若合符节,钱玄同与其余国语运动参与者,主要都是在“国语的文学”的意义上理解、使用“儿童的文学”的。

據黎锦熙所作《国语运动史纲》,1921年教育部训令“凡师范学校及高等师范,均应酌减国文钟点,加授国语”后,周作人提出的“儿童文学”的潮流在此时达到顶峰,“这年商务馆出版的《新学制国语教科书》,初小用的,几乎是完全采用儿歌、童话、民谣、寓言之类作材料,教育部给审定了,并有嘉奖的批语”⑤。1923年,第八届全国教育会联合会又起草拟订了一直在教育界试行到1927年的《中小学各科课程纲要》,将“小学读本,取材以‘儿童文学(包含文学化的实用教材)为主”列入其中⑥,与胡适所言“国语教育当注重‘儿童的文学”相近,其中加了引号的“儿童文学”应当都是指周作人演讲的内容,但都是在“国语的需要,日见重要;国语的传布,日益普遍”的语境中使用的。⑦

1925年钱玄同作《我所希望孔德学校者》时,虽也提及“儿童文学”,但已经基本与周作人基于“小野蛮”对“小学校里的文学”的理解无关,而是将其作为孔德学校国语教育成果的一部分:自国文科改国语科以来,孔德学校高年级的学生已有文学的嗜好,能作描写细致、叙述曲折的白话文,低年级学生也能作稚气天真的儿童文学,而非“酬世写信”的应用之文。与之相应,钱玄同希望教职员继续“努力宣传国语文学”,“编撰国语和历史底读本”,学生在做各类文章时都“有文学的手笔”,即使是记述科学之文,也要用“文学的国语”⑧。

从因儿童生活中有文学的需要被周作人在孔德学校提出,到在1923年《中小学各科课程纲要》与国语教育的语境中频频被提及,“儿童的文学”之用途好似经历了一个从人类学到“国语的文学”的转向,但事实上,如果将歌谣研究会搜集歌谣之“学术的”与“文艺的”目的纳入视野,①便可以认为这两种用途从一开始便都内涵于“儿童的文学”之中。因“学术的”缘由而提出的“儿童的文学”,也使国语除了可以“因文艺的运用而渐臻完善”②,还可以因“国语的文学”在教科书中运用而传播愈广。

五、余论

自1917年底创办至1952年9月中学部改为北京市第二十七中学,小学部改为东华门小学,幼稚园改为东华门幼儿园,孔德学校的历史长达30余年。彼时在《北京孔德学校旬刊》首期作“儿童文学”《心灵中的机密》的钱秉雄,也成为此时北京市第二十七中学的校长③,孔德学校纵向的历史甚至超过了民国。

若就初创期来看,在1918年夏天孔德学校教育研究会的第二次会议中,改国文科为国语科,纯用白话体教授实则只是改革的第一项,其后还有教授法语、改革学制、减少授课增加游戏、发达儿童之本体、增设自然科共七项内容;1920年参观者谢楚桢曾写下她所看到的孔德学校十一种“特别色彩”,自编教科书自然是其中之一,另还有男女合班、校务公开、创教员责任制、注重美育与学生的直觉本能等等;孔德学校与五四新文化、新思想的聚合实则发生在科学思想、教育制度等许多方面,将孔德学校塑造为“同人理想中之新教育”的实践,也推动了新文化人的思考,然这些还需另文详述。1918年5月即孔德学校初创时,鲁迅在《狂人日记》的最后写下“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④,新生的孔德学校或即为一“救”。

作者简介:李怡然,北京大学中文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现代文学。

①  周作人:《儿童的文学》,《新青年》第8卷第4号,1920年12月1日。

②  周丰一:《記憶の中から——荻廬雑憶》,《飙风》第十四号,1982年7月。

③  参见李守常:《今与古:在北京孔德学校课外讲演》,《晨报副刊》第1卷第16期,1922年1月8日。

④  参见《新青年》第6卷第1号,1919年1月15日。

①  周丰一:《記憶の中から——荻廬雑憶》,《飙风》1982年第14号。

②  参见王风:《文学革命与国语运动之关系》,《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01年第3期。

③  北京中法大学孔德学院及北京孔德学校编:《北京中法大学孔德学院及北京孔德学校概览》,《民国时期高等教育史料续编第四册》,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16年版,第9页。

④  陈三井:《旅欧教育运动:民初融合世界学术的理想》,台北:秀威资讯科技股份有限公司,2013年版,第9页。

⑤  《旅欧教育运动华法教育会鉴定法国都尔旅欧杂志社发行》,《新青年》第3卷第3号,1917年5月1日。

⑥  参见陈三井:《旅欧教育运动:民初融合世界学术的理想》,第9—13页;世界社编:《旅欧教育运动》,都尔:旅欧杂志社,1916年版,第1、2页。

⑦  周丰一:《記憶の中から——荻廬雑憶》,《飙风》1982年第14号。

①  世界社编:《旅欧教育运动》,第106页。

②  同上。

③  同上,第107页。

④  同上,第107—108页。

⑤  同上,第109页。

⑥  同上,第110页。

⑦  同上,第112页。“服尔德”今通译“伏尔泰”。

①  世界社编:《旅欧教育运动》,第109页。

②  同上,第115页。

③  陈独秀:《今日中国之政治问题》,《新青年》第3卷第3号,1917年5月1日。

④  彭春凌:《〈新青年〉陈独秀与康有为孔教思想论争的历史重探》,《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3期。

⑤  蔡元培:《蔡孑民先生在信教自由会之演说》,《新青年》第2卷第5号,1917年1月1日。需要稍作说明的是,1917年2月19日蔡元培致信“新青年记者”,对演讲的部分内容进行了更正,但与本文所引内容基本无涉,且蔡元培更正中的部分內容,与其华法教育会发起会中的观点相近,如“法国厉行教育与宗教分离之政策”,美术在国民教育颇有作用等。见《通信》,《新青年》第3卷第1号,1917年3月1日。

⑥  陈独秀:《再论孔教问题》,《新青年》第2卷第5号,1917年1月1日。

⑦  康有为:《致教育总长范静生书》,《康有为全集》第十集,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23、324页。

①  陈独秀:《宪法与孔教》,《新青年》第2卷第3号,1916年11月1日。

②  陈独秀:《孔子之道与现代生活》,《新青年》第2卷第4号,1916年12月1日。

③  康有为:《论效法欧美之道》,《康有为全集》第十集,第346页。

④  陈独秀:《法兰西人与近世文明》,《青年杂志》第 1卷第1号,1915年9月。

⑤  9月1日,蔡元培收到中国驻法使馆转来再任北京政府教育总长范源廉上月26日发出之电,云:“国事渐平,教育宜急。现以首都最高学府,尤赖大贤主宰,师表群伦。海内人士,咸深景仰。用特专电敦请我公担任北京大学校长一席,务祈鉴允,早日归国,以慰瞻望。启行在即,先祈电告。”(驻法公使馆抄送原电报),参见高平叔撰著:《蔡元培年谱长编》第一卷,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613页。

⑥  蔡元培:《致教育部函》,《蔡元培全集》第10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282页。

⑦  陈平原:《触摸历史与进入五四》,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57页。

⑧  李石曾:《谈吴稚晖蔡孑民两先生》,《李石曾先生文集》下册,台北:中央委员会党史委员会,1980年版,第114页。

⑨  纪果庵:《怀孔德》,《天地》1944年第6期。

⑩  《北京华法教育会开会及孔德女校行开学礼之摄影》,《东方杂志》第15卷第5号,1918年5月15日。

?  蔡元培:《致吴稚晖函》,《蔡元培全集》第10卷,第327页。

①  《国内大事记:国语研究会讨论进行》,《新青年》第3卷第1号,1917年3月1日。

②  同上。

③  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33页。

④  曹述敬著:《钱玄同年谱》,济南:齐鲁书社,1986年版,第150页。

⑤  《北京高等师范学校周报》第31期,1918年4月1日。

⑥  钱玄同在日记中记录:“蔡先生说我侪若回南,则拟办一理想的小学,其中有外国语,有Esperanto。外国语是欲藉以输入欧化,Esperanto则培养为将来之国文。吾谓此事如果做,做到,那真造福不浅了。日前叔雅倡不译书之论,今日尹默并谓非废汉字不足以救亡,与豫才持论全同,此皆极正当的议论。而蔡君又有此说,或者提倡此说之人渐多,竟能由理想而见诸实行乎?”见杨天石主编:《钱玄同日记》整理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331页。

⑦  曹述敬著:《钱玄同年谱》,第150页。

⑧  《国语讨论会纪事》,《北京大学日刊》第35号,1917年12月30日。

①  蔡元培:《孔德学校教务评议会简则》,《蔡元培全集》第3卷,杭州:浙江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第311页。

②  同上,第312、313页。该名单以姓氏笔画为序,依次为:丁庶为、包玉英、沈尹默、朱希祖、李石曾、何尚平、胡适、陈独秀、陈大齐、马裕藻、马季明、马隅卿、徐悲鸿、张崧年、贺培之、彭志云、刘半农、蒋梦麟、蔡元培、穆穆斋、钱玄同、钱秣陵、顾兆熊、顾石君,近八成人员与北大相关。赞成评议会简则者共十人,除蔡元培与上述四人,还有陈大齐、马裕藻、马鉴、顾石君、彭济群。

③  蔡元培:《教育研究会讨论修订教科书问题的记录(一九一八年春)》,《蔡元培全集》第3卷,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第162页。因浙江教育出版社版《蔡元培全集》未见该文,故兼用中华书局版全集。

④  如关于教授方法,沈兼士提出:“我以为宜于学校中常开家庭恳亲会,由学校与家庭互相讨论,日本多有专书言之。且宜联合本京各小学校教员常相讨论。”不过朱希祖认为:“今[宜]所宜先决者,为教科书是否须改良问题。至教授法则可讨论者甚多,恐不及于今日讨论之。”如关于教育根本问题,沈尹默提出:“今之教育,易于教人作伪”,“如吾国之国民性果如此,则吾人对于此而应取如何如何之方针,此最重要者也。教育者本有改良社会之责任,不可全以循顺社会为事。”但徐悲鸿与李石曾都认为教育之根本问题宜延后处理:“根本问题,固不易即解决”,“问题定于明年暑假后解决”。见蔡元培:《教育研究会讨论修订教科书问题的记录(一九一八年春)》,《蔡元培全集》第3卷,第165—167页。

⑤  同上,第163、164页。

⑥  同上,第165、166頁。

⑦  《北京新教育研究会之试验学校》,《时报》第5038号,1918年8月25日。

①  钱玄同:《几句老话(为〈孔德校刊〉写)——注音符号,C. R. 和简体字》,《钱玄同文集》(第三卷)《汉字改革与国语运动》,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485页。

②  陈文华:《北京孔德学校》,《中华教育界》第10卷第3期,1920年8月1日。

③  谢楚桢:《北京孔德学校参观记》,《学林杂志》第1卷第3期,1921年1月5日。

④  周丰一:《記憶の中から——荻廬雑憶》,《飙风》第十四号,1982年7月。

⑤  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161页。

⑥  《周作人日记》(影印本),郑州:大象出版社,1996年版,第54页。

⑦  北京中法大学孔德学院及北京孔德学校编:《北京中法大学孔德学院及北京孔德学校概览》,《民国时期高等教育史料续编第四册》,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年版,第28页。

⑧  转引自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第161页。

⑨  胡适:《胡适全集》(第29卷)《日记》,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400页。

①  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第138页。

②  周作人:《儿童的文学》,《新青年》第8卷第4号,1920年12月1日。

③  庄适等编:《新体国语教科书》第一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19年版,第1—4页。

④  庄适等编:《新体国语教科书》第二册,北京:商务印书馆,1920年版,第45页。

⑤  钱玄同:《几句老话(为〈孔德校刊〉写)——注音符号,C. R. 和简体字》,《钱玄同文集》(第三卷)《汉字改革与国语运动》,第485页。

⑥  同上,第486页。

①  孙继南:《黎锦晖评传》,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1993年版,第1页。

②  钱玄同在《几句老话》中曾提及,自己在1920—1921年为五六年级选编国语课本,但“选了之后,字字注音”,与该毛边本中只用注音字母给外国字注译音的做法不同。从其选编泰戈尔《园丁集》中的作品来看,应当还是晚于1921年。

③  《钱玄同为孔德学校四、五年级超炫的国语课文稿》,北京鲁迅博物馆,湖州市博物馆编:《疑古玄同——钱玄同文物图录》,郑州:大象出版社,2016年版,第116页。

④  例如周作人在“幼儿后期”可选择的童话中提及“丹麦安兑尔然(Hans C.Andersen)作的童话集里,有许多适用的材料。”在1918年《安得森的〈十之九〉》一文中,周作人已研究过“安得森的价值”在于“他能用诗人的观察,小儿的言语,写出原人——文明国的小儿,便是系统发生上的小野蛮——的思想。”见《周作人散文全集》第2卷,桂林:广西师大出版社,2009年版,第58页。

⑤  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第168页。

⑥  具体而言,1921年国语统一筹备会第三次开会时,廖立勋、宫廷璋、王应伟都提出“请部规定中等以上学校国语课程的议案”,并于次年就“国语教育不应该专限于国民学校”事,向教育部提交公函,并在文末提及新学制公布后,当再改订《课程标准》,并在其中列出各教育阶段施行国语教育的详细办法。后因教育部闹穷,第八届全国教育会联合会起草拟订了《中小学各科课程纲要》。参见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第166、167页。

⑦  黎锦熙:《国语运动史纲》,第166页。

⑧  钱玄同:《我所希望孔德学校者》,《北京孔德学校旬刊》第6期,1925年5月17日。

①  周作人:《〈歌谣〉发刊词》,《周作人散文全集》第2卷,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第842页。

②  周作人:《国语改造的意见》,《周作人散文全集》第2卷,第758页。

③  参见钱秉雄:《我所见到的孔德学校》,《杏坛忆旧》,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年版,第373—388页。

④  鲁迅:《狂人日记》,《新青年》第4卷第5号,1918年5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