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的秘密（组诗）

宗昊

清晨所见

大雾是赝品，白鹭飞来

枝条上的露水垂直地坠落到地面

但仔细看，它还是有一定的弧度

风岑寂太久，躲在沼泽之中

四周缠绕着雾气。我是那个躲在

雾中的人，常常在早晨做短暂的梦

街道空旷，大厦身披雾水

车子摇摆地驶出教堂，黑鸟惊走了

隔壁有一座废弃的汽车站

与我一样，等待着接下来的命运

突然，风咆哮而去

却没有找到一个完美的落脚点

最终它涌入海里，大浪朝天

彼此猛烈地拍打，直至离开了我的视线

幻想中的瀑布

从帕卢斯瀑布一跃而下

仿佛就可以看见那四个印第安兄弟

与凶猛的海狸搏斗的情形

悬崖如象背，山腰上有两层波澜

分别代表了现代与后现代

离开了法罗群岛，我抬头就看到了七色光

我明白，幻想中的瀑布是虚假的

诸神的喟叹也让虚空越发斑斓

鲜为人知的是，这样的一个思想游戏

让我接近了真实；我走在盐城的海边

几艘帆船漂过，知更鸟仍然对森林有所

羁绊

在岸边，环绕着大量的盐蒿草

它们终其一生也去不了海边

也不知道海水是咸的，从来没有人能

完整计算出海的深度。这里没有瀑布

古老的里下河平原相对于星球

仍然是个陌生的事物，因为未知的

永远要比我们想象中深邃许多

此刻，河水中白茫茫一片

与此同时，整个人仿佛要僵住

水的秘密

你是否也在想念水花

想念对面的巨型摩天轮

一些孩子发出笑声，我始终觉得

这是世界上最原始的语言

与水一样。人其实是水组成的

我也曾这样劝说着自己

同样在此刻，我才足够理解抽象

它被修改成各种图案，逆流而上

水是神奇的，见证过河床干裂

期待白鸟跳入大海之中，寻找一个人的

灵山

我们很快进入深渊

拖着冗长的巨浪，与柏拉图探讨时间之秘

我曾用水洗手，水与水之间存在差异

同样地，生命的意义也是如此

迪巴科克日记

在微观的世界里，晚霞过于暧昧

落日始终温柔，藏着一些未竟的语言

我的精神漂泊其中

于是人间便轻易被下了定义

那一日，平原上下起了雨，雨落群山

云朵仿佛要坠下来，仿佛瞬间懂得浪漫

主义

这就是诗开始的地方，也可能是小说开始

的地方

一边是窒息的现代美，一边是憔悴的

古典美

它们交织着，最后谱出了神曲

我也看到了流水的意义，它们爱上了古代

爱上那超越了一切的声音

人们聊到了这样的惊喜，而这样的惊喜

一生只出现这一次。这一次，我屏住呼吸

抬头看向天空，看着日出与日落

一列火车驶过，扬起了一阵灰尘

飞行的意义

想要飞，就研究白鹭

我知道飞，是它前世的天性

而天空也越发像一个无理数

光阴如刀，人慢慢变成石头

在边界处出经入道。看昙花一现

有人打开一扇门，白月光在里面浮现

那是画家率先放弃的一抹色彩

梦回唐朝，大地是一只空碗

裂开的纹路是今世的象征主义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座仓库

活成了棋盘，也活成了一片薄雾

我预料到我出生的地方有条大河

暮气缭绕，那寂静的时刻

我竟然看到了一群飞行的白鹭

无 题

走了很久，终于在喀纳斯湖停下

一阵风就吹来，在形式主义的山头

一跃而过。这一年，生活在比喻中

越过越抽象。我知道在更远的地方

更多的人如同游鱼，在大地之上流浪

在倒垂的树下坐一天，仰望着树叶

每天见到的最后一个人

一定会亲口对他说一声晚安

他们越这样生活，世界就越柔软

他们不知道，在乡村醒来同样柔软

无论是飞鸟还是羊群，都来自远方

如果你也在湖边遇见我，你会诧异

其实我也曾是你，在大河决堤之前跑出来

与笛卡儿辩论。据说最先跑出来的一个人

就能在一瞬间内，抵达虚无之中

想象是神奇的

起風了，我坐在蓝楹花下

看着粉色的晚霞，反复地看

我知道在那里也有一个我

赤着脚在科莫湖边写童话故事

边牧犬蹦跳着，它说它比我要幸运

我们聊天，聊到了乡村的形式

也聊到了肉眼所遇见的一些事物

比如教堂般的杉树，在枝丫上攀爬的瓢虫

它从遥远的格林德瓦小镇飞来

雾色弥漫了整座山，微风勾勒着我的脸

直到制成一件冰裂的瓷器

一不小心就被陌生的女孩画入漫画中

我们继续聊，聊到了萨普山

多少年前我路过那里，仿佛看到了神

出于敬意，我始终保持着沉默

将发声器官隐匿在那荡漾的流水里

那只环湖飞行的野鸟越飞越高

它将它的一生归于自然的虚构

白 鸟

每次走在水田之中

我都会被那光学现象所诧异

一群白鸟做着飞腾的动作

在黄昏下，具有魅感

大桥上的霞光，有复杂的表情

黑夜最终击碎了它。那些白鸟一定来自

更遥远的地方，它们有的躲入白桦林中

有的在高架桥上谛听呜呜驶过的火车声

月亮像河马一样潜入乌云之中

白鸟们颤动着它们的身体

一时间我分不清它们是月季，还是蝴蝶

或者来源于异国他乡，直到它们一跃而起

我还是没有摆脱它们施下的魔法

坐在院子里一天

夜深水凉，坐在藤椅上胡思乱想

看到白月，就想到了白月光

月光上的城市在凌晨三点浮出雾层

水地里的蛙声越来越大，第一个醒来的人

出门打水，没有注意脚下踩的僵蚕

他也不知道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两朵菊花开放，我们爱过的村庄越来越老

想啊想，看见飞机飞得比鸟更高

又突然想起父亲，曾举起我跨上他的双肩

我拽住松树的枝干，缓慢地爬上去

麻雀并不惧怕我，它大声地鸣叫

在它们去过的任何地方都大声地鸣叫

我还想着，坐上一辆木马车去海边

撒下渔网，看看能否捕捉今天的落日

小 镇

对于夜鸟来说，无论是乌鹊飞过

还是鹭鸟飞过，都不影响里斯本列车

回到原点。在数里开外的洼地上

泛白的铁皮车满载着大量的信封

即将要驶向充斥着低级趣味的小镇

没人能准确量出它的海拔

没人会觉得那里适合做艺术

总认为在那里，人与鸟交流更加亲密

我一开始就认识那只野蛮的黄鸟

它在白色的森林中有些桀驁不驯

一声鸣叫如同残雪般，过于决绝

进化这么多年，人类的性子也是这样

对大江上游冲刷出来的黄沙满不在乎

众鸟的告别，他们仿佛没有注意到

责任编辑：梁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