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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伤理论视角下的《绛红雪白的花瓣》解读

2023-09-28张艳上海海事大学上海300135

名作欣赏 2023年15期
关键词:尼斯威廉小说

⊙张艳[上海海事大学,上海 300135]

米歇尔·法柏是英国文坛近年来最受瞩目的荷兰籍小说家,其被称为“一位堪比狄更斯的作家”。他的小说《绛红雪白的花瓣》被Georges Letissier称为“新维多利亚经典之作”。小说情节围绕威廉·拉克姆与他的妻子安格尼斯和妓女休格三人的爱恨纠葛展开,形形色色的人物成就了错综复杂的故事,绘制出宏伟而广阔的维多利亚时代。这本小说是法柏自认最富野心的作品。现有研究多从女性主义视角解读《绛红雪白的花瓣》,但鲜有从创伤视角对该小说进行解读,因此本文将从创伤理论视角对两位女主人公安格尼斯以及休格进行解读。

一、创伤理论

“创伤”一词起初用于病理学,随后发展到临床医学及心理学,但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化,逐渐被扩展到文学、哲学以及社会学领域。在创伤理论研究的发展史上,弗洛伊德的贡献是开创性的。20世纪的创伤理论基本上与向弗洛伊德思想的回归和新阐释保持同步发生的态势。弗洛伊德认为:“一种经验如果在一个很短暂的时期内,使心灵受一种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谋求适应,从而使心灵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扰乱,我们便称这种经验为创伤的。”创伤性事件一般分为三类:第一类为自然灾难;第二类为意外灾难,如火车、地铁、汽车的运输灾难;第三类为人为灾难,如家暴、性侵犯、性虐待、重要丧失、经历他人死亡过程等。本研究主要探讨的是第三类创伤性事件。创伤症状体现在,个人或群体在受创后往往表现为创伤越大,持续时间越长,而身心受创严重后,人会逐渐失去抗争或想要摆脱创伤的意志,自身精神会被持续压制,最为明显的表现是部分受创人群往往极度缺乏安全感、无法信任任何人、质疑自己存在的价值、封闭自己等,这些都属于创伤表现的主要特征。关于创伤复原,《创伤与复原》中提到,只有彻底认清真相,幸存者才有可能出发迈向康复之路,主要的复原阶段为:建立安全环境、回顾和哀悼、与他人建立联系。

二、创伤来源

《绛红雪白的花瓣》以两位女主人公的命运为主线展开,安格尼斯是香水大亨威廉·拉克姆的妻子,休格是一名19岁的妓女。她们是维多利亚时期伦敦两个极端阶层的女性代表,前者是“家中天使”“贞洁圣女”,而后者是“恶魔妓女”。她们的心理创伤是一个不断累积的过程,是多种外力共同作用的结果。

安格尼斯的创伤来自原生家庭以及婚姻。安格尼斯的生父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离世了,她母亲则在她毕业的时候也去世了。她有三四个姐妹,但童年的时候都夭折了。安格尼斯喜欢阿维拉的圣特雷莎修女。自从庄园主尤恩告诉她自己现在是她的父亲之后,她便不再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有圣母玛利亚,没有十字架,没有玫瑰园,也没有更多的忏悔。她对继父充满了抵触,却无法从母亲那儿得到半分帮助。在安格尼斯的婚姻合同中,她的继父并没有给予安格尼斯很多珍贵的东西,嫁妆并不丰厚。正如书中写道:“这狡猾的老醉鬼已经知道了究竟用什么药毒害他继女清醒的头脑。”安格尼斯生父去世之后,她无法追忆起父亲熟悉的脸孔,但继父轻蔑的脸孔总是会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对继父进行长篇大论的激烈争辩。她写道:“自从上一次受伤之后,我害怕如此,尽管我能够不再有伤痕。我必须安全地到达我的婚姻,随后我才能享受所有的关怀。”而“上一次受伤”就是安格尼斯的第一次创伤——生父的离世以及继父的出现。随后,安格尼斯母亲的去世对她造成了第二次伤害。她在日记本上写道:“妈妈不在了,我很快就会随她而去……我的继父一直谋划着,一步一步把我亲爱的母亲残忍地杀死。”

婚姻带给安格尼斯另一层创伤。安格尼斯对威廉的初印象并不好,她认为他“膨胀”“粗鲁”,她在几乎不知道他是谁的情况下就得和他订婚。结婚一段时间后,威廉每次外出之后都会喝醉,会爆发争吵。安格尼斯婚后觉得非常孤独,正如小说中所描述的:“她想不起任何能够滋养她被遗弃的心,她十分渴望友情。”后来,在婚姻中,安格尼斯一直遭受家庭医生克鲁的性骚扰,她患上了精神病。她曾有过积极的心理暗示想让自己好起来,但在一次外出中弄丢了随身携带的母亲的照片,且这张照片无法从摄影师处获得底片,她再也无法睹物思人,于是她的精神疾病愈发加重了。威廉这样形容安格尼斯:“我的妻子是一个疯女人。”“若是他的确有魔术在手,他可能会用它撞击她的头颅,将它爆成鸡蛋壳。”威廉也不懂她患了臆想症的妻子,不懂她的信仰,不懂她需要教堂的感化。患病后,安格尼斯想要去祷告忏悔,但威廉听取了一直不断性骚扰她的医生的意见,拒绝安格尼斯的提议。安格尼斯提起威廉结婚时对她的誓言“爱她、疼她、尊重她”,威廉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只觉得那是年轻时随口说下的誓言。安格尼斯的病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严重,她不仅会昏倒发疯,还会自残,而威廉只怕她在仆人面前丢人。

休格的创伤则来自她的母亲和她的情夫威廉。休格的母亲卡斯特夫人是妓院的管理者,是她一步一步将自己的女儿调教成一名“出色”的妓女。休格不想成为一名妓女,却被她的母亲拒绝,文中对卡斯特太太拒绝的话语描述如下:“为什么我要衰败来成就你的崛起?为什么我要在地狱中烈火焚烧,备受煎熬,而你能在天空振翅高飞?简言之,为什么这个世界非得成为你的乐园,比我那时候好得多?”这些话显然对休格造成了很大的创伤,她写了一本小说,名叫《休格的堕落与重生》。在这本小说中,有一个叫作“杰迅森”太太的女人,她犯了很多很多罪过,尤其是暴力对待自己无辜的亲生女儿——休格。休格还是一个学步的孩童时,就被扯了披在身上的被单,被炫耀似的提到床上,她的妈妈不会顾及她冷不冷。休格六岁的时候被老鼠咬,母亲给她的读物是邪恶阴森的哥特式小说《情侣》。休格十六岁时,母亲给她的读物是一本全是色情知识的书籍。卡斯特夫人一直对休格说“男人仍掌控着这个世界,而我们必须在他们面前弯下自己的膝盖”,以此确保自己的女儿能成为自己敛财的“优秀”妓女。休格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她的亲生父亲对她而言是一片空白,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那位以温暖她的身体为由夺走她贞操的“善良绅士”。正如文中所写:“她的母亲在一个像野马奔腾的男人走后,到她的床边检查床是否坏了。卡斯特太太认为她女儿身上崩裂的伤口不需要缝针就会自愈,甚至当她在药品柜里寻找的时候,她还给出了一条如此出色的建议——如何避免流血,只要记住,越反抗,伤害就会越深。”休格的母亲卡斯特夫人说她是邪恶的,这个词发明出来就是为了形容她的。在成为威廉的情妇之后,卡斯特夫人离世了。休格问她的妓女朋友母亲是否给她留下什么东西,得到的回答却是冰冷的两个字“没有”。

休格在成为威廉的情妇时,威廉觉得她是美好的,威廉那么自私吝啬的一个人愿意给休格赎身,让她住进自己安排的房子里。那段时间的休格十分开心,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放松的。后来,在安格尼斯“去世”之后,威廉又开始追忆起自己年轻美好的已故妻子,他带着休格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去拍了张全家福,却将休格的头像换成了安格尼斯的头像。他不知道休格已经怀孕,还带着怀孕的休格长途跋涉,休格无奈之下只能在公厕里完成流产。后来威廉得知休格流产以及发现休格写的小说,就这样形容休格:“太恐怖了,她非凡的头脑,堕落的行为,男人一样的野心,爬虫一样的皮肤……”他甚至不愿多见她一眼,一封信就将休格打发了,甚至还给她换了一个新的名字——伊丽莎白·休格。威廉的行为无疑对休格造成继亲生母亲之后的又一次伤害。

三、创伤症状及创伤复原

赫尔曼表示心理创伤痛苦的形成最根本的因素是对人生的无力感,在受到创伤后,受创者在无法抵抗的力量下感受到无助和绝望,导致其对社会的安全感逐渐消失,最终反映在精神层面,理性逐渐弱化。安格尼斯遭受创伤所表现出来的症状起初是“她感觉到很孤独”以及“她缺乏与人沟通的技巧”,之后随着创伤的加深,安格尼斯患上精神病。这本小说中,女性是无法从男性那里获得任何帮助的。安格尼斯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病情,她会去教堂祷告,会积极接受治疗,并幻想自己可以活得更久一点。女仆克拉拉会唆使自己的女主人违背来自两个男人——威廉以及克鲁医生的指令。热心慈善的福克斯夫人对安格尼斯的来信回复得十分认真,一如她所想的那样:“她必须把这个女人当作是一个无价的目标进行拯救。”但这一切都在安格尼斯丢失了母亲的照片后化为幻影,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臆想症。在一次贵妇聚会上昏倒时,她遇到了自己幻想中的“守护天使”——休格,休格帮助她,并唤醒她。在威廉想把安格尼斯送去精神病院时,也是休格帮助安格尼斯逃跑。关于安格尼斯的结局,小说并未给出明确的答案。或许安格尼斯去找了她心心念念的修道院,那里会有神圣的修女照顾她、安抚她;或许她已离开了人世间,但小说中关于安格尼斯的创伤修复意识体现得十分明显。

休格的创伤症状则体现在对男性有着强烈的蔑视和仇恨。在每次迎合男人的欲望之后,她就开始写作,强烈倾诉对男人的蔑视和仇恨。她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会砍断男人的喉咙,会大喊:“我们等着瞧!你这毫无价值的蠢货!新的世纪就要来临,你和你的仁慈都去死吧。”她会不断忆起曾经受过的创伤,这种创伤是扩散性的。后来,休格受福克斯夫人影响,加入拯救会。拯救会是由女士组成的团体,旨在改造或者是试着改造妓女。福克斯夫人对休格说:“我们女性将来要有发言权。我们祈祷有一天所有受过教育的女性都能急切地讨论这个问题,没有虚伪和逃避。”“因为男人们制定法律,规定女人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我们女性在报纸上、小说里甚至在日常用具的标签上可以被贬损得微不足道,人们希望女人一直活在阴沟里。”休格这才明白,彻底独立才能获得真正的自由。在给威廉女儿索菲做家庭教师的时间里,休格发现自己深深依恋上索菲,她很爱她。也是索菲在她流产的时候救了她,索菲无疑是休格绝望人生的一道光。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这个孩子却以另一种方式回归。小说的最后,休格带着索菲投身慈善事业,她对索菲说:“我保证你会有一张床,世界上最温暖,最干净,最柔软最好的床。”而休格的创伤复原也基本符合赫尔曼提出的创伤复原的三个必要步骤:建立安全环境、回顾和哀悼、与他人建立联系。

四、结语

《绛红雪白的花瓣》的成功不仅仅在于向读者生动再现了维多利亚时代的社会风貌,更因为它生动再现了女性自我身份认同的过程以及重现那个时代女性困顿迷惘的状态。本文从创伤理论的视角对《绛红雪白的花瓣》中两位女主角——安格尼斯和休格进行解读分析,发现她们的创伤来源于不幸的原生家庭以及男权社会下男性对她们的伤害。但她们又是相对幸运的,创伤在女性组织的帮助下得以修复。从前人的研究成果可以看出,学界多从女性主义角度对作品进行阐释。本研究则另辟蹊径,从创伤理论视角对《绛红雪白的花瓣》进行分析,对作品的主题形成了更加系统的解读,为读者更加深入地探究法柏作品中的创伤提供一定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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