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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头

2023-09-26孙照明

青海湖 2023年8期
关键词:黑虎成钢刘二

孙照明

从我的父母去世至今,在我们村里,真正在乎我并把我当人看的,除了黑虎就是刘典东。

黑虎是我养的一条狗,刘典东是我们村主任。在我们村,除了刘典东,几乎所有的人都怕黑虎。刘典东不怕黑虎,并不是因为他是村主任,而是因为他对我好,他对我老婆蔡丽丽也好。见了刘典东,我总是点头哈腰,笑着跟他说话。狗是通人性的,黑虎懂得感恩戴德。黑虎见了刘典东,总是一个劲儿地摇尾巴。

刘典东经常到我家里来,他来我家就像他回自己家一样。早前,刘典东的老婆为此哭过闹过,可刘典东根本就不理她。一天,刘典东的老婆拿着一瓶剧毒农药百草枯威胁他说,你再到孙成钢家找蔡丽丽,我就死给你看。

孙成钢就是我。刘典东见状,平静地对他老婆说,你喝呀,你现在就喝。刘典东的老婆听了,泪眼汪汪地说,一瓶百草枯三十多块,你以为挣个钱容易呀。从此,她再也不哭不闹了。

刘典东是我家的常客。蔡丽丽见了刘典东,总是笑脸盈盈。那天,刘典东在我家院子里摸着黑虎的头,对蔡丽丽说,看,黑虎跟你一样,知道我不是外人。

蔡丽丽说,要是黑虎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它不一口吃了你才怪。

刘典东一听,哈哈笑了,能吃我的只有你。

黑虎体态高大,一身油光发亮的黑色皮毛没有半点杂色。那年,我在果园里捡到它的时候,它摇摇晃晃向我走来的样子像只病猫,好像一阵轻风就能把它刮倒。就在我把它抱起的一刹那,我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叫《黑虎》的电影。电影里的那条狗就叫黑虎。黑虎,黑虎,我摸着它的头叫了两声,听到我叫它,它嘴里哼哼着,伸出它的小舌头不停地舔着我的手。我捏了一下它的肚子,它的肚子瘪瘪的,好像几天都没吃东西的样子,它用一双盈满了泪水的黑眼睛看着我,它把我当成它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直到现在,我还为自己给黑虎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感到骄傲。黑虎这个名字比我那两个儿子的名字好多了。不过,说实话,我那两个儿子的名字也不错,一个叫孙强,一个叫孙健。不过,我那两个儿子的名字不是我给起的,是刘典东给起的。

孙强和孙健是双胞胎,他们个头一样、胖瘦一样,长相更是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样。很长时间我都分辨不出哪个是孙强,哪个是孙健。而蔡丽丽和刘典东,他们却能一眼分辨出来。那天,我在院子里陪两个孩子玩,刘典东又来了,两个孩子见了他,老远就挥舞着小手往他怀里扑。刘典东蹲下来在他们每人脸上亲一口,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块分给了他们。他问两个孩子,妈妈呢?两个孩子异口同声说,在屋里。这时,刘典东起身对我说,孙成钢,看你两个儿子,虎头虎脑的,跟你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我说,村里的人都说他们不像我。刘典东哈哈笑着转身往屋里走去,他边走边说,不像你像谁?我找丽丽商量个事儿。

刘典东是村主任,我老婆是村妇女主任,他找我老婆商量事儿,难道不正常吗?我才不管村里那些难听的闲话呢。蔡丽丽说得对,嘴是人家的,谁愿说什么就让他说去,管他呢,早晚磨烂他们的舌头。

我和蔡丽丽是那年冬天结的婚。转过年来的春天,院墙外那棵杏树上的杏花开满枝头的时候,蔡丽丽生下了两个儿子。一眨眼的工夫,满树的杏花就谢了,青杏就挂满了枝头,两个儿子也满月了。儿子满月那天,我扛着铁锨去母猪沟整地,黑虎颠儿颠儿跑在我前面。走到大街老槐树那里,我看见孙国林和李桂花他们几个人正站在树下聊天。

孙国林见了我,老远就说,孙成钢,你老婆是干部,你是干部家属,你还用上山干活啊?

我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蔡丽丽是妇女主任,算不上干部。

孙国林一本正经地说,咦,你怎么能说蔡丽丽不是干部?她可是一人之下呢,要是叫她听见你说她不是干部,看她晚上不把你从她身上掀下来。

她怎么掀下我来?我不服气地看着孙国林,说,我又不在她身上。

在场的人顿时都开心地笑了。孙国林笑得前仰后合,李桂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她抹着眼泪说,孙成钢啊孙成钢,都说你二,你还真是个二,你不在蔡丽丽身上,谁在她身上?啊,你说,你说呀。

我理直气壮地说,我哪儿知道谁在她身上。

我话音刚落,那一堆人笑得更厉害了。他们经常耍笑我,不把我当人看,我觉得他们不可理喻。他们越是这样,我越觉得刘典东好。刘典东可是村主任啊,他不但不耍笑我,还把我高看一眼,真是一点当官的架子都没有。而这些人什么都不是,跟我一样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们有什么资格耍笑我?我从心里鄙视他们!

尤其是孙国林,他竟然用手一下一下点着我说,孙成钢啊孙成钢,我真能叫你笑死,你真是笑死我了。孙国林跟我同岁,我俩一起光着屁股长大,那年我们去偷生产队里的甜瓜,他跑得最慢,被看瓜的老头儿抓住了,看瓜老头儿问他,甜瓜成熟还早哩,好吃吗?孙国林说好吃。看瓜老头儿一听这话气得不行,又对孙国林说,瓜蔓好吃你吃给我看看。没想到,孙国林真就拽下一根半尺多长的瓜蔓,几口就把瓜蔓吃下去了。孙国林又怂又不老实在我们村是出了名的,从小到大他都一直肆无忌惮地耍笑我,欺辱我。

我不知怎样应对孙国林和李桂花他们。就在这时,黑虎返回来了,我对黑虎说,黑虎,走,去母猪沟,咱不听他们在这儿瞎咧咧。

晚上,两个儿子早早就睡着了。我躺在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我看着窗外的明月,一遍遍想着孙国林和李桂花的话。月光把院子铺得满满的,厚厚的,亮亮的。黑虎躺在院子里,一身黑黑的皮毛在月光下更加光滑厚实。我转脸看了一眼蔡丽丽,她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闭着眼睛。尽管她闭着眼睛,可我知道她没睡。在明亮的月光映照下,她的脸比白天白多了,也好看多了。这样看着她的时候,我脑子里突然就冒出想亲她一下的念头。以前,我也有过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像火苗一样刚刚在我心里燃起,就被我狠狠掐灭了。

刚结婚时,蔡丽丽对我说过,她是看在刘典东的份上才嫁给我的,她还说我以后不能亲她,什么时候都不能亲,只要一亲她,她就会浑身难受,就会喘不上气来,很可能还会憋死。我说,你可能跟那些不能喝酒的人一样,一喝酒就浑身难受,就喘不上气来。我们周围十里八村,就有人因为喝酒过多而死的。我想,蔡丽丽不让我亲她是有道理的,我不亲她就是,这又有什么呢?蔡丽丽是我老婆,我要疼她爱她才是,我不能看着她浑身难受喘不上气来,我更不能让她憋死,只要她是我老婆,只要她能给我洗衣做饭就行。

那天晚上,看着躺在月光里的蔡丽丽,我突然就想亲她一下。蔡丽丽,我轻轻叫了她一声。

蔡丽丽闭着眼说,干啥?

我说,没、没什么,睡觉吧。我不敢说我想亲她,我怕惹她生气。

有话你就说吧。蔡丽丽转过身来,睁开眼睛看着我说,是不是在外边又听到什么了?蔡丽丽从未这么近地贴近我,她呼出来的气扑到我脸上,热乎乎的,痒酥酥的。

我想,要是蔡丽丽天天晚上都这样贴近我就好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我心里美极了。我又仔细看了一眼蔡丽丽,这一看吓了我一跳,我发现她双眼瞪得很大,瞪得我心里直发毛。但我还是壮着胆子说,他们叫我问问你。

他们?他们是谁?蔡丽丽问。

孙国林和李桂花,还有……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蔡丽丽就骂道,那些王八养的,我就知道是他们。过了几秒钟,蔡丽丽心情平静了少许,她伸手轻轻摸了一下我的脸说,他们叫你问我什么?

他们叫我问问你,谁在你身上,还有孙强孙健两个孩子像谁?

你是怎么说的?蔡丽丽柔软细滑的手还在我脸上摸着。

我说我不知道啊。

木头,你就是木头,谁在我身上你还不知道吗?

我说,我就是不知道嘛,还有我真看不出两个孩子像谁。

蔡丽丽用力捏了一把我的脸,严肃地说,两个孩子像你啊,不像你还能像谁?还有,除了你,还能有谁在我身上?

哎呀,疼,你轻点捏我的脸。我揉着脸,不解地对蔡丽丽说,我什么时候在你身上了?

蔡丽丽一听,顿时火了,她大声说,孙成钢,你给我好好记着,以后再有人这么问你,你就说你在我身上。啊?你记住了吗?你在我身上!

蔡丽丽从未这么生气过,我急忙说,我记住了,我记住了,以后他们再问,我就说我在你身上,我在你身上。

对,你就这么说。来,上来,你这就上我身上。蔡丽丽说着,一把把我拉到了她身上。她说,你看,你这不是在我身上吗?

我说,嗯,我在你身上。我这样说着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刘二麻子。

那是我和蔡丽丽结婚前几天,刘二麻子问我,孙成钢,听说你要结婚了?

我说,是,我要结婚了。

刘二麻子又问,你知道什么是结婚?

都说刘二麻子聪明,我看他一点也不聪明。一听刘二麻子的话我就觉得他太无知太可笑了,他竟然连什么是结婚都不懂。我告诉刘二麻子,结婚就是生小孩,生小孩就是结婚。

刘二麻子听了,很吃惊地说,嚯,原来你孙成钢懂啊,我还真没看出来,那你知道小孩怎么才能生出来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生小孩是女人的事儿,管她怎么生呢,我又不是女人。

刘二麻子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往前挪一步,把嘴贴在我耳根儿,悄声说,晚上得跟老婆睡觉。睡觉,你会吗?

我说,刘志刚,你别门缝看人,睡觉谁不会?

刘二麻子叫刘志刚,因为他在家里排行老二,脸上又有很多麻点,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刘二麻子。

不是我把你孙成钢看扁了,这睡觉,嘿嘿,里面的学问大着呢。说完,刘二麻子就哼着小调走了。

蔡丽丽一把把我拉到了她身上。我在蔡丽丽身上一下就想起了刘二麻子。我和蔡丽丽结婚后,她晚上睡觉总是穿着内衣内裤。那天晚上,她把我拉到她身上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把内衣内裤都脱光了,月光下,她的身子几乎被我整个盖住了,没盖住的部分,白瓷一样刺着我的眼睛。我趴在她身上,吓得大气不敢喘一口。尽管这样,我还是感受到了蔡丽丽身体的柔滑和细腻。

虽然感觉很舒服,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趴在蔡丽丽身上,一动也不敢动。

你别紧张,放开,蔡丽丽两条胳膊蛇一样在我脖子和后背上缠绕游走,她突然一抻脖子,在我嘴上使劲亲起来。

我可不能让蔡丽丽亲我。我赶紧挣脱开来,用手在嘴上使劲抹了一把说,别亲我,会烂掉我的脚丫子的。蔡丽丽跟我说过,我和她不能亲嘴,一亲,我的脚丫子就会烂掉。

蔡丽丽说,没事,今天晚上没事,今天晚上是我想亲你,我亲你的时候,你的脚丫子就不会烂掉。

见我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蔡丽丽说,你动啊,今晚我想要你,我还从来没给你呢。

我不知道蔡丽丽想要我什么,她天天给我做饭,还给我洗衣服,怎么能说她还从来没给我呢?

蔡丽丽见我趴在她身上还是一动不动,气得一把把我从她身上掀了下来,大声说,下来!压死我了,木头!

我们村叫刘庄,是个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村子。我家住在村子最东边,再往东就没有人家了,在我家西边几十米远的地方,有四间青砖红瓦的新房子,那就是刘典东的家。

刘典东比我大十几岁,他个头比我高,脸比我白,长得也比我胖。每次我们碰了面,我跟他说话的时候,他的嘴都会轻轻咧一下,偶尔他还会问我有没有事,说有事就尽管找他。刘典东以前不是村主任的时候把我当人看,现在他当村主任了还把我当人看。就凭这一点,我就觉得刘典东了不起,更何况他是我的大媒人。如果没有刘典东,我现在肯定还是光棍一条。

我没想到刘典东会亲自为我做媒,我更没想到蔡丽丽会嫁给我。

蔡丽丽原是我们镇上十里香饭店的服务员。十里香饭店在公路北边一个宽敞的大院子里,院子的院墙很高,院墙南边是公路,公路南边是一条与公路并行的大河。说是大河,其实最多也就十几米宽,河里的垃圾一堆一堆的,到处都是。

十里香饭店旁边,是一家农资商店。那天我领着黑虎去买苹果剪子,在商店门口我看见蔡丽丽正在往河里倒垃圾。当然,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蔡丽丽的名字。她当时也不知道我在后面看她。就在蔡丽丽弯腰往河里倒垃圾的时候,突然就刮起了一阵风,我看见风从后面把她的裙子掀了起来,一条蓝底红花的三角裤衩紧紧勒在她的屁股上。那条裤衩太小了,还没有个巴掌大,细的地方像根鞋带,被她夹在两腿中间。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一个女人的屁股,蔡丽丽的两条腿又长又白,她的屁股也白。我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我的脑袋一下子就空了,好像整个世界都空了。我半张着嘴,就那样站在那里直勾勾地看着她。黑虎跟我一样,它两只狗眼也一动不动地看着蔡丽丽的大长腿和白屁股。

蔡丽丽倒完垃圾,连看都没看我一眼,挺着胸脯头也不回走进了饭店大院。

我怅然若失,低头看见黑虎耷拉着舌头还在朝大院里面张望,就狠狠踢了黑虎一脚,大声喝道,有什么好看的,滚!

黑虎被我猛不防从后面狠踢了一脚,“嗷”一声撒腿跑远了。

我走进农资商店买了苹果剪子,又看几个人坐在商店土炕上打了几圈麻将,然后才从商店里走出来准备回家。这时,我发现黑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回来,正蹲在商店门口的马路边等我。见我出来,黑虎起身跑到我跟前,它的眼睛却一直看向十里香饭店大院。我扭头向十里香饭店大院看去,发现大院里停着的一辆灰色面包车很是眼熟,好像是刘典东的面包车。于是,我就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十里香饭店大院。

我走到面包车跟前一看,没错,就是刘典东的面包车。他的车号好记,尾号是三个数字,010。记得刘典东说过,他这个车号是北京区号,也是男人的命根。

十里香饭店院子很大。这里原来是一个学校,东西两边各有几排教室。后来学校搬到别处去了,这里就改建成了饭店。前面的几排房子都是单间,每个单间里都放着一个酒柜、一个圆圆的大饭桌和一些钢管椅子。后边的那排房子,东一半是仓库,西一半是宿舍。

我站在面包车旁等刘典东,我想坐他的车回家。不知过了什么时候,我看见刘典东和一个年轻女人从后边一间宿舍里出来了。那个年轻女人也穿了一条很短的裙子,也有两条白白的大长腿。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我刚吃过午饭,刘典东就到我家里来了。刘典东一进门就大声说,孙成钢,你得请我喝酒。

我不解地说,什么?我请你喝酒?

对,你得好好请我喝酒,你小子交桃花运了。说着,刘典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点上,狠吸了一口说,这个姑娘好啊,她在镇上十里香饭店当服务员,我经常去吃饭,认识她,她听我说你人老实,爹妈死得早,家里没有负担,她有点愿意。

我一听,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我马上就要有媳妇了,我马上就不再是光棍了,我能不高兴吗?于是我急忙对刘典东说,对,你说得对,我人老实,我爹妈死得早,我家里没负担。

刘典东说,只是你家里太穷了。

我说,是啊,我家里太穷了。

刘典东说,不怕,有我,你什么都不要怕。

我跟蔡丽丽结婚后,蔡丽丽就辞去了十里香饭店服务员的工作,在家里给我洗衣做饭,把家也收拾得像个家了。蔡丽丽不跟我一个被窝睡觉,这是结婚前她对我提出的条件,她说我要是不答应,她就不跟我结婚。蔡丽丽跟我提这个条件的时候,刘典东也在场。对蔡丽丽提出的这个条件,我不知道是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就用眼看刘典东。

刘典东知道我在征求他的意见,但他却不表态,他要等着我表态。

我想,这么多年我不是一直这样一个人睡的吗?只要蔡丽丽能跟我结婚,只要她能给我洗衣做饭就好了,我最打怵的就是洗衣做饭。于是我对刘典东和蔡丽丽说,行,结婚后我还一个人睡,跟一个女人睡一个被窝,我还睡不着呢。

说得好!刘典东使劲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我说,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我相信你一定能说到做到。说着,刘典东又转脸看着蔡丽丽,孙成钢这个人老实可靠,他听我的,这下你可以放心了。

蔡丽丽看着刘典东说,我听你的。

就这样,蔡丽丽在那年冬天嫁给了我。蔡丽丽真是个好女人,不但人长得好,洗衣做饭收拾家,样样都是把好手。我和蔡丽丽结婚不久,就进了腊月门,一天快吃午饭的时候,我看见站在炕间地上的黑虎“噌”一下蹿了出去。

我正疑惑,蔡丽丽却笑着说,是刘典东来了。

蔡丽丽说得没错,她的话音刚落,刘典东就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子进了院子。黑虎在前面扭动着身子,摇晃着尾巴给他带路。

快,快找个大盆儿来,羊肉汤。刘典东对蔡丽丽说。蔡丽丽从橱柜里找来一个不锈钢盆儿,放在锅沿儿上。刘典东往盆儿里倒着羊肉汤,说,多喝点,驱寒暖身。蔡丽丽说,我还想吃猪蹄。刘典东说,好,我记下了,你还想吃什么?蔡丽丽说,再不想了。那天中午,刘典东第一次在我们家里吃了午饭。吃饭时,刘典东看着放在炕上的小孩衣服,对我说,孙成钢,你要当爹了。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要当爹了?刘典东哈哈笑着说,我怎么不知道?

……

现在,两个孩子都四岁了。昨天傍晚,刘典东又到我家来了,他告诉蔡丽丽,明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蔡丽丽看了我一眼,问,你知道明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吗?见我摇头,她又对刘典东说,还真是,猫养的猫亲,狗养的狗亲。

临走时,刘典东说,明天他要过来给两个孩子好好过个生日。

早饭后,蔡丽丽对我说,今天刘典东来给两个孩子过生日,上午你去母猪沟把修剪下来的苹果枝条捡起来,不用急着回家,我要多准备几个菜,吃饭的时间会晚些。

我带着黑虎在母猪沟捡拾修剪下来的苹果枝条。想起今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刘典东要到我家来给孩子过生日,我干起活来就浑身是劲儿,没等天晌我就把修剪下来的苹果枝条捡完了。

回家的路上,黑虎显得很兴奋,它在前面跑得飞快,把我远远地落在后面。我不知道黑虎今天是怎么了,往常它可不是这样,往常它总是颠儿颠儿跑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还时不时停下来回头等一下我,等我走近它了,它才又颠儿颠儿往前跑。

黑虎先我一步走进了家门。就在我快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我看见赤身裸体的刘典东捂着流血的裆部,鬼哭狼嚎地从我家里跑了出来,黑虎在他后面紧追不舍。

我傻愣着站在那里,看着刘典东和黑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时,蔡丽丽胡乱地往身上套着衣服,从家里跑了出来,她边跑边吆喝,黑虎,黑虎……

见了我,蔡丽丽面无血色地说,木头,你还愣着干啥?快去追黑虎呀,黑虎把刘典东的命根咬伤了。

我一听,顿时蒙了。黑虎怎么会对刘典东下口?狗是通人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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