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弓之鸟（组诗）

左右

静谧时刻

火车在铁轨上打着饱嗝

晚风跌跌碰碰。夜晚

一头倒进海岸上的栅栏

它和年迈的大海一样

在搬运海底一点一点

沉下去的时间

远山上空发黄的火焰，忽明忽灭

火车爬进笨拙肥胖的山洞。山塌了

夜塌了，天也塌了

我们必须确认

漫长的秋天不会再醒来了

至少今晚

滚烫的月亮

不会再醒来

有声音传来的地方

每天

我所能“听见”的

唯一的

内容

是脚下的大地

在颤颤微动

它从地层的深处

传向地面

再传向我的脚下

让我真真切切

感受到了

声音的存在

那个地方

是我

终其一生

也无法抵达的

另一个世界

差一点

刚打开我的耳膜不久，耳朵里的声音就没了

刚打开我的声带不久，嘴巴里的声音也就

没了

差这么一点点，就能听到童年最美的声音了

差这么一点点，就能说出最想说的一句话了

我一生下来，还没有准备把命运的喉音听

清楚

还没有把壮丽的一生说完整

差一点，还把学业、事业和爱情搭进去

这一生，我耳门上的瞳孔和声门上的复眼

紧紧关闭，死不瞑目

和声

和上一阵轻轻的佛音，一午暖阳

和上石龟背上断裂的古壳，老和尚关门的

隙缝

和上秋天脱骨的掌纹，大殿外轻捻轻挑的

灰烬

和上风，和上你夕阳下眯着的眼睛

和上蚂蚁的经文，和上塔尖舍利的年轮

和上高山流水，和上默不作声

和上你走后不断回望的头

和上你在我耳畔轻轻说话的回声

理想

我问一个跟我学写诗的小学生

长大后的理想

“我长大了

要和你一样

成为一个听不见声音的人”

惊弓之鸟

时常有人

总在我

旁若无人地

写作

吃饭

上课时

猛拍我的肩

虽然他拍我

根本没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