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花》青年艺人追梦的现实观照及价值意义

李琳琳

摘要：《火花》于2015年获得日本最高纯文学奖芥川奖，这是一部带有作者自身投影同时又超越其自身存在的具有时代价值的作品。文章尝试分析《火花》对青年艺人的现实观照，探索作者在《火花》中的自身投影，挖掘作者独特的艺术观表达，阐明其追梦书写的文学价值和时代意义。

关键词：《火花》；青年艺人；追梦；现实观照；价值意义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4437（2023）03-0070-03

《火花》是日本知名漫才艺人又吉直树的处女作和成名作，于2015年问鼎日本最高纯文学奖芥川奖，一经出版便获得大卖，后多次再版，累计销售量超300万本，在芥川奖获奖史上销售排名第一。同名改编电视剧、电影、舞台剧、漫画也先后问世，引起广泛关注。芥川奖评委宫本辉评价道，“我推荐《火花》得芥川奖，这与作者是备受关注的艺人无关，也与作品的大卖无关。我感受到了某种纯粹、专注而执着的东西。”^[1]①《文学界》的主编武藤旬说：“又吉直树观察力敏锐，文体独特。他不只是知名度高的艺人，也是一位重量级的新人作家。《火花》是一部兼具普遍的主题性和大众性的高人气作品。”^[2]

一、《火花》对青年艺人追梦的现实观照

“失去的三十年”“平成萧条”“低欲望社会”“平成废物”等社会背景下的日本，如何建构与时代同构的典型青年形象，如何呈现青年群体的梦想情怀和生存状态、人生困境和精神升华，出生于1980年正值青壮年时期的又吉直树做了有益探索并取得了成功。

《火花》讲述了名不见经传的年轻搞笑艺人德永在一次烟火大会上偶遇志趣相投的前辈神谷，德永被神谷的个人魅力吸引，倾佩无比请求拜之为师，神谷欣然答应。此后十年师徒二人各自追寻漫才梦想的道路上辛苦打拼又相互勉励，全力倾注着自己的青春和人生。《火花》中的青年艺人追梦书写呈现出以下几个显著特征：

第一，追梦群体的典型性、新颖性和普遍代表性。《火花》的书写对象是迄今为止鲜有文学作品书写的漫才艺人，又吉取材于漫才群体既有自身人生经验的缘由也有这一群体同时兼具典型性和普遍性的考量。漫才是日本的一种喜剧，类似中国的对口相声。德永和搭档山下是中学时代的朋友，两人组成漫才组合“sparks”；神谷和搭档大林，组成漫才“傻瓜”组合。四人为了实现漫才梦想，先后来到东京，参加各种比赛，争取各种展示机会，在现实中苦苦挣扎、努力奋斗。他们既是漫才艺人群体的“代言人”，也是普通青年都市追梦的“缩影”。可以说，聚焦艺人群体的新颖性和观照普通追梦群体的普适性是该作品追梦书写的一个显著特征，亦是该作品值得关注的一个缘由。

第二，对追梦路途中的“正向因素”的发掘，对可贵的精神面貌的塑造。神谷是一位具有超强信念和非凡才华的漫才艺人。即使贫困落魄、步履维艰，也始终不改初心，依然拼命地努力下去，不忘抓住每一个一闪而过的创作灵感，全心全力地追求着漫才“笑的真谛”。《火花》的中文译者毛丹青教授也曾这样评论神谷，“师傅坚持自己的信念，从不迎合市场，哪怕自己的搞笑在别人看来完全是无厘头，但从不屈服，一路走到黑的感觉。”^[3]显然，这种精神在功利主义盛行、一切看重结果的时代是非常难得的，神谷的坚持、执着是非常可贵的存在，其展现出的精气神十分宝贵。

第三，对追逐梦想与回归现实二元对立之解构。两个漫才组合中的四个青年心怀梦想、奋力前行，历经10年沉浮，梦想仍遥不可及。德永租住在铁路旁边的不带浴室的单间公寓里，过着极其拮据的生活。搭档山下因无法维持养家糊口的生计，最终退出漫才组合。神谷生活多次陷入绝境，债务缠身，东躲西藏。当梦想遭遇残酷现实，是该放弃梦想回归现实还是继续奋力前行追逐梦想？这是一个包括小说人物在内的所有普通人都可能会面对的问题。当德永说自己作为艺人已经隐退了的时候，神谷认真地说道：“我觉得搞笑艺人没有隐退一说”^[4]133。在神谷看來，德永的隐退只是丢掉了漫才艺人的身份而已，他认为搞笑艺人就像拳击手一样，逗人笑的能力就像拳击手的拳头一样，即使放弃艺人转行干其他工作，也可以以搞笑向别人挥拳，越打越能让人幸福。因而，从某种意义上说，作者解构了二元对立的选择模式，提供了超越二元对立、让梦想与现实融为一体的选择项，在理想和现实之间找到了平衡和出路，是非常可贵的探索。

第四，对“追梦失败”的升华。按一般世俗的看法，他们在漫才事业上都没有获得成功，十年的追梦以失败告终。然而，神谷的存在却颠覆了我们对追梦失败的认知。“被淘汰的人的存在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也许有的人会觉得如果没有加入这行就好了，比如，绝对不会出现除了获胜的组合之外，其他人都不参加就好了的情况。如果只有一组的话，我觉得绝对不会那么有意思了，所以即使只登上过舞台一次，也绝对是有必要的……绝对所有人都是必需的。所以从此以后所有的漫才都和我们有关。”^[4]134最后部分，“神谷先生全心全力地活着，只要活着，就不会有坏结局。我们仍然在故事的中途，今后还要继续走下去。”^[4]147-148神谷虽然没有获得世俗所谓的成功，但作者赋予了他无限的可能性。

二、《火花》中又吉直树的自身投影

又吉直树是吉本兴业旗下的搞笑艺人，是漫才组合“Peace”的一员。他在18岁那年来到东京，这点在其随笔《东京百景》中有提到，之后曾组建漫才组合“线香花火”，该组合于2003年解散。后接受好友绫部祐二邀请，于2003年10月组建漫才“Peace”组合，于2010年开始走红。从上东京到漫才走红，又吉直树经历了长达12年的漫长奋斗时期，这与《火花》中的10年追梦岁月恰好吻合。

除了时间节点的吻合，在细节设置方面，《火花》中的人物设置与又吉自身也有许多惊人的相似之处。

第一，同为贫困家庭出生。德永曾回忆说：“我小时候家庭不富裕，没有任何玩具，从早到晚都在家里画画打发时间……我小时候家穷，姐姐在纸画的钢琴上练习《踩到猫咪》，为了不落后于朋友，她拼命地练习，然而在教室上课时，她却不知道电子琴的开关在哪里。姐姐那天回家后在纸画的琴键上默默地拼命反复练习，我坐在旁边使出全力地唱着姐姐弹奏的歌曲。”^[4]21事实上，又吉出生的家庭也比较贫困，他也有姐姐，一个年长4岁，另一个年长3岁。有时一家人去烤肉店吃饭，他的母亲和祖父会把食物让给孩子们吃，说自己吃了两片烤肉就饱了。孩子们也明白长辈的用心，也会说自己吃了茶泡饭饱了，然后把食物让给长辈。

第二，性格中有相似的一面。又吉直树曾经的班主任曾谈到：“又吉直树虽然看起来像个可怕的大哥大，但他事实上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孩子。”^[5]《火花》获得芥川文学奖后，又吉直树用所得奖金购买了一批足球球衣，捐赠给了母校关西大学北阳高中的足球队。实际上，又吉直树性格中温暖而富有人情味的一面在神谷身上也有展现。神谷为了替“我”“复仇”，他上台后指着那些捣乱的混混，让他们“下地狱”，这时一个小女孩被妈妈牵着手路过，神谷灵机一动，扮出可爱状并说“快乐的地狱。”另外，即使日子过很拮据，神谷每次都会为德永买单，以关照后辈。

第三，作者把自己的爱好、习惯和部分经历融入到作品的细节之中。又吉直树喜欢散步，《火花》中也多次出现德永与神谷散步的细节；又吉有在笔记本上记录生活点滴的习惯，《火花》中便有德永记录神谷生活点滴的情景；又吉在无名时期曾经住在三鹰市下连雀的某个具有60年以上历史的不带浴室的老旧公寓里，《火花》中德永住在铁路边不带浴室的便宜公寓里。

又吉直树在神谷和德永身上烙上了自己的身影，《火花》于又吉直树而言是近乎自传般的存在。又吉直树也曾说过：“当我自己写小说时，要说小说中没有自己，我认为是不合常理的。我不会说把小说和我自己分开来读。作者应该和作品中的人物保持一种什么样的距离，作品中的人物是我自己还是不是我自己，我认为两者是一体的。虽然我有时候想过必须把作家和其小说分开来看，但是当我们在那样想的时候，其实我们已经把作家和作品联系在一起了。所以，都是不可分割的。”^[6]

当然，《火花》的创作源于作者自身的经历，同时又源于作者创造性的想象，因而《火花》的人物又不完全等同于作者自身。作者在小说人物身上赋予了超越自身存在的更具普遍意义的艺人群像，传达了自己对于艺术追求的独特观点，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学价值和时代意义。

三、《火花》中的艺术观表达和追梦书写的文学价值、时代意义

又吉直树曾说，“我奋斗的目标并不是出人头地，也不是获得芥川奖。作为一名艺人，我想要说有趣的漫才，作为一名小说家，我想要写有趣的小说。这才是我的目的。”^[7]他还说过，“无论是写小说还是做漫才，对我来讲创作有趣的‘场才是第一要义。所谓有趣，我认为并不只是笑笑了事，而是一个‘复合性的瞬间，在场的观众如果能乐在其中，那我也会感到快乐。”^[7]

《火花》中，又吉直树把这种“有趣观”转附在了神谷身上。神谷从头到尾都在践行着“有趣观”，漫才事业上，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段子是否有趣，所以他会建议德永按自己的喜好去做有意思的段子。生活中，他也不忘对“有趣”事物的追求。在公园看到一小哥敲鼓，他那超乎平常人的兴致，以及在鼓声中带动着德永一起狂欢的场面，正是他追求“有趣”的有力诠释。可以说他大脑里根深蒂固的“有趣观”促使他对艺术倾注了自己所有的热情与纯粹。想必这也是神谷即使后来隆了胸也并没有带给读者厌恶感的原因，对此，读者最初可能会感到惊异或悲悯，但之后便会理解和释然。

《火花》成功地书写了青年艺人群体的追梦历程，真实地再现了在理想与现实的夹缝中生存的艺人群体真实的生活处境和命运归宿，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学价值和时代意义。

首先，对日本当下功利化时代风气的反思。日本当下时代是一个高度發达、物质生活丰富、精神文化生活多元的时代，但物质至上、信仰缺失、灵魂空虚、功利化风气蔓延。《火花》中非功利化的、单纯出于兴趣和爱好的坚持显得弥足珍贵，不由得让人对日本当下功利化的时代风气进行反思和审视。

其次，对“迷失的时代”中的“迷失者”的心灵抚慰。日本进入平成时代以来，经济长期不景气、消费持续低迷，“平成不况”“平成萧条”“失去的三十年”的负面说法应运而生；加之少子老龄化日趋严重，社会贫富差距不断扩大，地方经济衰退等社会问题的存在，“低欲望世代”“飞特族”“平成废材”等称呼不绝于耳。被称作“迷失的时代”“迷走的时代”的当下，越来越多的日本人感到压抑、不安和迷失。《火花》却如一股涤荡心灵、净化灵魂的清流，带给了读者意想不到的收获和抚慰。

再次，探索出一条突破现代人精神困境的出路。又吉直树通过聚焦漫才艺人群体，浓缩出了许多普通追梦者的“缩影”，每个人都能从《火花》中的人物身上或多或少找到自身的影子。当追梦途中遭遇现实的挫折，人们该何去何从。又吉直树从文学的角度进行了梦想观念的构筑，即超越二元对立、让梦想与现实融为一体，为迷惘的现代追梦人提供了一套可供参考的生存处世哲学，探索出一条突破现代人精神困境的道路。

四、结语

以神谷和德永为代表的艺人们正如“烟火”一样，有些绽放取得了成功，有些却消失在了半途，他们的存在并非无意义。又吉直树曾说，即使大家对艺人不能产生共鸣，也希望能理解艺人的世界。

他对青年艺人追梦的独特书写，对艺人群体的温暖关怀，对包括艺人群体在内的所有青年人的追梦历程进行了有意义的探索和有价值的创造。

注释：

①本文所引为笔者译，下同（参考文献[3]引文除外）。

参考文献：

[1]宮本輝．芥川賞一覧[EB/OL].（2017-11-21）[2023-03-18].https：//prizesworld.com/akutagawa/jugun/jugun153MN.htm.

[2]武藤旬.ピース又吉効果で『文學界』再増刷決定史上最高4万部到達[EB/OL]. （2015-01-09） [2023-03-18].

[3]毛丹青.《火花》与又吉直树[J].小说界，2017（6）：194-201.

[4]又吉直樹.火花[M].文藝春秋，2015（3）.

[5]又吉直樹「言葉は引力がある。不良と言われれば不良になる[EB/OL].（2015-03-28）[2023-03-18].https：//www.news-postseven.com/archives/20150328_312347.html.

[6]松田広宣.又吉直樹×西加奈子、小説『人間』対談「自分は誰かで、誰かは自分だって考えることもできる」[EB/OL].（2019-11-30）[2023-03-18].https：//realsound.jp/book/2019/11/post-453764.html.

[7]又吉直樹、『劇場』を語る「今の僕は負けから入る」[EB/OL].（2017-05-08）[2023-03-18].https：//style.nikkei.com/article/DGXMZO15362310V10C17A4000000/.  https：//www. oricon.co.jp/news/2047004/full/.

Relevant Examination and Evaluative Significance of Aspiring Young Artists in Pursuit of Their Dreams Depicted in Spark

LI Linli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Neijiang Normal University， Neijiang， Sichuan 641100， China）

Abstract： Awarded the Akutagawa Prize， Japan's highest literary award， in 2015， Spark is a work of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that transcends the author's own existence and projects his unique artistic perspective. This paper aims to analyze the reality of "Spark" for young artists， explore the author's projection in "Spark，" unearth his distinctive artistic expression， and elucidate the literary value and significance of his visionary writing.

Key words： Spark; young artist; pursuing dreams; realistic reflection; value significa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