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空间 三种境界—— 精解《江南逢李龟年》

陈春贤

古诗词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蕴藏着丰富的历史、人文、艺术价值。鼓励初中生广泛诵读、学习古诗词，不仅能提升其古诗词鉴赏能力，更有助于学生从古诗词的学习中，了解各朝代的时代风貌、人文历史、社会生活等，提升语文综合素养。文章以杜甫《江南逢李龟年》为例，从家国社会层面、文人雅士群体层面、杜甫个体层面去解析其中的情感世界。

一、第一重空间：与盛世唐朝之重逢

众所周知，杜甫的诗歌常常将个人情感与家国情怀融合。杜甫在《江南逢李龟年》这首诗中，没有一字提到盛唐，没有一句写对盛世的追思，却处处体现出对唐朝盛世的无限追怀，与其说杜甫是写与李龟年的重逢，不如说杜甫是写与盛唐的重逢。

1.与盛世的重逢，无声胜有声

“岐王宅里寻常见，崔九堂前几度闻”，如仅从字面意义看，杜甫是冷静的，但在这冷静甚至冰冷的诗句下，是杜甫的无限深情。岐王，唐玄宗之弟；崔涤，唐玄宗宠臣。其二人的宅邸即是唐盛世的符号，而这样的符号所承载的显然不只是“杜甫与李龟年当年相识的情景”，而是通过当年李龟年时常出入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人生巅峰，追忆那个不可一世、风光无度的盛唐极景。在这里，杜甫将“李龟年”这个个体置于“唐盛世”这个时代背景的中心，将与李龟年这个个体的重逢，提升到了与盛唐重逢的高度，看似隐晦，实则鲜明地表达了杜甫对唐朝盛世的无限追忆。这或许是古代诗人隐晦表达对王朝现状不满的写作手法，又或许是杜甫的高明之处——无声胜有声。

2.与盛世的重逢，无可奈何花落去

如果是盛世之时的重逢，杜甫大抵也会如李白一般“相逢红尘内，高揖黄金鞭”，会意气风发，会对酒当歌。但“落花时节又逢君”，则一切皆不同。再次遇见李龟年已是“落花时节”，杜甫遇见的不仅是离开“岐王宅里、崔九堂前”那个巅峰不再的李龟年，更是那个风光不再的盛唐。这种衰败无可挽回、不可逆转，正如“落花流水”一般，逝者如斯。事实上，对王朝盛世无限追思，却又深知无力回天的矛盾与冲突一直是杜甫后期写作中的重要主题。所以，与其说杜甫在怀念过去盛世的风光，不如说杜甫是对当前现实不满。

追忆盛世风光和批判黑暗现实，都隐藏在杜甫与唐盛世的重逢中。这一层“重逢”，往往被大部分学生甚至教师忽视，但这一层重逢，是这首诗的底色。教师唯有看清这一重“重逢”，才能更好地引导学生体会杜甫平常句式下的沉郁的思想世界，才能真正理解这首诗的本源。

二、第二重空间：与文人雅士的重逢

一方面，在“学而优则仕”的科举社会，作为盛唐的参与者、歌颂者，文人雅士积极参与科举考试，试图谋求功名，实现政治抱负；另一方面，唐朝盛世清平无事，让诸多王公贵族有了与文人交往，从而提升自身文化品位的需求。两方各有所求，所以，在唐盛世下文人雅士齐聚一堂吟诗作对都是常态。因此，在《江南逢李龟年》中，就出现了第二重空间的重逢：与盛唐时期出入达官贵族府邸的文人雅士群体的相逢。这种相逢，在杜甫的诗歌中，与普通的相逢相比有了超越性。

1.超出了两个个体的重逢，是文人雅士群体的相遇

如果不是安史之乱，不是唐盛转衰，诗人杜甫和音乐家李龟年的相逢，或许跟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相见一样平凡，杜甫甚至不会提笔赋诗。如今盛世不再，当年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文人雅士流落江南，再相逢时，杜甫所思所感显然不仅仅是眼前的李龟年，更是当年一起饮酒赋诗、风光无限的那群文人雅士们。杜甫、李龟年流落江南的重逢显然是超越了个体的相见，而是一个群体的重逢。

2.超越了两个个体的情感，是文人雅士的集体意识

全诗的转折为“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按理说，诗中既然强调“正是江南好风景”，对应的应是“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但此处竟是“落花时节”。这种关系看似矛盾，但实则在情理之中：两个故交异地相逢自然值得高兴，但想起曾经的风光、如今的失落，不免相看两忧愁。同样，这种情感的失落，也是群体性的，就如中晚唐时期无数诗人追忆盛唐往昔一般。这种经历了盛世转衰的忧愤之情，在文人雅士那里已经变成了一种集体意识、集体情感。

杜甫的情感是丰盛的，你总能在一个点中，看到社会全貌。因而，初中语文教师在古代诗歌教学时，应站在诗人创作特点、时代历史变迁等角度去思考，要从杜甫一个人看到那个时代的一群人的情感世界。只有这样看待杜甫与李龟年的“重逢”，才能在诗文中与杜甫达成情感共鸣。

三、第三重空间：与曾经的自己的重逢

杜甫，唐朝由盛转衰的亲历者。青少年时期的杜甫，见证了盛唐的无双；中老年的杜甫，则见证了盛唐跌落神坛。杜甫的诗作，记录的是家国命运，是社会底层的困难，也是个体的颠沛流离。我们时常将《江南逢李龟年》的主角锁定在那个衰败的唐朝，还有那个出入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著名音乐家李龟年，而忽视了杜甫的情感世界。在这里，还应有第三重相逢：杜甫与自己的重逢。

1.杜甫与曾经贵为“座上宾”的自己重逢

我们习惯于将目光锁定在“李龟年”身上，只知道李龟常年出入达官贵族的府邸，但杜甫又何尝不是岐王、崔九的座上宾呢？我们甚至可以想象，李龟年引吭高歌，杜甫挥笔赋诗的盛世之景。杜甫在江南遇到了曾经风光无两的李龟年，又何尝不是遇见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自己呢？因此，初中语文教师应站在杜甫的个体经验之上，将“重逢”的视角转向杜甫，让学生换位思考，多角度体会诗中的“重逢”。

2.杜甫与流落江南的自己重逢

当杜甫在江南遇见那个曾经只为达官贵族登台高唱的御用音乐家李龟年，如今为生存不得不流落江南民间，为普通人高声歌唱，内心应是复杂的。杜甫又何尝没有同样的遭遇？与其说杜甫看到了落寞的李龟年，不如说杜甫从李龟年身上，看到了落寞的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此刻只有“落花时节”的相视一笑。

《江南逢李龟年》同杜甫大部分作品一样，语句简单朴实，却蕴含丰富的情感。读者能从中窥探杜甫对唐朝由盛转衰的思考和忧虑，以及对逝去盛世的怀念和惋惜；能从中窥探杜甫对曾经出入岐王宅里、崔九堂前的文人雅士的惋惜；亦能从中感受到杜甫对曾经贵为座上宾，如今流落江南、四处漂泊的自己的悲戚。《江南逢李龟年》包含多重空间的“重逢”，是杜甫诗作的经典代表。初中语文教师在解析时，应站在不同角度去引导学生进行多空间、多维度思考，培养学生全面把握诗歌思想情感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