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遗憾 终身的痛惜
2023-09-24徐兆淮
徐兆淮
人老了總爱忆旧,忆旧时总难免思亲怀友。作为一个年逾耄耋多病缠身的垂暮老人,尤其是自感来日无多的长者,每每在忆旧中回顾人生经历时,总会留下诸多让人特别痛惜的珍贵时光,比如大哥与二妹突然离世之际,我因病未能前去送别,痛惜和遗憾之情,一直盘亘在我心中,难以忘怀。也许,这将是我终身难忘的憾事了。
我出生于十分贫困的平民之家,家中原有兄妹五人,可在我记忆中,如今我的家里竟连一张全家福照片也没有。据我所知,那多半是因为人多家贫,刚解放那年迁居南京时,父母将大妹与刚出生的小妹送了人家,因而酿成没有一次全家齐聚合拍一张全家福照片的永世遗憾,这也是父母离世前最大的遗憾。
对于行动不便的年迈老人来说,翻阅老照片,或许是追忆人生往事最为现实有效的方式了。
正当我痛苦而热切地思念去世不久的二妹之时,我从书桌玻璃板下发现了三张二妹与家人合影的照片。凝视这些照片,让我陷入对二妹对家人的思念之中。这张照片拍摄于上世纪60年代,那时我刚考上南大不久,大哥大嫂新婚之喜之时,家人难得地在照相馆拍了一张近似全家福的照片。可惜,照片上缺少出生不久即送人的小妹妹和送养多年的大妹的身影。照片上的父母自然异常喜悦欢快,结婚不久的哥嫂欣喜难抑,而作为家中唯一考上大学的我,胸前挂着南大校徽,自然也抑制不住与家人团聚的喜悦。站在我身旁的,就是正上五女中的二妹玲娣。照片上的她,虽也高兴,可惜的是,一两年后,却因家境贫寒只好报考了部属中专——南京机器制造学校,而后被分配到镇江一家机械厂,当上了技术员。
有关二妹的第二张照片,乃是二妹与转业军人陶顺宝结婚生下宝贝儿子陶军不久,趁我老爸去镇江探亲时在照相馆拍摄的。照片的背景正是南京长江大桥,我老爸喜悦地抱着小外孙坐在椅子上,背后站立的正是满脸欣喜的二妹。如今时隔数十年后,当二妹突然离世时,为她操办后事送行的,正是照片中她的那个宝贝儿子陶军和我的妹夫顺宝。几十年来,我常去二妹家中与她家人团聚,受到她和家人热情接待,她离世时,我却因身体不佳,疫情严重,不能去镇江为她送别,每每念及,心中十分痛惜。
第三张与二妹、小妹的合影,拍摄地点是在镇江南山风景区,是用手机自拍的。拍摄这张照片时,大妹已然作古。那时,父母早已离世,我刚退休不久,常去镇江探望大妹、二妹和小妹,也看看石桥头筛子杨我那永远忘不掉的家乡老宅。
有人问我,作为游览过国内外不少风景区的文化工作者,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世面,又何必频繁回乡去看那破旧不堪的家乡老宅呢?每逢此时,我总会笑而答曰:“你哪会理解一个文化老人此时此刻的心境呢?”文人念旧,老人思乡,这不是中国古文化的传承之风吗?
二妹离世已有些日子了,如今我这年迈体弱的二哥,面对这张与二妹、小妹合拍的老照片,禁不住再次陷入与二妹、大哥和父母离乡,到南京艰难生活的情景。那时,家中五人共居于石鼓路262号那半间十来平米的小屋,两家合用一支15支光的电灯,七八岁的二妹与父母共睡在一张简陋的木板床上,我与大哥只能或睡在临时拼的小木板上,或干脆睡在地板上。平日里吃着玉米粥、菜干饭,有时连烧饼、面条也吃不上。十四五岁的大哥无学可上无书可读。二妹断断续续地读着小学,十五六岁时,正逢大跃进运动,她曾停学进厂当学徒,后因人检举又无奈地回校复学,坚持读完初中。而我在小学四五年级时,父母曾因家贫,让我停学返乡,以便继承农村门户家业。要不是两位老师上门劝说父母,我就只能返乡务农了。倘真那样,我的人生之路,可就完全不同了。
时至今日,我在为自己庆幸的同时,也会为二妹未能上高中、大学而遗憾。当然,我更为大妹、小妹从小与父母兄妹痛苦分离而遗憾不已。
看着玻璃板下的三张老照片,我忽又想起溧水大嫂80岁生日之时,我曾搭她妹妹的便车赴溧水哥嫂家中为她祝寿之事。那次我还特地在宁买了一盒生日蛋糕前去祝寿,并用手机拍了两张照片。此刻忆起此事,我遂立马掏出手机,查看照片。果然,在大量文友照片、美石照片中,竟找到了那两张我亲手拍下的庆生照。
照片中,我与大嫂分坐在大哥的两侧,哥嫂露出喜悦满意的笑容。我还特地与大哥另拍了一张合影,谁料,这竟成了我们兄弟俩的最后一张合照。
如今斯人已逝,再看这张与大哥的难得的合影,想起大哥为我、为全家所付出的辛劳,我不由地从心底发出长久且深沉的叹息。一生辛劳的大哥走了,我会永远记住你的。
在一个年已85岁的老人的人生中,与我在患难中同生共长的比我小五岁的二妹忽患急症,骤然离世了,我那患病多年的老哥几乎同时告别人世,偏逢新冠疫情所限,作为弟弟的我不能前去探望、送别,这怎能不让我这个患病的耄耋老人悲痛难抑潸然泪下呢?
大哥、二妹,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