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章节（组诗）

毛文文

暮   色

稻田蒸发的热气渐渐褪去

芝麻、黄豆、玉米，此时的

一些普通植物，把落日

摇曳成自己的花园

它们把斑驳色彩一半赠给泥土

一半去照耀夜色裂开后

枝叶上停歇的白蝴蝶

燕雀落巢，谁曾盗用余晖

用逐渐枯萎的影子

和凌乱的羽毛

派送给像火焰一样的云朵

红的还有江边的菖蒲

像一把把剑，想从江水中

钓出眼睛长在一侧的比目鱼

负有使命的暮色

噌噌扩开庄稼的叶子

比目鱼，已把身体埋入黄沙

秋   歌

一场骤雨，仍是夏的急性子

那些即将过完平淡一生的果实

被洗得透亮。飘摇的叶子

变化中，已经少了几片

一生平庸，不曾大喜大悲

中年后努力向上，我在清晨写诗

收拢光亮，打开翅膀

像快枯黄的玉米，仍在舒展叶子

在盛大的秋天，还要结多少

在春天可以酿酒的玉米

我在一首诗里听风听雨

玉米地旁隔了几条田埂的

梨树，葡萄树

也喜欢秋雨，和风一样的虫吟

它们比我纯粹，比我更喜欢风雨

太阳从山那边升起

天空高远，如何用一个词

描绘我怀揣秘密

挂在今年的枝头

一个人的岛屿

在二十三楼往下看

来往车辆，是海底动物

通过爬行在修炼

而大道产生于虚无

产生于红目鳞鱼和绿眼鱼鲨

二十三楼，属马的为补

产生并不属于自己的缄默

瞬间变得海水一样柔软

我已习惯一个人居住

沉重的事物在高处坠入心海

史前的岛屿，野兽、蛇鸟和花草

在一场海洋战争后回到体内

童年的茅草屋、煤油灯

是海洋上的水彩，相似永恒

二十三楼是一个人的岛屿

那些海底动物，并没变成小汽车

可以自由穿行回家的路

意 识 流

秋天正午的阳光拾起

江面上的碎银子

让一艘艘货轮运来运去

江底的潜流摸着礁石的脊背

一直无声地回旋

一位老人伫立江边

面对心中已知的世界

他的静默被江风吞噬干净

每一段江水，有无形命运的纤索

江风呜呜呜吹来号子

一束束白浪花裹着灵魂的涛声

一只只江鸥飞来飞去

货轮载着一吨吨时光远去

老人在岸边

站成一棵江柳，风浪不来时

不发出半点声响

时间的章节

大雪漫卷，我们坐在

一个能打折的小酒馆饮酒，想起

和我们一起举杯的某人

恍若梦幻。他早已打完折——

大雪覆盖了生命，爱恨已成虚无

太阳出来，我不再怀念昨夜

手邊的书像雪一样有的薄有的厚

不知先翻开厚的，还是薄的

一枚蝴蝶书签飞出来

正好剖析内心，突然发现了

这只蝴蝶有雪豹的纹理

此时，窗外的梅花正打花骨朵

顶着积雪，来日的长路

蜜蜂会泌下一滴或几滴新蜜

表面像时间的章节，那么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