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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聊斋三题

2023-09-24袁良才

金山 2023年9期
关键词:小说

袁良才,安徽桐城人,现供职于黄山市黄山区文联,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影视家协会会员。迄今在《清明》《安徽文学》《雨花》《啄木鸟》《北方文学》《海外文摘》《芒种》《红豆》《小说月刊》等刊物发表短篇小说数十篇、微型小说千余篇。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月报》《传奇传记文学选刊》《故事会》等选载,多次入选国内外权威选本及高考、中考语文模拟试卷。笔记小说《卜白》获“中骏杯”《小说选刊》双年奖,《最后一只苍鹰》获“武陵杯”世界华文微型小说年度奖一等奖,《骚客白杨》获《百花园》优秀原创作品奖。

碧   漪

猷州袁良,字轶青,号思桐山人。贫家子,半耕半读,痴于举子业,屡试不第。年届知天命,白发银须,犹孑然孤身。母瘫痪经年,良晨省昏定,勤侍汤药,未敢稍怠也。

耕读之余,良恒于夜间张网捕鱼捞虾,少则自食,多则市售,家计稍振矣。

某夕,网中未得一鱼虾,皆田螺也,良嗟叹怅返。母卧于床,哀哀啼饥,良乃持石,欲砸螺壳,取其肉,煲汤奉母也。石未下,一螺惊呼:“勿伤奴家。”良大愕,掷石秉烛寻其螺。然众螺大小几同,一时寂默,莫辨声所发者。良问:“言者何在?”一螺蠕行至前,答曰:“恩人在上,且受小女一拜。”良更问其家世,螺女一一具答。自言姓田,名螺,字碧漪。于水府修仙千年,即可幻为人身,蒙君不弃,愿奉箕帚,以续君家香火矣。良且信且疑曰:“何令我盡信之?”螺女嗔道:“君且暂灭烛!”良乃吹烛以灭。稍许,螺女复娇羞曰:“君且举烛。”良如其言,烛其众螺,无稍异也。忽耳畔巧笑声起,香风扑面,良持烛转视身后,惊喜几至踉跄——一艳绝少女立于目前,明眸皓齿,花容柳躯,虽荆钗布裙,然何止风情万种也。“君尽信妾言乎?”“尽信之。”“如此,何不借今夕清风明月,你我共完花烛,永结同心。”良大悦,遂与螺女合巹礼成。

母忽啼饥切切,良乃如梦方醒,急持石欲砸他螺。螺女拦而止之:“良人不可伤之。君既娶我,渠等皆是汝亲戚六眷,伤毙之岂异于禽兽!”良复掷石,涕之曰:“家无粒米,何以哺母?”“良人勿虑。”碧漪言毕,张口忽咬己臂膊,一坨鲜肉带血而落。碧漪道:“妾与良人虽非同类,愿效古之至孝者,割肉奉母!”良闻言大恸,急裂袂裹其伤处止血也,尽放生其螺。夫妇乃共煲肉汤以奉母。母啖饮之,恬然入梦。

次晨省母,良告母昨夜私定终身事,余则只字不吐也。昨夕,碧漪略施仙术,二人言止母皆弗见弗闻。母弗怪,称善久之。

袁良与碧漪相敬如宾,持家愈勤劬,奉母愈恭谨,耕读之家,气象日新。碧漪与良约,万勿告母其螺女所化事,良诺之。然某日良外出雅集醉酒,昏定时,终违誓约,悄然告母以真相。母无甚骇异,面漾狂喜色。

是日朔风号啸,乱雪弥天,良与碧漪进山斫柴。母忽讥诮道:“何榆木疙瘩脑袋至此!贤媳既有如此变化之术,何不将这漫天白雪变成白面?”碧漪惊视良,良愧然不敢对视。碧漪欲禀母,母止之曰:“母命不可违,此乃大道人伦。”碧漪诺而遵行,但见飘落其家房舍院落者,尽为白面也,盈盈尺余。母愠道:“何不将漫天飞雪尽变为吾家白面?”碧漪道:“为人不可贪心,贪则福禄难保,灾殃必至。”母默然,无复强之。

夫妇夜话,碧漪忽泣曰:“妾恐你我做不成白头夫妻,夙缘将尽矣。”良甚讶怪:“卿何遽出此言?”碧漪道:“当初你我誓约,永守此秘,恰妾之忧惧也。秘密在,我们缘分在,夫妻在;秘密泄,我们缘分尽,夫妻散矣。”

光阴如驹过隙,又是秋风阵阵,草木凋零。碧漪将母背至院中晒暖,母见院中一株榆钱树落叶飘飘,忽对碧漪言:“贤媳何不将这满树榆钱变成真钱?”碧漪未置一辞,口中念念有词,飘坠于地者,不复树叶,尽钱币也,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母急令袁良尽扫而藏之。

越数日,母召见碧漪,肃然作色曰:“贤媳神通广大,且孝心可嘉。今婆母令你,将老身由病妪变化成青春健妇,违拗之则为大不敬,大不孝。”碧漪闻言,双泪长流,仰天长叹,悉如其言,母遂变身袅袅娜娜健妇也,尽去久困之沉疴。

大比至,碧漪依依送良赴秋闱,长亭更短亭。良百感交于心,曰:“家中事尽托于卿矣。母性乖张,卿勿与之争胜,让之可也。待余金榜题名,即可夫贵妻荣矣。”碧漪淡然答之:“妾不做仙人做凡人,还稀罕甚富贵荣华!妾只愿我们夫妇同心永绾,白头偕老矣。”

良去日久,婆媳二人相伴,难免生事。家中白面如岳,钱币如峤,母吃遍山珍海味,口腹之欲日益刁钻。这日,母唤碧漪,令其奉一钵田螺肉汤尝鲜。碧漪泪溢,跪地哀禀:“我本田螺出身,田螺皆我族类亲友,我怎忍心捕之杀之?”母恚恚:“休得矫情推阻!不照办便是忤逆之罪,七出之条,此为首也,不从,夫家决然休之。”碧漪大恸,哭声越于窗,达于树,树忽枝摇叶震,达于天,天忽雷鸣电闪。雷隐电逝,堂屋兀现一庞然田螺,碧漪不复见矣。家中忽水漫金山,水中飘满榆钱朽叶,母惊呼:“我的白面!我的钱财哟!”连呛几口水,逃至院中,院中毫无水迹,天高日朗。俄而入视,水尽叶无,巨螺亦杳然矣。

良复落第归,及见母,母顿由健妇复作瘫妪者也。良得知前情,遽癫狂,日夜奔于川野,遍寻螺,口唤碧漪不辍,然天高地邈,无复应者。

郑 暮 桥

石埭郑暮桥,字济民,儒生,明万历泰昌间人。怙恃交失,屡试不第,课馆以为计,夜则宿于古寺中,挑灯夜读,汲汲于功名。为人落拓不羁,性颇风雅多情。

时,阮梦梅知于县,政声负于朝野。阮妻滕氏,有丽色,一年前暴卒,瘗于衙侧。膝下一女,二八芳龄,唤作雪菲,貌美倾国,肤若凝脂,然性略痴騃,阮甚以为苦,悒悒不乐。

一日,阮携女诣古寺,礼神佛,焚纸烛,献供品,伏祈天佑,期去女痴疾,聪慧当其貌矣。郑适返寺,一睹阮女,目痴神呆,惊为天人。阮女亦注其良久,几忘移步。郑遂茶饭不思,竟废诵读,辗转床榻,夜不能寐,眼前尽阮女也。忽似觉人招,郑双目紧阖,移足而出,夜黑如墨,然郑步轻履捷,浑若昼走平川,少时已至县衙外,则有高墙横亘于前。郑稍踌躇,顿觉有人力举之,而身已逾垣,落于衙庭。后厢房一灯如豆,隐隐有阵阵花香扑鼻,郑蹑迹潜趋之,欲窥于窗,窗高莫能攀,复窥于门隙,一触而开,未扃户也,惊见阮女玉体横陈于绣闱,鼻息微微如浅吟,肤香缕缕醉花阴。郑顿血贯脑顶,惊呼失声,绝倒于地。

及郑醒,则见身在公堂之上,惊堂木阵阵,杀威棒声声。阮梦梅怒喝:“何处狂生,竟敢夜闯县衙,行奸官家之女!”郑骇惶,以手拭目,不知何以,嗫嚅道:“吾分明在睡梦之中,何以至公堂?”阮益怒:“现场拿获,夫复何言!速将此淫贼收监,待朝廷奏复,秋后斩决!”

郑系狱数月,朝夕号呼鸣冤。狱卒不耐其烦,反捶楚之:“小姐肚腹日隆,断尔禽兽所辱!遍请名医堕胎,均无以奏功,腹胀如鼓,真真咄咄其怪也!”复言阮令广贴通告,罗致天下杏林高手,谓能堕阮女孽胎者,赏银千两;治愈阮女痴疾者,以女妻之,家财尽予之。然告示数日,迄无敢揭榜者。郑乃止号,大惶复大惭。众皆言之凿凿,嗤之如奸宄,己果枉读圣贤书,梦游逾垣乱性,奚复何疑?唯盼高人早至,拯阮女于水火。愚生死有余辜,但求来生侍奉小姐甘作犬马,以赎前愆,如蒙青眼,再续前缘,也未可知。

昏睡中,郑觉有一盛装丽妇忽立于前,嘘暖问寒,备极关爱。后妇言:“吾可治小姐二疾。”郑大喜,急询之。妇徐言:“阮女腹隆,非有孕,自邂逅郑生,女忽怀春,痴人愈痴情,日夜悬思伊人,愁结于心,气郁于腹,乃生肉瘤,累君蒙屈甚矣。但以恶言秽语垢詈之,撄激之,斯病自解。至于痴疾,则需心上人以锥刺胸,使血出,待痂落,取以麻油一钱、陈醋二钱、盐丁三钱和而服之,七日一疗程,凡七七四十九天,痴病乃愈。”郑欲拜谢,妇倏忽已渺,不知所从来矣。醒见四壁徒然,牢门紧闭,狱卒逡巡。忽如一陣狂风,一纸空中漫卷,由高而低,由远及近,自铁栅直入,径达郑手。视之,阮令求医通告也。

郑狂扣门扉,大呼能解阮女之疾。狱卒怒甚,欲扑击之。郑肃言峻色,意诚殷殷,卒乃缚之以往。阮令见郑,怒喝:“汝只管坐等秋决,复欲何为?”郑长揖曰:“解铃尚须系铃人。大人息怒,烦请出令爱,愚生若不能解其二疾,不啻妄作妖祟,乞请凌迟处死。”一月将至,无人揭榜,阮心急如焚,恨叹者三,允郑试之。郑曰:“令爱所患,实乃怪疾,怪病须用怪方医,大人不可作梗见疑。”阮诺之。

阮女出,果腆腹如扣盆,色犹艳绝也。见郑生,呆目忽灼灼如火,双颊飞红,气促咻咻。郑抢步近前,剑眉倒竖,污言如刀,叱其枉为官家闺秀,不守礼法,不遵妇道,苟且偷欢,致有身孕,殃及无辜,反将命丧云云。且骂且揎拳捋袖,欲殴击阮女。阮女初骇极,继忿极,无所措手足,目惊神乱,但见其腹愈胀愈大,如吹气然。忽闻一声剧响,女腹爆裂,迸出一物,血肉模糊。再视女腹,平坦如砥,浑合无痕。众视其物,肉瘤也,圆硕如球,其坚似铁,乃匣之于室。阮令惊道:“吾女乃清白之身,郑生亦道德君子,怪疾惑众耳。”着即奏明朝廷,立释郑生,以洗冤狱。

复治痴疾。阮女见药作呕,郑捉女不使脱逸,强令服之,如是者数日。期满,阮女不复痴騃,聪敏异常,秀外而慧中。郑则胸前伤痕枕藉,细审之,似一“爱”字也。阮留之于衙斋,女晨昏侍奉,郑渐康复如常。一日,又梦彼盛装丽妇趋于前,揖谢再三,言其乃阮妻滕氏,被仙寓山千年狐妖勾魂而暴卒,现幻作雌狐,虽授以法力,然任其摧玷,不胜凄苦。“吾女郁气所生肉瘤,又称人宝,殊为珍异,善人食之则百病除,恶物食之则毙其命。狐妖乃老饕,死之则吾失魂复归其体,命可救矣!届时发棺,吾自当生还。”言已,泣谢而去。

郑依言而行,偕阮女同至仙寓山,置人宝于山腰石径。移时,见一老狐窜至,啖之果毙。郑旋奔返县衙侧,与阮令并发棺,视之,滕氏面色如生,渐有气息,旋而坐起,惊睹阮令,似有嗔怪,叹言道:“昏昏一觉,何久耶!”阮与女喜极而泣。

阮令夫妇为郑与女择吉完婚。明年,郑赴京应试,高中榜眼,后官至监察御史。阮女得封诰命夫人,诞育二子,皆举孝廉。其家训,无论男女,世代不与胡姓通婚,盖谐狐也。

化 ;  龙

八百里青弋江劈山填谷,波翻浪卷,奔腾向前,势不可当。

江里鱼多,胖头、鲢子、鲫鱼、鲤鱼、草鱼、青鱼、金鱼、鲶胡子、弯钩丁、乌棒、老鳖,什么鱼都有。一江水养活了两岸人,一代又一代。

一个青年渔民,姓王名大成,世居青弋江畔,捕鱼为业,尚未婚娶。

大成极善捕,别人捕不到,他捕得到,别人捕五斤,他能捕五十斤。人说大成懂咒语,咒一念,一江的水鬼都帮他赶鱼,还能捕不到鱼货?大成听了,浅浅一笑,未置可否。

“神捕王”的名号喊遍了大江上下。

王大成父母早亡,孑然一身,一人吃饱,全家不饥。他每天日出而渔,日落而归,捕了鱼,自己留足吃的,多数散与众邻,人皆呼其“王善人”。大成唯浅浅一笑。

这年春夏之交,本是捕鱼旺季,王大成日日张网,却一连数天毫无收获,异哉怪哉!人们开始用怀疑、怨恨的眼光看他,后来竟对他视若无睹。人们说,王大成杀生无数,得罪了鱼神,活该受惩。话传到大成耳里,他复浅浅一笑。

这天,王大成在江边点了香烛,祷告一番后,一如既往张网捕捞。收网时突觉网底沉重异常,大成窃喜,料定是一条大鱼。看来这是上苍动了恻隐之心,给他多日空网的一个补偿吧。大成使尽吃奶的力气,出了满头满身的臭汗,终将网底拉上船的那一霎,惊喜出声——好一条金鳞赤尾的大鲤鱼!足有扁担长,好几百斤重。

惊喜过后复惊疑——这鱼刚出水,咋一动不动?近前用手一摸,鱼身是凉的,硬的。大成复惊恐,用铁器一敲,竟丁丁作响,火光迸溅——原来是一块大石头,鱼形石。大成不免懊恼,懊恼之后转念一想,这怕是天意。天意不可违,我得好生对待这块石头。

大成设法把这块鱼形石搬回了家。

有巨富者桂翁,爱石如命,遍搜天下奇石,营“石娃馆”,乃宴饮淫乐之所。翁出百金买这块鲤鱼石,大成不肯。

马县令听说了,也坐着官轿来看稀罕,惊为天降祥瑞,乃国祚永昌之兆,欲献朝廷。许以美庐美妇,大成还是坚拒。令叱曰:“你这穷鬼,比这石头还倔还硬。”再无人问津。

大成宁愿自己饿肚子,穷其积蓄,定制一口硕大无比的瓷缸,雇壮汉数人车载以回,将鲤鱼石轻放于缸底,灌江水半缸,又置沙粒、卵石、水草于其间。事毕,大成乃沉沉睡去。

梦中,大成忽被“泼喇、泼喇”的水击声惊醒,披衣起视,一条金鳞赤尾的大鲤鱼在缸中游得正欢。大成不免惊异,不忍打扰大鲤鱼,退回复睡去。

天明,大成醒来,惊觉异香扑鼻,眼前竟是一桌从未见过的美味珍肴,桌前立着一个金衣紅裤的美人儿。大成甫欲惊呼,美人儿急趋上前,轻捂其口,作娇俏笑态,言:“君若不弃,愿奉箕帚,侍寝承欢无二心。”大成有羞色,推开美人儿,回道:“人鱼殊类,男女有别。加之既乏媒妁,又无主婚,怎能随便呢?”美人儿诺诺,不再相强。

如此数月,男女各安其分,不为外人知也。

转眼到了七夕夜,美人儿忽泪痕满面,对大成言:“你我夙缘,始有今生一段情。缘深缘浅,情短情长,悉由王郎定夺。奴至今宵已修炼完满,即将化而为龙。君若留我为妻,我当不辞沃血,剥尽鱼鳞,永作人身。君请三思之!奴唯王郎命是从。”

大成不语,呼吸粗重,屋内狂走,屋外长啸,复返于美人前:“你若化龙,我当如何?”美人泣曰:“以君血遍染鲤鱼石,奴得天地之精华,人血之灵气,方为功德圆满,升而为龙,上穷碧落下游九渊矣。”美人儿言讫,已来不及拦阻——大成出利刃断腕静脉,鲤鱼石上瞬即绽放出朵朵灼灼血花。

这时窗外飞来一块石头,把大鱼缸击了一个大洞,水顿时哗哗地流尽了。美人儿惊道:“奴命休矣!奴本受众水族所请,欲色诱取尔性命,难为王郎实至诚君子,遂不忍加害也。世途诡谲,人心难测,王郎千万珍重!”且言且身渐小渐萎,没于石中不复见。

邻人哈哈大笑,冲将进来,高叫:“她化了龙于我等何益?!不如卖石于桂翁,你我各得五十金。”大成喷出一口血来:“你杀死我妻了!”

王大成仿佛做了一个梦,梦碎了,一切又回到了从前。他终身不娶,捕鱼活命,除自给外,多数散与众邻。

有什么不同以往的吗?

有。大成捕鱼时总是留大放小,鱼类繁殖季则停捕。“神捕王”的名号早已易主了。

还有,一块扁担长,重数百斤的鲤鱼石栩栩如生,静卧江畔,旁有鱼龙庙,香火不旺不淡。

附创作谈:

关于《新聊斋三题》

安徽 / 袁良才

本人的小说创作,以微型小说为主,微型小说中以笔记体小说为多,所谓新聊斋也写过不少篇什。

笔记小说是中国小说的“老祖宗”,根深方能枝繁、叶茂、花盛、果丰。吃果子一般不会忘了树,但往往会忽略了根,因为根深埋地下,不事招摇。近来刀郎的新歌《罗刹海市》火了,对这首歌异乎寻常的爆棚劲儿本人不作妄断,但窃以为表面上火的是刀郎,深层里体现的当是蒲老先生《聊斋志异》跨越时空的恒久的艺术魅力。以《聊斋志异》为代表和巅峰的中国传统笔记小说,是中国传统文化参天大树上最为摇曳生姿、异彩夺目的奇葩珍果,滋养了一代又一代读书人、著书人,谁也不敢“数典忘祖”。

事实上,笔记小说在中华大地上始终源远流长,如九曲黄河,浩荡东去,从未枯竭、断流过。改革开放以后,笔记小说幸运地迎来了一个新的勃兴期,文坛横空出世了一个颇为引人注目的新笔记小说创作群体,他们中有一些响亮的名字:冯骥才、魏继新、聂鑫森、孙方友、张晓林、相裕亭、李永生……郭沫若先生给蒲松龄故居题写过一副楹联:“写人写妖高人一等,刺贪刺虐入骨三分。”诚哉斯言。窃以为,无论是文言笔记小说还是新笔记小说,它们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永远不会过时、多余,当然也存在与时俱进、守正创新的使命与担当。不管是新瓶装旧酒,还是旧瓶装新酒,酒醇,酒香,警世,醒俗,怡情,养心,别人喝了叫好,就好。

最后还想为新聊斋体笔记小说啰嗦几句:故事要奇特,想象要奇诡,语言要奇丽,人物要有奇情、奇趣、奇志,换句话说,就是一定要写出“斋味”。本人当然是柳泉居士的铁杆粉丝,偶尔兴起,不揣浅陋,弄出几篇所谓新聊斋,绝非无病呻吟,卖弄风雅,秉持的是“文章合为时而著”的文化传统也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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