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的歌声

喻长亮

信号恢复了，电视屏幕上闪现清晰的图像。

故障原因很简单，路由器罢工了。处理起来也很简单，换作别人，电话指导就可解决，可小罗号是一个瘫痪智障儿童，再小的故障也必须上门服务。

小罗号整天坐在轮椅里，父母上班去了，电视机就是他的玩伴。电视机坏了，他的天就塌了。

重新看到电视画面，小罗号开心得直拍巴掌：“谢谢叔叔，我要看老虎，看老虎！”

张鹤按着电视机摇控说：“好好，老虎马上就出来。”说话间将电视频道调到中央九套，画面上出现一只轻捷奔跑的猎豹，一只小猎豹紧随其后，母子俩在广阔的草原上尽情嬉戏。

小罗号兴奋地叫起来：“老虎，老虎！”在他眼里，猎豹也是老虎。

张鹤抬手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儿子在东城幼儿园上学，他每天这个点儿都要雷打不动地去接儿子回家。他得走了，于是把摇控器递到小罗号的手上，说：“号号，老虎不见了就告诉叔叔好么？”

茶几上放着一个小本子，上面记着三个电话号码，其中两个是小罗号父母的，另一个是他留下的维修电话。这是小罗号的父亲专门为他准备的。小罗号会打电话，父母亲的、电视维修的，只会拨打这三个电话。他打开本子，指着他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嘱咐道：“号号，出故障就打这个电话，叔叔就来帮你找老虎，好不好？”小罗号家里安着一部固定电话，每次电视不能收看，小罗号都照着小本子上的号码打他的电话，在电话里叫道：“我要看老虎，我要看老虎！”一听声音，他就知道是小罗号。

小罗号不住地点头，眼睛却直直地盯着电视画面，含混地说：“好，好！”

张鹤扶正轮椅，背上工具包匆匆下楼。

他负责这片区域的电视信号维修工作，成天这家出那家进地跑，为用户解决收视故障，时间久了，每家每户都很熟悉。

刚出院门，手机又响了。

还是小罗号。

信号又坏了？不可能。他又看看手表，快到放学时间了，去晚了儿子会哭的，他不免嘀咕：“又怎么了？”

“叔叔，我，我要你回来！快回来，回来！”小罗号提高了声音。

张鹤说：“老虎又不见了么？”

“老虎在，老虎在跑。”他说，“我要你上来，快上来！”

他无奈地收起手机，一口气跑上六楼。

小罗号等在门口，听到跑步声，开了门说：“叔叔，叔叔，快快坐！”他转动轮椅，停在沙发前。张鹤气喘吁吁地看了一眼电视，信号挺好呀。

小罗号却连连说：“坐，坐。”

他不知道这个小家伙要捣什么鬼，只得坐下。只见小罗号在轮椅上坐正身体，清了清嗓子，竟然高声唱起歌来：“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小罗号虽然唱得歪七扭八，一个字也不在调上，发音却很清楚，刚唱两句，又回过头来再唱，一连重复了三遍，然后说：“叔叔，我唱得好不好？”

他竖起大拇指说：“唱得真好！”说话间，不免又看了一下手表，儿子已经放学了。

小罗号开心极了，说：“这是妈妈教我的，妈妈说高兴的时候就要唱歌。叔叔，我好高兴，我要唱给你听。”说着，又唱起来。

他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连连说：“叔叔忙，叔叔下次再听好么？”小罗号还在唱。他只得摆摆手，轻轻退出屋子。

他一路快速下楼，到了院子里，只听歌声从楼上传来。他仰头看去，清楚地看见小罗号从窗子里伸出脑袋，正在对着他放声高歌。他一定是移过轮椅，紧紧趴在窗沿上，用足所有的力气向他歌唱。

他忽然觉得，这歌声是如此动听，不禁眼眶一热。

赶到幼儿园，孩子们已经走光了，只剩儿子还在幼儿园门口，由老师陪着。儿子见了爸爸，小嘴一撇，眼泪就出来了，说：“爸爸，你怎么现在才来呀？”

他抱著儿子，说：“对不起，爸爸听到一首好听的歌，所以迟到了。”

儿子好奇地问：“什么好听的歌呀？”

他说：“我唱给你听吧——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儿子终于破涕为笑，他也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