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榔头花
2023-09-20黄卿
黄卿
立秋之际,江南到了“白露打枣,秋风起,蟹脚黄”的季节。朝阳初升的早间,人们大吸一口气,呼吸吐纳之际好似喝了一杯清茶。天地间,彷佛有着一股别样的气息,一张一翕、凉爽舒适。
通常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往往清冷安静,更容易想通很多道理,更容易抚拾起心底那柔软的记忆。触景生情,让我想起了自己的家乡。那坐落在皖西大别山脚下的村落。
家乡风景优美、民风淳朴。村庄里狗儿轻吠,山林里鸟雀儿欢乐地歌唱,山茱萸、野板栗、野柿子遍地都是,洗澡花、风车茉莉、满天星“开疯了”,扁豆、黄瓜、刀豆、茄子、矮脚黄、豆角长满了房前屋后。孩子们在山间地头欢呼雀跃着,彷佛有着释放不完的精力。
这个季节是山区人民采集中草药的时节。杜仲、半夏、柴胡价格高,桔梗、葛根需要进深山,山茱萸、榔头花需要进老林……收完稻子,人们就在盘算怎样增加家庭收入,让手头更加宽裕。
曾经在这个季节的夜晚,我和外曾祖母躺在蚊帐里。老人家一边教会我中草药的习性和生长之地、采集之法,一边和我计划着第二天的行程。房屋与山野朦胧地交织在一起。蛐蛐儿隐匿在墙角、蝈蝈儿盘旋在枝头。它们演奏着昆虫小夜曲,此起披伏、空茫灵动。
天不亮,外曾祖母叫醒我,早早地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带上一些干粮、一壶井水。拿着一根“茐担”(一根手腕粗的野生杂木,用桐油反复刷抹和铁皮包裹着),一头挑着装草药的麻袋、一头挑着干粮和水壶,迎着黎明就上山了。
我印象最深刻的当属采集榔头花(中药“夏枯草”)。那一年,外曾祖母73岁,裹着小脚。她在前,我在后。我们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攀爬近45度角的岩石,一路荆棘,脚下不时有石头哗哗地滚落山涧,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
采榔头花可是个技术活,得用中指挂住杆子、用食指钩住花朵。千万不能直直地捋,否则皮开指头绽。动作要迅速,一下就是一朵。这一朵朵采好后,要装满两个麻袋。
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73岁的老人家挑着整整两麻袋的榔头花,踩着岩石往下走,还要不时回头嘱咐我:“小心,大重(重孙的意思)!”
我們下了山尖尖还要走12里山路,才能到镇上的收购站。外曾祖母需要不停歇地换肩膀挑重物,而我又帮不上忙。那时候,一担草药能卖8元钱。
若干年后,我读《古文观止》最喜爱李密的《陈情表》。因为它让我想起当年的情景。每每读到“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祖母无臣,无以终余年。母、孙二人,更相为命。”“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些文字时,我都会眼睛湿润,都会想起在天堂的外曾祖母……
责任编辑:曲绍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