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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玉梅:为了摘掉“乙肝大国”的帽子

2023-09-18任鹏颜维琦

风流一代·经典文摘 2023年9期
关键词:病毒学乙肝患者乙肝病毒

任鹏 颜维琦

纯白如玉,火红如梅,一幅融汇东方文化意境与西方绘画风格的油画《冰雪傲红梅》,已在闻玉梅的办公室墙上悬挂了十年。

这幅画出自闻玉梅堂兄、闻一多之子闻立鹏之手。如冰与火般纯粹与热情的画面,构成了闻玉梅的名字,也象征着她坦诚待人、用心做事的品格。

闯入乙肝防治领域

在上海生活了几十年,闻玉梅还是能讲一口纯正的北京话。1934年,闻玉梅在北京出生,7岁随母亲来到上海。20世纪50年代初,她考入上海第一医学院(现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医疗系。留校担任助教后,闻玉梅拜林飞卿教授为师,承担微生物学的讲授与实验课程。在林飞卿教授的推荐下,闻玉梅于1963年到中国医学科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免疫学研究室师从谢少文教授。

两位老师科学、严谨、求实的作风,不断追求创新的科学精神,深深影响了求知若渴的闻玉梅。在细胞免疫学研究方面,闻玉梅的研究不断进步,到1972年前后已经开始在实验室使用细胞免疫技术,进行体外淋巴细胞转化、白细胞黏附等实验,可以在体外检测人体细胞免疫水平。这时,上海市静安区中心医院消化科的姚光弼医生找到了她,二人开始合作对慢性乙肝患者细胞免疫进行研究,闻玉梅也由此开始了与乙肝防治长达半个世纪的缘分。

20世纪70年代初,我国被称为“乙肝大国”。那时,我国乙肝病毒携带者高达10%左右,而感染率更是高达60%左右,每年大约有27万人因乙肝病毒感染相关疾病而死亡。这些与乙肝相关的数字,离闻玉梅并不遥远,身边的现实不断刺激着她,使她经常感到忧虑和困扰。

除了那些因乙肝去世的患者,中国还有很多乙肝病毒携带者在工作、婚姻等各个方面受到歧视,许多人甚至对生活失去了信心。

闻玉梅办公室的书架上有一本册子,那是她给实验室成员定下的“必读书”——里面是部分病人的来信,闻玉梅把它们整理成册,书名定为《人民的重托》。“中国的肝病患者太多了,严重威胁人民健康。一定要摘掉‘肝病大国的帽子!”这最朴素的想法,正是她日后一往无前投身乙肝研究的动力源泉。

海外深造之路

1980年,闻玉梅通过了世界卫生组织在我国的第一次奖学金考试,远赴英国伦敦卫生与热带病研究所肝炎研究室进修。世卫组织只提供3个月的奖学金,她暗下决心,抓紧一切时间,“即使只有3个月的时间也要做出成绩,不负使命”。

第一次进入国外的实验室,一切都很生疏,像微量加样器、微量离心机这些如今看来很普通的实验用具,闻玉梅以前都没见过。令实验室主任和同行惊讶的是,闻玉梅真的只用了3个月的时间,就做了亚克隆分泌乙型肝炎表面抗原(HBsAg)量的研究,还利用免疫荧光技术在细胞内做了HBsAg的定位研究,并在国际专业期刊上发表了论文。

在英国的3个月,闻玉梅节衣缩食,世卫组织提供的生活费她能省则省,除买了一台低温冰箱和一台幻灯机以补国内实验用具的不足,余下的全部交给了卫生部,自己分文未留。

“当时就是希望把外汇留给国家,资助更多的人出去深造。”回顾这段往事,闻玉梅说,现在时代不同了,科研条件改善了,但是科研人员为国奉献的精神不能变,“我们要更多考虑如何创新,一定要放弃一些个人利益,踏踏实实多做一点事儿。”

1981年,闻玉梅又远渡重洋,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进修。她当时已经47岁,人到中年,为了今后能从事分子水平的研究,她毫不犹豫地报名选修学校夜校开设的分子病毒学课程,不是旁听,而是修学分,每天准时上课,并顺利通过了考试。

在紧张的学习与实验之余,闻玉梅还编写了医学分子病毒学讲义,为回国后建立医学分子病毒学实验室、开展医学分子病毒学的教学与科研打下了基础。

“愚公移山”40年

回忆起在美国进修的经历,闻玉梅说:“那时,我与同龄的美国学者学术水平差距太大,已无法竞争,但我相信我的学生与他们的学生,也许是我学生的学生可以与他们学生的学生竞争。正是这种‘愚公移山的精神鼓励着我,一定要把分子病毒学课程学好。”

从美国回国后,闻玉梅开始集中精力研究乙肝病毒。当时,医学界对于慢性乙肝患者能否有效治疗的问题存在较多疑虑,认为如果乙肝病毒基因已经整合入患者的肝细胞,就不可能清除病毒。为此,闻玉梅团队选择从乙肝患者肝组织是否整合病毒基因组入手,探讨乙肝患者的治疗前景。

1986年,闻玉梅团队首次公布了我国乙肝患者肝内病毒复制状态的资料。与此同时,他们运用分子技术在乙肝患者白细胞中开展了乙肝病毒DNA的研究,扩大了研究肝外乙肝病毒的领域。这是国内首次展开分子水平的乙肝病毒研究。

此后,闻玉梅团队对我国一些乙肝病毒变异株进行了解析,通过研究这些突变株的基因序列及其在细胞中复制与表达蛋白,以了解变异株的功能,积累我国乙肝毒株有意义的生物学特性及与疾病的关系。

1986年,上海医学院医学分子病毒学实验室成为国家卫生部第一批部级重点实验室。到2022年,这个实验室(包括病原生物系)已发展成为拥有25名正高级科研人员、20名副高级科研人员以及200名研究生的科研团队。

让闻玉梅欣慰的是,她40年前说的“愚公移山”,正慢慢变为现实。在许多科研领域,复旦大学上海医学院医学分子病毒学实验室已经可以与国外研究机构平起平坐,某些方面还略胜一筹。目前,团队正在向临床研究努力迈进。

“多给年轻人机会”

2022年春天,闻玉梅在家中用三个月时间做了一件大事——将多年来坚守乙肝防治事业的奋斗历程写成《我的乙肝情结》。书中不仅记述了她投身乙肝研究的缘起、出国求学的经历、与恩师共事的点滴,还回顾了她研究治疗性乙肝疫苗、参与推动国际乙肝研究交流合作的历程。

她把自己的经历写下来,主要是想让读者,特别是年轻人知道,中国的科技工作者是怎样从艰难困苦中走过来的,希望能把他们这一代人的情怀传递给下一代。

“现在的条件比我们那时改善了很多,但年轻人也有年轻人的难处,我们要多为他们着想。”闻玉梅说,比如在基金及大项目申请时,可以多给年轻人机会,“钱不一定很多,但要给他们希望,鼓励他们创新。”

从20世纪80年代初至今,我国在预防乙肝的道路上取得的成绩举世瞩目。1986年,血源预防乙肝疫苗批准上市,2002年,乙肝预防性疫苗全部由国家免费提供。以预防接种为主的综合防控病毒性肝炎策略取得显著效果,乙肝病毒携带率也大幅下降,我国从乙肝流行大国降到乙肝中等流行国家行列。按照世界卫生组织提出的目标,全球应在2030年消灭病毒性肝炎,据统计,我国至今仍有约8600万名乙肝病毒携带者,其中大概1500万人需要治疗,乙肝的防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由于乙肝病毒只感染人类,并无动物宿主,而乙肝预防性疫苗又较为有效,全球消灭乙肝应是可望而又可及的目标。”对于未来,闻玉梅充满乐观。她在《我的乙肝情结》一书中最后写道,“勇于探索、有创新意识、不畏艰难、多能化的后来人,一定會超过我们,预祝他们为全球消灭乙肝创造奇迹。”

(匆匆摘自2023年7月3日《光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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