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都是何许星

荆大州

你为什么要来做助理

何许星顺利通过人力主管和艺人经纪人的面试后，他们让她在会议室里稍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十点半。

徐然进会议室时，何许星正吃着小饼干欣赏窗外的夜景。“晚上吃饼干，会……”徐然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尽量找了个委婉的词，“变得圆润。”

“我等了五个小时，低血糖。”体重刚过百的何许星，回答得有礼有节，她又拿出一小包小星星饼干，“我做的，来点？”

徐然接过小饼干，忍不住嫌弃：“还小星星。”嘴上却不停，吃了半包才想起来问，“你为什么要来做助理？你手艺真好，选这份工作可惜了，对女孩来说很辛苦的。”

“哦，我应聘了三家公司，你家给的钱最多，攒够钱我就去开个饼干店，给你打5折。”何许星一笑脸上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让这个回答透出几分狡黠的意味。

今天也要过偷懒的一天

何许星入职了。第一个“通告”，是陪徐然录制一个综艺节目。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没想到徐然跟另一个艺人在聊创作理念时发生了不愉快。徐然趁着转场的间隙，怒气冲冲地走下舞台，扔下一句“我去上厕所”，直接往停车场的方向走了。

经纪人要留下来了解前因后果，何许星马上心领神会，“我去追徐然，一切动向随时向您汇报。”经纪人见她条理清晰，感激点头，“去吧，看紧他。”

何许星在停车场找到徐然用的商务车，上车后看徐然独自坐在后座，低著头看一段古典乐视频。何许星坐到驾驶位，回过头跟他说：“徐然老师，我刚刚好担心你一时冲动一个人冲到街上哦。”

“我去街上干什么？”

“唱歌啊，你的单曲《今天也要过偷懒的一天》好合适今天唱！”徐然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气笑了，“距离下一段录制还有三个小时，赶紧开车出去喘口气！”

何许星一秒钟都没犹豫，嗖地一下开了出去。徐然在后座大声说：“哎，大姐，你会不会开车！”回答他的只有引擎的声音。

何许星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很会开车，一路车速都很快。她选了一首古琴曲，开了一小半车窗，夏日的风在高速飞驰的车里卷着悠扬古琴的音浪，有反差也不和谐，但徐然忍了。等车停稳，何许星下车给徐然开了车门。

徐然下车后茫然四顾，“这是哪里？”

何许星回答：“徐然老师也没说想去哪里，去别的地方我又怕有人看到，就带您到这里来了。”

在“向日葵幼儿园”几个大字前，徐然看向一边的何许星，何许星笑眯眯地说：“这是我实习时的幼儿园，都是留守儿童，父母不在身边，有的可能比较调皮……”徐然指着一个独自坐在角落戳墙洞的男孩问：“他是什么情况？”“小南有先天的自闭症，让他在旁边看着，也是一种让他融入社会的训练。他最适合跟徐老师做伙伴了，反正你们都不想说话。”

那天下午，徐然被十几个小朋友缠着唱了十几首歌，跳了十几支舞，扮了捉小鸡的老鹰，还被热情洋溢的小朋友拿沾着自己口水的饭勺喂了橡皮泥做的“小蝴蝶面条”和“小星星饼干”。离开的时候，徐然从后视镜看到自己嘴角扬着，“哼”了一声，坐到后座上吩咐，“回去吧。”

“回哪里？”

“继续录制啊。我还在上班呢！”

何许星就这样留在了徐然身边。

助理工作都做不好，你还是回家做饼干

徐然为了维护艺人形象，天天吃水煮肉和水煮菜，经常饿得眼前冒星星，脾气难免有控制不住的时候。何许星完全不在意，每一次都轻飘飘地来一句：“对不起啊徐然老师”“你最好啦徐然老师”“徐然老师给你一颗我烤的小饼干”“不行，不能吃多，你也会变得像我一样圆润的”……语气像是哄小孩，炸毛的“狮子”不知不觉就顺毛了。

起初，徐然每次到办公室总是问，“何大胖在哪里？她在做什么？”后来简化成了两个字，“她呢？”

初秋到来的时候，各种活动多了起来。徐然在一场时装大秀结束后，回到车上问何许星：“何胖子，今天你怎么一直跟别家公司那几个男的聊得热火朝天？”

“打听一下他们私服都穿哪些品牌。”

“你打听这个干吗？”

“给徐然老师做间谍啊，有好的新款，我也去给徐然老师弄来。”

徐然扬起笑容，嘴里还是说：“有商务部操心呢，还用你费劲儿打听？”

“嗯嗯。”何许星从善如流地附和，“关心徐老师，是我的分内工作。”

八月底，徐然主演的一部古装剧突然火了，片方决定给他办一场宣传见面会，他要换三套衣服。经纪人手头有几家备选品牌合作方，但都不太合适。何许星举手提议：“要不要穿高端国风品牌？”

经纪人眼睛一亮，让何许星拿个方案出来。商务部经理嘲笑：“她就是一个小助理，有什么高端定制门路啊？再说现在时间这么紧，三套定制，要多久才能缝完？搞不定你负责么？”何许星看都不看他，继续笑着对经纪人说：“给我一天时间，我做个完整方案出来。”

徐然拉何许星到一边，“知道你对我好，这事儿你别掺和，商务部经理妒忌心强，小心他给你穿小鞋。大不了我穿块桌布，也能上台。”

何许星笑笑，“让我试试。”

见自己一片好意何许星不领情，徐然有点恼火，“你逞什么能？助理工作都做不好，还是回家做破饼去！”徐然话说完就想给自己俩耳刮子，这是什么混账话？何许星倒是异常冷静，她看着徐然：“如果我做不到，我自己辞职，回家继承家业。”说完转身而去。

到晚上，经纪人收到了何许星发来的完整方案，或者说，是超出预期的方案。何许星提供了一家低调但美誉度很高的国产品牌，品牌方根据徐然的特征做了六套设计稿，每一套都不一样，但每一套都很惊艳，而且六套都能在宣传见面会前三天做好，到时随徐然挑选，重点是，合作条件也很优厚。

何许星的方案通过了。她亲自给徐然量尺寸，了解他的动作习惯，观察他的舞蹈动作幅度，他的手肘会抬多高，抬高后衬衣露出多少，外套袖口露出多少，什么面料可以支持完成……种种细节，方方面面，她似乎无所不知。但她不像之前那样总是笑眯眯了，她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衣服细节、宣传跟进、舞台对接等工作上，她的眼里好像只有工作。

徐然趁着某天改衣服的时候，期期艾艾对何许星悄悄说：“上次吼你是我不对，你理理我呀。”何许星低头检查裁剪改线，头都不抬，“你这次好好表现。”徐然还没接话，何许星工作手机又响起来，她转身去忙。徐然突然察觉，最近何许星变得好忙，跟他的距离也越来越远了。

公司找了个更年轻更瘦的女助理小圆来跟徐然。“她呢？”徐然问经纪人。“何许星忙，合作品牌、联合宣发只有她能跟进，最近让新助理跟着，你好好合作，要不我去跟何许星告状。”

不得不说，这句话对徐然颇有几分震慑力，他异常配合，宣传见面会很成功，几件演出服轮番上网络媒体的热搜。舞台上少见这种国风审美与现代潮流的服饰，又符合时下年轻人对国潮风的偏爱，徐然一夜之间成了“国风美男”的代言人，涨粉几百万。

但是直到见面会结束，何许星也没出现。

经纪公司准备趁热打铁，给徐然安排热门综艺，按照合同约定，徐然得继续穿着国风品牌的衣服出镜。临出发前，徐然说什么也不走，就一句话：“何许星人呢？她拉来的衣服，她人不在，我就不穿。”

如他所愿，何许星站到他面前。她穿着干练的制服，头發盘起，涂了大红唇，脚踩十公分的细高跟鞋，显得格外有商场人的杀伐决断魄力，跟以前那个随意穿着运动鞋的助理判若两人。

何许星说：“徐然，我不骗你，助理工作不做的话，我就要回家继承家业。我现在，要回家了，你好好的，去换演出服吧，这是你的事业，也是我的事业，不要拿大家的心血耍脾气。”徐然这才恍然大悟，这国风品牌是何许星家的。

“你为什么要做我助理？”徐然问。

“我们家自我曾祖父那一代，从一台缝纫机起家，做手工旗袍和西装洋服。后来慢慢变成了一个小作坊，又变成了一家公司。我在国外留学几年，想改革，做国风定制衣服，做中国的时尚品牌，但家里有些长辈不同意，说我们没有这样的客户资源和宣传能力。”何许星看着他，“所以，我就找到了你。”

你还要我吗？

借着国风热，徐然接了某国际大导演的古装片，公司里每个人都很高兴。

原本，这是何许星变成“许姐”的光荣时刻。

算了，她也不稀罕，徐然落寞地想，能当何总，谁还稀罕当他的许姐？她能头也不回地走，他有什么非要伤春悲秋过不去的？

但徐然发现自己真过不去。何家品牌彻底火出圈，今天国际影星穿着礼裙去参加影展，明天著名运动员穿着定制制服出席晚会，后天国际建筑师拍杂志封面还穿着她家衣服……不得不说，何总太有手段，能隔三岔五地戳徐然肺管子。

又一个起着风的夏日午后，何许星从办公大厦出来，被徐然堵在了停车场，他一气呵成给她扣好安全带，半开了窗。“对不起！上次我口气不好，反正你也骗我了……你利用我，我原谅你。我们扯平了，行不行？”

何许星笑笑，“都是小事，不用在意。”

事情拉开距离，都不值一提。只是两人的距离，目测是越来越远。这几个月，徐然被思念煎熬得辗转反侧，再这么等下去，他追不上何许星的步伐了。

他想了想，决定破釜沉舟，开车一路飞驰，再次来到向日葵幼儿园。

这一次，连小朋友都知道徐然是明星了，他们依然热情地拿自己的勺子舀了蝴蝶面条和星星饼干，跟徐然哥哥分享。徐然教他们唱歌跳舞，给他们扮老鹰，何许星在一边终于笑出声来，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那一刻，徐然无故狂怒了几个月的情绪烟消云散。他拿着一颗小星星饼干，递到何许星手边，“要不要？”

何许星看着他，笑眯眯说，“两个月前，我听说你捐了一笔钱给向日葵幼儿园，也帮小南安排了很好的医院去治疗。”说完，她接过小饼干，“要啊。”

徐然惊喜得眼睛都亮了，“还要我吗？”何许星看他很久，却不回答。徐然一把拉过她的手，“给我一个机会，试试。”何许星缓缓点了点头，“唉，那行吧。”

徐然笑得像个孩子，小声在她耳边说：“我以后会长成更好的男人的。”

何许星看了看远处天边的一抹霞光，又笑眯眯地看着徐然的脸，清清爽爽，眼睛里透着单纯善良的光，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何许星幼承庭训，祖父教导她，与人交往，要看这个人的本质，一个人站在高处时能够体谅别人的苦难，还能施以一二援手，本质就不坏，可以为友；若这个人犯了错，知错能改，可以引为知己。

如今，何许星也有了自己的一条人生经验：若这个人本性善良，经过调教还能愿意为你改变，那也是有做恋人潜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