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中心区近代建筑遗产的保存与再生实践研究
——以日本“东京中央邮便局”为例
2023-09-17乔文琪金承协陈颖刘抚英
乔文琪,金承协,陈颖,刘抚英
0 引言
位于日本东京都千代田区丸之内町的东京中央邮便局旧址(以下简称中央邮便局)建于1923 年,是日本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近代邮政建筑,见证了东京丸之内地区在城市化进程中的发展与变化[1]。该建筑虽然具有重要的遗产价值,但是在最新的一次改造过程中“面目一新”,成为丸之内地区争议性很大的地标性建筑之一。本文研究目的是以该建筑为视点,探究日本如何平衡城市中心区近代遗产的保护与再生的关系,借此为我国文化遗产的保护及利用提供思路和借鉴。
1 中央邮便局概况
中央邮便局所在的日本东京丸之内地区是很多日本大型企业总部的所在地。丸之内地区有两个特征:其一是历史悠久,从1891 年丸之内建筑所建成开始,这里建设了大量古典复兴、折中主义和现代主义的建筑并保存至今,塑造了丸之内地区的近代风貌[2-3];其二是规模庞杂,丸之内地区是东京都规模最大的商务中心,其开发建设从未停止[3],使得这里成为了历史保护与商业开发矛盾最为突出的地段之一。本文的研究对象中央邮便局,其保护和再生的模式恰恰反映了这种矛盾。
中央邮便局位于东京站南出口(图1),其北侧是东京站西广场,东侧为火车站及铁路线路,西侧与南侧按逆时针分别是丸之内大楼、三菱大厦、丸之内公园大厦、TOKIA 东京大楼,这些建筑高度均为200m 左右,由商业裙房和商务高层两部分组成。现在的中央邮便局与其周围的建筑一样,遗产本身作为商场来使用,其西南部分改建为一幢名为“JP 塔”的38 层摩天楼(图2)[4]。
1 中央邮便局区位及周围环境
2 中央邮便局改造后外观,引自参考文献[4]
2 中央邮便局的发展和变化
本文以井上卓朗[5]的研究为基础,将中央邮便局的发展和演变过程归纳为5 个阶段。此外,中央邮便局建筑曾有过一次重建,因此,本文将重建前后的中央邮便局命名为初代中央邮便局和二代中央邮便局。
2.1 建设前期(1912 年以前)
1887 年(明治20 年)开始,日本在“殖产兴业”的政策背景下,全国范围内开始了铁路线路的建设。日本通信省(掌管交通、电信、邮寄业务的中央行政机关)依靠铁路线路开展铁路邮寄业务。1889 年,新桥到神户的东海道铁路线通车,1908 年日本议会决定将该线路的中央停车场(东京站前身)建于丸之内地区,通信省决定在中央停车场附近建设新的邮局。同时,据1911 年《报知新闻》的记载,当时位于东京新桥地区的旧中央邮便局的规模已经不足以支撑快速发展的邮寄业务,客观上需要建设一个新的中央邮便局[6]。基于以上两个理由,通信省于1914 年着手开始建设初代中央邮便局。
2.2 初代建设期(1912-1922 年)
初代中央邮便局选址于中央停车场西南侧的一个梯形地块。建设前,邮便局在地块与东京站之间建设了用于运输邮件的地下铁路,该线路比东京最早的地铁还要早12 年。初代中央邮便局始建于1914 年,建成于1917 年,建筑面积2836m2,为局部二层的木框架结构,外立面由砖砌筑而成。建筑的外部造型采用文艺复兴样式(图3),主立面正对火车站,呈三段式对称构图,屋顶和入口处均有线脚装饰。建筑平面为梯形布局(图4),一层主要为邮寄业务的柜台、邮件存储和分发以及与地下铁路连接的月台;二层主要包括局长办公室、员工休息室等后勤或办公空间。从平面上看初代中央邮便局的业务规模不大,但地下通道的路线、结构和相关设备却十分考究,可见当时邮政业务的发展速度和通信省对铁路邮寄业务的重视程度。初代中央邮便局于1922 年1 月4 日遭火灾被毁。
3 中央邮便局初代外观(东北侧),来源:日本通信省综合博物馆
4 初代中央邮便局平面,根据《东京中央邮便局沿革史草稿》所藏插图绘制
2.3 二代扩建期(1922-1941 年)
通信省在初代中央邮便局被烧毁后立刻开始了二代中央邮便局的设计并于1923 年8 月完成,但次月发生的关东大地震迫使设计进行重新打磨,最后由通信省建筑师吉田铁郎完成。二代中央邮便局建于初代原址上,1929 年8 月动工,1931 年12 月竣工,地下1 层、地上3 层、局部5 层,建筑面积36,479m2,为型钢混凝土结构。建筑的外部采用现代主义样式,表面铺有白色人造石方砖,方形大窗配有纯黑的金属窗框,除檐口有简单的线脚以外无任何装饰(图5)。建筑平面依旧是梯形布局,但对比初代向西扩建了一倍大小。月台、邮件调度等功能区域被移至地下一层,地上一层至三层主要为邮寄业务的柜台和邮件装配空间,四层和五层为办公室、宿舍和仓库等辅助功能。二代中央邮便局配有传送带、升降机、螺旋溜管、气压传送管等先进的邮件处理系统(图6)。二代中央邮便局的建筑面积是初代的13倍,但建造时间与初代相同,这不仅体现了日本近代施工水平的飞速发展,也反映了现代主义建筑在施工效率方面的优越性。此外,该建筑与欧美地区的现代主义建筑在设计方面基本达到同一水平,不仅体现了设计者纯熟的现代建筑设计手法,也反映了当时日本建筑设计思想的进步性。
5 二代中央邮便局外观(北侧),引自参考文献[4]
6 二代中央邮便局各层平面及部分功能,根据参考文献[7]收录历史图纸绘制
2.4 功能衰落期(1941-2007 年)
二代中央邮便局经过短暂繁荣后,1941 年东京站扩建工程占用了邮局的地下通道,二战时期日本颁布的《金属回收令》也要求二代中央邮便局地下通道的铁轨拆除上缴,这些事件影响了其铁路邮寄的能力。战后经济复苏期地下通道并没有被重新修复,且高速公路的建设与航空业的发展使得邮政业务对铁路的依赖逐渐降低。1978 年,东京站的铁路邮寄业务停止,二代中央邮便局的地下通道被彻底废弃。1986年邮政省(由前通信省拆分而来)取消了铁路邮寄业务,火车站周围的各个邮局被相继关停,二代中央邮便局只保留了窗口业务。2007 年日本邮政民营化,二代中央邮便局逐渐不再主营邮政业务。
2.5 保护再生期(2007 年至今)
民营化后的日本邮便株式会社决定将二代中央邮便局进行改造和业态转型以适应丸之内地区商务中心的功能定位。2009 年二代中央邮便局开始改造。改造项目保留了中央邮便局东北部分,将建筑的西南部分改建为高层摩天楼。新建部分的外立面是通体玻璃幕墙,大面积的玻璃与极窄的窗框与老建筑形成虚实对比,旨在减少新建筑对老建筑的视觉影响。内部功能上,保留部分用于商业和展览,新建的高层部分用于商务办公。
3 中央邮便局的价值认知
中央邮便局建成至今已有90 余年的历史,1999 年被DOCOMOMO Japan 评选为“20 个日本近代建筑”,是日本最具代表性的近现代建筑之一,也是东京站西广场景观塑造的重要组成部分。中央邮便局的遗产价值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3.1 历史价值1:见证铁路邮寄产业的发展和变迁
中央邮便局的建立与日本铁路邮寄业务的发展密切相关,中央邮便局的选址与地下通道的建设反映了铁路邮寄业务兴起时的客观需求与技术革新,中央邮便局的庞大规模和健全的邮政设施体现了日本铁路邮政业务发展时期的繁荣,中央邮便局的功能转型也预示着日本铁路邮寄业务的衰落。中央邮便局的背后折射出日本邮政业,特别是铁路邮政产业兴衰的影子,这是研究日本邮政产业历史变迁重要的实物依据。
3.2 历史价值2:属日本重要建筑师吉田铁郎的代表作品
吉田铁郎1919 年毕业于东京帝国大学(今东京大学前身)建筑学科,受其父亲影响毕业后成为日本通讯省的主要设计师。如今能够确认的吉田铁郎的建筑作品共119 件,早期作品主要受到德国表现主义的影响,后在设计实践以及对日本文化的探索过程中逐渐形成了日本本土化功能主义的建筑风格[8]。晚年的吉田铁郎任教于日本大学,期间用德语和英语撰写了《日本的住宅》《日本的建筑》《日本的庭院》,系统地整理了日本本土的建筑样式,是将日本建筑文化向世界传播的先驱[9]。
中央邮便局是吉田铁郎现代主义建筑风格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对研究该建筑师以及日本建筑师的风格谱系具有重要意义。中央邮便局不仅体现了吉田铁郎对现代主义建筑风格的深入理解,也体现了日本建筑师在世界建筑发展浪潮中开始跟上欧美的脚步。中央邮便局也因此成为了之后日本邮政建筑的样板,影响了包括丹下健三香川县厅舍在内的许多公共建筑的设计。
3.3 艺术价值:属日本现代主义建筑的代表作
初代和二代中央邮便局建筑风格的差别反映了日本20 世纪初建筑思想的发展与变化。初代中央邮便局建成的1914 年是明治历史主义思潮的尾声。随着执着于欧洲样式的第一代建筑师的退场,第二代建筑师的探索使日本的建筑思想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因此初代中央邮便局虽然立面形式仍然承袭了欧洲古典建筑的设计逻辑,但是从细部装饰能看出其受到新艺术运动的影响,室内的空间布局也更加注重功能性。
新艺术运动结束后,日本建筑师在此思想上演进出分离派、表现派、现代主义等设计流派[10]。1929年建成的二代中央邮便局是日本现代主义的代表作之一。建筑师吉田铁郎解读自己的作品时说道:“(中央邮便局)的正面与周围的建筑和广场互相协调,并且带有一定的纪念性;背面则是退台、避难楼梯、邮件收发站台、车库、烟囱等必要的建筑要素,这些展现了现代建筑的构成美。”[11]这座建筑不仅是吉田铁郎现代主义建筑的代表作,其纯粹的几何形体、简洁的立面、不加掩饰的功能构件也反映了日本当时现代主义设计思想已经十分成熟。
3.4 社会价值:作为邮政文化与近代记忆的物质载体
中央邮便局自建成以来已有近百年的历史,它见证了日本邮政产业的发展,承载了4 代邮政工作者的努力成果,已经成为了日本邮政产业最重要的标志性建筑。同时,中央邮便局处于天皇住所与东京站的主轴线上,通过建筑语言表达着近代日本的政治诉求、文化倾向、科技成果。如今的中央邮便局是东京站西广场范围内除东京站外唯一保留下来的近代建筑遗产,其与东京站隔街相望、融合共生,共同构建了东京站西广场的近代景观风貌,对传承日本近代记忆具有重要作用。
3.5 科学价值:体现材料、技术和施工方式的先进性
中央邮便局采用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在近代日本具有建造技术上的先进性,对日本建筑技术史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钢筋混凝土结构于1910 年前后从美国传入日本,在日本关东大地震(1923 年)后才开始受到普遍重视[10]。中央邮便局在关东大地震后进行了抗震方面的设计优化,尝试使用抗震性能和经济效益都十分优越的钢筋混凝土结构。同时,中央邮便局在建筑材料的配置与施工、装饰材料的样式与铺设方式方面,均具有较高的技术水平[12]。这些技术成果在中央邮便局的东立面与北立面得到了完整的保留,日本建筑史学者铃木博之评价中央邮便局:“其材料的选择、技术的应用、施工的方式均是该时代的先驱”[13]。
4 中央邮便局的保护与开发
丸之内国际性商务商业中心的定位确定了其较高的建筑容积率(《大手町、丸之内、有乐町地区规划(千代田区)》)。在此背景下,2007 年民营化的日本邮政开始着手中央邮便局的活化再生工作。经过由日本都市计划学会牵头组建的“东京中央邮便局历史检讨委员会”的论证,考虑到平衡遗产的真实性保护与提升土地使用强度之间的矛盾,最终决定保留中央邮便局面朝东京站长150m、进深12m 左右的部分,其余部分拆除后建设高层办公楼。具体而言,中央邮便局的改造内容可归纳为以下几点。
4.1 建筑外观的真实性修缮
中央邮便局的保存范围为建筑的北部和东北部,修复原则是主入口周围使用原材料、新工艺进行修复,而立面的其他区域采用高仿材料、新工艺的方式进行修复(图7)。改造工程将建筑外立面人造石材质的贴砖全部拆下,将有保留价值的贴砖进行筛选,通过盐酸、硝酸、表面活性剂等化学物质的洗涤,物理打磨和烧制、碱化处理等工序,清洁贴砖上面的粘结材料、油污、酸性污染物等杂质后,铺贴于人流较多的主入口附近,其他区域则以新贴砖代替。新贴砖不仅对砖面颜色、砖面斑点的密度和尺寸、釉质光泽度等物理性质进行严格把控,其生产也选择了原贴砖产地的生产工厂,保证了新贴砖与老材料外观一致。出于安全性的考虑,铺贴采用了较为先进的工艺和材料。改造前钢制窗框老化、腐蚀情况严重,大多数已经无法再重新利用,仅把保存相对较好的部分经过重新清洁、打磨之后利用在主入口附近,考虑到隔声、隔热、密闭性等现代需求,新窗框采用铝制材料涂漆并嵌入原有的玻璃进行复原。此外,除了建筑材料外,为了能够真实完整地反映当年设计师的设计理念,建筑原有的烟囱、南侧的避难楼梯等结构也得到了保留和修复[1]。
7 中央邮便局改造后立面,根据参考文献[6]收录历史图纸绘制
4.2 建筑内部的商业化改造
改造后的中央邮便局是集文化、展览、购物、饮食于一体的商业综合体,其内部装修由隈研吾担任总设计师。老建筑的北部与新建筑直接相连,老建筑的东北部、东部与新建筑之间建有一处5 层通高的中庭(图8)。中庭不仅作为集交流、集散、庆典、防灾等多功能为一体的公共空间,也成为了新老建筑之间的纽带,在中庭中可以从“剖面”的角度欣赏到老建筑整体的内部结构(图9a、9b),由中庭带动的新旧室内环境和结构的对比,可以强调建筑遗产时空的交错性和相容性。
8 改造后中央邮便局部分平面图及部分功能,根据参考文献[7]收录历史图纸绘制
老建筑保留了十分具有时代特色的六边形立柱,并根据原有的柱网结构经过重新区划,在延续了过去的空间序列的同时,也满足现代使用需求。中庭处被拆除的立柱也用地砖铺设出相应的标志,体现了设计师对建筑原型的尊重(图9c)。老建筑被划分为两个区域:东北区基本上全部被改造为商店和餐厅;北区则被赋予了文化展览和公共服务功能,其中B1 层、F1 层仍作为邮局使用,F2 层、F3 层改造为关于JP 塔的学术文化综合博物馆,F4 层为会议厅,F5、F6 层为普通店铺。
建筑有两处重点区域得到真实性修复。第一处是建筑主入口(图10a),这里原为中央邮便局的业务柜台,改造后延续了原本的邮政功能,该区域依据历史照片和文献资料还原为建成时期的样貌,不仅充分利用了原本的装修材料(如柱子和墙面腰线的黑色大理石等),在灯光、色彩和铺装上也还原了当初的氛围[14]。第二处是位于F4 层转角的旧局长室(图10b、10c),此处大部分使用了原有的材料,根据历史照片和资料进行了复原,但是考虑到防火、避难等必要因素,在其逃生路线上使用了防火性能更好的现代材料,门窗也换成仿古的防火门窗[14],这些部分仅保留了外观上的真实性。
4.3 建筑结构的修缮和更新
中央邮便局改造的原因不仅在于提升用地强度、改善使用效率的客观需求,也是为了应对建筑材料和结构的老化以及现代防灾的需求。关于建材老化和防火方面的应对措施上文已有提及,抗震设计方面[12]值得重点介绍的部分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1)中央邮便局的整体结构得到了完整的保留,为了改善建筑防震性能而增加的抗震壁和抗震梁均分布于地面层楼板之下,以此来保证地面层以上部分结构的真实性。
(2)建筑物的外部装修材料先全部去除,补足钢筋的混凝土覆盖厚度、中和混凝土PH 值后用原有的装修材料重新铺设,保证真实性的同时更兼顾其实用性和安全性。
(3)由于建筑的功能发生了变化(邮局→商业),对避难楼梯和走廊等通行区域进行了加建和扩宽,保证历史建筑改造后符合现代防灾的相关规范。
(4)建筑物躯体加固区域会超过用地边界,因此采用了“建筑移位”的保护手段,将建筑物向西南方向平移了约1m 的距离,用现代技术手段解决了文物保护与周围环境之间的矛盾。
5 中央邮便局改造引起的保存运动
中央邮便局的更新改造涉及到了文化遗产的真实性和完整性保护的问题,人民群众为了保护这座建筑而开展了文物保护运动,其中,最为活跃的市民组织为“东京中央邮便局评为重要文化财促进会”(東京中央郵便局を重要文化財にする会,以下简称促进会)。促进会以本地的市民为基础、以建筑师和研究学者为指导、以政治家为纽带与政府和日本邮政进行协商和交流,目的是促使日本文化厅将中央邮便局选定为重要文化财以避免对其进行拆除或改造。
促进会的活动持续了15 个月,期间不仅向日本总务省总务大臣、文化厅、东京都议会、千代田区议会上表请愿书,也与总务大臣、文化厅厅长进行会面和交流,举办过多次关于中央邮便局及建筑师吉田铁郎的学术会议,也有多场面对市民的座谈会。促进会的活动不仅推动了中央邮便局的保护工作、也提升了市民的历史保护意识、间接促进了对东京近代建筑遗产的研究[15]。虽然促进会试图完整保护中央邮便局的目的最终没有达成,但其活动也让中央邮便局更多的部分得到了保留(保留面积约为原方案的2倍),使改造工程能够更为科学地进行设计和施工,为本文提到的保护和开发提供了监督和理论支持。关于遗产的保护运动,东京还有“红砖东京站爱护市民会”“丸之内守护会”“文化学院爱护会”等市民团体,这些市民团体的活跃使包括东京站在内的很多文化遗产得到了保留,团体的活动经验、与各地区市民团体构建的组织网络亦有利于日本文物保护事业的良性发展。
9a-9c 中央邮便局中厅内景
10a-10c 邮局业务柜台与局长室内景
相较于日本,我国文物保护工作尚未建立完善的社会参与制度。我国文物保护制度强调各级政府的权力义务,建筑遗产的调查、研究、保护和开发也多采用政府牵头、文物保护相关部门和研究机构(如高校、企业等)执行的模式,群众的参与度相对较低,保护意识也相对薄弱。虽然有个别地区也成立了社会性质的文物保护组织[16-17],但其多数缺少系统的制度建设,也鲜有跨区域间交流的组织架构。日本建筑遗产的保护制度(特别是文化财的登录制度)重视群众的参与和建筑遗产所有者的利益,加强了群众参与文物保护工作的积极性。东京中央邮便局的保护与开发实践,不仅体现了市民组织对文物保护工作的积极作用,也证实了在政府部门的指导和帮助下,市民组织能够有效提高群众的文物保护意识,促进群众参与文物保护事业。因此,日本这种“自下而上”的文物保护模式可以为我国文物保护工作提供新思路。
6 结语
中央邮便局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科学价值,在丸之内地区高容积率开发的规划下,中央邮便局被局部拆除改建为高层建筑。虽然这种开发模式颇具争议,但正因如此,中央邮便局对我国近代遗产的保护和开发更具有参考价值。我国有大量的近代建筑遗产保存在城市的中心区,在城市更新的过程中同样面临着保护和开发之间的矛盾。本文通过对中央邮便局的研究,总结出以下几点经验借鉴。
(1)科学辨证的保护理念、专业的施工团队、标准化的修缮工艺有利于近代遗产的持久且广泛的保护。中央邮便局在主入口位置充分利用原材料、原构件、原工艺进行还原,保证了该部分的真实性。与此同时,在尽可能地还原建筑原貌的大原则下修缮工作充分利用了新技术、新材料、新工艺,特别是建筑表面的砌筑工艺和隐蔽材料也进行了技术升级,延长历史建筑的使用寿命,保障使用者和行人的安全。所采取的措施不仅保证了建筑真实性,也满足了现代化的使用需求和防火、防震需求。我国对城市中心区的近代建筑的修缮也不乏先进的新技术、新工艺,但许多近代建筑修缮的施工团队经验不足、工艺较差,修缮后再次毁坏的情况屡有发生。另外,很多新技术往往是针对个别案例进行攻坚,缺少标准化的设计与施工操作流程,造成成本高昂、效率低下等情况,不能高效地推广到其他遗产保护与开发实践中去。
(2)应多元化、可持续、与时俱进地引导城市中心区近代遗产的活化与再生。我国城市中心区保存的建筑遗产当中,用作商业建筑的遗产占很大的比重。如上海的外滩、人民广场,武汉的江汉路,天津的和平路、滨江道等均为十分典型的案例。许多近代遗产沿用过去“百货商店”的销售模式,在后疫情时代的资本市场中表现出使用效率低、游客引力小、同质化严重等问题。本文研究的中央邮便局,根据丸之内地区的高强度开发政策、自身便利的交通环境、建筑的近代风貌以及民营企业的商业决断确定了中央邮便局的商业、商务功能和现代化的室内设施。从文物保护的层面来看,对建筑遗产的完整性和真实性有一定程度的损害,但从建筑使用的层面来看,中央邮便局不仅使用效率高、客流量大、也不乏独特魅力的空间环境塑造,表现出其改造成功的一面。
(3)近代遗产的保护工作需要群众的了解、支持和参与。我国近代遗产保护主要是由文物保护部门牵头、其他相关政府部门协助、相关领域专家参与的模式,许多地区群众对文物保护工作表现出参与度低、参与意愿差、保护态度不积极等问题。除需要政府落实文化建设与科普教育之外,更应该通过文物的保护和开发提升本地居民的物质生活水平,避免与群众基本的利益诉求相对立,才能从根本上提升群众对文物保护事业的参与度和积极性。除中央邮便局的改造工程,日本的很多近代遗产保护项目中均有民间团体的身影,这些团体不仅有研究者、建筑师、政治家,也有很多本土居民参与其中,团体成员在遗产保护工作中既积累了丰富的活动经验,又与其他地区的相关团体建立起紧密的联系,对文物保护工作的推进与监督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