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猫”传奇（下）

张海华

上一期刊登了《“飞猫”传奇（上）》，介绍了宁波的部分猫头鹰，这里继续介绍其他猫头鹰。

草鸮宝宝的不幸遭遇

2016年11月中旬，一对草鸮宝宝的曲折遭遇令人叹息。

傍晚，市民蒋先生路过江北慈城妙山村，看到菜场门口有人在卖两只体型很大的猫头鹰的雏鸟，于是就问：“咦，猴面鹰！哪来的？”“山里捡的，想要吗？炖了吃很补的！”卖家说道。

蒋先生动了恻隐之心，他知道猫头鹰是国家保护动物。于是花了几百元钱，将鸟儿带到了宁波市区，放置在自己经营的茶馆内。蒋先生先试图联系林业部门，可惜那时已是晚上，估计没人上班，因此电话没接通。然后，他通过我的报社同事，联系上了我。

次日上午，我赶到茶馆。在打开纸箱的瞬间，我还是有点发愣，这对猫头鹰宝宝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它们全身都是黄色的柔毛，看上去就像两个毛茸茸的皮球。是的，这确实是草鸮的雏鸟。

与普通猫头鹰的圆脸不同，草鸮的脸盘是心形的，看上去更像猴子，故俗称“猴面鹰”。一般的猫头鹰在树洞或岩石缝隙中安家，而草鸮营巢在茂密而高的草丛中。

“昨天傍晚它们看上去蔫头蔫脑的，我赶紧去菜场买了点新鲜牛肉，切成细细的一条条，喂给它们吃，它们的状态才好转了些。”蒋先生说。说完，他又拿了一些牛肉给鸟儿吃。

我刚拿出相机拍了几张，两个小家伙就很紧张，缩在纸箱的角落，发出“呼呼”的声音，这声音像眼镜蛇准备攻击时发出的恐吓声。我知道它们在警告我不要再靠近了。

我合上纸箱，将其放进汽车后备箱，先回家接上女儿航航，随即前往动物园。“爸爸，你开得稳一点啊！”很快到了动物园，宁波市陆生野生动物救助中心设在那里。现场工作人员说，他们曾救助过很多猫头鹰的幼鸟，多为领角鸮或斑头鸺鹠等，草鸮极少见到。

“对于这两只雏鸟来说，最佳方案当然是尽快把它们放回出生地，还给它们的父母。可惜，我们不知道那地方，就只能把它们带到这里来了。”我说。

“给它们喂点什么呢？”一位阿姨问。

“草鸮在野外最喜欢吃老鼠，同时也会吃蛙类等其他小动物。这两只猴面鹰宝宝会吃新鲜牛肉的。”我说。

现场还有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鹗（一种善于捕鱼的猛禽）。它始终仰头望着天空。看着鹗的渴望自由的眼神，再低头看看两只与父母永远分离了的草鸮宝宝，我的心里一阵难受。是啊，它们是安全了，可是，这里再好也不是鸟儿的家。它们的家，在那荒野的茅草丛中，在大自然的怀抱里。

过了一段时间，我向动物园工作人员问起这对草鸮宝宝的近况。对方说：“很遗憾，没养活。”

“大猫”传奇

宁波野外最大的“猫”是什么？

当然是雕鸮，它是国内体形最大的猫头鹰之一，体长可达六七十厘米。威武雄壮的它，在宁波的山林中高居食物链的最顶端，主要以鼠类为食，但也会捕杀一些小型野兽，甚至其他猛禽。不过说来好笑，俨然为森林王者的雕鸮，“白天看见时总是在被乌鸦及鸥类围攻”（语出《中国鸟类野外手册》）。

很遗憾，我第一次见到雕鸮，居然也是在动物园的救助中心。

2017年4月5日，海曙区章水镇派出所接到报警，说在皎口水库大坝附近发现一只受伤的大鸟。事后的新闻报道称：“据报警的市民描述，在发现这只大鸟的地点附近，有老鼠、刺猬等动物尸体。”后来，这只雕鸮被送到了动物园。兽医检查发现，它的右翅受伤严重，骨头完全断了。

两天后，在我见到它的瞬间，就被它明亮、锐利的眼神所震撼：鲜黄的虹膜的中央，是乌黑的、深不可测的瞳孔，冷冷的光如箭一般从最黑最深的地方射出来，让人不寒而栗。所谓的“眼神能杀人”，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眼神吧。

是的，尽管这只“大猫”身受重伤，失去自由，但依旧充满威严，让人不由得对造物心生敬畏之感。

在一旁，我捡到两根从这只雕鸮的受伤的翅膀上剪下来的飞羽，发现果然如资料上所说的，羽毛极为细密柔软，因此猫头鹰在暗夜飞行的时候几乎毫无声息。

在宁波，救助雕鸮不是第一次，显然这种鸟在本地是有野生分布的。但一直以来，宁波从未有人拍到过野外自由状态下的雕鸮——直到2017年的5月中旬。这个奇迹来自于有心人。余姚一位网名“螃蟹”的鸟友，偶然在当地四明山的一处悬崖峭壁看到一只疑似雕鸮的大型猫头鹰。于是，他就经常在那里守候观察，同时录下了这只鸟的叫声，并及时分享给本地其他鸟友。大家很快判定：是雕鸮无疑！

一石激起千层浪。宁波“鸟人”们都激动了。很快，好几个人都赶去拍摄。影像证明，那里有一对雕鸮成鸟，其中一只“白胡子”被假定为雄鸟，还有至少两只幼鸟。一天清晨，鸟友“木石”拍到有只雕鸮抓了一只大老鼠回来，随即给幼鸟喂食。

5月16日傍晚，我也过去拍雕鸮。一到那里，就看到“螃蟹”与另外一位鸟友站在一堆碎石上用望远镜观察，见我过来，他们指点着对面的高达几十米的悬崖，说，雕鸮就在那里。

用肉眼，根本看不清楚。我举起望遠镜，才看到一只雕鸮（不是“白胡子”）静静地站在接近悬崖顶部的岩石缝隙里。它那棕褐色的身体具有极佳的保护色，与石壁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它基本上都在闭目养神，偶尔睁眼一看。很显然，它看到了对面的那3个“鸟人”，但彼此相隔100多米让它感到安全。夕阳西沉，陡峭如刀削的悬崖一片橙红，它开始梳理羽毛。

两天后的清晨4点多，又出发去拍雕鸮。那天是大晴天，5点多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明亮。一开始没找到雕鸮，后来有位鸟友偶尔发现有一只其实一直在悬崖顶部的树底下。它一动不动，显然在休息。雕鸮是典型的夜行性猛禽，白天常缩颈闭目，躲在密林中睡觉。

5月25日，再次去拍雕鸮。独自在那里从下午4点半守候到6点多，始终未见“大猫”踪影。眼看太阳已经完全没入暮霭之中，我灰心丧气准备收拾器材回家时，忽然发现左侧的悬崖之巅有一只“大猫”的剪影！

暮色四合，独立苍茫。

我再一次被震撼了。

“短耳猫”与“长耳猫”

看了这个小标题，想必大家都已知道，“短耳猫”就是头顶长有短小的耳羽簇的猫头鹰，即短耳鸮，而“长耳猫”即长耳鸮拥有明显的竖直的耳朵状的羽毛。其实，这并不是它们真正的耳朵，耸立如耳的耳羽簇并没有听觉能力，有资料说那是传递信号的器官，可用来向同类发出警报，亦可恐吓敌人。

短耳鸮是宁波的罕见冬候鸟，也是为数不多的在白天也活动的猫头鹰之一。运气好的话，每年冬天都有望在海边的开阔的短草地上发现它们的踪迹。

2008年11月12日，我到慈溪的杭州湾南岸湿地拍鸟，开着车缓缓经过一片开阔地，忽见车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飞起一只灰褐色的大鸟。好奇的它，刚起飞就转头看看情况，我顿时又惊又喜：圆脸盘，是猫头鹰啊！

这家伙飞了十几米就重新落到地面。我赶紧停车，把“大炮”架在车窗上，对准它就拍。原本背对着我的它，听到了连续的“啪啪”快门声后，忍不住180°转过头来，寻找声音的来源（这又是猫头鹰的一项绝技，即拥有灵活的颈骨，可旋转270°）。那对晶晶亮的黄色眼睛，射出逼视的眼神，让我的心加速“怦怦”跳。同时，我也注意到了它头顶若有若无的“耳朵”。

按照《中国鸟类野外手册》所示的分布图，长耳鸮也是宁波的冬候鸟。但事实上，近年来，谁也不曾在本地发现过这种鸟。跟长耳鸮一样，黄脚渔鸮、褐林鸮与灰林鸮也是多年未见，而鹰鸮与东方角鸮也只是有非常零星的记录。

但我相信，这些神秘、珍稀的猫头鹰非常可能还会在宁波出现，这一方面有赖于坚持不懈的观察与寻找，另一方面则有赖于我们要保护好多样化的原生态环境。

真心希望，这种集神秘、智慧、勇猛于一身的鸟儿，能在大地上永久地、更好地续写传奇。

（本文选自《云中的风铃：宁波野鸟传奇》，宁波出版社，2017年11月第一版，选用时略有改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