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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末苏州张适乐圃林馆及其园居活动考略

2023-09-14许又文薛青胡运宏

广东园林 2023年4期
关键词:倪瓒园林

许又文 薛青 胡运宏

蒙古的南牧及其当权,对江南的政治、文化环境产生巨大影响,文人遭际悲惨,造园活动处于低潮状态[1]。尽管如此,园林活动仍有显色。在这特殊的历史语境下,作为文人的文化桃源和他们藉以栖身获得心灵慰藉的场所,园林亦承载了太多的意义和寄托。苏州的乐圃林馆是当时较为突出的实例,其位于城内的乐圃坊里,为元末明初著名诗人张适于北宋朱长文乐圃旧园的基础上改建而成。

元末,战乱波及江南,烽烟四起,使得文人境遇雪上加霜。在战争阴霾笼罩下,文人渴望也憧憬着世外桃源般的美好生活,因而园林成为他们应对来自现实挑战的核心。乐圃林馆正是张适在浊世中畅游天地的须臾芥子之载体,这个可游可居的“城市山林”也是他对生活的期许,其之营建也反映了元代文人“外适内和”的园林观[2]。然目前针对乐圃林馆的个案研究较少,尚有关于旧园乐圃的考略。苏晓丽等[3]通过对历史文献的考证,确定了旧园乐圃的演变过程和地点所在;马东瑶[4]探究了朱长文倾注于乐圃的文化心态和精神内蕴之表现。关于乐圃林馆的园林内容,莫日根吉[5]梳理了园林沿袭变化,并对其造园理法进行探究;笔者亦曾对其景致构成作了初步分析[2]。总体上,对乐圃林馆仍有进一步研究和认识的空间。本文在上述研究的基础上,对乐圃林馆的园林景貌、园居生活等作进一步的探讨,尝试重塑元末文人的居住空间和日常活动之图景,丰富对乐圃林馆的历史认识。

1 历史沿革

乐圃林馆的历史可上溯到五代时期广陵郡王钱元璙(887—942年)的金谷园。北宋庆历年间(1041—1048年),朱氏购得钱氏旧址的一隅,修葺成园,时称“朱光碌园”。随后朱长文(1039—1098年)对其进行扩建,使其成为当时的一大名园——乐圃[6]。朱长文为园撰记,提到自己的造园动机:虽远离庙堂,但“不以轩冕肆其欲,不以山林丧其节”,于是效仿孔子的乐天知命和颜子的“在陋巷不改其乐”,以“乐”名圃,寄情于一隅乐圃中[7]。

根据朱长文的描述,乐圃总面积超过30亩,除去圃中“五亩宅”[8]之建筑面积,园林部分应不少于25亩(约1.67 hm2)。其中,邃经堂为正堂(书房),堂内“架上数万巻,偃仰时巻舒”[9]722,其东有米廪、鹤室和一用以教授孩童知识的蒙斋,其北设堂三间,带廊庑。邃经堂西北有一高冈,名为“见山”,为园中的制高点,上筑琴台,台之西有咏斋。山下有方池,水从西南引来,延一曲溪沿冈东而北去。池中有亭,名“墨池”,以幽兴桥连之。池岸临水处有一亭,溪水清可濯笔,故名“笔溪亭”;其旁为钓渚,与邃经堂相对。亭下有招隐桥(原名归隐桥)跨水而立,循冈而北可至西磵(古同“涧”)桥。过桥便到了西圃(可能为圃中圃),其内有千龄桧,林木浓密,疏朗质野,别具一格。圃中有草堂,堂之北为华严庵,是朱长文为悼念父亲而建[10],二者都比较简朴。草堂西南又有高丘名“西丘”,丘上林木众多,“木落景扶疎,碧环天壁立。余霞拂暮散,夕鸟寒更急”[9]712,极富自然野趣之情调(图1)。另外,根据文献记载[11~12],乐圃内应还有乐圃堂、朋云斋、灌园亭、洌泉井、峨冠石、诗斋、渚亭桥等景。

图1 乐圃平面示意图

南宋末期(13世纪初期),张端义(1179—?年)得朱长文之旧圃,凡海内的名望才俊来苏州必访乐圃,甚至以不访此园为悔[13]。元末张适购得乐圃故地,筑室其上,隐居于此,题曰“乐圃林馆”。乐圃林馆的主景山水部分依旧延续了乐圃的格局,“树石颇秀丽,池水迂回,俨有林泉幽趣”[12]432,园林可游可居,成为张适在乱世中的极乐世界、文化桃源和精神寄托。

张适(1330—1394年)字子宜,号甘白,苏州长洲人,年少聪颖博学,元末隐居不仕。入明后征修元史,授工部、水部郎中。未久因病辞归,后又以明经荐授广西布政司理问,累官至滇池鱼课司大使、宣课二司大使。

除乐圃林馆以外,他还另有一处居所,名为“郊居”:“村野乱荒烟,斋居夕照边。门前长涸港,屋后久无田。邻远鸡声杳,低草色连。毋嫌藜藿薄,避地敢求全”[14]466。余乱①张士诚自1356年占据平江(苏州)城后与元军发生争夺战,后归附元朝,1367年朱元璋攻克苏州,战乱结束。之后,他多居于此,而乐圃林馆则成了赓和觞咏、招待友人、论诗鉴画的闲乐之所。如甲寅年(1374年),倪瓒(1301—1374年)曾在乐圃林馆淹留数日,诵经弹琴,并绘图作诗成册。

入明以降,张适也时常复返旧业(即乐圃林馆)。游观之时,感慨颇多,他在《寒食在乐圃故居试笔》写到:“林馆幽居生事微,澹然心迹世相违。一百五日看又过,四十九年浑是非。花落俺随山鸟下,鹤归斜背夕阳飞。萧条门巷交游绝,竹里焚香闫掩扉”[14]452。这是张适对自己前半生的回顾,同时也流露出他对世事遭遇的无奈以及对自己人生苦闷、孤寂的感慨。

然世事沧桑,历经明清两代,乐圃林馆多易其主,原来的景致已不复存在②明成化年间,杜琼得朱氏乐圃东偏地,结亭聚石,筑堂奉母;后又为申时行所购得以致仕归老,有赐闲堂、鉴曲亭、招隐榭诸胜。清代,尚书毕秋帆购得乐圃旧地,引泉叠石,种竹栽花,作为退休养老之所,又称“毕园”。乐圃园址在今苏州儿童医院至中街路处[3]。。幸有高启、陈麟、倪瓒、姚广孝、谢恭等文士名流留下众多关于乐圃林馆的诗咏,内容涉及园林景致、娱乐场景、园居生活等方面。这些文字生动地还原了当时的园林景貌,可让今人领略昔日名园的风采。

2 园林景貌及意境探析

2.1 景观构成及其特征

由于研究资料的局限,笔者暂无法对乐圃林馆的景致格局展开具体的论述,姑且对园林主要景物及其特征进行探讨。

与宋时的乐圃相比,乐圃林馆规模小了不少,仅数亩余。据“见山冈下竹蒙茏,乱后池塘野水通”[15]“林坞陂池曲曲通”[16]187“方池居圃右”“林深招鹤磴,地僻见山冈”[12]431可知,旧园乐圃的山池部分被乐圃林馆所延承,山水格局变化不大,见山冈、方塘依然是园林的主体部分——位于乐圃林馆西部,池面宽广,可以行船。乐圃林馆“为扉半是柴……地碧藓铺阶”[12]431,虽然园林规模比前朝小了不少,但是园内景致丰富,翳然林水间,“幽隐足游观”[12]431。这种氛围营造为园主修身养性提供了空间条件,使其游走于人为营造的山林野趣,享受外部环境并与内心世界达成平衡,从而获得身心适感。

园中的主要建筑乐圃林馆,是用以会客、畅谈、读书等活动,园以此名,足见其重要地位。另外,张适在诗中还多次提到“林斋”,如《雨中间卧》云:“林斋雨气画昏昏,一月春风不出门”[14]460。洪武四年(1371年),他复返乐圃林馆时也提到:“流水林斋景自殊”[14]458。可见林斋也是园内重要的建筑。“林斋飒爽水西边……五月丛篁泻苍雪”[14]459,诗中道出了林斋的环境及其景象构成的特征——屋宇临水,屋旁种竹。张适又有《林斋漫赋》:“爱此牗几净,湛日鸟心目。幽澄怀观道,妙逍遥与天。游冥然物俱,化奚辩蝶与。周孰云达士,旷世难等侔”[14]458。字里行间流露了张适对林斋的喜爱,以及向往逍遥物外却囿于世间的感叹。园中建筑大多临水布置(“结屋浑依水”),或是“松林围林屋”“开牗依林樾”[17],掩映在林木中。静谧优美、风清气爽的景观环境为张适澄怀观道、逍遥于天地之间提供了空间载体,亦有“宗炳卧游”之体验;而通过与自然之景的接触,又能获得更多的风景体验,身心俱遣。

园中有局部小规模的山石营造,主要布置在建筑庭前,且多为独立峰石。“庭前新种石,恨为遇奇章”[14]446,峰石作为观赏的对象,虽未“遇奇章”,但也体现出张适对山石形态之“奇”的欣赏和追求。另外叠石讲究与植物的配合——“门清树石连”[12]431,通过“叠石种树”的方式营造出“山林之胜”的景境效果,更加突出园林之幽境。这些在张适的诗作《种石》中也有所体现:“何年割湖峤,壘嵬类蹲狮。东家与见赠,种石当庭墀。……宜树松与篁,青青岁寒期”[12]485。诗中提到叠石与阶除结合而设的造园手法,同时也强调了石与植物的搭配,如与松、竹的组合造景。

园内的植物种类丰富,长势繁盛,是乐圃林馆意境渲染的重要手段,有桐树、柳、榆、松、桂、杏、梅、桃等[12]432,546。张适在《乐圃林馆十首》中还提到了薜荔、芭蕉、竹:“薜荔藤牵密,芭蕉影过长……歳晩谁为侣,萧萧雪后篁”[12]446。其中竹是乐圃林馆的重要景胜,如倪瓒诗云:“竹里斋厨栁下渠,幽林风景自应殊”[16]187。又如《次张子宜园居》云:“见山冈下竹蒙茏,乱后池塘野水通”[15]。见山冈下以及方池旁栽植成片竹林,一些建筑旁如林斋也如此,渲染了园林清幽的意境。姚广孝《题张山人适乐圃林馆十首》叹其“不共渔樵侣,还同水竹居”[17]。水旁种竹有利于改善局部的小气候环境,加上竹被赋予深厚的人文内涵,深得文人雅士的喜爱和推崇,由此形成的“水竹居”园景模式在元代亦普遍流行。另外,池中还栽植荷花,园内也有“竹阴迷药竈”[12]431的药圃等少许生产性作物景观。

繁盛之卉木和水体环境亦为动物提供了良好的栖息环境。除了园内养的鱼、鸭、鹅外,还吸引到众多的禽鸟昆虫等动物。姚广孝诗云:“晓庭轻骑集,春阁乱莺啼”“竹藏鸠子哺,苔衬鹤雏眠”[17];谢恭《过张水部乐圃林馆和髙季迪韵》载:“水槛看鸥浴,山窓见鹿眠”[12]433;陈麟《题张甘白乐圃林馆》载:“卷帘通紫燕,投饵钓金鳞”[12]433。此外,园中还养有鹤:“养鹤堦除长得伴”,“鵞游同腕法,鹤舞按琴弹”[12]431。对长年谢俗隐居的张适来说,这些动物成为了他生活上的“好友”,正因有它们相伴而不显孤单。

总体来看,乐圃林馆继承了乐圃的主体山水部分,建筑在山石、水池、植物的合理配合下,延续了前朝时清幽、野逸、质朴的景境效果(图2)。园林没有奢华的大规模营建活动,虽空间变小了,但仍形成贯通的游览路径,丰富了游览体验,而植物与山石等的有效经营塑造了园林之“幽境”效果。“园池虽市邑,幽僻绝尘缘”[12]431,这也是乐圃林馆最鲜明的、最突出的艺术特征。

图2 乐圃林馆平面想象图

2.2 《乐圃林居图》与园林意境分析

除了文字记载外,倪瓒寄宿乐圃林馆期间绘有《乐圃林居图》册,为入明后所画。据《山静居画论》和《画学集成》载,《乐圃林居图》共有6帧,而传世仅有2幅,且这2幅图卷在画面图式呈现和题识上非常接近。其中一卷为绢本笔墨,长99.5 cm,宽55.4 cm,上有倪瓒自识云(图3)。卷左上角还有乾隆题诗,落款为“乾隆癸巳春三月下浣,于珊瑚阁御题赐吏部尚书彭元瑞”,可见此卷后为乾隆所得。另一幅为淡色纸本,其上题识只比第一张图少了后面的3首诗,下有“欣遇”“惟允”两枚鉴藏印。

图3 倪瓒《乐圃林居图》轴

大体来看,2幅图在图式表达上极似互为镜像之品。两者是倪瓒晚年作品,在构图、表现上具有明显的倪瓒之程式化绘画表达痕迹,皆为典型的“一河两岸”三段式构图布局:近景为小土坡岸和岩石,且位置压得较低,上种有数株树木,树下有茅亭一间,构成一幅亭树竹石小景图;在画面一半以上的位置为远景部分,远处延绵起伏的群山,“笔墨浓淡俱入妙”;而远山和近渚之间的留白处为空阔的水景,水面约占画幅的一半,构成画面的中景部分,有阔远之境。显然,图中描绘的环境并非园林实景,而是对乐圃林馆“远远依山郭,荆扉向竹开”[17]“开轩时野眺,山色翠迢遥”[12]433的园林景观特征的直观写照,中间大面积留白的水面更是强化了园林特征。

倪瓒在《答张藻仲书》中谈到:“……若草草点染,遗其骊黄牝牡之形色,则又非所以为图之意。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16]319。可见,倪瓒在绘画中不求“形似”,更求“逸”以自娱。《乐圃林居图》中所描绘的景物不仅没尽状乐圃林馆之妙趣,甚至是风马牛不相及,这正是倪瓒对乐圃林馆“闲静幽人宅,萧条乐圃亭。炎暑浃旬剧,逺山当户青”[16]79之园林印象最直观而抒情的呈现。作为抒发逍遥之志的场域,乐圃林馆虽在“城郭似幽林”的城内,却有城外山林般的景境效果,表征了士人对林壑自然山水的向往。而倪瓒这种直观、“逸笔草草”的画面所呈现的静谧、空灵、萧疏、荒寒的意向,也是战后乐圃林馆的状态。即使图中没有忠实地描摹出园林的景貌,但其传达出来的空旷深远的意境正是乐圃林馆最突出的景境体验效果。

不宁唯是,绘画与园林本体和文本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反差,它们在空间上的“互文”的模糊性弱化了园林的边界和景观的真实性,唤起作为修辞、媒介的园林的想象力,扩展了“园林”的空间话语。图景所表达的“境”(包括自然环境和园林意境)也是园主人心境的投射,折射出士人对时局的感慨与抉择之间的无奈。在元代士人的眼中,园林的实际景象并不重要,而园林所处的环境及其产生的景境效果才是首要的,这是画中要突出强调的,也是园主达到“内和”的闲适之态,使内心深处得以慰藉的所在。

3 园居生活

乐圃林馆为张适提供了舒适的居住和游赏空间,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让其在元末动荡的环境里得以短暂栖身。而且,这个“隐匿”空间也被其生活、行动和叙述激活。元代后期,江南战乱频仍,被马可波罗称为“东方威尼斯”的苏州也不能幸免于难。在这段时期,张适隐居不仕,在乐圃林馆里享受着自己的世外桃源。其园居生活较为平淡,主要包括:

3.1 日常生计,栽药养病

前文提到张适“林馆幽居生事微”,独善其身避于桃源内,他的日常生活亦是十分惬意和洒脱:“晨兴有膏沐,蓬首未能容。……谢喧旅江渚,借榻当林松。”[14]445。由于没有官职担任,为了生计,他便在园中辟地亲自种植蔬果,以园养园;此外,他还在园中养殖鸭鹅、池中养鱼。这些在一定程度上能缓解其经济上的压力。其在《晨兴》亦云:“所欲岁有成,熙熙在吾农。乖自食力,邻家有余舂”[14]445。纵使“供飱自灌蔬”,然也会“市远盤飱常不备”[14]460,可见张适日常生活颇为朴素——即使居住在城内,却无异于生活在荒村中(“城居何异到荒村”[14]460)。为了打发时间,他闲暇之时便栽植花卉,形成优美的花海,所谓“自得闲中趣,栽花叠锦川”[12]433。除此以外,张适还辟圃栽药、晒药以养病:“巳疾亲栽药”“养病惬幽深,神劳为苦吟”“晒药防禽啄”[14]466。

3.2 园中游赏,饮酒畅怀

元代中后期,丰富的市民生活使文人萌生了对安逸享乐的向往与追求。江南文士从传统文人的使命感中解脱出来,主体意识开始觉醒,主动寻求适合自身的生活方式。他们转向对自然和人性的关注,从山野泉林、乡村田园中找寻天然本性[18]。而园林之山水营造在一定程度上为其提供了悠游环境。

张适“素好山水”[14]512,而乐圃林馆颇具“林泉之趣”,山幽水邃,花木浓阴,景趣殊胜,“山水巍荡聊足乐”[12]432。悠游山水间成为他园居生活的一部分,在游赏的过程中也会饮酒畅怀。他在园中漫步,“行吟屐破苔”[16]187,或“登山新制屐,漉酒旧裁巾”[17],效仿谢灵运制屐游山,寄情于山水间;“清游多感慨,浊酒始开怀”[12]431,游观之时,感慨颇多,便饮酒畅怀。

张适《池上》描绘了其清晨漫步池边的情景:“晨兴步池上,草木散幽妍。……吟成不必书,兴尽还闫旋。”[14]451。清晨,园中芳香弥漫,游鱼在水中闲游,水鸟在水边嬉戏,极富自然野趣。他也喜好“玄馆穿林路亦通”[14]458,信游于花径、竹径、松径中,亦可观园中“春深花满径”[10]“萝舞春衣緑,梅飘腊雪香”[12]431等四时之美景。

3.3 同道会友,觞咏弹琴

交友与觞咏弹琴也是张适的日常消遣活动。元代后期,经历兵乱后的文人表现出对官场的厌倦,隐逸行乐仍是他们理想的生活方式和共同的追求——在乱世中尽情享乐,以诗文书画为生,开展饮酒、吟诗、书画、逍遥山水等文人活动[2]。

在这种心态的影响下,园林作为观念寄托的载体,其功能和意义很大程度上反映了文人内心的取向。乐圃林馆处在城内稍微偏僻之地,虽“巷僻无车马”,但却是“门无俗客至”[12]432。这是张适重要的社交空间,其在这里读书写作,忆古思今,还经常与亲朋好友一同喝酒赋诗,如其《乐圃林馆十首》诗云:“吟客谈诗散,充然思不忘”“主人因苦咏,座客尽能诗”“坐常忘洒扫,对久引壶觞”[12]431。友人姚广孝常来林馆与其畅谈,《题张山人适乐圃林馆十首·其三》载:“我独长来此,清谈得绪余”[17]。园中的景物都可成为吟咏素材(“风篁苔石皆诗料”[14]458),时而在山花下对酌,时而在野竹西边行吟,“晩来吟兴发,独往杖青藜”[17]。

张适还喜爱弹琴,《乐圃集》收录其《琴操八首》,故而弹琴也是他的园居活动之一。如上文也提到,倪瓒寄居于此时,诵羲文之象爻,弹有虞之《南风》,张适还亲自抚琴,“松风席上琴”[12]541或是“弦调寄啼乌”[12]431。遇到鹤在翩然起舞时,他便会抚琴清弹,与之配合;而于细雨朦胧时抚琴则更为悠然雅致——“雨气慢琴弦”[12]431,琴声和雨声共同演奏出美妙的二重奏旋律,悠扬而深远。此外,张适还经常和来宾谈评《琴史》[12]546,以琴会宾,以琴修身,这都表现了他超尘脱俗的闲情逸致。值得一提的是,《琴史》的作者便是“乐圃先生”朱长文。

4 结语

乐圃林馆延续了乐圃清幽、质野的园林特征,主景仍然是乐圃时期的山池部分,但规模小了不少,园林更加古朴,且有独立峰石可赏。“一轩开小圃,近水更悠然”[17],园中建筑环池而设,山下池边竹木成片,表达出对“水竹居”的意向追求,亦是人格品性的凸显。乐圃林馆是张适的文化桃源和栖身处。除了进行日常的生活外,张适在园中游赏畅怀、同道会友、觞咏弹琴等,并藉此来抵抗现实、娱乐消遣。另一方面,透过园林、绘画和文本的互文关系,可管窥元末文人对园林的态度认识及观念意识。作为元代士人生活的空间,本文对乐圃林馆和园主园居生活的探赜,有助于今人了解彼时文人的园林与生活的历史景状。

注:图1改绘自参考文献[6];图2参考图1绘制;图3来自《艺术财富 全球化与中国艺术市场》(赵力主.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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