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天路
2023-09-13张风奇
张风奇
梦里高原
回眸一望,多少年过去
梦里高原依旧起伏绵延
奔跑的河流,从牦牛羚羊身旁淌过
飞翔的天路,在蓝天白云间盘旋
永恒的梦境混淆了时间和边界
辽阔的疆域无限近,又无限远
遗世孤立的苍茫之美,层层叠叠
在山脉的纵横纹理间隐现
古老神奇,喜马拉雅山轰然高高耸立
古地中海,隆起蓝色星球最壮丽的高原
人在高原,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
能与巍峨的昆仑山深情攀谈
有一粒尘土竟然来自我的故乡
有一棵风中的小草用母语寒暄
移植的乡愁啊,跨越了万水千山
难忘那个七月,火红的七月
我曾站在唐古拉的站牌旁
似乎一招手,就能呼来雪花漫天
我被天地间崇高的盛典所裹挟
灵魂出窍,在圣洁的世界飘然若仙
天路履约,从雪山深处逶迤而来
随行的阳光瞬间刺破云层
防不胜防,金色的瀑布劈头盖脸
雪线之下,爱与爱融合
流水抒情染绿了坡岸
雪線之上,心与心相印
雪莲示爱绽放了笑颜
啊,天路,我的天路
穿越中低纬度高海拔的通天之路
在七月,我乘火车从北京而来
一路上经历了四季变换
从地理高原到精神高原
坎坷折叠了跋涉的足迹
沧桑简略了岁月的箴言
一段旅程,激励我一生一世
一条天路,盘踞我梦里百年
羊羔花开
歌声响起,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又是羊羔花盛开的季节
高原孕育的光芒破土而出
我看见一群母羊在草地上分娩
带血的胎盘浸入大地
盛开了一片片洁白的花朵
此刻,听天籁地籁人籁歌唱
圣洁的美啊,呀啦嗦
母亲的爱啊,呀啦嗦
就在不远处,山脊的另一侧
我看见沿途巡线的铁路工人
他们弯腰顶着疾风
每走几步,就要跪下来
把道尺放着钢轨上测量一番
融入那片羊羔花盛开的背景里
他们说六月雪,九月霜
七月到八月,一个半月的夏天
最短暂的花期,最稀缺的眷恋
好在羊羔花长年梦里绽放
羊羔花啊,铺开一床温情的棉被
让疲惫的高原之子安然入眠
梦里梦外,思绪在花香中缠绵起舞
盐花儿
在察尔汗盐湖
高原列车就飞奔在“万丈盐桥”之上
可我只能看到盐湖上车轮滚滚
却看不到盐湖下五万七千根挺立的沙桩
这里的扛鼎者都是隐忍的
盐湖板结的力量指向天空
放射出奇异冷峻的光芒
环顾四望,满视野的盐啊
感觉我的两眼被腌得疼痛
这里是草木禁区,不生长任何植物
天空之镜啊,除了盐还是盐
甚至连路过的风都是咸涩的
或是清晨,或是夜晚
眉毛和胡须都挂满盐分的微雕
如果放大一千倍一万倍
就是肉眼可见的盐花儿
女工们站在天梯上唱花儿
盐花儿成了最美的盆景
灵芝、雪莲、牡丹、蘑菇头
鬼斧神工,天然的艺术造型惟妙惟肖
虽然没有蜜蜂蝴蝶围绕
却是世间最具底蕴和品位的花朵
晶莹剔透的盐花儿永不枯萎
平淡的日子不再淡而无味
在达布逊工区,我认识了一群人
长年累月,在盐湖上养护铁路
盐花儿就是他们的化身
暴雨中,与老天一起流泪
泪水是咸的
烈日下,和工友一同流汗
汗水也是咸的
每一粒结晶都是生命的精华
每一次侵蚀都是灵魂的防腐
格尔木的树
大道两旁,是树的仪仗
这些生于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树
杨树或柳树,少许的槐树
至今,依然保持着当年的队形
一个树坑就是一个战壕
一棵树苗就是一个勇士
几棵树并肩坚守在一起
抵御肆虐的狂风和沙砾
倒下了,地下的根须血肉相连
我看见格尔木的树很苍翠
尤其是这些老资历的树
大都是一丛一丛抱团生长
有直立的、倾斜的、匍匐的
组成一个个英雄群体
以身姿和风骨
诠释威武和悲壮
格尔木的树不是胡杨
却和胡杨同属一个血脉
这些令人肃然起敬的树
都生有人的坚毅面庞
只有用心,方能读懂赤子的忠贞
他们来自最先赴藏修路的人民子弟兵
这是一棵棵走来的树
这是一个个不走的人
那一天,格尔木下了一场夜雨
清晨,如洗的天空更加纯净
青藏线上隐约传来列车的长鸣
我正在树下驻足仰望
呼啦啦,一阵清风掠过
我分明看到了这些树儿欣喜的表情
一树的叶子翻转掌心
泪雨落下,如醍醐灌顶
风火山隧道
风火山,风火山
风火山上起烽烟
古有民谣为证
“上了风火山,三魂已归天”
风火交集,风火山名不虚传
雷公一出手,就是一团滚动的火焰
风火山,通体赤红的石头
好像历经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冶炼
建设者开山打洞,俯身为路
建设者御风而行,化茧成蝶
风火山隧道轨面海拔4905米
开创了世界海拔最高隧道
那天,我乘高原列车穿越梦幻时空
犹在神话中脚踏风火轮高蹈云端
今天,任凭我如何描述和想象
再也无法还原最初艰难中的艰险
今天,任凭我怎样赞美和感叹
再也无法复盘当年震惊后的震撼
唯有山岩石壁的记忆刻骨铭心
那么,就请深入隧道之中
听听风火山的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