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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离家路

2023-09-13

都市 2023年4期
关键词:美玲行李箱子

文 美 玲

撕去2022 年的最后一张日历,时间大踏步迈入2023 年。掐指算来,自己已经六十岁了,来省城太原也四十年了。弹指一挥的四十年间,无数人和事已让时间这股洪流冲刷得若隐若现,唯独第一次到太原的求学之路让我终生难忘。

1

1983 年,我参加了高考,367 分的分数十拿九稳,让我做好了告别父母、远离家乡、踏上一段充满希望的青春之旅的准备。哥哥也与我同年参加了高考,那年头补习是一个时髦的名词,需要补习的都是好学生,让人无奈的是哥哥的分数比录取分数线低一分,于是只能寄希望于补录。父亲为此多次去找同村一位在市招办工作的人,想看看能有什么好办法,但对方每次都给不了我们一句确切的话。那段时间,姐姐则是忙于民办老师的转正事宜,也有颇多麻烦之处,真是一地鸡毛。

那段日子里,父亲的话越来越少了,常常蹲在炕头下叹气。我的心中五味杂陈,内心的喜悦早已被冲得一干二净。只是坐在大门口的枯树枝上,不时望向十字路口,焦急地盼望邮递员的到来。终于有一天,我收到了省财贸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我有点怅然若失,是一种说不清的感受。我报的第一志愿是南京铁路机械学校,也许是本村有在铁路系统工作的人,那身笔挺的制服实在吸引我,让我羡慕。但不知什么原因,我却与铁路学校失之交臂,而是成了省财贸学校的学生。也好吧,省财贸离家相对近点,只有百十里路,学的专业又是当时大家比较看好的财会,算得上是鲤鱼跳龙门了。

我记得那年开学报到的时间是11 月底,真让人等得着急,以致邻居们都问到家里来了,还不开学?咱村谁家娃娃早已报到了,那潜台词的意思好像是我没被录取似的,但我又不能把通知书拿出来让人家看,那种一开始的期待和憧憬越来越淡了。后来我才知道因为学校的宿舍是新盖的,暖气设备也没有安装好,所以耽误了开学的时间。掰着指头盼啊盼,总算盼到了开学的日子,我期盼着新的生活,也期盼着我人生的崭新开篇。

现在回想起来我应该是我们兄妹几个最早确定转户口的了,用本村猪四大爷的话说:“俺美玲赚了个‘干鞋净袜’。”姐姐很是为我高兴,她高兴地骑着家里的二八大自行车到晋祠去赶庙会,给我买回了被单、床单、脸盆等,大概还有一件腈纶衫子,穿上可气派了。

第二天就要到学校报到了,母亲给我找出新的被子,又从箱底拿出了半新不旧的褥子,还有她去祁县赶会时买的印有红楼梦人物图案的红绿相间的小手绢,当然少不了姐姐给我买的床单。一只二尺见方的木箱,油漆斑驳陆离,大概是我家最适合我带的行李箱了。书、衣服、鞋,还有牙膏、牙刷等等,把木箱塞得满满当当。

父亲把被褥捆一块儿,和箱子一起绑在自行车的侧面,一条绳子绕来绕去,生怕路上出了差错。网兜里放着洋瓷盆子和其他一点生活用品,这件是由我来手提。对了,木箱里还放了些我家院里结的大红枣,等见了新同学,也算是一份见面礼。

哥哥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但对我被录取也由衷地高兴。弟弟和妹妹却是最高兴的人,他们每天嬉闹着,对于我去太原上学似乎也没有多少感觉,在他们心中,太原和鹅池村又有什么区别呢?姐姐则一直告诉我要注意这、注意那,好像还依然是我的老师。一切都安顿好了,第二天一早就出发,到孟封镇去坐长途客车。那一晚,我失眠了。

2

母亲“美玲美玲”的叫声让睡意蒙眬的我一骨碌爬起来,家里的窗户上依稀能看到一点微光,马蹄表刺耳的叫声居然对我没起什么作用。灶台上冒着煤烟的火苗正努力地煮着一锅饺子。上车饺子下车面,父母也是为我讨个吉利。抬头一看,8 点的太阳光已经洒在了我家房子的半墙上,按父亲的计划,我们必须在9 点钟前到达孟封镇,那时从太原来孟封的第一趟公共汽车会到达。那样,等父亲送我到了校后,也能赶上下午从太原回孟封镇的末班车。

父亲骑着二八自行车,我麻利地跳了上去。母亲目送我们到村里的十字街口,直至我们拐到向南的大路上。

出村的路还算干净,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刚刚在我们村实行,沿村街道的土路上不时有牛车、自行车压下的辙印,坑坑洼洼,路边偶尔也有不自觉的人家堆放的葵花秆和玉茭秆。父亲依旧穿着他那件已经磨得发白的半棉大衣,戴着一顶蓝色的帽子,手上是工地上用的线手套。父亲佝偻着背,吃力地蹬着车。鹅池村到孟封镇的路是沙石路,我上高中时,曾经在孟封镇上了半年学,来回跑校,所以也熟悉。小雪刚过,天气逐渐寒冷,村边上偶尔有谁家媳妇出来倒脏水,偶尔也有筒着手、胳膊下夹着粪筐、戴着破帽拾粪的大爷。不少人家房顶的烟囱上已冒出袅袅白烟,不时也开过来一辆拖拉机或吉普车。庄稼地里还有少量的玉茭秆站着,有的已堆在一起,还有调皮的小孩烧过的痕迹。秋浇过的地已经有点浮冰了,有一两只鸟冷冷地站着。一只野兔嗖地跑过去,在好远好远处才停下来,像是望着我们。隐约听见远处南李旺村的大喇叭里放着流行歌曲。父亲用力地蹬着自行车,我的脚却冷得麻木了。

把自行车放在镇供销社的墙角下,父亲变魔术似的一下解开了系箱子、被褥的绳子,把箱子、行李搬到马路边。我在地上跺了跺脚,提着网兜,和父亲一起在供销社门前的空地上等公共汽车。此时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了,有带着大包小包要去太原卖花生、葵花籽、玉米面的,也有穿着发皱的西装、夹着人造革皮包,嘴里叼着香烟,看来像是要到太原去谈生意的。改革开放了,胆大的人正在把老家的陈醋和暖气片销往太原和更远的地方。

人越来越多了,车却远远不见踪影,父亲把被褥行李放在箱子上面,不停调整着姿势,生怕它从箱子上掉下来。后来,他把大衣的扣子紧紧扣住,像是做好了冲刺的准备。他神态自若,嘱咐我一会儿车来了如何如何,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车来的方向。他越说,我心里越慌乱了,旁边“咸葵花一毛一大缸”的叫卖声依然一声接着一声。

车来了,刚才大家伸长脖子,翘首期盼的公共汽车总算来了。不知又从哪里冒出那么多人,人们像洪水一般拥向窄小的车门。刚才父亲嘱咐的都已经没有用了。父亲一把提起行李,加入混乱的人群中,他想先上去占个座,再下来搬箱子。我则随着人流努力地把箱子朝前推。男人们使出浑身解数,把包举过头顶奋勇向前挤去,女同志在“啊呀啊呀”的尖叫声中被裹挟着向前,小孩的哭叫一声高过一声。“别挤了,别挤,按次序一个一个上!”售票员的声音已经被大家的嘈杂声淹没了。父亲胳膊下夹着被褥,一只手扒拉前面的人,还要不停地护着帽子,我甚至看见了父亲涨得通红的脸,他终于挤上去了!就在我离车门已经很近了的时候,车门却突然艰难地关上了。最后一个乘客的大衣还被夹在车门外,地下还有一只孩子的鞋子。我举着手,倾着身子,“等一下,等一下,等……”车已经开动了。

看着父亲使劲用手拍打着玻璃,看着公交车摇摇晃晃拐弯到了孟封中学的方向,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说不出的酸楚和自责,更多的还有着急与担心。睁开迷离的双眼时,父亲已在几十米外下车,他双手抱着行李,小跑回来。

重新骑上自行车,我们只能到5 里之外的太茅路上去碰运气了。太茅路是省道,车多些,我们必须想办法搭过路车去太原,此外别无选择。父亲一言不发,使劲地蹬着自行车,只是背更佝偻了,我都能看到父亲脖子上冒出的热气。只能拼命赶时间了,我心里是无限的懊悔与惆怅。

我们把箱子等行李先放在东面马路边上,父亲再把自行车放在斜对面的小武村村口。我们只能等太茅路上行驶的车能发发善心了。上天保佑,但愿我们能尽快拦下一辆车。

初冬的太阳格外刺眼,透过马路边的大白杨树,落在柏油路上斑斑点点的,几只喜鹊在树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我们望着南面车来的方向,柏油路上好像闪着冰冷的光,早上从家出来到现在也一个半小时多了,身体感觉越发冷了,父亲缩着身子,把大衣领子往上竖了竖,我觉得自己都在流清鼻涕了。“哎……停一停!”一辆东方红拖拉机开跑了。虽是省道太茅路,但刚刚改革开放,走南闯北的人还是不多,马路上车也不是很多,要等一辆从南面来的客运车更是难上加难。父亲几乎站到了马路中间,他不断地使劲地高高地摇着手,生怕司机们看不见。我则又喊又叫,手不停地举着,像滚油浇心,万分着急。一辆大汽车飞快地开过去,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好像还加大了油门,怕被我们拖住似的,只为我们留下了一溜尘土。

喜鹊叫喜,吉人自有天相。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大卡车停在离我们大约百米以外的地方。

3

父亲似乎明白了什么,迅速地跑了过去,全然不顾我和行李。我远远看着父亲快跑的背影,突然觉得还不到五十岁的父亲,不知怎的竟然有一些老态。我的眼睛有点湿润了。父亲啊!我曾经伟岸的父亲。

汽车上下来两位穿绿军装的年轻人,走到旁边卖葱的农民跟前讨价还价起来。小武村附近的村子盛产大葱,也是一个大葱的集散地,产量大,品相也好。立冬起葱,北方地区也有冬天贮葱的习惯,现在正是卖葱的旺季。卖葱的老头儿大概六十多岁,穿着漏出棉絮、已发黑发亮的绿色大衣,手里提着秤杆和秤砣,不停地夸自己的葱好。葱垛了一米多高,四五米长,整整齐齐,老头儿一看便是和父亲一样勤劳的庄稼人。

我远远地看见父亲翻看着葱,好像还提下来两捆,撴撴葱根上的土,还比画着。一看他就是在替两位军人讲价。父亲知道当地葱的行情,又想搭车去太原,俨然自己成了买葱的人。看来价钱是说好了,两位军人在一捆一捆地挑,父亲则一捆一捆帮他们往车上搬,尽管放下了汽车马槽,车斗仍然离地一米多高,父亲每扔上去一捆,都需要猫腰、提起,再脚尖踮起,用双手往里推,非常吃力的样子。我看着父亲一次一次地踮脚,心里特别难受,无限的自责又一次涌上心头。看起来父亲已经和两位军人说好了我们要搭车,大概他们也被父亲感动了。

装完葱,父亲拍打着身上的土,返回来提行李,高兴得像孩子一样。“美玲,利索点,说好了!”实际刚才我也在努力地把箱子和行李往前倒腾,我也心焦呀!父亲把箱子举起放在车上,自己先爬上去,一个军人也帮忙把被褥行李扔了上去,父亲又把我拉上车去。再把葱整理到车斗前面,我们坐在箱子和行李上,终于可以到太原了。

汽车风驰电掣般地在太茅路上飞奔,马槽之间相互吱吱吱的挤压声都是那样有节奏感,马路两边的大白杨飞快地向后跑去。一辆小四轮拖拉机被汽车甩到身后,不多工夫就看不见了,对面的老牛车拉着满满当当的玉茭秆慢腾腾地走着。风吹着我的头发向后飘了起来,父亲使劲揪住自己的帽子。我打开锁箱子的小锁,取出过冬的棉衣和头巾,还有替换的外衣。我和父亲顶在头上,果然暖和多了。

汽车越过铁板堰桥,眼前的汾河失去了往日的威风,静悄悄地流着,河边已积了薄薄的一层冰,发黄的芦苇在风的拂动下,向一边倾去。我想起小时候的玩伴秋莲是到过太原的,因为她的姑姑嫁到了太原。我又想起秋莲曾给我们骄傲地形容着“呜呜呜”的狼嚎声,她甚至还会把五个手指杵在地上,做出狼爪状。我不由得笑了,父亲问我:“冷吗?笑甚呢?”我说:“没啥,想起小时候了。”

父亲告诉我去了学校可不同以前在家,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要像小时候和秋莲、桂兰相处一样,和你的同学相处。”我应承着,印象中这是父亲第一次嘱咐我这些,以前只是母亲絮絮叨叨。我爱我的父母。

汽车过了河西,过了晋祠,道路变得比太茅路窄了一些,也有些坑洼不平,汽车也颠簸得更厉害了。父亲小心地抓牢马槽,我则不由自主地抓住前面的葱捆。化肥厂的烟囱已经越来越近了,袅袅热气和烟向空中四散着。马路两旁是低矮的商店,有补胎的,有卖日杂的,还有开小吃店的。再往前,路上的树也不像太茅路那样挺直,而是奇怪地都往路中间倾斜,大概是两边有水渠的缘由,两侧的树形成了人字形。汽车在下面奔驰,成了一幅美丽的画卷。太原就要到了。

4

随着解放牌汽车沉重的刹车声,一位解放军叔叔从车上跳了下来,帮我们打开汽车马槽。父亲把箱子和行李递给他,自己哧溜一下跳了下来。我这才看清,是一个解放军小兵,年龄应该比我还小。我对自己心想的解放军叔叔哑然失笑。小兵帮我们把箱子搬到前面不远的地方,打过招呼,小跑上车走了。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迎泽大街桥西公交站了。东西方向的汽车明显多起来,站牌下等车的人也不少,父亲手搭前额,看着站牌,很显然,起点站下元,下一站桥东,不远处一定就是迎泽大桥了。站在桥西站牌下,我们的心平静了许多。身边不时有各色各样的汽车驶过,骑自行车的人用力猛蹬,追着驶过的小汽车。城市中散发的煤烟味,也让我觉得无比亲切。一辆1 路公交车停到站牌下,父亲早已熟记了坐几路车到哪里下。人们有序地下车上车,“先下后上,往里走”,售票员银铃般的声音是那样的甜美。父亲把箱子和行李早早抱起来,我们依次上了车。车厢里好大呀,比跑孟封的公共汽车的两倍还长。车里人也不是很挤,有坐的,有站的,有穿绿色的军大衣的,有穿蓝色的呢子大衣的,也有个别小伙穿着笔挺的涤卡四带盖中山装,时髦的女性穿着女式西装,脖子上系着红艳艳的纱巾,我的暗红色外罩衣服相形见绌了。公交车突然开动,我猛地一个趔趄向后倒去,一把抓住父亲的衣角,父亲则岿然不动,因为他手握着车上的横杆。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个急刹车,我又向前冲去,这一下是行李帮了大忙,要不然我真要趴地下,出笑话了。大概这就是物理课上所说的惯性了。我往车外一瞧,噢,桥东站到了。父亲掏出毛毛钱,把一毛钱递给售票员:“两张票,到火车站。”售票员拿着一支细笔,一压一比,哧地撕下两张票,并在票上飞快地画了一道,递给父亲。她同时抿嘴一笑,应该是笑我刚才东倒西歪的样子。父亲把一张票给了我,看着这张红色的车票,我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是城市人了,这张票就是证据。

公交车停停走走,十字路口,自行车向不同的方向滚滚而行,不时有红灯绿灯亮起,大街上横七竖八的白线黄线交叉着,太原真是比孟封、徐沟大多了,行走的规矩也多多了。车过南宫,过迎泽宾馆,隔着车窗望去,雄伟的五一广场就在眼前了,“美玲,看五一广场!”父亲指点着。五一广场好宽呀!主席台前的水泥台阶一个高过一个,两边是几面浮雕,上面有五星红旗和红色标语,正上方庄严地悬挂着毛主席像。广场上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缩着脖子在比画着照相。三晋大厦、云山饭店相互比着高低,有点插入云霄的感觉。太原,我越来越爱你了。

公交车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停了下来。“终点站火车站到了,请乘客朋友从中门下车。”听从售票员的安排,父亲与我紧跟着下了车。卖人造革皮手套、皮包的,卖茶蛋的,介绍旅店的,手里拿着吕梁方向引导牌的,把刚下车的人们围了个严严实实。茶蛋一毛五一个,父亲努力地在搞价,最终两毛五买到了两个。不远处卖烧饼的生意人“矜持”地站着,时间大概快中午2 点了,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响,一毛钱二两粮票的饼子父亲买了五个。过后我才知道,发乌的鸡蛋是用茶叶水煮的,所以,有一点怪味,叫茶蛋。

财贸学校接新生的客车在这个广场上异常醒目,“欢迎新同学”的标语在接送客车的侧面随风欢笑地摇摆,像是在招手。年轻的司机很是热情,他把我的行李和箱子放到旁边的大卡车上,指点着父亲与我到大客车上坐。父亲挺着胸,矫健地走着,这时候我才看见父亲在村里当大队会计的影子,骄傲而伟岸的父亲。

5

坐在学校的接送车上,我们大概又等了两批出站的人,半个小时后,车终于开动了。过道里也站满了报到的同学和家长,南腔北调的口音,都说着拗口的普通话。有大同的,有临汾的,有长治的,还有坐客运车从吕梁来的,大家相互之间聊着。同学们中有学工商专业的,有学物价专业的,也有学管理的,分数也千差万别,最高的一位晋南的同学考了四百多分,超出本科线还不少呢!仿佛能听见他不断的叹息声。父亲静静地听着,眼睛始终盯着车窗外。过了狄村的红楼旅馆,车子继续一路向南,楼房越来越少了,红绿灯也越来越少了,又有点到了城郊的感觉。一会儿,成片成片的庄稼地出现在我的眼帘。过了武宿机场,车朝北一拐仍然没有停的意思,我的心情不由得复杂起来。

接送车稳稳地停在了学校教学楼前的空地上,司机喊着:“同学们、家长们,大家辛苦了,一会儿到卡车那里取行李,到教学楼一层报到。”父亲和我拿着行李进了教学楼的大门,大门一下就自动打开了,看来真的是欢迎我们。

说是报到,也就是放着两张长条课桌,四五把椅子,坐着两个热情的老师,胸前别着用钢笔字写的牌牌,很显眼,一个是学生科的,另一个是教务科的。还有一位跑来跑去的打杂人员。大厅里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学生通过,穿戴也时髦一些,估计是上一届的学生。

今天是星期天,相对自由一些。“米美玲,你看看是哪个班的。”学生科的老师问教务科的,教务科的老师认真地翻看已经有点发脏发皱的新生报到簿。“米美玲,噢,清徐家,财六班。”学生科的人拿出不大的小纸片潇洒地写着:米美玲,财会六班,205 宿舍。“去吧,去对面宿舍楼吧。”

宿舍楼和教学楼离得不远,中间是一个简易的足球场,西边是学生食堂。学校的大门也在西面,院的墙角下象征性地栽着一点绿植,东边墙下却是一排密密麻麻的不认识的树种,树上还有不少金黄的树叶呢!

我们到了205 宿舍,里面是上下床,能住八个人,我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有五位同学了,有太原的、大同的、临汾的、吕梁的,大家热情得像多年不见的老相识。其中一位同学拿出硕大的洋瓷缸子,给我们倒了半缸水。父亲象征性地喝着,我则用自己带的打饭盆喝了不少水,你别说,还真渴了。

父亲出去了一下,买回一把彩色的铁皮暖壶和一块乳白色的非常圆润的透着清香的护肤香皂,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美玲,我回呀!”父亲和同学们打了招呼,我们下楼了。出了学校的大门,父亲坚持不让我送,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着。时间已到下午四点多了,回孟封镇的公共汽车早已发车,父亲只能另想办法了。落日的余晖已经洒满大地,不远处,省药材学校的水塔雄壮地耸立着,天空中成排的大雁着急地朝南飞去。不多一会儿,父亲就朝太榆路方向拐过去了。

晚上,躺在宿舍的上铺床上,我久久不能入睡,不禁浮想联翩。父亲从学校到武宿机场,到太榆路,到市里,再到清徐县里,最后回到我可爱的鹅池村,恐怕是客运车、汽车、拖拉机、自行车包括长途步行几番轮换着,那他到家肯定已经是很晚很晚了,想到这里,我的眼角禁不住流出眼泪来,一颗颗滴在母亲亲手缝制的软软的棉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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