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海更深

汪汪

想起妈妈这一路走来踏过的荆棘、黑暗处偷偷掉的泪，我就更加认定：她对我们的爱，比海还深……

听妈妈的话

就在刚才，妈妈在众目睽睽之下教训了姐姐一顿：“今天你要是敢打车，我可以3个月不理你！”

每到周五，姐姐都会带着孩子回娘家，坐直达的公交车只有5站，但一人带两娃不方便，她回来的时候基本都打车。

两个孩子嚷嚷着要打车回家，从娘家拿了不少东西的姐姐，也抱怨坐公交车太麻烦，但我妈坚决不答应：“我去你家，拿多少东西都走路，你凭什么打车？打车的钱能买5斤大米，你没算过账吗？”

姐姐拗不过妈妈，抱着小女儿气呼呼地上了公交车。

妈妈抱着大外孙女跟上去，将孩子安置好后，在公交车关门之前的一秒跳下了车，吓得一车乘客惊呼。

我替姐姐抱不平，责怪妈妈不应该从公交车上跳下来。她冲我来了一句：“你！3个月内不准点外卖，也别提下馆子了！每天晚上6点前必须回家！”原来我放了相亲对象鸽子的消息，她刚刚知道了。

“你连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就直接给否决了，这样礼貌吗？对得起我吗？”她让我马上跟相亲对象联系见面。“万一他是你的真命天子呢？真不合适的话，那你也得当面跟人家说清楚！”

我心里很不舒服，但还是照做了。因为不照做的话，妈妈至少会在我耳边叨叨大半年。

很多时候，我妈都很强势，根本不给我和姐姐自主权。不过我和姐姐最后基本都会听她的。但我们真的不是妈宝女，只是因为我们比谁都了解妈妈，比谁都知道她这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

因为家境贫寒，妈妈只读到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8岁起，她就开始承担一家八口的一日三餐。

她能干、泼辣，是个人见人夸的好姑娘。20岁那年，妈妈不顾父母反对嫁给我爸。我爸家里有5个兄弟，奶奶很早就去世了。

这样的家庭，我姥姥哪里看得上？但我妈认定了。

结婚后，妈妈更能吃苦了。农忙时，她做完家里的活儿还去给别家打零工；农闲时，她在马路边支个小摊卖炸土豆。

因为妈妈的努力，我3岁那年，家里建了全村第一栋两层小楼。

很“酷”的母爱

我上初一时，爸爸遭遇车祸离世，这一年，妈妈36岁。忙完爸爸的后事，她说要出门打工。

我和姐姐哭得死去活来，但怎么挽留都没用。临行前，她给我们留了张字条：“姐妹俩要互帮互助，不能分头行动。姐姐做饭、洗衣，妹妹洗碗、拖地；好好吃饭，早睡早起；不要接受除了姥姥和舅舅之外任何人的帮助。”

妈妈不在家的日子，我们辛苦又孤单。但每每看到身边同龄人初中辍学回家干农活儿或出门打工，姐姐就告诉我，我们一定要努力学习，让在外打拼的妈妈开心、放心。

姐姐上高中后，妈妈每年暑假回来陪我们几天。春节不好买火车票，而且要给亲戚长辈拜年，花的钱也多。

我上高中后，妈妈连暑假也不回来了。她定期给我们汇款，每次的叮咛也是千篇一律：“必须考上大学！妈妈拼了命也要送你们上大学！”

姐姐上大学后，家里的开销变大了，之前一直做钟点工的妈妈改行做月嫂，辛苦加倍，工资也翻了两番。

我和姐姐深知她赚钱的艰辛，除了学费、书本费，一日三餐都是精打细算。

我的成绩不如姐姐好，也不想妈妈为了供我读书那么操劳，高二下学期，我提出辍学。

一向抠门的妈妈，坐了人生中第一次飞机赶回家骂我。她骂着骂着就哭了，掏出存折让我看：“你上大学的钱，我已经攒够了。你给我往死里学，只要考上大学，一切就好了！”

然而，我高考失利，只考上了一所不知名学校的专科。

我很愧疚，但妈妈高兴得不得了，请家里的亲戚朋友在镇上的饭馆吃了一顿饭。

“大专也是大学，只要我的女儿不像我一样干苦力讨生活，我就知足了！”

那天，她向所有亲朋宣布，她的任务完成了，从此以后，天高海阔任我俩自己闯。

但妈妈只是说说而已。

姐姐大學毕业，妈妈让她回省城，因为她托关系帮她在一家培训学校找到了工作。但姐姐在那里干得不顺心，不到半年就辞职了。

因为没按合同干满一年，学校克扣了姐姐3个月工资，她选择忍气吞声。没想到我妈知道后，连夜从外省坐火车赶到学校，直接找校长讨薪。

校长拿我妈没辙，马上让财务给姐姐补发了工资。

不能没有你

妈妈决定留在省城帮姐姐一起创业。姐姐的事业干起来了，妈妈就应聘到培训班附近的一家酒店做服务员。收入比做月嫂低得多，但因为是三班倒，她可以帮姐姐打扫卫生、做饭。

姐姐每月只留下500元零花钱，其他都得交给妈妈保管。她每月扣下1500元自己垫付的钱，剩下的都给姐姐存着。

姐姐的收入不错，但因为财政大权在妈妈手上，买瓶饮料都得精打细算，更别说买奶茶、打车这种“败家”行为了。

我大专毕业后，本来打算跟同学去上海，妈妈不允许，说我们娘仨必须在一起。于是我也来到省城，挤进了妈妈和姐姐租的一居室。

3个人住一居室的确很挤，而且我妈为了省电，大夏天也不让开空调，渴了只能喝凉白开，不让出门下馆子。

为了尽快摆脱我妈，姐姐在我搬进来后不久就闪婚了。我妈气得要跟姐姐断绝母女关系。

坐月子期间，姐夫出轨，姐姐哭着要离婚，妈妈嘴里放狠话：“当初你死也要嫁的男人，你就得受着！”说完就让我打车，马上去把姐姐和外甥女接回来。

姐姐离婚后不久，妈妈悄悄干了件大事，以姐姐的名义交了2万元定金，订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房产证是姐姐的名字，首付款18万元，其中5万元是姐姐平时上交给妈妈的钱，剩下13万元是妈妈的全部积蓄。“这13万你必须打借条，因为我有两个女儿，得一碗水端平。”

5年后，姐姐再婚，欠妈妈的13万元，只还了2万元。“谁叫你天天让我去相亲的？谈恋爱总得投资买衣服、包包和化妆品吧！”

姐姐说得理直气壮，妈妈一点儿都不生气，还笑着骂她“死丫头”！因为姐姐这次嫁的男人，妈妈很满意。

我和高中男友在一起6年多，约定好2021年春节结婚。但就在结婚前夕，男友突发心脏病离世了。

那之后一年多里，我崩溃颓废，不工作也不外出。妈妈担心我出事儿，不再出去工作，重新租了一套两居室的房子，成天围着我转。

前不久，我发生车祸，不仅手臂骨折，手机也摔坏了，没能及时通知妈妈。她是接到朋友电话后赶到医院的。我永远记得那天，妈妈的哭声响彻整个住院楼。

“我以为你没了……好好活着就行！不想结婚就不结，大不了咱娘俩相依为命！”

32年来第一次，我对妈妈说出了“我爱你”。她骂骂咧咧地回应：“我可不爱你，只是不能没有你……”

这就是我的妈妈。

但正是这样的她，为我和姐姐建起了一道牢不可破的铜墙，一路上护佑着我们蹚冰河、踏荆棘、爬高山，哭着笑着走向幸福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