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医疗体系之变
2023-09-11关田刚司
关田刚司
一名護士在东京一家医院中照顾婴儿
我平时居住在上海,今年6月回了一次日本,在严重老龄化和“少子化”的日本,走亲访友时,医疗、养老是绕不开的话题。
妇产医院衰落
我的叔叔婶婶在日本东北的宮城县仙台市开了一家私人医院,名叫松永妇科医院。
上世纪70至80年代,松永妇科医院——更确切地说,当时是松永妇产科医院——曾经有过黄金时代。彼时日本经济快速崛起,出生率也高,医院总是忙不过来,产科尤其繁忙。当年的婶婶还是个里里外外一把手、有空时喜欢喝上几口酒的“女强人”。她常说工作很累,但收入颇丰,工作也很有成就感。
进入21世纪后,日本经济逐渐下滑,出生率急剧下降。2022年,日本全国婴儿出生总数跌破80万,创下历史最低纪录。 松永妇科医院本来有50张分娩住院病床,后来因为使用率低,运维成本又高,干脆取消了产科,成为一家妇科医院。因为严重的“少子化”,现在1亿多人口的日本,妇产科医院只剩下约1300家,是1972年厚生省有调查记录以来的最低点。
日本医生随着年资增加,有稳定的涨薪幅度,专业医生与医院管理层的收入差距也在合理范围之内,医生们可以心无旁骛的安心工作。
如今,松永妇科医院已经由下一代接手:大堂弟是院长,大弟媳是总护士长,三堂弟是总务担当,三弟媳则是前台负责人。看起来,医院的运营状况尚可,还可以养活一家人,但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忙景象。
85岁的婶婶像大多数日本老年人一样,已被送到养老院生活。我去看望她时,她含泪感叹,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太好,生活很寂寞,让人唏嘘不已,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逝去。
分级转诊制度
日本的医院有个特点,根据不同级别,分工非常明确。
国立和大学附属医院这一类综合性大医院,在日本被称之“特定机能病院”,类似中国的三甲医院。这类医院的使命,是进行高水平医学研究和培养高端医学人材,同时也进行大病和疑难罕见病的治疗。
特定机能病院,患者不是想去就能去的,而是必须通过初级医院的指定医师转诊并提前预约获得确认后才能前往就诊。
这个“转诊”制度非常严格。如果有患者突发严重疾病又没有介绍信,但希望去特定机能病院就诊,首先必须自己负担昂贵的特别诊疗费。想要住院治疗的话,更是需要医院各科医师会诊之后认定有必要,才会收治。
不过,随着日本老龄化和“少子化”的加剧,一些特定机能病院也面临着病人太少而收入不足的问题,所以他们也“与时俱进”,适当放低了入院门槛,开始接收一些国内外的自费病人,以增加医院收入。但因为有严格的分级和转诊制度,不管什么小毛病都可以去“三甲医院”挂号看病的情况,在日本还是少有出现。
日本人日常看病,主要是去私立医院和小型诊所。像松永妇科医院那样设有20个以上病床的可称为医院,低于20个病床的叫做诊所。诊所以门诊为主,不设病床,经营压力也较小。
在日本,私立医院占全国医院总数的八成,各类基层诊所共有约10万个(其中牙科诊所就有7万之多)。私立医院和诊所可谓是日本医疗体系的真正基石。
医生收入有保障
根据2021年日本国税局的统计,日本上班族的年平均收入为403万日元(约合人民币20万元)。而厚生劳动省同年的统计数据是,日本医生平均年收入为1378万日元(约合人民币70万元),比其他上班族高出三倍还多。
更重要的是,日本医生随着年资增加,有稳定的涨薪幅度,专业医生与医院管理层的收入差距也在合理范围之内,医生可以心无旁骛地安心工作。
日本国内统计显示,45-59岁的资深医生比刚开始工作的25-29岁的年轻医生,年收入高出约50%。从医6-8年的医生,年收入比院长仅低30%-40%,基本公平合理。
有一次,我80多岁的奶奶摔跤腿骨折,在一家骨科医院做手术。手术前,我把一个红包塞给了主刀医生。他先是吃惊,然后笑着说:“看你的年龄,收入恐怕不会比我高吧?等你工资超过我再说吧,这些钱先给你奶奶买营养品吧。”
被他的幽默感动之余,我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日本医生收入很高且稳步增长,又广受尊敬,如果因为收个红包名誉受损,影响职业生涯,绝对是因小失大,得不偿失。
日本医院曾经也是“医药一体”,出现过医院和医生通过开高价药和过度开药赚钱的情况。后来日本厚生省出台措施,一方面积极宣传、倡导凭处方在院外药房配药,并优化院外配药流程;另一方面推进处方药价格的透明化和一致化。随着院外药房的服务水平和便利化程度的提升,加上政府对药品价格和品质的严格监管, 医院内药房就逐渐失去存在的必要了。现在,日本人早已习惯了医院看病、院外配药的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