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山湖:启动一个生长的过程
2023-09-10焦建
焦建
松山湖科学城(航拍)。图/松山湖管委会供图
在坡度低于20度的平缓丘陵环抱中,坐落着一个约8平方公里的淡水湖。年均23°C左右的小温差,加之四季阳光均较充足,湖面上野鸟纷飞,周围果木繁盛。即使在20多年前,在珠三角腹地内,类似东莞松木山水库这样的原生态景象,也已罕见。
如今日益为外界熟知的松山湖,其蓝图渐次落地的基础,正是山湖间成片的荔枝园及低洼处的菜地。2001年启动开发时,上世纪50年代末建成的松木山水库地区,被规划为松山湖科技产业园区。如今则升级为松山湖片区、功能区,还正在建设成为科学城。
随着松山湖名称后缀更迭,其承载的任务亦不断增加与升级:从再造新东莞的“先手棋”到引领高质量发展的“主引擎”,再到成为推动高水平科技创新的“国家队”,松山湖逐渐担负起高新产业培育发展、重大科学领域创新载体及生态保护等多重任务。
东莞曾经的以产业兴城再聚人模式,正在松山湖升级为以引才为核心,通过对其创新能力的发掘,吸引和聚集高端产业。这意味着要有效整合土地等资源、加快带动周围镇街发展;在软件吸引力、城市整体竞争力有限条件下有效引才、留才;在增长新动能尚在培育阶段时持续投入、加速成为创新成果的转化地乃至策源地。
对于这个正在培育中的多维且高效的新发展生态,中国电子信息行业联合会专家委员会主任董云庭在参加《财经智库》调研活动时指出,“持续保护和培育自然生态系统,是松山湖看得见的优势。松山湖的政务生态系统也非常漂亮,兼具了产业服务及社会服务的能力。”而他也指出,“相较之下,松山湖的产业发展系统,仍有较大提升空间。”
空间意蕴可能。
这既来自电子信息等优势产业持续升级,也来自机器人、生物技术等新产业加速集群。大科学装置及新型研发机构,亦正为未来积蓄新动能。正如松山湖建设初期一位广东主要领导视察时所预言,“松山湖代表东莞的新形象,代表东莞的未来。松山湖建成之日,就是东莞提升、领先之时。”
定位:从产业园到科学城
新千年伊始,东莞筹备开发松山湖的初衷,是应产业升级及区域布局演变的内在需求。在布下“先手棋”后,随着不断承载从省市再到国家的多重任务,松山湖经历了地理范围到发展内涵的多次延展与升级。
1984年,东莞提出“向农村工业化进军”目标。1993年基本将其实现后,东莞又开始加快城市化步伐。借珠三角区域内成本洼地优势逐渐成为“世界工厂”后,东莞开始主动发展园区经济。时至21世纪初,东莞已实现从农村到城市转变,并构建起较为发达、当时所谓的“电脑信息产品制造业”。借助一系列相关产业,此时的东莞经济每年保持近两位数增长,但给外界印象往往与“低端”关联。
从依赖低成本的土地及劳动力的经济增长模式,摸索转向科技、生态和人才领域通过有机结合发力推动新一轮城市建设。2001年,东莞提出调整发展战略,在“一年一大步、五年建新城”的自我要求下,提出将通过“一区两园三张牌”打造“国际制造名城”。
此时尚为原生态自然景象的松山湖,被视为支撑东莞由“基地”转向“名城”的核心,也是提升城市竞争力的抓手。良好的生态环境,是松山湖承载任务的基础。一个事后被媒体披露的细节是:2004年-2005年,东莞市镇两级花钱买树的投入就达27亿元。
改善生态环境,只是东莞“自我纠偏”的一个方面。这个城市还希望通过政企合作开发的模式建立一系列新型园区,既为吸引新型、高端产业汇聚,亦为辐射镇街发展找到新路径。
“东莞是一辆小排量、品质一般的小车,行驶在高速路上明显力不从心,松山湖就像是东莞为更快、更稳地前行而更换的新车。”积极推动松山湖起步的时任东莞市委书记曾比喻。依其分析:一个地区产业发展将大致经历要素群集、产业主导、创新突破、财富凝聚四个阶段。东莞已走过前两个阶段。但在生产环节中,也存在着比较明显的“中间大两头小”纺锤状结构特征。此外,持续“三来一补”模式的边际效益递减也愈发明显:可建设用地所剩不多、人才留不住,以及环境污染。没有技术开发能力支援产业升级的东莞,将难以持续发展。
东莞给松山湖布局的长期性任务,大致形成:一是促进产业及创新资源集聚,提升城市产业结构,通过激发技术创新推动制造业可持续与产业升级;二是通过建设“三位一体”主城区,推动现代化中心城市的形成和发展。二者均需主动规划及布局。
松山湖最初规划的底层逻辑,也是在大型工业园区基础上建设具有高水平软硬环境的科技园区,并由其作为新一轮国际技术、产业向东莞转移的重点承接地区。几经与相关镇街协商后,位于寮步、大朗、大岭山三镇接壤处的松木山水库地区被划定,最初被命名为“松山湖科技产业园”,规划控制面积72平方公里。
源于其定位“不仅仅是纯粹经济发展逻辑下的产业园,而是具备社会学属性的新城”,故在整体规划时包含了8平方公里的水面,以及14平方公里的生态保护区。为求高标准建设,一批相对知名的中青年建筑師和规划师共同参与了园区的整体空间设计和建筑群设计,尽可能保留其原生山湖生态,且非常注重建设生态城市、文化城市。在松山湖总规划师朱荣远看来,“松山湖的出现,是启动一个生长的过程”。
2001年11月,经广东省政府批准后,相关园区构思被正式定名为“东莞松山湖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下称“松山湖高新区”)。之后经历几个重要发展节点分别为:2005年3月,东莞通过相关规定,明确其发展方向,对定位、准入条件、土地管理、发展规划等问题提出思路;2007年,引入建设中国散裂中子源大科学装置,并建立中子科学城。
随着松山湖发展概念涉及的面积及内涵不断扩充,级别亦逐级提升。2010年9月,经国务院批准,松山湖高新区正式成为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2015年,又经国务院批准建设珠三角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2017年,被列为广深科技创新走廊的十大核心创新平台之一。
启动建设较晚的松山湖高新区,在模式创新及探索方面具有一定后发优势,这体现在通过学习避免“踩坑”等。例如,松山湖曾多次派代表到苏州高新区学习,力求夯实基础设施建设、政府管理和招商运营等各项工作。对于松山湖来说,实现跨越式发展并有望推动东莞创新在部分关键领域跃升的基础,是在集聚创新资源方面逐渐呈现出“由点带线、面”特点。
过去十年是东莞全市研发投入占地区生产总值比重从1.6%提升到4%的快速发展阶段。但与国内其他大型城市相比,东莞至今仍缺少较高级别的高校和科研机构。在企业主导下,其在创新方面投入主要与产业发展相关。因着重于制造业发展,4%的占比是一个并不太低的数字。要继续提升,既囿于通信等行业出现研发投入收缩,亦无法摆脱现有集中于后端产品研发的传统路径。基础研究、应用研究薄弱的短板无法补齐,将长期限制东莞产业技术创新的水平,亦使企业处于追随状态,难以推出颠覆式产品。
成功将中国散裂中子源大科学装置落地,借此实现人才等创新资源的汇聚,被各方普遍指出将成为松山湖推动原始创新的破局点,并正成为东莞提升整体科研水平的基础。而作为服务平台,其本身并不会产生直接的经济效益,将是一项任重道远的战略投资。“十多年前,我来到松山湖时,这里大部分地方都是工地。现在再看看东莞、看看松山湖,各类产业园项目、高校、知名企业与当时不可同日而语。中国散裂中子源作为地球上的第四个中子源项目,是非常稀缺的大科学装置资源,可以说世界上很多科学研究机构,包括基础研究和应用研究都是等着排队来与项目对接开展合作。”中国科学院一位院士曾形容其对松山湖的意义。
东莞松山湖华为基地。摄影/张新锋
正是在引入了大科学装置的基础上,松山湖高新区才有了建设科学城的可能,从而获得参与更高层次竞争的资格。截至目前,中国已有上海张江科学城、宁波新材料科技城、杭州未来科技城等多个知名科学城。除加强基础前沿创新布局、加速催化科技成果转化等职能,其也在不断通过营造创新生态从而升级高精尖的产业体系。而科学城一般依托国家级高新区发展,更注重大科学装置布局,更注意创新人才创业环境建设。
作为粤港澳大湾区内创新集中度突出的科学城之一,松山湖科学城已于2020年7月纳入大湾区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先行启动区。无论是优化存量还是创造增量,这一科学中心的落地均意义重大。松山湖作为创新杠杆的撬动作用也将不再局限于东莞,而是需要联手深圳的光明科学城,覆盖到整个粤港澳大湾区。为求多角度突破,松山湖在2021年提出了《松山湖科学城发展总体规划(2021-2035年)》。其规划总面积90.5平方公里,涵盖了松山湖高新区、大朗镇、大岭山镇、黄江镇。
“当年东莞不建设松山湖,就没有各种创新资源储备和集聚的载体,难以支撑东莞创新驱动发展的需要。”一位东莞原主要领导曾指出,“没有松山湖,想想后背会发凉。”
发展:产业与创新融合逻辑
从建设至今,松山湖一直保持着较高强度的基础设施及固定资产投入,主要为基础设施和人居环境。近年来,不断引入大科学装置或新型科研机构,松山湖亦要投入部分经费。以税收为主的“自我造血”发展体系支撑了相关投入。其基础,正是松山湖生生不息的产业。
细究其发展脉络:最初两三年核心基础设施建设大致完成后,松山湖发展重点就从“打基础、造环境、树形象”,转变为“聚人气、建新城、出效益”。与珠三角多地需经历“腾笼换鸟”阵痛不同,松山湖后发优势也体现在只需“空笼选鸟”。相关工作初期,土地资源尚多,着实吸引了一批企业,以至于形成“招商选资”模式,与各镇街“挑得篮里便是菜”形成对比。
随着内外环境变化,松山湖的产业培育体系也不断升级。其最初发展定位涵盖三个方面,即对外经济技术合作新载体、产业结构升级龙头、产业支援服務业中心。具体策略是加强与国际大企业合作、并积极引进内地优秀企业。重点发展产业支援服务业,培育生物环境等新兴产业。同时设置门槛:劳动密集型产业原则上不选、环境污染严重的也被排除在外。
事后的一项粗略估算显示:松山湖高新区成立前八年,在5000多个项目中只“选中”了500多个。在2008年前后的全球金融危机冲击下,松山湖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坚持了高门槛,并细化提出了所谓“三高两自”标准,即“高科技含量、高带动能力、高税收贡献,以及自有品牌、自有知识产权”。与之相关的一个流行说法是“四个忍得住”,即“忍得住暂时阵痛、忍得住利益暂时减少、忍得住经济增速暂时放缓、忍得住社会非议”。
松山湖也曾走过弯路。为与其他镇街加快拉开档次,松山湖曾大力发展集成电路、芯片设计制造封存和软件开发等知识密集、技术密集、人才密集产业。但与临近的深圳及更具优势的上海、苏州等相比,在各方面储备均有不小差距,相关行业集聚性并不如预期。
通过不断积累经验,松山湖的产业培育体系也不断进行着调整。例如确立“一区多园”战略,建设各类专门园区和孵化器。随着东莞产业升级,加速推进现代服务业项目招商;更为明确其主导产业的定位;为嫁接国外资源及吸引先进技术,松山湖还采取了中外合作工业园区方式,建立了多个类似中以产业园这样的园区。
微观来看,与跨界升级相比,借助东莞原有产业基础或区位优势(深圳的外溢效应等)发挥“相关多元化”,是松山湖产业培育生态中较为成功的领域。至今仍是松山湖产值“主力担当”的华为公司,在2006年时确认将进驻松山湖。2015年,华为终端工业总产值808亿元,占松山湖的51%。2016年,华为终端成为东莞当时仅有的两个千亿企业之一。随其而来的一大批产业链上下游企业、行业人才,既为电子信息制造业夯实了基础,也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东莞“满天星斗、不见月亮”的旧产业格局。
在此基础上,松山湖近年来重点培育的产业定位,已逐渐微调至由高端电子信息、生物技术、新能源、机器人和现代服务业所构成的“4+1”主导产业体系。其发力点则逐渐体现在“三高两自”的模式升级版中:企业经营结构从“订单主导”向“生产者主导”转变,通过建立较为完善的供应链体系向品牌、技术创新发展,统合国内外两个市场。
在此领域,一个值得提及的新例子,是2014年正式落子的松山湖国际机器人产业基地。该基地由松山湖提供场地和部分启动资金,并邀请机器与自动化领域资深专家、香港科技大學教授李泽湘及其团队前来创办。相关企业的不断延展,从新的角度为东莞传统的装备制造业找到了进一步升级的可能与空间。此外,靠近市场、靠近合作伙伴,也是相关企业愿意在这里扎根的因素。
松山湖科学城内,一名科研工作者正操作有机光电材料升华超净室的设备。图/中新
2022年,东莞装备制造业规上营收达到4697.8亿元,规上工业增加值1193.9亿元。这一产业链由研发设计、零部件、设备制造等环节构成。其中,仅国际机器人产业基地就已孵化科技企业60多家。初步形成以机器人系统集成商、核心零部件企业和智能装备企业为主体的机器人产业集群。为求构筑产业生态圈,这一产业探索也正延展至教育创新等领域。以2015年多方共建的“粤港机器人学院”为例,正在探索新工科教育的培养模式。
除借助东莞一系列传统产业资源培育或拓展新兴产业,前述松山湖逐渐引入的新型研发机构,也在成为产业培育的关键节点。以松山湖材料实验室为例,其在锂电池材料、半导体材料等前沿技术取得了突破性成果后,正以此为抓手加快推动转化。在此基础上,松山湖也在整合材料实验室的技术资源,打造新材料创新园。而散裂中子源,也已为超过900项与新材料等有关的前沿科学研究课题提供了实验条件支撑。
在东莞目前的主要产业布局结构中,松山湖均占有了较为重要的地位。其中,东莞的新一代电子信息产业集群作为第一支柱产业,规模已超万亿元,龙头企业主要分布在松山湖、长安;第二大支柱产业为装备制造业,规模已达5000亿元左右,其中机器人产业主要在松山湖布局;在新材料产业集群方面,目前已达千亿级,也是松山湖重点发展的新产业门类之一。
《财经智库》调研中,在分析松山湖产业发展系统仍有提升空间时,董云庭也指出了其在夯实产业基础方面面临的挑战:其一,从企业结构角度来看,过于依赖数家大企业。其二,对于电子信息产业这一主导产业,发展路径过于依赖利润率较低的硬件生产及组装;而高利润、高成长性的软件产业培育,则尚有较大空间。其三,虽然有材料实验室等新型研发机构的引入,但对于松山湖乃至东莞的体量而言,新动能的规模太小,见效仍太慢。“为求突围,松山湖必须把核心产业的产业链加速完善,长板要继续发扬,短板则要尽快补上。其次,是要实现供应链的弹性化,尽可能避免被外部因素制约。”他建议称。
松山湖管委会相关负责人士也坦陈:目前松山湖发展进入了必须突围的阶段。“松山湖还有什么新的产业增长动力能够挑起大梁?这是各级领导均非常关心的问题。”
据分析,目前松山湖的产业结构规划是“4+1”,但实际的发展情况则仍是“1+4”。“1”即电子信息产业,至今仍占了80%左右的经济贡献。生物医药等产业虽已规划多年,但相关企业至今只能以数亿或几十亿规模计算,难超百亿。所谓突围,松山湖目前重点策略是在千方百计“保存量”基础上,积极探索新的产业发展可能。
让松山湖产业培育曾经走弯路的问题依然存在,探索培育新产业,仍需小心拿捏寻找突破口。以生物医药为例:东莞从2012年就开始布局相关产业发展。到2021年,正式在松山湖建设生物医药产业基地,加速形成产业集群。但问题在于,东莞以往在这一块的基础是比较薄弱的。近年来松山湖集聚了一些企业,其他镇街则罕有布局。要实现从零到一的跨越非常困难。
为寻找答案,松山湖正积极向苏州等城市对标。相关部门在调研后分析:关键在于构建起了集“人才、机构、平台、资本”于一体的全方位创新产业生态体系,搭建了“技术服务+供应链服务+培训服务+众创空间+合作平台”全链条支撑的专业技术服务平台。
与其相比,松山湖生物医药产业基地已初步形成了以大科学装置、高校、新型研发机构、公共服务平台、龙头企业、高水平医院为主体的创新体系,创新生态日益完善。但政策支持力度有限,现有平台协同不够、支撑力不足,在生物医药相关平台、厂房、公共实验室、高水平临床试验平台等方面仍然极为缺乏,均是制约生物医药产业发展的深层次原因。
简言之,要从以往的自发生长转向对产业的悉心培育,从东莞到松山湖都做了一系列努力并取得了一定成绩,但在细节上仍有短板。此外,东莞前期主要依靠资本自行发展,松山湖的部分产业载体开发商主要是由地产商转型,缺乏产业运营经验,可能也是其在相关行业“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的重要原因。
为求破局,在近期的相关工作规划中,东莞正式提出要引入知名服务机构,完善医疗器械注册办证、临床前服务等专业服务平台进一步完善生物医药创新生态的举措。为求错位竞争,东莞还在对相关产业的培育与发展进行梯队形的统筹谋划,并提出了应加快发展体外诊断、介植入器械、医学影像、核医学等高端医疗器械产业,打造细分领域小气候。
挑战:探索统筹共赢
于东莞而言,招商选资与产业培育孵化,工业用地是基础。同样作为后发园区,松山湖相对其他镇街园区有作为“白纸”的优势。但在2013年与深圳高新区进行的对标中,松山湖已发现,虽仍有发展空间,但土地资源已非常紧张。
除了面积不足,松山湖开发早期的规划蓝图采取“三圈层”模式:内圈层为生态区,中圈层为生活、教育区,外圈层为生产活动区。随着建设开展,南部着重纯产业布局,中部是纯居住区与旅游区,缺乏完善城市商业、高端服务业布局的短板不断显现。这在一定程度上是因为其核心仍是按照产业园区的定位进行规划发展,而不是按城市区域的标准去开发建设。
在土地资源进入存量发展阶段后,松山湖的挑战既事关产业发展,亦与东莞的城市格局相连,如前所述,松山湖的核心任务除产业外,还包括变革城市发展格局,由其与莞城、同沙生态区构成“三位一体”的主城区空间格局发展轴,形成东莞市核心区。而具体实现途径,则包括通过松山湖与各镇形成更为紧密的关系。
在可开发土地日趋减少之下,松山湖与周边镇街形成更为紧密的统筹、互动关系必要性日趋增加。这也是除了产业培育、科技创新,松山湖面临的又一重核心考验。
统筹的一种途径,是合并发展。作为高层次园区建设战略的具体抓手,继松山湖高新区后,2006年6月,东莞市整合其东部快速路沿线的寮步等六个镇汇合处土地,建设东莞生态产业园,并在其后的发展中获批建设国家生态示范工业园区。2014年12月,东莞决定将松山湖高新区、东莞生态园统筹合并发展,合称为“松山湖(生态园)”,规划控制面积扩大到103平方公里。2015年,该园区入围珠三角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初步确定“1+2+N”的空间布局。纳入示范区建设,意味着众多先行先试的体制机制可在这里落地。
为扩大松山湖产业承载能力,松山湖还在2018年与企石镇开创了市内“飞地模式”,由前者帮扶经济社会发展水平较弱的后者,并通过对位于后者的东部工业园统筹开发进行整合。此前,占地约1万亩的东部工业园已建设多年却没有太大进展。按照规划,东部工业园将支撑松山湖研发创新,与松山湖共筑制造核心,打造承接深圳创新和产业资源外溢的平台。
统筹的另一途径,则是组团。在松山湖(生态园)合并后,成为东莞市于2017年正式提出的“园区统筹组团发展”战略抓手:当年3月,松山湖(生态园)扩大,与周边石龙、寮步、大岭山、大朗、石排、茶山组成“松山湖片区”,以松山湖园区为核心的松山湖片区涵盖总面积为463平方公里。
在这一战略中,东莞共设立了三大核心园区,除松山湖(生态园),还包括水乡经济区、滨海湾新区。这一战略将通过强化市级通盘规划和主导开发职能,创新行政管理,创新资源配置,创新利益平衡,发挥园区辐射带动片区和引领支撑发展作用。例如,园区事权就得以扩大。
2019年,东莞又启动强化功能区统筹,以此进一步优化市直管镇体制改革,“松山湖功能区”概念出现。其含义是指在前述松山湖片区“1+6”基础上,再增加横沥、东坑、企石三镇,统筹功能区内“1+9”发展规划、区域开放、招商引资、重大项目建设和政务服务效能提升五大领域工作。
这一功能区已成为东莞的经济、科技双重镇。截至2021年,其总面积约590平方公里(占东莞全市面积的25%左右),工业聚集区约200个,重点产业园区约60个,上规模的优质产业园区有14个。在统筹举措带动下,松山湖产业及创新资源集聚后再对周边镇街发挥辐射带动作用,逐渐体现在多个方面,所谓的“园镇共建”体制亦慢慢成形。
松山湖定位不断升级,给周边镇街提供了共享政策红利的可能。例如,在入围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后,东莞有关方面就开始筹划建立松山湖的“1+N”的总分园体系,依托园区科技创新优势,结合周边镇街特点,合作共建松山湖分园,共享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政策红利。一些国家级的孵化器在扎根松山湖后,也逐渐向周边镇街拓展,形成了“众创空间-孵化器-加速器”的成果转化链条。
合作的不断加强,源于一种双向受益的体系。在从松山湖片区向松山湖功能区的融合过程中,松山湖和周边镇街间以往的边缘地带,正成为潜在资源。周边镇街也希望通过基础设施建设搭上发展快车。松山湖高新科技、总部企业等有用地需求时,可与镇街对接,根据情况获得空置厂房、可利用耕地等信息。
在粤港澳大湾区建设让珠三角城市竞合关系升级背景下,东莞各级政府也有加速这一良性互动的积极性。但要让合作或统筹达到预期——“合力更大、速度更快”状态,目前的行政及考核机制框架仍有多重可调之处。
在理想状态中,松山湖功能区内将实现松山湖对周边九镇的辐射、带动、引领作用,建立起更大格局的协调“规划、开发、招商”的发展新机制。而片区或功能区统筹,均涵盖空间资源、招商引资、科技创新、基础设施、公共服务、环境治理等多方面。
松山湖管委会相关课题组曾刊发有关研究文章解析:东莞正搭建由“小园区单兵作战”向“大园区集团军作战”转变的基本架构,由“镇村分散开发”向“市统筹主导开发”转变的管理体制,由“财政单一投入”向“多元化投融资”转变的开发模式。
要实现“园区带镇街、大镇带小镇”的有效互动,一系列更重要且更深层次的统筹,仍在进行之中,例如利益共享机制建设。在松山湖片区“1+6”规划中,为加强产业协作机制配套,东莞已将园区联动成效纳入考核机制,针对总部和研发在园区、制造在镇的情况,向镇提供税收分成等。
这只是初步的探索。为推动跨行政区的统筹联动组团发展,涵盖的利益主体将包括园区、镇、国有企业、村镇集体经济组织、居民、社会资本、投资机构等。為找到这些主体间的利益平衡点,东莞市一级的探索包括政策制定,以及通过村居改造让群众共享组团发展红利等。
在片区升级为功能区后,东莞面临的挑战进一步升级。其核心是在不对行政区划进行调整、不增加管理层级前提下,在发展规划、区域开发、招商引资、重点项目建设、政务服务效能提升领域内实现统筹发展。这一方面源于涉及到行政体制及历史等多方面的原因,东莞无法在市一级层面实现撤镇建区,或在镇基础上再多加一层管理体制。折衷办法则是构建松山湖功能区、滨海湾新区等形成“中间层”,通过中间层起到涵盖范围不同的统筹作用。
东莞做实中间层的探索,目前包括建立统筹发展联席会议,以及建立功能区管理机构承接市级下放职责。此外为统筹打下基础的,则是抓住规划,推进功能区“多规合一”实现规划融合,让功能区初步确立了统筹发展的总体框架。
一位相关研究人士则坦陈:松山湖在园镇间的功能协调和产业分工尚未理顺。“目标一致、利益一致、行动一致,共振方会发生。”
位于统筹范围的一名镇级官员,则进一步解析了功能区统筹关系:要增强辐射而不是反向虹吸,松山湖须在产业、科技等领域内拿出高质量样板,让镇街有学习及合作的动力。在利益协调及动力机制发掘两个方面,要避免考核时只顾主体不顾镇,或应由主体对镇绩效目标都负起一定责任,“以此能让松山湖有紧迫感,从而主动提供服务。现在统筹工作大部分仍聚集于审批与预防风险,其后的服务则主要是由镇来做。提出任务后,要给路径、给资源”。
反过来看,如镇有意愿吸引松山湖资源,这位官员则指出:必须“逐渐打孔”。所谓打孔,是让镇一级与松山湖实现较高层级的合作亮点,从而与后者的体制机制、服务对接。镇也要提高承载能力,让企业从松山湖到镇有高差(降低成本等)而不是落差,否则会降低其产业链分散布局的意愿。
“功能区与镇街之间、功能区与市级部门之间都需要行政管理创新,做这一系列模式创新见效慢。但建立统筹机制可被视为延续广东改革精神,也是为东莞的突围找新出路、新动能。因此,即使撞得一头包,也应该继续创新。”这位官员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