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所精神视角下的光环境设计

孙 雪 张国峰

1 场所精神与光环境

“场所精神”这一概念由挪威建筑理论学家诺伯舒兹第一次引入建筑学，并在物质层面进行具体论述[1]。场所是人与环境发生关系的地点与空间，在使用场所时，场所精神体现在人们对这个场所的认同感和归属感。这种感觉由“熟悉”孵化，而“熟悉”来自人体客观上对自然规律的感知以及主观上对后天所建立秩序的记忆，即人对事物的情感产生于某种熟悉的记忆以及主观上的联想与展望[2]。由此可见，场所精神与人的精神之间相互影响并相互成就。

光是人体感知世界的先决条件，光的形式、温度、色彩变化对人的生理和心理都有较大影响。在精神层面，光的变化赋予建筑独特的特征，并给人带来无尽的联想。例如，温暖舒适的光环境能够慰藉人的心灵，微弱昏暗的光环境让人心生戒备，甚至惶恐不安。光除了可以在明暗上调动人的心理感受，在色彩、光影等配合设计下，还具有丰富空间、调节生活节奏、表现空间特质和渲染空间氛围的能力。

生活中，光环境的好坏直接影响使用者的身心体验。光与影的协调、明与暗的适度、色调的烘托与渲染等要素的相互影响与合作总在不经意间影响人们的生理节律，调动人们的心理情绪，调控场所的基调与环境氛围，刻画场所的风格与特质。因此，光的自身特性注定了它表现场所精神的引导地位和绝佳手段。在建筑设计中，光环境的营造对场所精神的表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光的品质决定着场所的品质与特征。

2 光环境的基础语言

2.1 光影

物体在光与影的作用下得以呈现，影随光的变化而变化，光影的变化能够赋予物体更加丰富的视觉表征，增添空间的灵动性，去除乏味。在光的照射下，物体产生了“影”，而“影”演绎着建筑的轮廓与形状，并给予建筑简洁、细致和夸张的表现形式。光的炙热与直接和影的内敛与含蓄时常能够赋予空间特殊的情感，它们一明一暗对比强烈，在设计的韵律下总能悄悄拨动人心。影的存在是自然和真实的代表，因此光影的设计对于空间氛围的营造十分重要，也更能展现一个空间的意境与格调。

2.2 明暗

明与暗的层次变化影响着人们对空间的感受[3]。缺乏明暗变化的光环境单调乏味，没有主次，令人生倦，因此在光环境设计中应分别考虑环境照明和重点照明，还可以增加装饰照明，从而使空间更具有层次感和韵律感，提高空间环境的整体品质。表面上，明与暗是视觉效果，但在实际上，因其对情绪感知的调控而间接影响着声学环境。

明亮的环境往往使人情绪高涨，昏暗的环境则令人平静安宁。明与暗对人的心理具有直接的影响，明处看向暗处会让人心生恐惧，人们会产生一种拒绝的心理反应；暗处看向明处则让人兴奋，人们会产生向往之情。也就是说，“暗”营造了一种未知与私密感，而“明”营造了一种公开与汇聚感。

2.3 色彩

色彩对人的视觉感受具有强烈的刺激性，可以对人的内心情感和情绪有较大影响，是设计中不容忽视的要素。光环境中的色彩设计不仅要考虑物体的固有色，还需要考虑光的色温、显色性以及彩色光对物体的染色性等多种因素。

色温分为冷暖两系，冷光偏蓝，而暖光偏黄。自古以来，日落时分，天光泛黄，温而不烈，对人的情绪具有舒缓的作用，也暗示着人们将卸去一身疲惫准备休息。而日间阳光充足，对人的精神具有振奋作用，益于工作。光的显色性在于光源的光谱成分，若光谱中缺乏某些颜色波段，则此种颜色将无法显现，因此特定波段的光可以隐藏物体的其他颜色，只有全光谱的光才能照射出物体的真实色彩构成及特征。

光的染色性是指通过有色灯光照射物体来调节材质的色调和空间基调，使物体呈现出人们所期望的色彩，从而为人们带来舒适的心理感受和精神体验。目前，色彩纷呈的光在增强材质属性、渲染空间氛围和情感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

光环境的营建与空间内物质元素的形态、大小、色彩、材质和透光度等直接关联，以不同的光源和灯具的形式、大小、亮度、色彩、位置、照明方式等对相同空间进行设计，会产生多种不同风格的空间效果。著名的灯光设计师关永权曾说过，灯光是最好的“化妆师”。良好的妆容不仅能够美化外在形态，更展现着一个人内在的精神气质和品位。对于建筑与环境来说，光亦是如此。对于不同的需要，光可以为建筑打造不同的“妆面”，塑造与时间、空间、地域等相适应的场所精神。

3 光对场所精神的表达与营建

一个场所精神富足的地方主要表现在如下3 点—取念者之期盼，得来者之爱惜，赋去者以思怀。人的生活和精神世界皆在时间和空间中发生，因此环境的场所精神也与二者密不可分，即场所精神的时间性可反映在对过去的怀念、对当下的珍惜以及对未来的期待。例如，让人们通过光预判空间功能、方位、序列和档次等，通过光感受时间的流逝以及那些由时间析出的永恒的意义与精神等。场所精神的空间性表现在特有的位置、独特的形式和特定的功能这3 个方面，人们会通过光感知空间的存在美和那些由空间带来的难忘记忆与体验。

3.1 光对场所空间性的表达

人们对存在场所的感知在很大程度上基于光对建筑实体和空间的塑造和表现。光对建筑的整体性和层次性的划分形式多样且富有变化，不仅能够强化场所的中心，引导视线的方向，划分空间领域，反应场所的地理位置和空间区位及属性等，更重要的是对空间氛围的渲染，给人们带来丰富的情感体验。

在柏林犹太博物馆的光环境设计上，建筑师丹尼尔·里博斯金德通过对光影的形态、明暗、色调等进行设计，使空间达到一种与人共鸣、撼人心魄的意境。在地下层“死亡”轴线的尽头是象征“至暗时刻”的大屠杀塔，其高耸闭塞的塔内空无一物，只有无尽的黑暗。当人们在被黑暗包裹的恐惧下靠向墙面时，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面更增添了凄凉感与残酷感。在这近乎令人绝望的情境中，虽然光的设计十分简单甚至微弱，但却足以给人们带来希望，激活了空间的场所精神。

相较于黑暗与绝望、明亮与热情、端庄与大气的光环境更依赖于色调的营造。天安门城楼的夜景照明改造工程就巧妙的通过光色的调整大大改善了其美观性和舒适度，并且降低了使用能耗。在改造前，城楼上大量采用3000 K 的金卤灯，虽然金卤灯在亮度和显色性上都很优秀，但对于红色墙面的色彩呈现却不理想，在提升亮度的同时，墙面的饱和度也会随之降低，色彩由本来的红色褪成了灰蒙蒙的黄白色，大大削减了城楼恢弘饱满的气度和红火热烈的形象。而且高亮度环境下眩光强烈，人体的视觉舒适度相对较差。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新的方案在色彩调控上做了很多尝试与努力，最终选择将金卤灯换成了红白光混合的发光二极管（Light Emitting Diode，LED）灯，不但实现了更好的色彩还原，还降低了灯具的表观亮度，极大地提高了美感和视觉舒适度，增强了天安门城楼的宏伟大气与热情端庄的环境氛围和精神气度[4]。

上述2 个案例，前者利用明与暗的象征性及对人心理的影响，通过墙面的闭塞和整个活动空间的幽暗制造恐惧感，同时借助灯光设计打造充满希望的空间氛围；后者利用光的染色性调控物体材质的色彩，通过调整建筑形体的色调来改善环境氛围，强化了场所的风格属性和环境氛围因子的浓度，有效唤醒和激活了场所精神。由此可见，场所空间依赖光环境的营造和表现，得到符合甚至超出预期的空间品质，调动人的情绪，牵动人的情感，激活场所精神的因子。

3.2 光对场所时间性的表达

时间是由现象的连续与变化所形成的秩序，光的变化反映了时间的轮转。在不同时间内，光影的角度、长短、宽窄等形态各不相同，光影的位置在场所内的变化是生活中最为常见的现象，而光的色温、色彩、光照强度、亮度都能在某种程度上反应不同的时刻。从更深层次来看，光还能通过描绘材料的肌理表现建筑的使用时间与年限，表现旧物的暗淡与斑驳等时间留下的痕迹[5]。

勒·柯布西耶的圣皮埃尔教堂是一应以光的魅力，打造的时间和空间的容器，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受光与时间的幻化。教堂的斜面屋顶上的3 个采光筒，1 个圆2 个方，分别在室内产生黄色、红色和绿色的光芒，如图1a 所示。光照角度随着时间而变化，2 种形状、3 种颜色的光斑在墙壁上游走变幻，与东墙采光孔投射的如水波荡漾般的流动光带交相辉映，如图2b所示。此外，在教堂四周的较高处还分布着五颜六色的窗，每个窗洞都是一个发光的色块，在昏暗的环境下以强烈的对比为室内空间增添了一种具有强烈戏剧性的迷幻基调。在围墙低处，几组纯色的窗线性排列，红、绿、黄、蓝，共同组成了如彩虹般色彩丰富的光带。在此空间内，光影、色彩、明暗、动静，使用者时刻感受着时间的流动，景随光动，情随光游，与光共舞。

图1 圣皮埃尔教堂（来源：网络）

图3 芬兰468 号筒仓外立面灯光瞬景（来源：网络）

自然光虽然能够反映时间的流动，但是也受时间和空间等自然和人为因素的制约，在此背景下人造光被广泛应用。目前，人工光已经由作业层面拓展至艺术层面，呈现出由“亮”到“美”的过渡趋势，LED 灯相关的技术不断发展，可能在将来达到完全模拟日光的效果[6]。

现阶段，灯光的精准控制、自动化和遥感科技等已较为发达，可以通过模拟日光的色温、光照角度、强度等变化来表现一天内的时间变化，通过明暗与色彩的分时控制和动态艺术表现等来调动人的情绪。

由石油筒仓改造的芬兰468 公共空间，是集光学艺术装置与公共空间于一体的建筑，将自然光、人工光、风和水波等结合起来，为市民打造了一个独特的活动空间。远远望去，墙体上那些富有纪念意义的孔洞内侧的LED 灯群如星光般闪烁，如图2 所示。千百个LED 灯在自动化控制下，能够对风速、雨雪、温度等多种自然因素做出不同的反应，将自然的变幻转译成相应的不同灯光表现形式。同时，在筒仓的内部，墙面锈迹斑驳，在暖红色灯光的照耀下更添几分历史的温度与诗情，穹顶也好似一把鲜艳的红伞，在空中飞旋。透过这些光影与色彩，人们不仅能通过那些奇妙的灯光装置感受到风的速度和温度，还可通过满面疮痍、红锈斑驳的内墙追忆流逝的时光，品味历史风韵。自然光与生俱来的时间特性和丰富多变的光学现象，使它成为表达场所时间性、活化场所精神的绝佳载体。人工光虽然本身不具时间属性，却有表现时间的无限潜力，也担当弥补自然光照不足的使命。

4 结语

光对场所精神的营造至关重要，能够表现场所的时间性和空间性，深刻表达场所的特性，增强人们对场所的认同感，对人的情绪、情感具有极强的影响针对不同的建筑类型、空间使用类型以及场所和周边环境的特质特征，对光的色彩、光影、明暗等进行特定的设计和调控，能有效唤醒场所精神因子、凝聚场所精神，为人们创造更加美好的生活和活动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