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式现代化的唯物史观阐释
2023-09-09顾海洲张志元
顾海洲 张志元
〔摘要〕中国式现代化是立足中国国情,同时又兼具鲜明世界历史意蕴的伟大实践。为使中国式现代化谋定而动,有必要按照现代社会的发展规律,对其进行总体、全面而持续的审视。具体来说,应秉承唯物史观的阐释原则:在梳理历史与现实的过程中,明确孕育中国式现代化的文化底蕴、政治保证、现实基础以及时代坐标;在通达理论与实践的基础上,厘清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历史趋势与价值归旨的辩证统一、理论创新与实践需要的辩证统一、重点突破与整体推进的辩证统一以及历史自信与历史自觉的辩证统一;应世情、国情、党情、社情、民情之变,追问中国式现代化對资本主义现代性历史局限的超越、对社会主义现代化发展维度的拓展、对人类文明多样性交往原则的重构以及对全人类共同发展价值范式的筑牢。
〔关键词〕中国式现代化,唯物史观,发生语境,发展规律,世界历史定位
〔中图分类号〕B0-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4175(2023)04-0012-08
回顾既往,中国的现代化命题自提出以来,与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历史进程同向同行,构成近代以来中国社会发展历程中一条不变的主线。“中国式现代化走得通、行得稳,是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唯一正确道路。”〔1〕逐梦现代化征程上的中国,历经“效仿西方”的发生、“学习苏联”的发展以及“中国特色”的超越三个阶段,道路选择几经转变。到建党百年之际,习近平庄严宣告,“党领导人民成功走出中国式现代化道路”〔2〕64,其中“不变”与“转变”的差异,显现出中国式现代化是历史和人民选择的必然结果。目前,学界对于中国式现代化,多集中于党领导人民走通这条现代化道路的内涵、本质、特征、原则等方面,或是从党的百年奋斗历程中总结其对世界历史的深远影响。中国式现代化既是一条现代化发展道路,又是一套现代化理论体系。面对今后中国社会发展的新特点、新形势,理应追根溯源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演进历程,实证中国式现代化“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统一,如此才能规避现代化的发展陷阱。“唯物史观是吾党哲学的根据”〔3〕4,从哲学层面构建起一套科学的社会历史理论,为论析中国式现代化提供了一个规范化的历史研究方法。
一、中国式现代化出场的发生语境
人类社会发展是“一种自然史的过程”〔4〕10,中国社会实现什么样的现代化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而是由具体的现代化实践激发形成,与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发展历程紧密相联。孕育中国式现代化的各种客观条件都可以在其形成的现实世界中找到依据,特定的文化底蕴、政治保证、现实基础以及时代坐标构成了中国式现代化出场的发生语境。只有切近中国社会发展现实,才能准确理解中国式现代化的演化趋势及其发展方位。
(一)中国式现代化出场的文化底蕴
文化是一个国家和民族的灵魂,“任何社会没有文化就建设不起来”〔5〕110,不存在剥离历史文化传统的现代化。现代化作为一种全球性的社会变迁,固然有其普适性的一面,但进入任一国家和地区时必然要置于其文化环境之中,受到其历史文化传统影响。传统上的中华民族是一个文化自信的民族,所创造出的中华文明更是人类历史上唯一绵延至今的文明形态,“在伦理道德和治国理政方面堪称首屈一指”〔6〕594。鸦片战争前夕,中国“在世界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仍大于30%”〔7〕263,高居世界第一,却因错失现代化发展先机一度衰微至“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8〕716。直至1842年魏源提出“师夷长技以制夷”〔9〕4,中国才有了明确的现代化意识,以此为开端的近百年时间里始终在“抄袭国外和回归传统之间摇摆”〔10〕337。“效仿西方”的最初实践者效仿的只是西方的科学技术,他们依旧坚信中国传统的政治制度和思想文化,真正让中华民族动摇文化自信的是甲午战争。甲午战争的战败让中华民族产生了固有历史文化传统是阻滞中国探索现代化的质疑,招致了制度层面和文化层面的效仿,终以失败告终。
近代以来中国社会的衰微绝不是经济、政治、文化、科技等单一方面的落后,而是整个社会缺乏主体性时代精神的激励,没能跟上历史前进的步伐。马克思主义作为世界上最先进的思想,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以其为指导的中国共产党将这一科学理论体系与中国的具体实际相结合,对现代化认识的理论误区进行纠偏归正。而5000多年历史传承赋予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包容性,则是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的历史文化根基。割裂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就是割裂中国历史,绵延广阔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能够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取之不竭的思想源泉,要通过创造性转换“把这一切优秀传统看成和自己血肉相连的东西”〔11〕318。中国共产党历来都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传承者。进入新时代,习近平更加侧重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滋养,以“两个结合”为逻辑起点,将中国式现代化推向新高度。
(二)中国式现代化出场的政治保证
以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世代志士仁人前仆后继求索的目标,中国的现代化历程表现为一个多世纪以来追求国家独立、民族复兴的基本态势。中华民族对于现代化的求索不是肇始于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农民阶级、开明地主阶级、民族资产阶级都曾做过努力和尝试,但都未能完成这一任务。此中隐藏着一个历史性的难题,即近代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基本国情造成了传统政治功能失效和社会失序,当整个世界已经发生巨变的时候,中国只能处于传统社会被动地接受西方世界的挑战。可以说,中国是在不具备现代化内外部条件的情况下被迫接受现代化的国家,探索现代化首先要摆脱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双重桎梏,离开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现代化是无从谈起的。中国农民阶级与开明地主阶级不是先进生产力的代表,而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经济基础上产生的民族资产阶级对帝国主义和封建主义具有明显的依附性。这一切让每一个中国人都清醒地认识到,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中国,只有无产阶级及其政党才能承担起“对外推翻帝国主义压迫的民族革命和对内推翻封建地主压迫的民主革命”〔12〕637。
近代中国的无产阶级饱受帝国主义与封建主义的压迫,故而革命性更为彻底且能够代表先进生产力的发展方向,同时,无产阶级保持的天然联系能够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深入中国社会进行最广泛的动员。1921年7月,中国共产党以现代政治组织的形式成立,从历史手中接过实现国家独立、民族解放的“接力棒”,领导中国摆脱近代以来被动遭遇西方世界挑战的窘境,主动迎向现代社会的发展契机。中国式现代化的根本保证就是要在政治上体现“政党主导”,将坚持加强党的全面领导和党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放在首位,统筹经济、社会、文化、生态等多方面,使其协调发展形成合力,并最大限度地激發活力。一路走来,中国共产党有政治勇气、责任担当、大局意识,在中国式现代化发生发展的世界历史进程中发挥着把握历史主动的重要作用,是中国式现代化行稳致远的领航者。
(三)中国式现代化出场的现实基础
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进程中走出来的中国式现代化,是具有历史连贯性的科学论断,在不同历史时期具备不同发展阶段的现实基础,不同发展阶段的现实基础继承发展、一以贯之。新民主主义革命的胜利为遭受苦难的中国社会和人民燃起希望的曙光,取得了国家独立和民族解放的伟大成就,奠定了发展现代化的根本社会条件。新中国成立之初,“学习苏联”开展社会主义革命,彻底铲除旧的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完成了向社会主义过渡的制度变迁。“中国搞现代化,只能靠社会主义,不能靠资本主义”〔13〕229。社会主义革命顺应人类社会发展的必然规律,快速变革中国原有的经济、政治和社会结构,确立了发展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方向。受历史条件限制和主观认知制约,党对发展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最初认识,有一个由“社会主义工业化”〔14〕329到“四个现代化”的过程。“社会主义工业化”的落脚点在国家整体利益的物质文明层面,“四个现代化”体现了对精神文明层面的必要补充,为中国式现代化打下了初步的基础。
进入改革开放新时期,党重申“四个现代化”战略目标,并强调“我们要实现的四个现代化,是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15〕237,要“把马克思主义的普遍真理同我国的具体实际结合起来,走自己的道路,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16〕541。由此,创造性地援引“小康”这一极具中国特色的概念将“中国式的四个现代化”进一步概括为“中国式现代化”,“小康”也就成为发展“中国式现代化”的阶段性目标。从“小康之家”到“小康社会”,随着实践的发展和认知的深化,“小康”的内涵得到不断的丰富发展,发挥出战略统领和目标牵引的作用。当党领导人民如期“在中华大地上全面建成了小康社会”〔17〕,看似并不激烈的中国式现代化已经触及社会根本。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不仅解决了几千年来困扰中华民族的绝对贫困问题,更是在社会关系、经济结构和文化形态上发生历史性变革,不断开辟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新局面,推动中国式现代化进入新的发展阶段。
(四)中国式现代化出场的时代坐标
全球化背景下,世界各国家和地区紧密联系在一起,任何一个肩负伟大使命的先进政党,在制定发展战略时,都必定要具有世界和时代的眼光,对其所处世界和时代进行深入思考。只有正确认识世界的基本特征和时代主题,才能形成卓绝的政治判断力、政治领悟力和政治执行力,更好地践行政党的使命与担当。中国式现代化正见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奋进新时代,而新时代的伟大变革则予以中国式现代化独到的时代内涵。从现代化的视角解读新时代的历史方位,不难发现,中国共产党突破陈规,持开放性的态度解构现代化,领导人民走通了一种不同于“西方式 ”的现代化模式,“将彻底改写现代化的世界版图”〔18〕123。与70多年前相比,中国社会已经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何从人类社会现代化发展的世界潮流中定位中国式现代化,如何在中国式现代化的发展过程中参与人类社会共同问题的解决,这个问题的答案远比70多年前重要的多。
从人类社会现代化的世界历史进程来看,17世纪初尼德兰革命的胜利,在尼德兰北部地区建立了一个“标准的资本主义国家”〔19〕820,经济和社会发展方面表现出的示范意义,引起世界各国家和地区的纷纷效仿。18世纪完成社会形态更替的英国率先踏上现代化道路,之后,欧美主要国家相继以此为“原型”掀起一波又一波的现代化浪潮,将“资本主义现代性”同“时代”联系起来。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世界的现代化中心逐渐由欧洲转向北美,随着冷战瓦解了短暂出现的两极格局,美国成为当世唯一的超级强国,领跑人类社会现代化的世界历史进程。20世纪70年代后期以来,中国在改革开放中高度融入世界,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把14亿多人口带入现代世界,促成人类社会现代化世界体系的结构性调整,塑造了东升西降的国际格局。这场世界大变局是两条道路之争,关键变量是中美之间的战略博弈,表现为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大国的崛起,在世界范围内对一些重要的全球性议题给出了中国答案,锚定了未来人类社会现代化的基本面貌。
二、中国式现代化内在的发展规律
新时代以来,习近平定准基调,提出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以顶层设计“推动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迈上新台阶”〔20〕22。“四个全面”战略布局相互依托、关联递进,勾勒出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领域和主攻方向,涵盖其在价值本位、本质规定、实现路径以及必然呈现等发展层面的固有要求。认识好、落实好中国式现代化内在的发展规律,对于涵育中国式现代化的系统性、整体性具有本源意义。
(一)彰显历史趋势与价值归旨的辩证统一
中国式现代化以共产主义为最高理想和最终目标,是有着社会主义价值规范的现代化。马克思恩格斯对共产主义的论述包含两大维度,即人的解放与社会发展,中国式现代化正是围绕这两大维度展开的。人类社会历史首先是人的存在及其活动的历史,人是社会发展的主体,也是其目的,不以人的解放为目的的现代化只是虚假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不是为了一个乌托邦式的政治理想,而是为了回归于人自身——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四个现代化”战略目标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雏形和最初提法,之所以改“叫中国式的现代化,就是要把标准放低一点”〔15〕194,以便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找准中国式现代化的现实基础和历史起点。不同于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和地区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的起点比较低,是从解决人民温饱问题开始的,以此为先决条件部署的中国式现代化,尤其注重人民的生活需要与发展。
一切社会历史活动归根结底都可以还原到“需”“供”这两个最根本的原点,马克思恩格斯以此为框架,从“人的需要”出发解析社会生产方式的发展动因,续而深入现实世界,揭示自然、人、社会相互交换、协同发展的一般规律,以此巩固了马克思主义“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认识论与方法论基础。“人的需要”作为人的“天然必然性”和“内在的必然性”,是人存在与发展的重要基础。人“要了解自己本身,使自己成为衡量一切生活关系的尺度,按照自己的本质……根据自己本性的需要,来安排世界”〔21〕651。在此般本性的驱使下,“现实的人”表现出与自然本性迥异的复杂社会性,完成自然属性向社会属性的跨越,通往“自由人联合体”这一理想社会。人能够按照自身的需要进行对象性的实践达成目的,主观上“是为自身而存在着的存在物”〔22〕169,客观上又无可避免地存在于赖以生存的“自然无机条件之中”〔23〕491。社会发展状况是客观存在,决定着人的需要状况,不同历史时期“人的需要”的结构、层次要到特定阶段的社会发展进程中去把握。“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是对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人民生活需要与发展的一个阶段性概括,是确使人的“本质力量所不可缺少的、重要的对象”〔24〕209,却不是“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8〕54。随着中国社会生产方式的发展以及生活方式的跃迁,中国人民需要的结构和层次发生实质性提升,此前受到抑制的潜在“自我实现”需要得到释放。全面建成小康社会转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国家的远景展望,映射出中国式现代化追求“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25〕817的定位机理。
(二)蕴含理论创新与实践需要的辩证统一
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具有5000多年历史的文明古国,实现传统农业文明向现代工业文明自我革新的现代化。所谓现代化,通常是指传统农业社会向现代工业社会的转化过程,由现代生产力的发展引起,逐步演化为一场广泛而深刻的“社会革命”〔21〕656。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意味着在不断发展现代生产力的基础上创造出比资本主义更为先进的文明形态,但这只是一种理论可行性,如何将这种理论可行性转变为实践可行性还需要寻找具体的实现路径,没有先例可循。面对百废待兴、百业待举的社会现实,中国共产党给出的答案是承继马克思主义的立场、观点、方法,以改革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走出一条社会主义现代化新道路。“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凡是把理论诱入神秘主义的神秘东西,都能在人的实践中以及对这种实践的理解中得到合理的解决。”〔8〕139-140马克思恩格斯转变了过去沉溺于逻辑思辨的先验思维方式,确立了从“现实的人”及其活动出发的实践思维方式,以此为指导,中国式现代化是真正的实证科学,实践观是中国式现代化首要的基本原则。
改革开放之前,我国自身尚无可借鉴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经验,只能向苏联学习,中苏关系破裂后,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大胆尝试、大胆创新,寻求一条适合自身的现代化发展道路。“一切划时代的体系的真正的内容都是由于产生这些体系的那个时期的需要而形成起来的。所有这些体系都是以本国的过去的整个发展为基础的”〔32〕544,有着其产生的合理性,同时存在失去合理性的可能,当其落后于时代发展甚至阻碍社会进步时,便成为需要被克服的旧事物。20世纪诸多社会主义国家现代化建设的失败都与对社会主义的僵化认识息息相关。以改革探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不是放弃社会主义,而是为了认清社会主义,“只有清晰的理论分析才能在错综复杂的事实中指明正确的道路”〔26〕283。中国共产党以“批判的和革命的”创造精神开启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实事求是”地看待社会主义,“否定”一切被实践验证是不合时宜的陈旧认识。理论与实践的互动验证、丰富、发展了党对社会主义的认识,“从研究国情、探索中国式的现代化道路而来的”〔27〕23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理论,完善了如何在生产力落后的东方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的根本问题。中国式现代化来源于理论,上升于实践,起效于中国社会,闪烁着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光辉。40多年来,中国式现代化取得显著成就,相应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亦呈现新境界。
(三)昭示重点突破与整体推进的辩证统一
中国式现代化内容丰富、论域广泛,是兼顾宏观导向与微观实效的现代化。历史是过去的实践,当下的实践是未来的历史。物质生产实践是人类开展一切社会生活的前提条件,在物质生产实践的基础上人类社会才形成了与经济基础相适应的内在结构和社会性质。人类社会“是随着物质生产资料、生产力的变化和发展而变化和改变的”〔8〕340,这是马克思恩格斯在唯物史观中论证的基本观点。生产力的运动、变化和发展决定着特定社会历史条件下的经济基础,推动人类社会向更高形态不断演化,是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如果没有这种发展,那就只会有贫穷、极端贫困的普遍化”〔24〕538,人類社会也会从“文明”退化到“野蛮”。社会主义现代化“是以生产力的巨大增长和高度发展为前提的”〔24〕538,强调生产力在社会发展过程中的决定作用,但承认“生产力标准”并不等于“唯生产力论”“经济决定论”,要从社会系统的整体视角理解“生产力”在社会基本矛盾运动中的关系。
“改革是由问题倒逼而产生”〔28〕74,突出直面现实情况和问题。基于中国社会生产力水平较为落后的基本事实,党领导人民在改革开放中以经济建设为中心,诠释了中国式现代化的生命力和优越性。“经济发展总是毫无例外地和无情地为自己开辟道路。”〔29〕191纵观世界现代化进程,各国家和地区都把经济发展放在现代化建设的中心位置,概莫能外。从传统向现代的转型不是一个简单的变化,当中国集中精力加快经济建设,可能会引发利益分配、观念变迁等一些列深层次的社会问题,不是依靠单一维度的经济发展就能够实现的,需要上层建筑领域治理之道的参与。在发展社会生产力基础上实现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良性互动,本质上是处理好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间的矛盾关系,即协同推进经济高质量发展与国家治理现代化,转化为中国语境下的实际对策就是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依法治国是新时代以来党在中国式现代化上对一系列深层次社会问题的有效追寻,“是国家治理的一场深刻革命,关系党执政兴国、关系人民幸福安康、关系党和国家长治久安”〔30〕。目前,中国社会依旧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发展的不平衡性与不充分性是现阶段的主要标志,必须毫不动摇地把经济建设作为兴国之要,以此为基础在法治轨道上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符合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性认识。
(四)贯通历史自信与历史自觉的辩证统一
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下,人民自信自立自强的现代化。21世纪上半叶“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进入了不可逆转的历史进程”〔30〕,站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更高历史起点上的中国,仍然处于大有可为的战略机遇期。不过,在“两个大局”独特的时代背景下,当前国内国际发展环境已发生深刻而复杂的变化,不仅面临来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的外来挑战,还须正视国内与党内存在各种矛盾的内在考验。同过去相比,今后一定时期是“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30〕,“善于转危为安、化危为机”〔31〕5与否,是关乎党领导人民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时代前提。在众多影响因素中起决定作用的是内因,尤其要重视国内与党内的矛盾关系,治国必先治党,正确处理党内矛盾则又是关键。历史是没有如果的,要赢得历史主动,必须科学研判历史定位,敏锐发现机遇,自觉站在历史的发展方向上,才能顺应时代潮流而动。全面从严治党是把握历史自觉的重要方法,体现了党对执政党建设规律的深刻认识、对实现执政目标和使命的重要战略
(三)重构人类文明多样性的交往原则
社会历史发展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世界各国家和地区的发展进程既要遵循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又要具备各自的民族性,无疑造就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多样性。中国式现代化没有偏离人类文明发展的康庄大道,为人类文明发展的多样性作出了积极的探索。在人类社会向现代社会转型前,历史是民族历史,世界各国家和地区的共同特征是从属于农业社会,相互间少有交往,彼此沿着自身的逻辑轨道发展,展现各自文明的辉煌。按照历史的惯性,世界各国家和地区将延续各自文明的发展态势,然则现代化打破了历史的惯性,带来了一个现代世界。随着人类生产活动间相互协作的逐步扩大,尤其是现代生产方式取代传统农业社会相互封闭的生产方式,人类社会也被推到新的历史时空下,拓展了民族历史到世界历史的广阔空间。这种强大的历史洪流显露出人作为“类存在物”的特征,世界各国家和地区成为一个社会共同体。推动这一全球化历程的决定性因素是资本,在资本和世界市场的驱动下,人类经济生活愈加同质化的同时,带来了文明的碰撞、冲突和交融。
当文明交往成为世界性的行为之后,世界各国家和地区急需构建起一套获得普遍认可的文明交往理性。原则上,这套文明交往理性应该由世界各国家和地区平等参与,共商、共建、共享;事实上,大国,尤其是占世界主导地位的大国,掌握着塑造这套文明交往理性的统治性绝对权威,弱小国家则沦为边缘性存在。在资本主义世界体系全球扩张的过程中,率先完成现代化进程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将自身文明膨胀为人类文明,凸显了西方资本主义文明的强势地位,主宰着国际秩序。例如,零和博弈、高价垄断、低价倾销等国际交往行为都是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肆意将对自己有利的原则强加给世界的现实表现。中国式现代化主张的发展理论不是模式化的发展论,而是一种肯定特殊性、多样性和可选择性的发展理论。中国式现代化是能够解决现实问题的和平发展的现代化,对未来发展大势、变革大局提出的前瞻性指导,正重新书写过去由西方世界编织的文明交往理性。
(四)筑牢全人类共同发展的价值范式
现代化在不同国家和地区的具体实现路径,“并没有固定模式,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34〕。中国式现代化,不是历史上现代化的翻版或再版,而是从亿万中国人民的历史性实践中走出的适应中国具体国情和时代进步要求的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具有集大成的融通特质,博采众长,在其形成过程中不是一个因素在发挥作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是主导方向的指引作用,但中华文明以及包括西方文化在内的一切人类文明成果的借鉴同样发挥着重要作用。沿着中国式现代化,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创造了丰富的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为人类世界扬弃“物的依赖性”全面发展“自由个性”提供了新的选择。中国式现代化不仅预示着一条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道路的出现,其背后还蕴藏着一种不同于传统资本主义文明的人类文明新形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人类文明新形态蕴含着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的不断深化,承载着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表达,一经形成便成为中国式现代化的理论旗帜,代表着人类社会发展的一种进步状态。将人类文明新形态纳入中国式现代化的逻辑体系,是中国式现代化的一大创造,也是中国式现代化能够面向世界,展现中国智慧、中国方案的底气所在。
中国式现代化使当代中国的经济基础、政治制度、社会权益、思想观念、生态环境等方面都发生了历史性变革,这在整个人类文明史上的意义都是绝无仅有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生态有机统一、整体推进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是一种全面发展的文明形态,必将超越传统资本主义文明片面发展的先天缺陷。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已经基本成熟却不是完成时,是正在进行时,仍然会继续发展,在这套文明的领航下中国式现代化是一个相互建构的过程。中国共产党提出人类文明新形态这个概念,所要表达的并不是要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明提升到世界普适性的高度,而是相较于西方资本主义文明,中国共产党经过100多年奋斗创造出的人类文明的中国样态,使广大发展中国家不再迷信西方模式,不再迷信西方价值观,这是中国式现代化的终极含义。
马克思恩格斯在清算以往哲学信仰的过程中,阐发了其新世界观的核心思想——唯物史观,启发无产阶级认识社会历史的真相、把握社会历史的本质。唯物史观变革了人与世界相关联的方式,开辟了探索社会历史发展的新境界,是一个具有划时代意义的理论变革。每当历史出现重大转折,人们总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转向唯物史观,运用这一历史哲学思考时代之问。经唯物史观的逻辑转换,将中国式现代化的各种诉求提炼为哲学语言,对于理解党和国家的总体规划、战略布局、治理方略以及“中国道路”的前进方向具有积极的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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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 苏玉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