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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疫情与社区责任:一个理解英国体育、媒体和社会的案例
——基于英超降薪报道

2023-09-09茜,,郭

成都体育学院学报 2023年3期
关键词:降薪卫报语料库

杨 茜,,郭 晴

2020 年3 月13 日,英超官方宣布因为疫情,联赛暂停举行,联赛和英格兰足球总会(Football Association,FA)建议球员降薪30%,但球员工会(Professional Football Association,PFA)和部分球员拒绝该提议,球员与所在俱乐部就薪水问题进行协商。英超降薪事件超越了体育范畴,引发了社会的广泛讨论和媒体的极大关注。卫生大臣汉考克要求球员“做自己的工作,接受降薪”[1];民调显示92%的英国民众认为英超球员应该接受降薪[2]。媒体通过体育和疫情传递其诉求,重构巨大社会变化中大众的认知,以发挥其对社会的引导作用。据此笔者认为该事件是一窥疫情之下,西方体育、媒体与社会关系变化的良好案例。本研究采取语料库语言学和批判性话语分析结合的混合方法探讨英国媒体对球员形象的构建与期待,分析其社会整合倾向,揭示英国媒体对球员形象再生产的逻辑及其原因。以期在理论上完善媒体社会整合的模型;在实践上为我国体育与社区关系的建立以及运动员形象塑造提供启发。

1 文献回顾

1.1 大众媒体的社会整合

传播理论家丹尼斯·麦奎尔认为大众媒体具有社会整合的功能,并会产生离心和向心两种趋势。离心效果是指大众传播具有个人主义、缺乏人性和堕落的特征,被用于聚合和控制社会底层;它还潜在地削弱了传统价值的地位。向心效果是指大众传播具有在广泛大众中凝聚零散个体的能力,其依赖一套共同的价值观念或信息,将人们整合入社群之中[3]。

有学者指出在体育媒体中,“后现代道德相对主义和讽刺离散”的叙事化将“硬新闻”同“软新闻”和“日常八卦”交织在一起[4]。也有学者指出英国媒体将球员塑造为名流,而名流文化的核心在于崇尚物质与消费[5]。可见体育新闻的离心效果主要表现为突出个人主义和消费主义文化。另有研究指出体育新闻中反复出现的叙事的意识形态强化了我们对于道德操守、社会秩序和支配结构的理解[6]。可见体育新闻的向心效果在于为不同社会背景的人提供规范。

有学者指出新闻报道是媒介形象的载体,媒体对报道人物进行再现与加工而产生的媒介形象可以对大众关心的问题进行干预[7]。媒介形象因为某种特质被媒体认为应该被肯定或贬斥,由此托生出报道人物应该是什么样或做什么,也就是社会学家Biddle 提出的社会期待[8]。例如,有研究指出英国媒体将单身母亲、同性恋者、非法移民塑造为具有道德和行为缺陷、不当地享受了国家福利并造成了国家财政困难的人[9]。这种“不劳而获者”的媒介形象实际上被用于构建与传统公民相对的他者,进而强化对主流公民的期待。因此笔者认为从“报道人物”到“进行干预”,除了媒介形象,还存在一个中间环节——社会期待。但前人对报道对象的研究往往止步于媒介形象。鉴于此,本研究提出“报道人物-媒介形象-社会期待-社会整合”的理论模型。

1.2 球员的社区责任

有学者指出联系纽带是社区生活的基本组成部分;另有学者在考察众多对社区界定后认为地域性、共同联系和社会互动是社区的三大要素,其中共同联系被放在重要位置[10]。在历史上与社区起源和发展有着亲密关系的英国足球俱乐部并非仅仅是利润最大化的追求者,他们同时还承担着维持和发展社区公共服务的责任[11]。俱乐部与社区、足球运动参与者和球迷之间紧密协同,成为其足球稳固的发展基础[12]。英格兰球员兰帕德在其自传中也指出他所效力的西汉姆和切尔西都制造出一种的社区感,即一定区域内,人与人因足球连接起来,社区中的“自己人”包括俱乐部、俱乐部员工、队友、球迷、社区居民等[13]。也就是说社区是以俱乐部为核心辐射开的亲密共同体,同时俱乐部也致力于服务社区成员。

有研究指出疫情使欧洲足球体系蒙受巨额损失,但疫情可以成为提升球员社会责任的契机[14]。另有学者以英超球员在疫情期间发布的社交媒体为研究对象,发现疫情提供了与复杂社会再协商的机会;而作为社会的组成部分,球员通过支持健康规定、球迷的福祉与生活展现其公民身份[15]。在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特殊语境之下,除了俱乐部,球员也应承载更多的社区责任。

2 研究方法和数据

2.1 研究方法

语料库语言学(corpus linguistics,CL)的研究对象主要是语言探索及相关领域中与研制及运用语料库相关的理论和实际问题[16]。批判性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DA)是把话语从文本中解放出来,引向社会实践的维度,对其中意识形态和权力关系进行的考察[17]。

2.2 研究数据

在英国报纸媒体中,小报乐于提供关于政客、名流的私人或公众生活的报道[18];而大报则以对时政、财经、文化等严肃议题的报道著称。其中,《每日邮报》为右翼小报,主要读者来自中低阶层;《卫报》为中间偏左大报,主要读者为社会精英。

笔者以上述媒体在疫情休赛(2020 年3 月13日—2020 年6 月18 日)期间的球员降薪报道为研究对象,并分别建立专门语料库。此外,选取具有不同报道传统和政治立场的媒体对同一事件的报道有助于更全面地呈现研究议题以及探索媒体性质是否会影响报道。《每日邮报》和《卫报》网站降薪报道分别为99 篇和43 篇。使用EditPlus 软件清理文本之后,每日邮报语料库形符数为74 503;卫报语料库形符数为27 505。

3 语料库语言学(CL)分析

3.1 词表分析

词表把文本或语料库中的所有词汇连同每个词出现的频率列于一个清单,是语料库分析中常见的一种操作[19]。本研究首先将对两个对象语料库一起进行词表分析,以考察此次降薪报道中的主要对象。从高频名词单可以看出,此次媒体报道涉及的对象为球员(player*、footballers、squad、Ozil)、英格兰职业足球运动员协会(Professional Footballers’Association,PFA)、俱乐部(club*、Arsenal、United、Manchester、Liverpool、City)、俱乐部的职业经理层(chief executive)、联赛(premier league、EFL)、非球员雇员(stuff)、英国国家医疗服务体系(National Health Service,NHS)、政府(government)。*为CL的通配符,表示名词的单复数形式。

从英超组织架构来看,英超联赛是由英超俱乐部和英格兰足球总会共同组织,其为英超足球协会有限公司旗下最高级别联赛。其中英超俱乐部是独立的商业机构,球员是俱乐部的雇员,球员与俱乐部签订标准球员合同,其中有些条款不能变动,只有薪水、奖励和涉及其他雇佣利益、转会费等附加条款可以与球员个人协商。职业球员协会是被英格兰足球总会、英超、足球联赛承认的独立注册工会,其代表职业球员[20]。在英国,99%以上的职业球员和职业联盟的实习球员都是PFA 的自然会员。他们充分信赖自己的工会组织,集体授权PFA代表球员利益与英足总、俱乐部联盟进行行业集体谈判[21]。

球员、俱乐部及其经理、PFA、联赛既是报道的主要角色,又是英超组织架构中重要部分。而因疫情和事件本身的发展,不属于组织架构中的非球员雇员、NHS、政府也成为报道主要角色。但英超组织框架内重要主体——英足总(FA)出现频率并不高,这是因为足总仅在停赛初期建议球员降薪,具体降薪事宜主要由球员、工会与俱乐部协商。

3.2 索引分析

索引是利用搜索功能,将某词语及其在文本中的语境逐行呈现出来。而如何理解语境是由研究目的和研究者所使用的材料决定[22]。默顿的结构功能主义角色观认为应通过行动者所处的社会关系网络认识行动者[23]。因此,笔者以player*为索引词,选取词表中其他重要角色:PFA、club、stuff 作为player*的语境词,对《卫报》和《每日邮报》两个专用语料库分别进行索引分析。同时,为了更好地呈现player*与其他角色构成的语境,笔者将选取语境词与player*联系紧密的索引结果,因此笔者分析了语境词出现在player*左右两侧5 个词之内的索引行。

3.2.1 《每日邮报》语料库中player*索引分析

语境词PFA 与player*左侧共现索引7 次,右侧共现索引8 次。根据上下文分析可知,PFA 和球员存在两种不同类型的关系:(1)PFA 和球员一起抵制降薪:《每日邮报》在报道中指出“What else did the players demand?Plenty”,以此构建球员与PFA合谋,在疫情之下仍提出过多要求、不肯牺牲的形象。报道中还将PFA 作为“球员的工会”的同义词,以强调PFA 和球员是共同利益体,并批评了两者拒绝降薪使得薪资谈判陷入僵局。(2)球员违背PFA的意志:部分英超球员和球队队长在社交媒体上发起名为“#playerstogether”的慈善活动,媒体认为球员应该独立于PFA,以此构建球员与PFA 决裂、敢于独立发声的形象。

语境词club 与player*左侧共现索引22 次,右侧共现索引13 次。上述索引结果可以归纳出以下俱乐部与球员的关系类型:(1)球员不接受俱乐部的降薪提议:《每日邮报》指出球员和俱乐部目前处于“僵持不下的状态”,“现在并不是Thatcher v Scargill 处境”。这一方面将工会和球员拒绝降薪与1984—1985 年英国矿工大罢工徒劳且扰乱正常社会秩序[24]的行为勾连起来;另一方面说明了腰缠万贯的球员和当年矿工的处境截然不同,暗示PFA 和球员拒绝降薪行为危害俱乐部,构建出工会和雇员与企业之间的对立。(2)俱乐部正在与球员进行薪资谈判:俱乐部方面表现得小心翼翼,以复杂的薪资奖励政策确保重要球员留队。例如:俱乐部主席应对球员降薪用词“谨慎、外交辞令般的”。基于此,球员在降薪谈判中占有主动权,而俱乐部处于被动地位,从而构建出球员胁迫俱乐部的形象。(3)俱乐部与球员协商顺利:如,切尔西球员将与俱乐部就降薪达成一致。《每日邮报》在语词上表现出对这种行为的肯定,如“球员很快响应降薪”“球员作出巨大贡献”,构建出球员维护俱乐部利益的形象。

语境词staff 与player*左侧共现索引9 次,右侧共现索引9 次,对球员和非球员是否应该降薪的态度分为两种:(1)球员应该降薪:由于球员和非球员存在巨大的收入差距,通过二元对立构建球员不肯牺牲的形象。(2)球员和非球员都不应被降薪或临时解雇:这实际上是俱乐部节省成本之举。这构建出球员为被控制的雇员形象。

综上,在球员所处的社会关系中,同意降薪的球员被建构为维护俱乐部利益、勇于同“不义”的PFA 决裂的群体;而不同意者则被建构为不肯牺牲、危害俱乐部的群体。同时,《每日邮报》也客观地呈现了即便享有高薪,球员仍受制于俱乐部的事实。

3.2.2 《卫报》语料库中player*索引分析

在《卫报》语料库中,语境词PFA 与player*左侧共现索引5 次,右侧共现索引3 次。在球员与PFA 共同构成的语境中,PFA 代表球员,且双方都表示愿意放弃部分球员薪水以应对新冠疫情造成的经济困难。PFA 还表示球员愿意代俱乐部支付非球员员工工资,因为员工是他们球队重要部分。此处不但展现了球员帮扶弱势群体,还体现出球员将非球员员工视为共同成员。因此,此处球员的形象为乐于助人且平等对待他人者。

语境词club 与player*左侧共现索引5 次,右侧共现索引6 次。根据上下文可知,《卫报》中俱乐部与球员的关系类型包括:(1)俱乐部向球员支付不恰当的高薪,由此合法化球员应该接受降薪的逻辑。该语境是对俱乐部不合理投入和赤字习惯的批评,此处陈述了球员为高薪者的事实。(2)相比于俱乐部,球员已经对社区作出了贡献,他们的行为是值得肯定的。此语境中,球员的形象为帮助社区对抗疫情者。

语境词staff 与player*左侧共现索引9 次,右侧共现索引16 次。根据如何处理疫情中非球员员工薪资,这一语境可以分为以下类型:(1)球员和非球员员工共同接受降薪以帮助俱乐部,此处展现了球员具有团结和牺牲精神。(2)球员支付非球员工资以及帮助更广泛的群体。该语境中球员为帮助社区对抗疫情者。(3)对全额支付球员薪水,却临时解雇非球员员工的俱乐部提出批评。报道控诉“这种政策制造了道德真空”,并认为球员和非球员员工有权拒绝降薪,因为俱乐部享受了球员和员工创造的高收益,就应该承担风险。可见《卫报》对富有俱乐部的做法持谴责态度,此处未展现球员形象。

相比于《每日邮报》,《卫报》塑造的球员媒介形象更为积极,他们乐于助人,具有平等、团结、牺牲精神,但同时客观上确实享有高薪。

3.3 搭配分析

搭配是词汇之间的横组合关系,语言学家提出通过搭配研究意义。将以player*为节点词,通过其搭配情况来了解媒体对球员的社会期待。由于本节是为了解球员的社会期待,should 为情态动词,体现了意愿与态度[25],因此在报道中展现对球员期待可能的句式为“球员应该(player* should)”。

3.3.1 《每日邮报》语料库中player*搭配分析

从搭配词排序来看,should 一词与player*搭配程度确实较高,在53 个词中排名第13 位,得到搭配结果17 条。结果中除一条关于复赛,其余均关于降薪,如:players should take a pay cut 和作贡献,如:players should be doing more,也就是说球员被期待作出贡献。根据搭配结果,贡献对象包括:邻里、NHS、足球产业、俱乐部。

3.3.2 《卫报》语料库中player*搭配分析

在《卫报》语料库中,should 一词与player*搭配程度也较高,在25 个词中排名第13 位,得到搭配结果12 条。和《每日邮报》一样,搭配结果显示对球员的期待为接受降薪,如:players should agree to a reduction。贡献对象包括:非球员员工和低级别联赛成员、足球体系、NHS。除此之外,球员还应与工会决裂,因为PFA 将自身利益与球员薪资捆绑,阻挠降薪是为维护自身利益。作为偏左翼大报,降薪事件中,《卫报》也无意支持PFA。此处对球员的社会期待为能独立勇敢发出自己声音的群体。同时《卫报》认为球员应该被当作普通员工,如果俱乐部坚持降薪,球员有权决定自己的去留。此处体现了对俱乐部的批评。

4 批判性话语分析

批评性话语分析(critical discourse analysis,CDA)通过分析语篇的语言特点和它们生成的社会历史背景来考察语言结构背后的意识形态意义,并进而揭示语言、权力和意识形态之间复杂的关系。福柯将话语视作一组陈述,这组陈述为在特定的历史时刻谈论某一特定话题提供一种语言或者表述方式;而权力则是支配他人的能力,是一种关系。话语建构主题,界定并生产知识对象,规定谈论一个话题的方式,界定说话、写作或者个人行为的方式,也就产生了支配他人的关系[26]。结合本研究,笔者主要考察《每日邮报》和《卫报》使用的话语策略、所处的语境及其背后的权力关系。

笔者选取此次降薪事件最突出的两个个体——厄齐尔和拉什福德。其中厄齐尔是高频词表中唯一一位球员,因为他是此次事件中唯一公开、明确拒绝降薪的球员;而拉什福德因疫情期间发起为贫困家庭孩子提供免费食物活动获得大英勋章。媒体对于厄齐尔和拉什福德的态度将补充仅检索和分析特定语料可能造成的遗漏,并与CL的结果互证。

4.1 厄齐尔——不肯为俱乐部做出牺牲的“为富不仁者”

在报道厄齐尔拒绝降薪时,《每日邮报》(《卫报》未报道厄齐尔拒绝降薪一事)大量使用了贴标签的话语策略。《每日邮报》并不直呼球员的名字,而是代以“周薪35 万英镑的明星”或“阿森纳薪水最高者”,以证明其拒绝降薪的不合理。同时,《每日邮报》还借采访对象之口指出“不团结是无可辩解的,在场上场下都应该团结”;“这样会使他与我们孤立”,这种“我们”与“他”的二元话语策略将厄齐尔与其他愿意接受降薪的球员割裂。上述话语策略塑造出厄齐尔“为富不仁者”的媒介形象。

疫情是厄齐尔拒绝降薪的现实语境。《每日邮报》虽然严厉地评击了厄齐尔拒绝降薪,但也不无公正地提到其曾邀请残障球迷现场观赛、支持儿童慈善、帮助无家可归者等举动,故表示厄齐尔“也许用他的钱财做了善事”,却未在疫情中支持其俱乐部渡过难关。这表明《每日邮报》认为作为企业的俱乐部的利益应被优先考虑。而就历史语境而言,自2008 年以来,英国政府以严格的新自由主义紧缩政策应对金融危机。民众被要求增强适应力,秉持进取、节约、勤奋精神,还必须是积极的纳税人和消费者[27];媒体则把紧缩具化为不可避免的、必要的,甚至令人向往的生活方式[28],应对金融危机的责任被转移到公众身上。但媒体却首要代表企业和媒体所有者的利益[29]。据此笔者认为其中的权力关系为《每日邮报》所持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对未积极维护企业利益个体的规训。

4.2 拉什福德——“作秀者”还是“体育英雄”

在对拉什福德发起的慈善活动的报道开篇,《每日邮报》写道“真正的牺牲不是长袖当舞,而是安静的接受降薪”,也就是使用隐喻策略暗示拉什福德在社交媒体上发起的慈善活动有“作秀”之嫌,因为“政府和各种慈善基金正在帮助有需要的群体”。此处主要聚焦于作为现实语境的新冠疫情。但也再次印证《每日邮报》以企业利益为出发点,坚定的要求球员维护俱乐部利益、接受降薪的立场。

《卫报》对拉什福德的报道主要援引曼城主教练瓜迪奥拉的采访。该报道首先使用间接引语,瓜迪奥拉表示那些认为球员不应对球场外事件发声的人很愚蠢;紧接着使用直接引语——“包括拉什福德在内的众多球员都利用‘足球’这个平台创造更美好的社会”。这是将特殊一般化的话语策略,即以拉什福德指代球员群体,意在说明球员可以、且已经作出自己的贡献。此处除了现实语境之外,还使用了运动员抗争这一更广泛的社会语境。运动员抗争是指运动员通过各种渠道倡导政治或社会公正[30]。由此可知《卫报》对运动员发声持肯定的态度。

《每日邮报》对厄齐尔和拉什福德的报道均体现出以企业利益为核心的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而《卫报》对于球员作为社区贡献者的态度更为积极,球员被期待作出贡献的范围更大。由此投射出的权力关系为《每日邮报》根据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构建出一座“全景监狱”,将球员纳入全方位的审视与规训中;而《卫报》则从其文化多元主义立场出发,肯定球员对社区乃至全社会做出的贡献。

5 结果分析

5.1 互为镜像的媒介形象

《每日邮报》建构出因球员不愿降薪使得收入远低于他们的俱乐部员工遭受停薪以及俱乐部面临严重财政困难的逻辑,以证明球员的自私和贪婪。因此《每日邮报》中球员突出的媒介形象为违背体育精神且拒绝救助企业的“为富不仁者”。《卫报》笔下的球员恰好相反,他们面对疫情,和俱乐部、联赛、足球产业团结一致,平等地对待俱乐部非球员员工,敢于发出与工会不同的声音,尽力帮助社区。在降薪事件中,球员展示出团结、平等、勇敢、独立的精神,一如他们在球场之上。因此《卫报》中球员的媒介形象为体育英雄。

笔者认为上述差异反映出媒体的定位不同报道视角也就不同。“为富不仁”的球员是作为小报的《每日邮报》更为热衷的主题。而以严肃、正统著称的大报——《卫报》则倾向于肯定球员的贡献。

5.2 为社区做贡献的社会期待

语料库分析可知《每日邮报》虽然表示球员应在疫情中帮助包括草根足球、低收入雇员渡过难关,但是通过对厄齐尔和拉什福德这两个突出个体的报道,《每日邮报》认为球员优先的贡献对象应为俱乐部。《卫报》则期待球员通过降薪、募捐、负担低收入者工资、支持医疗部门、动员慈善活动等多元化的手段为社区做贡献,社区的范畴由此被延伸至原有社区之外,包括了医疗系统、贫困家庭等。虽然降薪事件中,《每日邮报》旨在维护作为社区核心的俱乐部;而《卫报》则希望社区的范畴超越足球,两者实际上都强调了球员对社区的责任,但着眼点不同。这反映出媒体更深层次的意识形态之争。《每日邮报》通过球员的媒介形象和其中的期待传递和强化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卫报》则通过强调球员帮助社区的手段、球员发声体现其文化多元主义的立场以及一贯的反新自由主义立场[31]。

5.3 媒介强向心力、弱离心力的社会整合倾向

《每日邮报》和《卫报》虽然都在一定程度上批评了PFA 和俱乐部对于球员的控制,但相比于围绕着社区责任的向心整合,这种离心观点的比例小而零散,且淹没于为社区作出贡献的期待之中。而社区是与现代性相对的传统价值[32],其表征的是“一切亲密的、秘密的、单纯的共同生活”[33]。新冠疫情中,足球世界的核心——俱乐部的重要性被强化;社区的外延被延伸,作为社区中财富和名声“奇点”的球员被期待为社区做出更大贡献。因此降薪报道体现了媒体强向心力、弱离心力的整合倾向,而非麦奎尔所说的“向心力和离心力互为补充”[3],笔者认为这是出于疫情给媒体乃至社会带来的应激反应。

6 结论与启示

6.1 对英国社会的认识:社区由“亲密关系”变为“规范性利他”

在疫情之前,英国足球立足于社区,重视社区价值,“社区”主要强调一定地域、兴趣范畴内人与人的连接和松散的互惠。疫情之后,社区的价值被强化,社区的范畴被拓展;媒体利用社区价值将利他话语规范化,即当报道对象符合该标准时,媒体赞扬该报道对象;而当报道对象不符合该标准时,媒体则提出严厉的批评。这些都表明利他正逐渐变为严格的社会规范。媒体的规范性利他体现了其疫情中保持团结、主动牺牲、防止社会撕裂的主张;在实践上,规范性利他也可以动员更多个体参与社会服务、提供更多资源以填补疫情之下社区失灵加剧造成的空缺。

6.2 对我国的启示:重新认识体育的社区组织功能和运动员的社会效益

我国体育学者任海指出目前我国单位制消解,去组织化进程加速,而社会组织不成熟,再组织化进程缓慢,导致群众体育出现组织低度化,碎片化的松散状态,难以发挥其应有的作用,而体育有助于将社区建设成和睦相处的生活乐园,心境愉悦的精神家园,提供人人可以参与和共享的平台[34]。英国媒体对球员社区责任的期待和规范性利他重申了体育在促进社会团结中的作用,特别是对社区的凝聚。因此重视体育的社会组织功能,将体育视作促进人的社会化、提升人的主体性的重要手段在当下显得尤为重要。

媒体在报道运动员时需要塑造其多元的形象,特别是在其形象中融入恰当的社会期待,而非仅报道运动员成绩或仅注重运动员的政治和商业价值,从而填补运动员社会责任的缺位。这有助于打破西方对于中国运动员“片面追求竞技成绩”“缺乏个性”的刻板印象,传递运动员富有责任感的公民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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