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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桂林城防工事遗址的调查与研究

2023-09-06张杰翔

广西地方志 2023年3期
关键词:工事守军马山

张杰翔

(山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399)

桂林的抗战城防工事主要是1944年国民政府为抵御日军而修建的。其中包括永备性工事与半永备性工事,项目有山顶碉堡、山间暗堡、交通壕、炮兵阵地、战斗掩体、反坦克壕等。这些城防工事对桂林保卫战的胜败走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这些工事大多遍布在桂林市区的群山之中,至今都有许多遗迹留存其间。

桂林保卫战作为抗战后期桂柳会战的重要一环,学界已有不少研究成果①目前学界关于桂柳会战与桂林保卫战本体的专题研究有黄宗炎的《1944年桂柳会战述评》,贺金林等著的《一九四四年桂林保卫战研究》等,相关研究有张季的《各自为谋:桂林保卫战前国民政府派系斗争探究》,徐凯峰等合著的《白崇禧大传》一书等,此类研究主要探析了桂柳会战、桂林保卫战始末与蒋桂矛盾。,但大多是研究桂林保卫战经过与桂林保卫战幕后的蒋桂矛盾。而已有的对桂林城防工事的调查与研究②关于桂林城防工事的专题研究有李建平、文丰义的系列论著《广西抗战文化遗产保护与旅游开发研究》、《桂林抗战文化遗产》,以及桂林市历史文化保护利用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调查编纂的《桂林历史文化资源调查(复核)工作成果资料集成—桂林抗战文化遗址遗迹调查专题》等,此类研究从文化遗产、旅游资源、文物发掘与保护等方面对桂林抗战时期的遗址进行调查研究。相关研究则有苏芃芃的《子牙桥头碉堡群与天津城防工事的考证》,太原理工大学硕士论文《太原市区碉堡建筑研究》等,此类研究从历史学与建筑学的角度对中国其他地区的抗战城防工事建筑进行研究。,无论是在数量上还是涵盖面上,均尚有不少遗漏之处与需完善补充之点。

今笔者以田野调查法和文献考证法为基本方法,先后调研了铁封山、鹦鹉山、观音山、迴龙山、叠彩山、伏波山、象鼻山、骝马山、老人山、教子山、普陀山等山头上的一系列抗战工事遗址,并结合档案资料、亲历者回忆文献资料与其他学术成果,对桂林市区中的工事,进行调查研究,阐述工事的修建经过、地理位置、质量,并试析其于战役中发挥的具体作用。

一、桂林保卫战的部署及其研究界定

1944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已接近尾声,欧洲战场盟军已完成诺曼底登陆,苏联红军由东向西的反攻速度也大幅加快,美军在太平洋战场上也已经接近日本划定的“绝对国防圈”,中国驻印军与中国远征军同英军则在东南亚战场上反攻滇西缅北。正因如此,日军为获取本土空中安全,“消灭在华美空军”[1],决心在中国战场上发动“一号作战”,占领中国西南的在华美空军机场,并打通大陆交通线,连接朝鲜到越南的陆上交通,以挽回太平洋与东南亚战场的颓势。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对此情况做出应对,并派白崇禧回桂林指挥第四战区、第九战区保卫广西。白崇禧即判断:“敌为打通大陆交通线,先占平汉路继占长衡路,控制粤汉路北段后,继续发动桂柳会战,企图打通湘桂、桂越二线。”[2]日军方面以冈村宁次为第六方面军司令官,指挥第11军横山勇,第23军田中久一,另二独立旅,与第5航空军,兵力18万人。中国军队方面第四战区调集第16、35、27集团军,共16个军、40个师,约16万人参加作战。军委会判断,以日军主力集结湘桂方面,一部于西江与雷州半岛,遂即训令第四战区先击破湘桂之日军,确保桂柳,第16集团军之第31、46军集中桂柳,构筑城防工事。[3]预计坚守3个月。

国民政府军委会与白崇禧的最初计划是桂林应坚守三个月,他们对桂林的防守给予了厚望,白崇禧曾言:“桂林将成为东方的凡尔登要塞,可以守上半年。”[4]蒋介石则命令第四战区在广西的全县、桂林、柳州,各死守三个月,并以桂林为防守重点,白崇禧的部署任务,亦是“死守三个月”。[5]在会战的部署上,白崇禧力主采取攻势防御,而不是单纯的持久守势。但是最终确定下来的是依照现有兵力在桂林城内作持久防御,时美国陆空联络组评论道:“死守在城里等敌人围攻,我们美国没有这种战术”[6]。之后,随着中央军与桂系主力的外调,在桂林城的守军最多不过2万人。

日军于9月10日组编第六方面军,开始进攻广西;18日攻占全州;22日由西江入侵,威胁桂柳后背;10月2日,桂林外围战开始;10月28日,桂林市区外围战斗打响;经过激烈的城市攻防争夺战,11月11日,桂林保卫战斗终止,日军宣布占领桂林,同期宣布占领柳州,并开始向桂西南一带扫荡。12月12日,大陆交通线打通,豫湘桂战役结束。

桂林保卫战开端于1944年10月28日,结束于11月11日,前后历时近半个月。关于桂林保卫战的起止时间,学界说法颇多,莫衷一是。尤其是在起始时间上,有学者以黄沙河战斗打响作为桂林保卫战的开端,亦有以10月28日桂林城郊战斗打响作为桂林保卫战的开端。而实际早在战役开始前,此争议即已有定论。1944年10月30日,夏威致蒋介石等密电即言:“桂林外围战,故要报:(甲)自申真敌窜入黄沙河以来,桂北血战开始,迄酉艳,桂林防守战揭幕。”[7]按夏威当时的判断,10月28日之前战斗均属桂林外围战,28日之后的战斗当属“桂林防守战”范畴,即“桂林保卫战”,加之本文只讨论桂林城区的城防工事,故按10月28日桂林城郊战斗算起为桂林保卫战之开端。

二、桂林城防工事概况与现状调查

国民政府军委会为保障广西,在长衡会战期间,就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先后在桂林组织修建了大量的防御工事。1944年8月29日,蒋介石即为桂林会战发布了密电:“桂林阵地,应努力加强工事,储积足供三个月用之粮弹,以备能独立固守。”[8]这些阵地工事的选定是白崇禧带头下现场侦察决定的。阵地的范围包括漓江东岸的七星岩、普陀山、月牙山、屏风山、辰山;漓江两岸由象鼻山经“中正桥”、伏波山、叠彩山;北面的虞山、北门、鹦鹉山、老人山、铁封山、观音山等。西面水泥厂附近的一带石山以及侯山隘一带,南面由侯山隘附近到将军桥一带,中部以牯牛山为主要支撑点。各方面主阵地的纵深都有城外到城内。城防司令部位于鹦鹉山内,又因日军是由北面入寇,故核心阵地主要是以鹦鹉山为中心,包括周围的叠彩山、铁封山、宝积山、老人山等。

但是由于这一庞大的阵地面积,即便是原定计划的配备在桂林城内的4个师,约3万余人来防守,亦无法形成火力交叉网。后白崇禧外调走了46军军部、175师、188师,最终保卫桂林城区的仅仅只有131师、170师,兵力不过2万人,且131师部分、170师大部分为新兵,约6000人,占总兵力比例三分之一。

由于这一变化,桂林城防司令部只得改变原有计划,缩小防御阵地,将西面的主阵地缩到甲山南北一线,把德智中学、侯山脚的西线主阵地改为前进阵地和警戒阵地,以至于中国军队不得不破坏了一些无人把守的工事。留在桂林的两个师大致划分如下,北面、东面阵地由131师防守,并以一个团防守漓江东岸。西面和南面由170师防守。在白崇禧的指示之下,最终部署为“城南防线,由象鼻山沿漓江西岸一个石山而至将军桥一线,以将军桥至两路口,为第一道防线,利用天然岩洞,构筑岩体。并决定在桂林东区选择屏风山、七星岩、猫儿山、月牙山;南区选定象鼻山、将军桥、将军山、两路口;西区选定猴子隘、德智中学背后石山和甲山;北区选定老人山、虞山之线。构筑机关枪和战车防御炮的掩体,形成独立据点,设置外壕和交通壕,铁丝网和鹿砦等障碍物。并组织城防工事委员会,征集铁丝、木材、石灰、士敏土(水泥)等材料,加强守势防御。”[9]

桂林的城防工事大体是根据广西省政府颁布的《城防工事征用人力器材实施办法》来构筑,其中第三条即提到使用的材料大体为:“一、水泥。二、钢筋、钢板、工字铁及可供构筑城塞永久、半永久工事之五金材料。三、各种木材。四、沙石、砖、石灰、避水浆、蔴袋及可供构筑城塞永久及半永久工事之材料。”[10]第四战区的战时督导计划纲要中亦提及督导事项,即包含了“工事之构筑”。[11]时“桂林城防工事委员会”由第46军军长黎行恕担任战术组长,覃戈鸣为总务组长,中将工兵监林柏生担任技术指导,初始有中央军的一个工兵营担任技术作业,后被调走。碉堡工事原计划以钢筋水泥构建,但并没有请领到,城防司令部只能命用铁锤打眼,用黑色药炸破,用石块砌成掩体,结合石块就用石灰,由城防司令部招商,在城郊大造石灰,分发使用[12]。最终,桂林城防工事于6月上旬[13]开始构筑,于9月下旬大致完成。[14]

在推进工事的修筑的过程中,时任第31军131师参谋长的郭炳祺就屡次下访阵地,“冯璜和我都是这个委员会的成员。冯对此极为热心,在他未曾离桂林城之前,几乎每天他都约我到各部队、各个山头去督察工事构筑情况。当时的阵地编成及各个工事的构筑,是利用桂林石山地形的特性,构成各个独立性的野战工事,也有一部分半永久工事。除防守外围阵地为第一道防线外,由王城、独秀峰至孔明台,构成一道向南的外八字第二道防线,准备巷战时,保卫城防司令部、第三十一军部及第一三一师司令部。阵地前都设置障碍物,有铁丝网、鹿砦、木棚、轨条砦,并重点埋设地雷(触发的)”。[15]由此可见,当时防守的中国军队对城防工事的修筑尤为重视。

根据桂林城防司令部副参谋长覃戈鸣的记述文献进行实地调查,目前在桂林市区尤其是北面、东面的的山头上,尚能找到的防御工事依旧不少,如今情况大致如下:

北面虞山工事今已不存;迴龙山有暗洞一个;观音山上有碉堡两座;教子山有碉堡两座;铁封山有碉堡工事五座,其中抗战时修建的碉堡三座,原宋城墙藏兵洞改扩碉堡两座,疑为炮兵阵地一处;鹦鹉山碉堡一座,城墙藏兵洞改扩碉堡一座;叠彩山碉堡一座;老人山碉堡五座,有交通壕一条;宝积山城墙藏兵洞改扩碉堡两座;伏波山碉堡两座,现存一座;骝马山碉堡八座,有交通壕数条,炮兵阵地一处;象鼻山碉堡一座,有交通壕数条,疑为弹药室两间;蜈蚣山碉堡三座,有交通壕一条,疑为炮兵阵地一处。漓江东岸,普陀山碉堡一座,已不存,老虎岩掩体一处;屏风山、辰山工事不存。

观音山碉堡位于观音山东西山峰之间的山坳中,东面碉堡有两个射击孔,可瞰制西北面到东北面一片,即今中山北路、芦笛装饰城一带,西面碉堡有两个射击孔,瞰制如今衡柳线、桂林五中北区教师公寓一带。观音山附近的迴龙山暗洞位于半山腰,有射击孔朝东北面。

教子山碉堡两座,位于教子山半山腰,各有射击孔两个,分别瞰制东面、东南面,即今观音阁庄园、芦笛苑一带;可与铁封山、鹦鹉山工事相互策应。

铁封山碉堡工事五座,一座于铁封山西峰顶,无射击孔。山坳之中,分别在城墙周围与城墙上设有两个碉堡和两个城墙藏兵洞改建的碉堡。除西峰顶碉堡无射击孔外,其余碉堡、藏兵洞的射击孔开口都是面朝北面,瞰制今天的驿前横里、蚂蟥洲一带。此外,西面峰顶有一混凝土制的炮台坑位,疑为炮兵阵地。东南面山脚有131师指挥部一座。

鹦鹉山山顶碉堡是条石搭建,射击孔面朝北面,瞰制中山北路一线,俯观音山之背,守教子山之侧,并与东面的铁封山共同交叉扼守桂林旧城城墙的北门,即今观音阁路口,消防大队一带。其半山腰的藏兵洞改扩碉堡只有一个射击孔,直接面朝中山北路与观音阁庄园。叠彩山山顶碉堡,射击孔有三处,一面朝东面漓江与东岸阵地,一面朝蚂蟥洲方向,一面朝东镇门。西南面山腰设有城防司令部一座。

叠彩山碉堡一座,位于东面今明月峰上的观景台下;其有射击孔三个,分别开向东面、东北面、北面,可俯铁封山之背,同时瞰制漓江与东岸。

伏波山碉堡一座,但现已毁坏大半,不易辨认。只有山顶观景台下,尚有可见的石灰混凝土外壳,射击孔已不见。其瞰制方向大体是叠彩山南面背部,与漓江及其东岸阵地。

蜈蚣山东峰碉堡三座。其中,一座碉堡位于山顶东侧的通信站旁悬崖边,只有大量的碎石混凝土碎块,不见射击孔。一座碉堡位于通信站西侧悬崖边,今顶盖塌陷不存,有两个射击孔,一个朝向东北部,一个朝向正北部,瞰制衡柳线(原湘桂铁路)、环城北一路、翊武路北巷、宝贤幼儿园、联坤家居广场一带,有一条南北走向直通山顶、连接山腰的交通壕直连此碉堡。第三座碉堡位于山的南侧上山石板路旁。今顶盖不存,只有基座,连接其的交通壕被居民改造成鸡窝棚,已无射击孔,但可根据朝向推测其开孔朝向为南面,扼制上山道路与衡柳线与近地情况,与老人山碉堡相呼应。此外,还有一处疑为炮兵阵地,位于山顶通信站西侧,为条石、碎石混凝土石块垒筑。

老人山碉堡共五座。一座位于老人山山脊东面,射击孔朝北面,瞰制西清幼儿园一线;一座位于老人头肩膀处的北面悬崖旁,兼有一条东西转南北走向的交通壕连接,射击孔开向北面,瞰制衡柳线、桂林漓江印刷厂一线;老人头东面下方碉堡,门开东面,可遥望伏波山、独秀峰,射击孔朝南,瞰制桂湖、桂林医学院一带;又有一座碉堡位于老人山主峰与西峰之间的山坳之中,射击孔开向西北面,瞰制衡柳线一带;最后一座碉堡位于老人山西峰,在西峰避雷针下,碉堡射击孔朝向西北面,瞰制衡柳线一带。此外,这些碉堡均能拊蜈蚣山碉堡之侧背。

骝马山共有八座碉堡,一座位于如今骝马山北峰电线塔东面下方,还有碎石垒成的环形阵地,射击孔朝向东南方向,瞰制方向直指如今观漪桥;一座位于如今骝马山南峰凉亭旁,今已无形,尚有石灰混凝土碎石堆;一座位于凉亭南面下方,今有少量石灰混凝土基座和部分顶盖遗迹,射击孔今已不存,根据底座判断,其开孔应在南面,瞰制今观漪西面桥头一带;一座位于骝马山西南上山旧路,射击孔朝向均开向南面,直指如今骝马山无名小路路口、桂湖花园一带;一座位于骝马山西南面山顶,射击孔朝东北方向,策应骝马山其他工事与老人山阵地,并可瞰制信义路方向,同时有带有一条东西走向的交通壕;一座位于骝马山西面山脊上,今只有碎石混凝土遗迹,其瞰制方向与上一座碉堡相同;一座位于骝马山西面山峰悬崖边缘,射击孔开向西面,瞰制如今环城西二路与衡柳线一带;最后一座碉堡位于骝马山西北面小峰上,如今的通信站旁,射击孔的朝向一面朝北,一面朝西,分别控制老人山南面,以及瞰制衡柳线方向,配合老人山和骝马山西面工事的防御。碉堡外有西北东南走向交通壕一条。此外,东峰电线塔下碉堡旁有炮兵阵地一处依稀可辨。

宝积山两座碉堡均为原城墙藏兵洞改建,其中一座位于西面山头,有射击孔两个,分别朝向西面与南面,可策应老人山方向阵地,并瞰制如今宝贤中学一带;另一座藏兵洞碉堡位于如今宝贤中学校园内,其有射击孔一个,朝向西南,可瞰制桂湖、老人山、骝马山一带。东面山脚山洞有第31军指挥部一座。

象鼻山碉堡与战壕皆位于今象鼻山景区象鼻山山顶观景台下,现碉堡大门已封死,尚可窥测其射击孔方向朝东,战壕两条分别为东西走向、南北走向,弹药储存碉两个位于今象鼻山碉堡西南侧,可控制漓江与东岸阵地。

今鲁(萧)家村内,尚有一条反坦克壕,已被居民灌水。

(上图依次为观音山东峰碉堡、 鹦鹉山顶碉堡、 蜈蚣山东峰西侧碉堡, 照片/张杰翔)

(上图依次为老人山东面碉堡、 叠彩山碉堡、 骝马山西北峰碉堡, 照片/张杰翔)

(上图依次为骝马山交通壕、 铁封山炮兵阵地, 照片/张杰翔)

其余阵地工事遗迹均已不存,尤其是漓江东岸阵地与南面阵地的工事,已难寻迹,仅有屏风山、普陀山老虎岩尚有一些极难辨认的工事、交通壕痕迹。

如今尚可寻到的一些城防工事,共计碉堡28座,藏兵洞改建碉堡5座,交通壕5条,炮兵阵地4个,战壕若干,掩体工事若干。其中现存碉堡大多顶盖不存,基座明显,少量完整,质地均为碎石混凝土,无钢筋。藏兵洞改建碉堡保存完好,质地为城墙条石搭配碎石混凝土。交通壕保存较好,质地多为碎石与山石共建。炮兵阵地为碎石混凝土与山石开凿共建。工事位置(详见附图)大体集中于北面与西北面,少量位于东面与东南面。

三、战役进程与城防工事的关系

桂林保卫战于1944年10月28日打响后,日军分阶段地展开了攻势作战,其合围桂林后,先展开了侦察搜索攻击,派出少量部队试探守军的火力点,以耕牛试探东面和南面的火力点,并清除了地雷点。当日军完成侦察,遂开始逐点进攻。

战役开始后,日军对北门的进攻最为猛烈,前后发起的进攻、炮击多达十余次,131师392团团长吴展指挥守军抗击日军,顶住了日军的猛烈攻势。日军于10月31日对北门展开攻势,午后,日军51旅团进攻城北郊北极路一带被守军击退;晚上52旅团向老人山阵地突进,被守军阻击。11月2日,日军熊本师团在早中晚时分,三次猛攻北极路,均被守军击退,并击毁日军坦克数辆。[16]11月5日,日军炮轰桂林城,北门攻城依旧受阻。11月6日日军以战车掩护步兵进攻北门,被守军击退。11月8日,日军于晴天再以大批坦克装甲车掩护,向北极路攻击,并释放瓦斯毒气,吴展部依旧坚守住了观音阁山、铁封山、迴龙山一线。当日夜,日军转移兵力向老人山一带,131师将392团抽调兵力向老人山阵地守备。11月9日,日军凌晨炮轰独秀峰、叠彩山、老人山一带,第58师团52旅团进攻棉纺厂、铁路支线一带;11时,熊本师团以坦克装甲车25辆进攻北门,被防坦克壕阻击,日军依旧被阻击在北极路一带;中午时分,日军第40师团试图渡江,被老人山炮火压制;当夜,392团三营长蒋发三与日军激战北门。11月10日,日军于清晨进攻北门失败,11时,日军迂回老人山,15时老人山陷落。

北面是日军进攻的主要方向,日军无论是在北门大街、北极路一线,还是西北方向的老人山、清秀路一带的进攻,均先后被中国军队打退。直至11月9日夜,城防司令部决心撤退,10日上午北门守军西撤,日军才于10日勉强从老人山一带攻破北面防线。从地图来看,桂林城北面群山众多,城外就有虞山、迴龙山、九华山、观音山、教子山,城门口有铁封山、鹦鹉山、叠彩山一线。桂湖对岸则有老人山、骝马山的阵地,此类群山虽不相连,但是地理位置几乎是两两相邻,所距不远,且由北向南,梯次存在,使得守军能够梯次阻击;此外,这些山头都有相当的守军防守,其碉堡、暗堡、掩体不计其数。根据文献与实地考察,北面的工事多达近30处。正因为北面有着大量的工事配置,导致了日军在北门一线寸步难行。贺金林等著的《一九四四年桂林保卫战研究》中也认为“北线是城内最重要的防线,而碉堡也在这些山上修筑,是战时最具战斗力的战斗设施。”[17]

在日军久攻北门不下后,转而迂回西北方向,同时重点进攻漓江东岸的阵地。先后在穿山、辰山、屏风山、普陀山、月牙山发起攻击。10月29日,辰山率先打响枪声;30日,辰山方向依旧枪声不断;11月1日,七星岩东面战斗打响;11月3日,日军包围辰山,被守军击退;11月4日,日军全线攻击辰山、屏风山、普陀山、月牙山,并占领辰山、中正桥东头;11月5日,屏风山失守;11月6日,七星岩阵地全部失守,中正桥被守军炸毁;11月7日日军封锁七星岩;11月8日攻占月牙山,日军开始渡江;11月9日夜,日军西渡漓江,占领桥头;11月10日中午,象鼻山沦陷。最终日军通过撬动中国守军的东岸阵地,从而侵入了桂林城。经盐街一带激战后,桂林城东防线,全线崩溃。

至此,漓江东岸阵地与漓江西岸的东面防线宣告失守。从时间线上不难看出,东岸的阵地成为了日军北门受阻后重点进攻的方向;而东岸阵地据点由于各山之间距离远,无法形成有效的阻击,最终被日军逐个击破。

南门作为日军的非主攻方向,亦有不少战斗。11月6日,城南碉堡炮击城东日军,当夜,日军进攻将军桥与火车南站;将军桥造币厂的石山据点碉堡,被日军以平射炮轻松地摧毁了,但阵地没有丢失。11月7日,日军从南面向桂林西门推进,切断中国军队退路;11月8日,日军进攻火车南站独立据点;11月10日,日军进攻南门,象鼻山沦陷。

南门是日军助攻方向,日军投入兵力不多,守军工事虽被摧毁,但仍顽强抵抗,遏制了日军南面的攻势,日军遂迂回到西线作战。南面的山峦不如北门数量多,工事修建亦不如北面完备,也没有东面的河流屏障,但因日军进攻力量不够,且山头据点防线无如东岸之分散,使得守军守住了南线。

西面因山势重峦叠嶂,又是日军次要进攻方向,所以分配兵力相对较少,加之中国守军因为部署调整,西面工事大多弃守且摧毁,所以西线的工事除衡柳线附近的西北线的蜈蚣山、老人山、骝马山工事外,几乎没有发挥作用。

四、桂林城防工事修筑得失述评

桂林城防工事的构筑与建设,最终在战役中起到过抵抗日军的作用,且得到了不同程度地体现。但是工事的构筑与选建也并非完美,其中北线的工事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东线的防御则有着明显的缺陷。而北线工事作用较大的原因即在于:

第一,北面与西北面城防工事的选址合理。北门一带自然山势分布的优势:桂林北门的山岭虽然各个独立,但是整体呈现“八字阵型”,尤其是山势是由北向南层层递进,从城郊虞山到迴龙山一线,观音山到教子山一线,铁封山到鹦鹉山一线,宝积山到叠彩山一线,蜈蚣山、老人山、骝马山到伏波山一线,形成了较为严密的火网。能够很好地实现节节抗击,梯次配置的战术构想。此外,北线与西北线具有山水一体的城防优势。在老人山、骝马山、伏波山一线,对江面、湖面的瞰制作用较强。日军在渡江时,经常受到老人山火炮与叠彩山、伏波山火炮的阻击。同时,桂林拥有城墙,可以作为防守日军的屏障。张发奎即判断:“柳州不像桂林有城墙和山洞,防御工事薄弱”。[18]从建造方面来说,工事大体均依山而建,利用了桂林山岭的特点,常在两山之间的山坳处修建暗堡,以作出其不意;或在山顶修建明堡,以堪侦察瞭望之用。根据实地考察发现,一个山的碉堡工事,其射击孔的开向颇为合理。经常出现某一个山的碉堡射击孔的朝向,亦是另一个山工事瞰制的范围之内,使得其火力覆盖面较大。

第二,北面与西北面的城防工事数量多且密集。今现存的碉堡与藏兵洞改建工事遗址大多都集中于桂林北面,如观音山两座,教子山两座,鹦鹉山两座,铁封山三座,叠彩山一座,蜈蚣山三座,老人山五座,骝马山八座,宝积山两座。桂林北线各山岭虽然都是独立,但是北面一线的山与山的距离较为相近,从而使得工事与工事之间的策应度较强。如教子山与观音山之间,鹦鹉山与铁封山之间,宝积山到叠彩山之间,均只有一街之隔;而西北面的蜈蚣山、老人山、骝马山碉堡不仅能够控制西面阵地,同时还能够和北面阵地相融合、相策应,致使北面与西北面都能顽强地阻击日军的进攻。正是得益于此,守军能够实现“交叉火力”,能相互呼应。同时,由于密集的工事,使得部队撤退时能够得到较好的掩护。如11月9日夜,韦云淞等司令部撤退时,均是前往骝马山方向,再行出城[19],骝马山的八个碉堡工事起到了很好的掩护作用。

综上原因,不难窥出桂林守军在北面防御作战时的成功绝非偶然。即便北面是日军的主要进攻方向,但是在密集的工事群与正确的选址构筑与北面群山的作用下,桂林守军成功挡住了日军多次的进攻。这一情况在日军战史中也得到了相当程度地印证:“桂林城北面的主要防御线都为悬崖峭壁不能攀登,西面的主防御线为崇山叠岭,难以攻下。桂林城南面的主防御线地形不如西、北两面那样险峻,但桂林守军的士气十分旺盛,适当运用兵力,可以弥补地形缺陷的不足。桂林城防部署兵力重视纵深配备,在阵地编组方面也重视了背水作战;筑城工事则重视阵地前的绝壁。”[20]

但这些城防工事并没有能够阻止日军的侵略,张发奎对于桂林的失守,表示十分的诧异:“三十一军这么快就弃守桂林,我也感到惊奇。正如我已说过,桂林的有利条件是多山地形,坚固的城墙与防御工事,它不应该这么快就弃守。”[21]桂林失守的原因是复杂的,但城防部署的漏洞与工事建设本身的缺陷也是重要的因素。在桂林守军抵抗日军的作战中,城防工事也暴露出多处问题,其主要内容如下:

第一,东面的城防工事选址出现问题。由于受到自然地理条件的限制,在依山而守观念的指导下,桂林城区的大多工事都依托山势地形修建,漓江东岸亦是如此。但是漓江东岸的辰山、屏风山、普陀山、穿山等之间的距离太远,加之漓江东岸兵力本就微少,以致各个工事和据点无法组成有效而密集的火网,更无法相互策应支援。近代以来,桂林城市已发展到漓江东岸,依靠中正桥和浮桥沟通。这一城市布局,使得守军本就捉襟见肘的兵力更加分散,东西两岸不可能轻易弃守任何一边,然而一旦分兵把守,则处处皆寡。正因如此,战役打响后,西岸火力则很难增援到东岸的战斗。

第二,工事的质量差。白崇禧在军委会上曾吹嘘桂林的工事修建得如何的精致,堪比东方的凡尔登。[22]以至于蒋介石都认为桂林的城防是牢不可破的:“桂林工事坚强,粮弹充足,所以通信与装备,皆尽用于此,而未经一日战斗,即崩溃,可痛之至”。[23]但是从事实来看,桂林城防工事也没有得到中央军过多的指导,甚至连钢筋材料都严重短缺,以至于主要用石灰和石块来构建碉堡工事。这一问题在工事修筑开始之前即有所表现:“守城官兵纪律松弛,各打主意。城防司令韦云淞、军长贺维珍、师长许高阳等,领得全军三个月薪饷及主副食费后,90%送回家里,仅携带10%的经费入城,他们是准备桂林失守发国难财的。”“由于城防费被克扣绝大部分,全部副防御无铁丝网,仅用木材钉成木栅,无照明设备,阵前仅敷设少量地雷。”[24]正是由于守城部队对城防费用的挪用克扣,也导致工事本身的质量出现了极大的问题。这一问题也在1944年7月广西省政府的一份电报中得到一定程度地印证:“过去各地构筑工事向民间征用器材多屡漫无限制,致执行人员易于舞弊,引起人民不满。请饬主构人员嗣后对于征发工事器材尤其是五金材料,务须详定项目,使执行人员及民众均知遵守,庶不致毫无范围,苛扰人民为盼。”[25]藉此可知在应对即将到来的桂柳会战时,广西省政府在修筑工事的过程中即针对当时各地修筑工事营私舞弊的问题发布了矫正命令。然而在后来战役的实际进行中,工事的表现却依旧不理想,桂林南面防线的碉堡被日军平射炮一炮击垮,严重影响了守军的心态士气。且从实地考察的结果来看,工事的质量并没有那么牢不可破,外层石灰几乎是一触即溃。

第三,对桂林石山可守性的失误判断。中国守军初起以为石山好守,因此大多数的工事均修建于石山之上,但是战役开始之后,则发现石山的防空效果虽然很好,但防守效果却很差。洞穴虽多,射击死角亦多,视野范围也受到严重的限制。更有甚者,在炮弹的打击下,被炸开的碎石就给守军防守带来了相当的伤亡和极大的困难。[26]

可以说,由于部分工事的选址与工事本身质量差等问题导致了这些工事在战役中没有能完全发挥其应有的作用,也成为了桂林保卫战失败的重要原因之一。

五、结语

1944年国民政府军委会斥巨资修筑的桂林城防工事虽然在桂林保卫战中一定程度上发挥了抵御日军的作用,但这些工事最终并未能实现保卫桂林的目的。在战役中,桂林北面的城防工事发挥了较大的作用,西面工事因中国军队基本放弃而无用,南面工事因非日军主攻方向,其发挥作用亦较为有限,东面的工事选址与防御部署则出现了严重的失误与疏漏,成为了日军撬动桂林守军防线的要点。桂林的城防工事对整个战役进程起到了或延缓或加速的作用,桂林城防无论是北面防线一定程度的成功与东线的溃败,都与桂林的城防工事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1945年7月,中国军队收复桂林,抗战胜利后,广西省政府转电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的命令,将这些或幸存或毁坏的城防工事进行管理修缮与保护:“查抗战以来,所有全国各部队机关在前后方各地区构筑野战永久碉堡、防空、机场等工事所耗人力物力不可胜记。曾通令各管辖主管长官,责成所属各机关部队慎密保管、监护、修补。”[27]然而,目前进行实地考察时,发现大量的抗战城防工事都已塌陷、毁坏。

如今,有意识地进行在地化的资源开发,去发掘这些埋没于峻岭荒草之中的抗战遗址,使其转化为新的抗战文化遗产与爱国主义教育和文化旅游资源,将会对弘扬爱国主义民族精神、增添抗战记忆以及提升本地人民的历史文化归属感,有着特殊的价值与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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