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先生”，隐匿恶魔

牛志远

被指控为长岛连环杀人案主要嫌疑人的雷克斯·霍约曼。

失踪女孩夏南·吉尔伯特。

电视画面中正在播放一则新闻：“2010年12月，警方在长岛的海滩上发现了4具女性尸体。经查证，她们有的失踪于2007年，有的失踪于最近3个月。”

凶手正潜藏在人群中，恐怖的气氛笼罩着长岛。

玛丽的女儿夏南·吉尔伯特失踪好几个月了。玛丽心急如焚，但警方起初并没有对此事给予足够重视。考虑到夏南是一名妓女，警方觉得，她要么是去“接生意”了，要么不过是如其他年轻女孩那样离家出走，并没有与海滩发现的尸体做联系。

然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夏南失踪地附近，警方接连发现几具尸体。死者都不是夏南，却又像极了夏南……

上述故事来自美国电影《失踪女孩》，改编自真实事件，主角原型是被认为在美国长岛连环杀人案当中受害者的夏南·吉尔伯特。

公路沿线密集埋尸

案发时，夏南24岁，有遗传性精神病史。因为家庭贫困，她选择成为妓女。2010年4月30日，夏南接到一单“生意”。送她去客户家的司机迈克在案发后回忆，凌晨4点半到5点，夏南突然在客户家大喊大叫，还拨打了报警电话。在警方公布的持续23分钟的通话录音中，夏南反复说有人在追她，却无法告诉警方自己的具体位置。迈克回忆，他后来看到夏南尖叫着冲出屋子，疯狂敲附近住户的房门。这之后，夏南便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2010年12月，在寻找夏南期间，警方在位于长岛的海岸高速公路沿线意外发现了1具女性尸体。随着搜寻的深入，在公路干道附近的灌木丛中，警方又先后发现了3具尸体。因为尸体发现地位于长岛南岸的吉尔戈海滩，所以这4名受害者被称为“吉尔戈四人组”。警方很快确认了她们的身份，都不是夏南。与此同时，受害者身上一些相似的细节引起了警方的注意。她们的年龄均为20多岁，身材娇小，瞳孔都呈绿色或淡褐色，都是被勒死后装入麻袋。不仅如此，像夏南一样，她们生前都是妓女。2011年1月，警方宣布，4起命案是连环杀手所为。

警方意识到，夏南极有可能已经遭遇不测。此后，在发现“吉尔戈四人组”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警方又在附近相继发现了6具尸骸，死者包括两名妓女，一对无法确认身份的非裔母女，一名身穿女装的亚洲男性，还有一颗女性头骨。海岸高速公路沿线一度被当地人视为一座“坟场”。然而，夏南还是没找到。

2011年12月13日，夏南的手机等随身物品在一片混合着沙子、泥土和沼泽的地方被发现。顺着这些线索，警方终于找到了夏南的尸体。警方告知家属，夏南死于意外，“她在树丛中迷路，掉入沼泽因失温或溺水而亡”。但夏南的母亲玛丽坚持认为，女儿并非死于意外，而是谋杀。

电影《失踪女孩》中，由于受害者多为妓女，她们的身份被曝光后，舆论争议很大，也让家属寻找真相之路一波三折。现实生活中，夏南的母亲玛丽一直在调查女儿之死，直到2016年7月，她被精神病发作的小女儿用刀刺死。无论是电影世界还是真实世界，玛丽都“倒”在了为女儿夏南之死寻找真相的路上。

“连环杀手摇篮”

从2010年到2011年，警方共在长岛海岸公路沿线及附近找到包括夏南在内的11位受害者遗骸。对比这些受害者的死亡时间，警方判断凶手作案时间跨越15年。

案件调查初期，时任警察局长多默觉得，这应该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也有一部分专家认为，这11起命案涉及至少2名凶手。

“连环杀手”这个恐怖的词汇，与长岛联系在一起。

事实上，在此案出现之前，长岛已经发生过两起连环杀人案：园艺工人乔·里夫金在1989年—1993年间杀害了17名妓女；邮递员罗伯特·舒尔曼在1991年—1996年间将5名妓女殴打致死并肢解。长岛连环杀人案出现后，更有人将长岛称为“连环杀手摇篮”。

部分受害者尸体在长岛海岸公路沿线被发现。

长岛位于纽约州东南部，属纽约大都会地区，是美国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之一。2011年，新泽西州杜尔大学的学者斯科特·伯恩表示，长岛的人口密度较大，按照比例，罪案出现的数量应当高于人口稀少的偏远地区，连环杀手也更容易在人口密集的区域选择受害者。

值得注意的是，在长岛近年来发生的连环杀人案中，受害者中相当一部分都是妓女。同时，美国曾引发关注的“红发杀手”“字母奸杀案”等连环杀人案，受害者也都是妓女。相关数据表明，上世纪90年代之后，美国连环杀手的整体数量虽然已经有所降低 ，但妓女在美国成为受害对象的比例卻从34%上升到了89%。

“消失的夏南”“妓女”“吉尔戈四人组”“连环杀手”……随着调查的开展，案情越发扑朔迷离。

因一块披萨落网

为了侦破此案，案发地苏福克县警方曾将悬赏金额从5000美元提至2.5万美元（约合18万元人民币），突破了当地有史以来的最高悬赏纪录。到2011年9月22日，警方已收到公众发来的超过1200条线索。

调查力度不可谓不大，可为什么13年一直没有破案？

这一切要从一个不称职的警察局长说起。2012年，詹姆斯·伯克接替多默成为苏福克县警察局长。伯克对侦查长岛连环杀人案并不积极。他曾公开称：“不必过于担心连环杀手。”在他看来，受害者都是特定人群，比如妓女，普通民众不会受到影响。

同时，伯克的人品也饱受争议。某天，一个小偷撬开了伯克的车，偷走了伯克没收来的毒品，还有一个行李袋，里面装满了各种性玩具和色情片DVD。当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开始调查这起事件时，伯克单方面终止了与FBI在长岛连环杀人案等重大案件上的合作。由于失去了FBI的协助，长岛连环杀人案的侦破被迫滞缓。

2016年，FBI调查发现，伯克曾多次殴打犯罪嫌疑人，还曾嫖娼，甚至虐待妓女。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这名警察局长竟然是通过走后门坐上的这个位置。当年2月，伯克因侵犯公民权利和妨碍司法公正，被判处46个月监禁。

2020年1月16日，时任警察局长杰拉尔丁·哈特重启调查，公开了在吉尔戈海滩附近发现的一条腰带的照片，腰带上的黑色皮革压印有字母“HM”或“WH”（取决于腰带的方向）。警方认为，这条腰带属于凶手。

长岛连环杀人案的调查有了转机。

2023年7月14日，霍约曼出庭受审。

2022年2月，警方查到一名男子曾出现在被害者之一的安珀·科斯特洛家中。该男子与安珀发生争执之后，驾驶着一辆雪佛兰卡车离开。根据这条线索，警方很快锁定了雷克斯·霍约曼。案发时，他有一辆同款雪佛兰卡车。警方通过技术手段比对发现，当年在包裹“吉尔戈四人组”尸体的袋子上提取到的毛发DNA，与霍约曼丢弃的披萨上的DNA吻合。2023年7月，纽约警方逮捕了霍约曼。他被指控为杀害“吉尔戈四人组”的主要嫌疑人，且警方不排除他与其他谋杀案有关。

虽然夏南死亡的谜题还未解开，但至少，长岛连环杀人案终于迎来了侦破的曙光。

“行走在我们中间的恶魔”

现年59岁的霍約曼看起来完全不像连环杀人犯。

他在长岛出生长大，毕业于纽约理工学院建筑系，被捕前是曼哈顿第五大道一家公司的资深建筑师，在业内小有名气。他已婚并有两个孩子，家庭生活富足而幸福。

2023年7月14日，好莱坞影星鲍德温在社交网站发文，称自己与霍约曼是高中同学，对于霍约曼被指控的犯罪行为 “难以置信”，“他是一个普通人，安静且顾家的男人”。一位与霍约曼共事了30年的同事称他是“易于打交道的‘宝藏男人”。霍约曼的邻居德维利尔斯说他“一直很安静，从没有打扰过任何人”。

但在有些邻居看来，霍约曼家与周围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万圣节时，甚至有父母提醒孩子不要靠近那里，“他的房子是个垃圾场”。霍约曼在接受一位博主的采访时曾说自己乐于助人。然而，警方形容他是“一个行走在我们中间的恶魔”。

苏福克县地方检察官雷·蒂尔尼透露，霍约曼曾在互联网上搜索儿童性虐待的资料。此外，他还注册了专门的网络账号，多次搜索长岛连环杀人案的相关信息。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报道，调查人员在霍约曼家的地下室搜查到包括左轮手枪和半自动步枪等在内的近300支枪。

7月14日，霍约曼出庭，被控三项一级谋杀罪和三项二级谋杀罪。法庭上，霍约曼拒不认罪。他声称：“我没有这么做。”检方则以其被指控的行为“极其堕落”为由，要求判处霍约曼终身监禁。如果罪名成立，他将面临多项无期徒刑，不得假释。

曙光已至，但案件侦查之路尚未走到终点。警方虽不排除霍约曼与其他谋杀案有关，但就目前的证据而言，还难以下结论。或许还有其他凶手，此刻正像曾经的霍约曼一样，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隐匿在人群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