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大,不能被计划
2023-09-03肯尼斯·斯坦利(KennethStanley)乔尔·雷曼(JoelLehman)
肯尼斯·斯坦利(Kenneth Stanley) 乔尔·雷曼(Joel Lehman)
根据当前所处的位置,决定应该去哪里,往往比根据想要去哪里来决定前进的方向要更明智。所有人都有能力将现在转化为未来,但没有人可以将未来变成现在
想要成功,反而不要以成功为目标;只需要做你喜欢和相信的事情,成功就会自然而然
地到来。
——大卫·弗罗斯特(DavidFrost)
“目标”指南针并不可靠
目标导向的思维,会阻碍许多具有重大意义的社会事业的成功。从教育下一代的方式,到科研项目的评选和资助,当我们过度强调目标时(似乎已经是常态),所有的努力和奋斗都将受到不利影响。盲目信奉目标可能是一个错误,但有什么取而代之的方法吗?离经叛道地攻击长久以来被奉为圭臬的观点,其过程当然是有趣的;但要人们真正放弃早就习以为常的目标,也并非易事。
彻底放弃目标,这看起来是一个很难坚持到底的过程,因为没人愿意在这个世界上漫无目的地徘徊。没有了目标,我们似乎只剩下随波逐流或毫无意义的生活方式。在这种情况下,你可能会认为,彻底躺平和全力奋斗似乎也没什么区别,但这是对笔者想要传递的更深层次含义的误读。每个人天生就有一种不可思议的本能,可以敏锐地嗅到可能存在的潜力,不管它将指向何方。这种人类独有的能力,不需要设定目标也能做到,这就是为什么将自己从目标的束缚中解放出来并不意味着放任自流地生活。恰恰相反,这会赋予生活新的意义。
在迈出至关重要的最后一步(彻底地摒弃目标)之前,我们要牢记,我们从头到尾讨论的对象,都是“高大上”的目标。每个心智正常的人,都不会建议彻底清除这世界上所有类型的目标。因此,许多目标驱动型工作,应该理所当然地持续进行:房屋仍应按照设计图建造;软件仍应按照既定规范设计;在你准备明天的晚餐时,继续按照食谱做也无妨;如果你设定了跑步锻炼的目标并坚持不辍,就能提高身体耐力。所有这些都是适度的目标,大可不必就此放弃。
当我们开始跳出舒适圈,即跳出我们早已熟悉的领域,以期获得伟大的成就、突破性发现、深刻的洞察力或颠覆性的创新时,就是抛弃传统的目标思维、改变自身行为方式的时刻。我们试图追求的根治疾病的方法、经久不衰的理论、令人炫目的结构、性能卓越的机器、震撼人心的旋律、史诗般的故事、不受约束的创造力、跨越宇宙的旅行、国家层面问题的解决方案、激情的释放、真正的幸福——所有这些领域,就是目标的神秘力量不再产生作用的地方。当我们在这些领域探寻、在地平线之外的地方追索、在阴影之中有踏脚石静静隐藏的地方寻找时,这就是目标作为指南针开始失灵的时刻。我们探索的脚步走得越远,目标的欺骗性就越明显,它将阻碍人类发挥最强的潜力,而这也恰恰是改变探索思路和方法的意义所在。
这听起来可能太过悲观了,但令人震惊的事实是,革命性成果仍然是可能实现的。进化的确创造了人类这种由无数复杂细胞组成的、不可思议的生物体,我们确实也发明了许多人类祖先甚至不敢想象的东西。与其成为悲观主义者,我们不如敞开心扉,接受这样的发现到底是如何产生的事实,并想想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来持续地创造新的伟大发现。
最终的答案听起来自相矛盾——我们可以通过不刻意地寻找来发现它们,但这并不意味着前期的所有努力都是无意义的。相反,关键是要认识到,在开始寻找时没有刻意地设定寻找的目标,并不意味着整个探寻过程就是盲目的。举个例子,你在探索一条未知的河流时发现一件古代文物并非完全偶然,你之所以能发现它,是因为你在探索,即使你事先并不确定这一次探索将带来什么发现。因此,你在探索时依然有可以遵循的原则,即使你没有设定任何值得遵循的特定目标。唯一要做的让步,就是我们无法确定探索最终会发现什么。换句话说,探索的目的地变得未知,我们必须放下对最终目的地的执念。
但事实证明,我们做出的让步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牺牲,因为我们出让的所谓控制权,只不过是徒有其表的假象。尽管目标应该是有助于控制最终结果的工具,但在这些目标过于“高大上”的时候,它们提供的控制,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幻觉。这些目标实际上更有可能成为骗人的工具,将我们的探索带进死胡同。因此,尽管我们可能自认为放弃了一些被神化的东西,但人们其实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它。不管时间允许与否,没有哪个伟大的育种专家,能够有意地引导进化的方向,让单细胞生物朝着拥有数十亿神经元的人类大脑的方向进化;没有哪个石器时代的天才,能够凭空制造出一台计算机;更没有哪个现代的“科研大佬”,能够造出一台时间机器。执着于这些“高大上”的目标,并不能帮助我们真正摆脱探索未知空间时面临的復杂性,因为它是一个极大的变数。通往未来道路上蜿蜒的踏脚石,也是我们人类无法预测的。我们最终取得的惊人成就,几乎总是建立在长期积累的诸多创新之上,而最终的结果,往往不是这些创新的既定目标。
如果你认清了这个事实,那么就能放下心中的这份执念。在追寻伟大发现或宏伟结果的过程中,根本不存在真正有用的指南针,也许这就是为什么那些确实取得了伟大成就的人,往往被披上了神秘的面纱,并获得人们发自内心的尊敬和崇拜。因此,我们至少应该赞同目标的指南针已不再可靠,如若不然,伟大的成就也不会那么容易成为神话。目标就类似我们脖子上挂着的好运符,即便丢了,也没必要太过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从“有趣”开启寻宝旅程
本着这种精神,我们可以满怀信心地拥抱没有目标的探索,因为的确也不存在其他选择。唯一需要考虑的是,在放弃相信我们可以控制目的地的信念之后,我们应该遵循什么原则,以及如何将其付诸实践?答案是成为寻宝者。在未知领域的广阔荒野中,有无数的宝藏深埋在没有任何标记的地方。所有这些宝藏都值得寻找,尽管它们可能都不是你特别想要的东西。但如果你足够幸运,找到了其中一处宝藏,那么还会有额外的奖励——一幅指向更多藏宝地的线索图。这就是踏脚石原则,即一个好的想法会带来另一个好的想法;一处宝藏会指向更多的宝藏,在可能发现的无限的踏脚石上,形成源源不断的连锁和分支。因此,你需要做的,就是成为一个熟练的寻宝者。
要做到这一点,你必须学会寻找线索。但是,这些线索并不会提示你目标就在附近,只是点明了附近有值得寻找的东西,就像空气中弥漫着神秘而甜蜜的香气那样。这种线索可能以多种不同形式呈现。例如,新奇性搜索算法认为,新奇是通往未来潜力的线索,即新的东西可以带来更新的东西。
这种策略在计算机的探索上取得了出奇的良好效果,因为新奇的行为实际上是通往更多新奇行为的最佳踏脚石。一台机器人不可能想出比撞墙更有趣的行为,除非它发现如何避开墙壁。所以,新奇的行为需要机器人在前进的道路上学习一些原则,比如什么是墙、什么是门。其结果是,寻找新奇行为的机器人在尝试更多行为时,变得更加复杂了。它们最终可以学会穿门而过、走出迷宫,尽管这从来不是它们的目标。重点是,新奇性搜索是寻宝者原理的典型案例——它在没有设定任何整体目标的情况下,就能推动新发现的诞生。
当然,人类不是计算机。与机器人不同,我们已经明白为什么撞墙并不能让我们走得更远。因此,我们可以将这种理解应用到行为中,而新奇性搜索则无法做到。换句话说,与机器人只渴求新奇而不渴求其他的行为相比,人类的追求更加灵活和复杂。当然,每个人都对新奇事物有着某种程度的好奇,这也无可厚非,但生活的意义远不止于此。这就是为什么当人类成为优秀的寻宝者时,我们喜欢将新奇事物与其他的东西混合起来。虽然不同的人可能会以不同的方式描述这种额外的成分(也许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但其中的一个共同线索,可能是趣味性。关于什么是有趣的东西,每个人的看法也不一定相同,但不同的人持有不同的意见,最终也将使整个社会受益。当然趣味性也意味着很多的不同,无论是对音乐或写作等事物的热爱,还是对探索世界的渴望。重要的是,趣味性的气息,可以引导我们每个人踏过自己的踏脚石链。就像新奇的事物一样,一件有趣的事情会牵引出另一件有趣的事情。它们将被引向何处,我们无法预测,但只要我们敢于循着这种气味去查探,有价值的东西早晚都会出现。
这并不是说趣味性和新奇性毫无关联,一些想法变得没有那么新奇之后,其趣味性也会降低。曾几何时,用一个装有四个轮子、可以自行前进的箱子来运送乘客的概念是很激进的;但如今,你在参加聚会时,再大谈特谈汽车的概念,就不太可能会引起人们的兴趣。同样,“无须马匹牵拉的车辆”也不再适合成为一部新科幻小说的最佳标题。那些曾经新奇的想法,很快就会变得熟悉和平凡。但是,趣味性仍然超越了新奇性。每个人对有趣事物的感觉,是其直觉、经验和知识三方因素经过微妙调和后的产物。我们也许很难确切地解释,为什么一个特定的想法或选择会令我们感到有趣,但我们生而为人的独特经验,仍然是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迄今为止,依然没有任何计算机程序能够具备人类这种与生俱来的、对有趣性的本能感应。而我们的每一项有趣发现,都能在未来带来更多有意思的踏脚石。
因此,如果你想成为一名行事无须设置特定目标的寻宝者,那么就要遵循一种特殊的线索,即当某些东西让你感觉有趣时,寻宝的旅程就可以开启。这听起来很简单,但它背后蕴含了深刻的道理,它意味着你可以通过遵循个人对有趣事物的直觉来寻宝,不是因为你知道要去哪里,而是因为你觉得当前所在的地方有成为“洞天福地”的潜力。“这种寻宝方式是有意义的”,即使只是接受此观点,也已经足够重要。因为这个观点与我们今天从自身文化中获得的许多信息截然相反,这些信息只会告诉你,你需要一个目标才能获取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搜寻附近可行的踏脚石
回顾一下,我们曾多少次被他人要求,以“目标明确”为标准,来论证个人行为的合理性。如果你的老板或父母,认为你做出选择的理由“纯属”主观,那么你就需要提供一项非常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能摆脱这一指控。而一个人认为有趣的事情,很容易被他人认定为“主观的”喜好。我们有这么多的词汇来抨击这种选择的主观性,也凸显了否定趣味性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比如:它们是不科学、无原则、有偏见、情绪化的,甚至是不理性或不负责任的。你不可能仅仅因为觉得自己的想法有趣,就能赢得老板的认可。但是,仅仅遵循这类直觉,往往可以比遵循目标更有原则,尤其是在追求伟大的发现或创新时。正是因为我们不知道“搜索空间”的结构,所以遵循趣味性的线索是合乎情理的做法。我们没有办法知道以后会出现什么新的发现或想法,它们都可能是通往任何地方的踏脚石。
当我们站在可能性的边界眺望未知的世界时,目标就成了一座名不副实的灯塔。但趣味性则不同,趣味为我们规划了一片道路网络,引导我们从一处藏宝地前往另一处。只有当我们停下来,欣赏当下的景色时,干草堆里的针,即藏在冥冥之中的“天意”——当前的踏脚石和它所通往之处附近的踏脚石,才会突然出现。
与主流观点相反的是,伟大的发明家并不会窥视遥远的未来。一个试图看透遥远未来的预言家可能名不副实,但一位真正的创新者,会搜寻附近可行的下一个踏脚石。成功的发明家会问的是,我们能够从这里走到哪里,而不是我们如何能够抵达遥远的那里。二者之间的区别或许看似微妙,但却十分深刻。成功者并没有将精力浪费在遥远而宏伟的愿景上,而是专注于当前可能发生的前沿事件。在历史上的任何特定时期,人类都拥有一套特定的能力和知识,这套体系包含了人类所有的科学、技术和艺术成就。通过将这套体系和能力中的某些部分结合起来,或以新的方式改变它们,就能于其中再增加一种新能力,从而使人类得到微小的进步。真正的创新者的贡献,是通过观察到此时此地的有趣之处,来迈出小小的一步。
在历史上,曾出现过一些微妙时刻,即人类的一种能力跨过了一条无形的界线,令人振奋的新可能性突然出现在了我们眼前,只有那些尤为敏锐和细心的人,才能注意到这种微妙的变化。例如,计算机程序员马库斯·泊松(MarkusPersson)在2009年意识到,通过结合最近三款游戏的理念,就有可能开发一种新型的视频游戏。这三款游戏分别是:《矮人要塞》(DwarfFortress)、《過山车大亨》(RollerCoasterTycoon)和《无尽矿工》(Infiniminer)。与几乎所有的现代游戏不同,马库斯开发的游戏《我的世界》不仅保真度低,游戏画面过时,也没有什么花哨的东西,内容也很少,还没有为玩家提供明确的游戏任务和目标。但是,在《我的世界》中,玩家可以在一个由无数方块和可重组资源构成的像素化大型开放世界中,自由地探索、建造和创造。几乎没人预料到这样一个奇怪的游戏会取得成功,更不会认为它能从根本上改变游戏行业的可能性。然而,马库斯看到了这个新颖且可实现的机会:将最新的游戏创意融合在一起,可以产生一类新的游戏,它很像儿童玩具乐高积木的互动数字版本。尽管算得上是耗资无数的大制作,但它没有遵循现代大型游戏的惯例进行大肆宣传推广。不过,这款游戏还是大受欢迎。数以百万计的玩家持续地制作和分享他们在《我的世界》中创建的非凡艺术品,包括可以运行的数字计算机(可以运行简化版的《我的世界》!)还有迪斯尼乐园和斗兽场等地标的复杂复制品,这款游戏甚至还成为一个教育平台。更重要的是,在2014年,微软公司耗费25亿美元将这款游戏收入囊中。同样,苹果公司在2010年首次发布iPad之前,从来没有类似的设备取得过商业上的成功,但在短短几个月内,其销售量就达到了数百万台。作为苹果公司的领导人,史蒂夫·乔布斯注意到,社会和技术都已经发展到了能使平板电脑的商业化成为可能的时候。他没有被过于宏伟的未来派科技愿景分散注意力,没有把精力投入建造耸人听闻的仿真机器人或接近人类智力水平的人工智能上。他完全可以这样做,但这不是他选择追求的目标。相反,他看到了当下唾手可得的宝藏就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踏脚石上,而他成了第一个迈出这一步的人。有趣的是,乔布斯自己也讲了一个伟大的故事,说明在不担心长期目标的情况下,追寻有趣性可能带来的价值。
如果我没有退学,如果我没有参加那个书法班,那么个人电脑可能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的排版。当然我在大学的时候,还不可能把从前的点点滴滴都串联起来,但十年后当我回顾这一切时,真的豁然开朗了。
与马库斯和苹果的成功相比,目标驱动的公司往往因为在几年或几十年内没有推出创新的产品而萎靡不振。我们在这里不指名道姓,但人工智能的商业化领域,的确充斥着不少雄心勃勃的公司,它们最后不得不降低自己的期望值。其中许多公司成立的愿景,便是研发出某种革命性的新型人工智能。这些公司遭遇的失败与苹果公司取得的成功之间的差异,也说明了一个道理:根据当前所处的位置,决定应该去哪里,往往比根据想要去哪里来决定前进的方向要更明智。所有人都有能力将现在转化为未来,但没有人可以将未来变成现在。
为实现“高大上”目标,不妨先抛弃它们
当然,这并不是说“高大上”的目标永远无法实现,有时候,在积累了足够多的想法和创新之后,那些曾经令人沮丧的旧目标,确实会突然之间进入可实现的范围。例如,在莱特兄弟发明飞机前的几个世纪,对我们人类而言,飞行就是一个看似无法实现的宏伟目标。然而,此类成功的故事很容易误导我们的思维,因为过去的尝试之所以失败,往往是因为它们均由目标驱动,而后来获得成功的真正原因则不然。在过去,甚至到了莱特兄弟的时代,那些追求“飞天梦”的人,其主要的驱动力来自统治天空这一鼓舞人心的愿景。有趣的是,塞缪尔·皮尔庞特·兰利(SamuelPierpontLangley)——莱特兄弟的主要竞争对手,一度获得了大量的政府资助来推动其飞行梦的实现,相比之下莱特兄弟的自筹资金却十分微薄。但莱特兄弟有着与兰利完全不同的动机,而这正是他们最终获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事实上,两兄弟原本是自行车制造商,自行车就是通往飞行器的踏脚石。可以说,莱特兄弟在他们所处的时代,听到并响应了未来的召唤,而不是试图将一个先入为主的未来愿景,硬生生地套入到现在的条件之中。因此,虽然数百年间,有无数的空想家将飞行器视为目标,但他们最后都失败了。只有身为自行车制造商的莱特兄弟,意识到飞行器就是空中的自行车之后,飞行才真正成了可能。这个故事讲述的道理是,一个宏伟的目标并不会因目标性本身而得以实现。如果你相信“目标会通往成功”,就等于相信了目标“无所不能”。
放弃目标之所以困难,是因为这意味着放弃“存在正确道路”的想法。人们喜欢将进步看成一系列项目,有些走岔了路,有些则走对了路。如果这就是你的世界观,那么你自然会捍卫在你看来正确的道路,并与那些看起来误入歧途的人发生分歧。但奇怪的是,如果目的地本就不存在,那么所谓的正确道路也不应该存在。
為此,我们不应该把是否成功的潜力作为每个项目是否值得开展的评判标准,而是应该根据其催生其他项目的潜力来判断其价值。如果我们真的像寻宝者和踏脚石收集器一样行事,那么踏脚石唯一重要的功能,就是带来更多的踏脚石而已。为此,一个无法自我扩展、无法做到“抛砖引玉”的踏脚石才是最糟糕的,无论当下站在上面的感觉有多好。作为寻宝者,我们的兴趣在于收集更多的踏脚石,而不是到达某个特定的目的地。我们找到的踏脚石越多,就有越多的机会前往潜力更大的地方。
以目标为导向的人,总是容易陷入批判主义,总是担心其他人最终会抵达何处。但如果每个人最终都能够抵达不同的地方,那对所有人而言,这可能是更好的结果。否则,每个人都要站在同一块踏脚石上,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提防“共识”二字的诱惑。当然,如果所有人的意愿,就是最终抵达同一个地方,那么推动共识的达成便是有意义的,但这应是我们最不希望看到的。保护分歧和容纳不一致的观点,是一种美德。当你选择的道路没有得到他人的认同,除了彼此最终抵达不同的地方之外,还有什么其他风险吗?
不可否认的是,有一些追求注定要比其他追求更成功。但这个世界太复杂、太多样化,没有人可以肯定地说,此时此刻的我们应该前往何处,因为生活充满了欺骗性。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应该允许不同的人走不同的道路,让踏脚石引导每个人走向适合自己的路径,对整个社会而言也是有价值的。当然,不是每一块踏脚石都会轻而易举地带你通往下一块踏脚石,有些甚至会带你撞进死胡同。但相较之下,目标带来的可能性远远少于踏脚石,且每次只能指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想象一下,如果图片孵化器网站上所有的用户都在寻找蝴蝶的图片,它将毫无疑问地缺乏多样性和可能性,不仅网站上几乎没有任何有趣的东西,而且最终可能无法培育出大家都想要的蝴蝶图片。所以我们要注意的是,不要以同样的错误思维来塑造我们的社会。
因此,如果你想知道如何摆脱对目标的盲目信奉,只需要随心行事、遵循个人兴趣的指引即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以严谨的目标为指导。如果你对某件事有强烈的直觉,不妨顺应本心。如果你没有明确的目标,那也没必要患得患失,因为无论你最终走到哪里,结果都不会太坏。但基于评估的目标导向,能够起到的引领作用十分有限。一项成就的伟大性,体现在其能带来更多伟大成就的特质。如果你最初的工作是计算机编程,但现在从事了电影制作,那么你可能正在做正确的事情;如果你想创造人工智能,但现在正在“繁育”图片,你也可以说是在做正确的事情;如果你一开始想画画,但你现在在写诗,这也是正确的事情;如果你走的道路,与想象中的不同,你依旧是在做正确的事情。从长远来看,一块踏脚石会带来其他踏脚石,最终会通向伟大的发现之地。
正是这类由一块又一块踏脚石连接而成的创新链,才能把最伟大的成就变为可能。但要实现它们,我们反而要“欲擒故纵”,不要将其视为目标。此外,放手是很难的,但只要记住,在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正确的踏脚石铺好后,失去的目标仍可能回来。在那之前,我们可以跟随趣味性和新奇性的气味,或任何我们认为可能推动创新的伟大寻宝活动的现有线索,去放胆探索。当然,你不需要放弃生活中的每一个目标,但如果你想要实现伟大的目标——探索苍穹、穿越极限的地平线,那么在某些情况下,你的确需要放弃目标。
在当前主流文化中,我们很少遵循这样的道路,因为主流的哲学是将探索的行为束缚起来,使其受制于我们设定的目标。但证据表明,只有成为一名“漫无目标”的寻宝者时,才能有望取得最好的效果。我们要避免目标的趋同性诱惑,继而释放出“多路出击”的寻宝者。即使有些人不走公众认为正确的道路,也不必急于阻拦,因为总有一天,他们会成为人类社会寻获伟大发现之路上的踏脚石。
当一切都说了做了,当梦想家都对陈旧的愿景感到厌倦时,当不求回报的期望的灰烬沉淀在不可逾越的未来之上时,只有一种理性的光芒可以穿透黑暗:为了实现我们至高无上的目标,我们首先必须心甘情愿地抛弃它们。
本文摘自中译出版社出版的《为什么伟大不能被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