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布村的年轻人(外二章)
2023-09-02王唐银四川
王唐银(四川)
风劈开茂密的樟树林,油布村稀稀落落的房子,就棋子一样显现出来。
暮色薄凉,月亮相思的波纹,总也走不到波光粼粼的对岸。
阿旺在月光的银质里穿行,他种植的有机油菜,萝卜,玉米,越过原野,才能抵达城市的胃。
阿旺站在油布村最高的山梁上,看水,看日落。长江水浩浩荡荡从村庄流过,也从他心中流过。
自从新的长江大桥一只脚踏进油布村,进城的时光就短了一大截。
桥是油布村新的艺术品,这项春天开始的浩大工程,质地朴素,低旋而又深怀沉静之美。
公元2022年,油布村的年轻人走在新的长江大桥上。他跨越了水。
像一艘船,像一只逆风的鹰。
旧 址
这些旧作坊散发的油漆味,有一部分,是从记忆里发出来的。
十八岁那年,他从一列南下的火车上跳下,就再也没有回到北方。
去川南机械厂,要从罗汉场老码头上岸,一段弯弯曲曲的青石板路,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沿途通向几个院门,门前不见了熟悉的面孔,几棵吐出新芽的黄葛树,站在那里,仿佛刚刚认识。
他坐在黄葛树下,唱《定军山》,唱《映山红》,这一天,暮色迟缓,落日红得发黑。
远处,路灯渐渐点亮,灯光照着机械厂的大门,今夜,罗汉场没有机器轰鸣,只有晚风来来往往,吼出漩涡。
他缓缓地走,不知道是该向上还是向下,他感觉这条短短的青石小路,走到尽头,整个罗汉场,机械厂,就再也无法找到。
修鞋的老人
医院旁的小巷子里,他像一颗钉子,被时光牢牢钉在那里。
一架老式穿线机,像他弯了的脊背,还在滴滴答答忙个不停。那个手动转子太老,黑漆漆的扶手,像燃烧过后的炭,仿佛风一吹,就会断。
每一天,我都从他身旁经过。有十年了,他的头发和他的话一样,越来越少。
两个相差三十年的人,修补着各自的日子,有多少人相逢,相识,又匆匆离开。他永远安静地等在那里。
修鞋的时候,他把头埋得很深,那些密密匝匝的线,在手中穿梭,仿佛稍一疏忽,就会放纵世间所有的风口。
离开小城后,我的鞋一双双地坏,一双双地丢,在这个汹涌的城市,我找不到这样一个修鞋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