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组章）

四 四（河北）

我问沧海何时老

来自上岛咖啡馆的脆弱、焦躁、不安还在继续，走廊墙壁上攀爬着大红的玫瑰，以及情侣们甜蜜的侧影，以及真情或假意的誓言或谎言，以及祝福、嫉妒、悲悯、讪笑……

在小城的西南和东北，我们宁愿孤单，也不相爱。

如果想象力能够浪花一样炸裂，如果我历经百般沧桑和磨难——

更多的白酒也不能把我征服。然而，我毫不犹豫地迷恋暗夜和写作。

你我之间，是一条细线，细到无；或者，是一条大河，大于天——

一次又一次的放弃之后，我问沧海何时老？沧海作答：变化生涯如等闲。

你送给我的礼物有着磨砂蓝的外壳，象征着自由和永恒，然而，来自上岛咖啡馆的脆弱、焦躁、不安还在继续。此刻，我盘膝坐在一把竹编藤椅上冥想——我独自一人——

其实，那只长相乖巧、性格孤僻的美短猫已陪伴我多年。

秋天接近尾声，在春天与河流复苏之前，我蓦然看到光亮，从迷惘中回过神来——我还有好些事要做。

这是一个艰难的夜晚

镜子里，和我相像的女人沉默不语——其实，我的很多话既不能说给情人，也不能说给自己。

孤独压垮了我的双腿和心脏——它们颤抖，惶恐，疯狂——我的愤怒几近病态，并且，随着无情流逝的时间与日俱增。

与我对酌之人有着鹰隼般犀利的面孔，以及成串的歇后语，以及温和也暴烈的脾性，以及驳杂也偏颇的见识——

夜晚来临之前，我们在银灰色的黑暗中告别，之后，我温柔地抱紧自己，就像月色温柔地抱紧大地。

寂寞又冰冷的诗行缓缓打开一扇门，或者，门一直是敞开的。只是，剩下的时光愈来愈少。我们经常谈论的困境，绳索般缠绕着我们的余生，以及来生——

这是一个艰难的夜晚，我看到逝去的未来朝我们讪笑，也痛哭。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

亲爱的，也许我们并不存在——因为我们从不痴迷于虚妄。

千里江山

你所觊觎的千里江山，不是夜幕下的身体，不是它衍生的光环——

而是借此唤醒你沉睡、残病、丧失的那一部分——

温和或野蛮的激情，朴素或奢华的爱意，抑或信心和勇气。

然而，秋节又至，华叶凋衰，冬天正快马加鞭地赶来，即使我们再一次君临曾经的疆域，即使我们再一次接纳——

那些战栗、呼喊、欢喜、悲伤、愤怒、绝望已然销声匿迹，源于不可言说的秘密——我们的孤单一直不曾被削减，或慰藉。

在一个依山傍水之处修建坟墓，月色般透亮又多愁的血泪沿着你脸上的沟壑汩汩而下——

窄道旁那块巨大的石头不知所踪，它承载过一个夜晚的安宁和明媚，但你最终在崭新的桥基下找到它，你也找到了曾经、未来，自己。

清晨，你发给我一张熟悉的图片，旧的山水，旧的草木，旧的恋人……

然而，葱郁和颓败之间不只隔了时间……

关于夜晚的叙事

像精致又野蛮的漩涡，夜晚，它分泌力量和激情，它也分泌悲伤和绝望，以及无穷无尽的美梦和噩梦。

有时候，它沿着时间的断崖鹰隼一般飞翔——

它寻觅的真相和光芒在密不透风的铅罐里，或者，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它们疯子一样歌唱，哭泣！

它们习惯藏匿；它们被迫藏匿；或者，它们将死于谋杀和绝望。

的确，我从没像现在这样迷恋夜晚，即使虚无感和荒诞感轮番袭击，即使生活的剖面丑陋可憎——

月朗星稀，大野空旷，一副含辛茹苦的面孔一直在摇晃，是父亲，他唤醒我，他向我索取活着的证明和意义。

的确，孤独是渺小的沙子；或者，比沙子更渺小——

即使它变成一座山又怎样？即使它崩塌或冒火又怎样？

而我，还有健在的母亲；而母亲，还有煎熬于水火的儿子！

此时，微小的幸福像恋人留在耳畔的絮语欢快又隐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