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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 礼(组诗)

2023-09-01

山东文学 2023年6期
关键词:春光母亲

杨 洁

婚 礼

早晨

你掰了一半我的香蕉

给了我一盒你装的糖果

或者是你的母亲

你的姐姐 你的姑婶

给了我你的沉默

在一片喧嚣中

红色的传承 白色的爱 绿色的忠诚

你一并给了我们

还有发光的毛孔 紧实的皱纹

不笑时向右歪的嘴唇

那也是来自你的母亲

还有双腿笔直如白桦

还有那温敦厚实的柏叶一样的头发

我 在闪光灯下

闻到了那生涩的柠檬味道

春光 你是春光的女儿

阿佛洛狄忒在风神的护佑下

来到塞浦路斯岛

我眼瞧着你的丈夫 在雾霭的今天

在你的腰间你的臂弯

你的脖颈

指尖

在你紧张的思绪里

制造出一串轻柔的空气

如风推动着白色的泡沫

时序短暂地玩忽了造物的划分

只为了轻轻地推着你登上岛屿

仿佛只为了

女神们给你戴上芬芳的花冠

我们围住你 为了崇拜你

春光 你是春光的女儿

巴赫的钢琴曲响起

生命的庄重 爱的光明 救赎的喜悦

你走向中央 好像 好像

一切都在成熟

一切都会开花结果

承受与必然性

春光 你是春光的女儿

给母亲

我从未见过一个事物

不知疲倦的收缩

如母亲

生下我之后

她再没生长

而我的四肢逐渐地伸展下去

夜以继日

喋喋不休

她安置好大多数物品

例如只属于她的高跟鞋

油盐酱醋的位置

老式的汤勺 调羹

印着凯蒂猫的碗盘

结石在她的胆囊

组织增生在她的后颈

膝盖的磨损在她的右腿

以及白发

被她一根一根精心安排到不起眼的位置

我的痛苦也由她来安置

她恐惧我的痛苦甚于她的

于是将其摆在心头

我想拿回一些

关于痛苦的权力

却难以开口乞讨

颤抖着

开诚布公地询问她的身体

甚至我开始放置了自己的高跟鞋

添置了空气炸锅

肉桂与沙拉

在某些险要的位置

我得承认

我措手不及的面对

她骤然连成片的白发

以及突如其来的疼痛

诚惶诚恐地写下这些文字

这些文字叮当作响

某些事实板上钉钉

关于母亲的秘密

正如爱伦坡的室内一样展开

杨 树

几个健美的男人精心推算

将你完美地砍伐

不伤及车辆 人群 摊位 绿化带

当你的茂盛正在威胁

某种称作秩序的

平庸的安宁

他们带走了你湿润的身体

帮凶是一辆大货

它拉扯绑在你腰间的麻绳

我看到你

按照他们的轨迹温柔地躺下

不顾及对树叶凋零腐败的

寓言中关于泥土的承诺

以及无数个喋喋不休的春天

此刻戛然而止

你没有反抗

这是我对春天的第一次怀念

我看到切割正轮番上演

他们只需说出用途即可瓜分你

安抚着稚嫩雨水下落的身体

我觉察风正在低处游走

撩动无数次逗留的叶片

试图挽留后者三缄其口的秘密

麻雀仅因这一棵杨树就散播了

唇亡齿寒的消息

什么时候跋涉至燕子挑剔的耳朵

再没有比喻等待着它剪刀般的尾翼

春天正在死去

春天正在死去

春天正在死去

所有的一切都会被连根拔起

连同深埋腹地的蝉

自然的教条在这一次意外中夭折

只剩下严丝合缝的地砖和水泥

坏事传千里

春天正在死去

即便赫菲斯托斯如金银一样锻造你

痛苦的身体

也再不会挽救春天

不会挽救一颗坚硬的心

不会挽救被你沙沙的叶片吞没的故事

我将沉默下去

悼念你慢条斯理的年轮

悼念春天

潘多拉关上了魔盒

再见 我窗外的杨树

要去跳华尔兹的老头

他走着走着 如同一堆褶皱

尽管他是瘦削的 可是他的腰带

仍然像箍在水缸顶部的陶圈

臃肿 没有釉色

他提着的包里整齐地排列着

水杯 手帕 花镜 折扇

风透过拉链的牙齿灌满了

他轻薄的外套 笔直的裤筒

胳肢窝 指缝

冲淡他浑浊的喘息

沿着他的鼻子和尖头皮鞋分叉

一只被遗漏的姜黄色袜筒

从棕色的腰带延伸出来

一路上零星有人在偷笑他的老朽

总有泪水在他的眼睛里打着转

在等待着有关母亲的词汇

他选择今天倒在地上

风扶着他的脊背缓缓地落地

并不很痛

如同在日历上事先勾画过

1929 年的孩子柔软的落幕

惊慌失措的女人尖叫起来

她们胸前的蕾丝在春风中翻飞

而他的褶皱如同丝绸一样舒展

水杯 手帕 花镜 折扇

体面地从包里倾泻

如同塞尚的静物

远处的华尔兹舞团正欢声笑语

狂奔的孩子们正精疲力竭

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二圆舞曲寂寞的

在广场的风中打着旋

如 果

如果不能够飞翔

可以跳舞如广场上那些阿姨

如果不可以跳舞

那么可以闲逛如本雅明

如果不可以闲逛

那么可以像夜莺一样婉转歌唱

如果不能唱

那就喊 如蒙克画下的那样

如果不能喊

那就学孩子哭泣

如果不能哭泣

那就大口大口的呼吸 如水母

如果不能大口大口的呼吸

那就小口小口的呼吸 如叶片

如果不能呼吸

那就思考像每一株柏树

如果不能思考

那就如万物一样死去

如果不能死去

就去像母亲一样祈祷

女儿

你总不能因为苦难太多

而拒绝了神明

十月上旬

在去往盖家沟的公交车上

一个老人大敞着车窗

昏昏欲睡

他曾经是我刻骨铭心的爱人

我死后 他曾经为我挑选焚烧的衣物

他又娶过两个女人

因此口袋里的手帕及时

得到清洗和更换

如今眼看他也行将就木

无儿无女

只有一个庄严的书架

和一堆肥皂味的衬衫和大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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