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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岩画中的驯养动物形象解析

2023-08-31隋立民

新疆艺术 2023年4期
关键词:游牧岩画丰产

□ 隋立民

新疆塔城地区托里县库玛拉克斯陶岩画中羊形象

驯养动物为人类提供了生存保障,是原始畜牧业形成与发展的根本,也是游牧族群社会生活的重要内容。岩画中的驯养动物是实现“丰产巫术”的载体,反映着游牧先民对自然和生命的认知方式与意识观念。人类为满足生存的现实需要与精神诉求,以原始感性的思维将主观意志和臆念幻想融入形象,并运用各种审美形式将物象改造、加工成符合自身需求的崇拜对象,以此表达出强烈的生命意愿。

新疆岩画具有浓郁的游牧文化特点,动物形象最多,其中以羊、马、牛等已驯化家畜为主,充分反映出原始游牧社会的生活与文化特征。驯养动物与原始游牧族群生存有着密切关联,它们为人类生存提供食物与生活材料,这是原始畜牧业能够形成与发展的根本原因,并由此创造出了具有显著自然生态禀赋的文化特征。恩格斯指出:“畜群的形成,在适于畜牧的地方导致了游牧生活”。驯养动物作为原始游牧生产的重要物质基础,畜群的安危和丰产成为维系人类生存、延续的命脉,祈愿畜牧丰产成为游牧民族社会生活的重心。因而当时的人们热衷于动物崇拜与敬仰,以主观臆想与动物建立起亲密关系,祈望在神灵庇佑下能够获得家畜与猎物的丰产,同时缓解对自然的畏惧,使族群得以繁衍生息,所以动物岩画体现着强烈的功利性。

新疆岩画中的羊的造型表现形式

一、岩画中的羊

羊在距今约10000 年前就已被人类驯化,成为人类重要的牧养家畜。从新疆岩画中可以看出,原始游牧族群牧放的多为山羊,山羊身上丰富的产出对于物资缺乏的游牧族群来说是重要的财产。羊的突出特征就是羊角,羊角的形状、大小都有所不同。羊角是重要的雄性第二性征,公羊角比母羊角更为强大,强壮的公羊在生殖配偶时更容易成功,因此游牧民会把羊角强大粗壮、美观对称的公羊作为种羊,其形象也被作为崇拜图腾。甲骨文中的“美”字,一直被释义“以羊为大,即美”,这可能是对羊的崇拜的表述,抑或是对人头饰羊角祭神装扮的描述,新疆岩画中就有许多戴角饰和尾饰的人物形象,羊崇拜在游牧族群文化中十分普遍。

(一)羊的造型

新疆岩画中驯化的羊多为山羊,山羊的主要特征就是弯曲的羊角,从侧面观察看到的就是山羊最典型的形象,因此岩画中的山羊都是侧影形象。岩画中羊的造型主要有剪影式、线条式和线面结合式。

塔城地区库玛拉克斯陶岩画

游牧先民在长期生产实践中发现,羊角的大小、形状都与羊的生殖力有关,角大的公羊往往会是种羊或头羊,虽然其中的原理人们还无法解释,但这的确是放牧生产中积累的经验。游牧先民认为羊角是羊的主要特征,也是存在神秘“力”的部位,因此他们热衷于对羊角的着重表现,而忽略和简化了羊的其他部位。

岩画中独体羊形象作为基础符号或代表某种意义的“词”,当两个或两个以上组合就有了语句关系,以表达更为丰富、复杂的内容。不同组合关系具有不同的象征含义,符号语意也得以扩展。岩画中两只羊的组合方式,较多见的有两只并置、大小组合和对羊等形式。两只同样的羊并置则表示一组或小群羊。塔城地区库玛拉克斯陶岩画中的两只羊,一只为驯养的山羊,一只为野生的盘羊。家畜与野生动物组合意在让野性神力对家畜施以互渗,以护佑家畜的强壮。哈密地区塔拉特村岩刻画中是一公一母两只山羊形象,公羊以剪影呈现,羊角较为粗壮;母羊用线条勾勒出中空的腹部,表示家畜孕育繁殖。羊整体造型极为简练,只突出了公羊的角和母羊的腹部,这些都是原始牧民所重点关注的特征,着重表现这些部位是表达牲畜生殖繁衍、丰产增值的刻意操作。

哈密地区塔拉特村岩刻画

和田地区阿萨尔萨依岩画

哈密地区加满苏岩画

大小羊的组合是岩画中最常见的“丰产巫术”组合形式。大羊作为主体形象,身形简单,但羊角被夸张延长,以彰显神圣性和“力”的增值。小羊或在大羊的犄角中,或在腹下,或在尾部、背部。大羊与小羊紧密联系或嵌合在一起,共同构成一个封闭或半封闭的图式。在原始认知下人们认为大小羊的组合是有效地实现牲畜生殖丰产的关联形式,也是提升巫术神秘力的途径,为达到畜群增产的目的,这种大小形象嵌合的图式在岩画中十分普遍。

羊的造型中还常见对羊的形式,对羊是以对称的形式组合,通常体态极为简化,对称形式使图像有了一定审美趣味。对称性是自然界中最基本的美感形式,人类很早就会运用对称、重复等形式创造秩序美感。原始艺术中对称形式多用来表达两性交合和繁殖,说明原始审美的首要目的是满足实用需求,服务于内容的表达,其次是满足自我精神的愉悦。

哈密地区托克塔斯岩画

岩画中羊群多以独体形象重复或以不同种类羊的组合形式表现,群体的组织结构呈现无比例、无秩序、无空间的散点排列。人们只关注数量的多少,随性填充,求多、求全,以此满足渴望畜牧丰产的精神诉求。牲畜的繁殖原理是原始认知还无法掌控和了解的内容,在神秘互渗思维指导下,通过拟物的图像方式实现与神灵沟通。他们以想象为基础对自然表象给予主观加工,创造和构建出超越实物本身、符合自身需求的理想图式。

哈密地区乌尊萨依岩画

阿勒泰地区博塔莫云岩画

阿勒泰地区依玛什阔拉斯岩画

(二)羊与其他形象的组合

“丰产巫术”是原始崇仰文化的重要主题,作为最普遍的牧养家畜,羊形象必然成为表达丰产信仰的一个符号元素。当羊与不同物象进行不同形式的组合时,可容纳、关联、转移不同物象具有的崇拜要素,衍生出更为丰富的丰产崇拜、生殖崇拜等崇仰主题。

岩画中的驯养羊或羊群多与野生羊、鹿、牛等动物进行组合,原始牧民认为野生动物的生存力比家畜更加强大,而鹿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使得鹿成为原始游牧人心目中的神灵图腾。刻绘野生动物与羊的组合,目的在于让野性的、神圣的生命力作用于家畜,使家畜更加强壮、健康,能够抵御自然环境及野兽的伤害,以此实现畜群的强壮、安全及丰产,这是游牧先民满足生存意愿和心理诉求最直接的方式。

羊与人的组合是岩画中最主要的内容,多出现在放牧图、狩猎图、生殖崇拜、图腾崇拜等形式中。牧放图中,有独牧、群牧、骑牧、牧猎等生活场景,这既是现实生活场景的记录,也是祈福人与畜群“丰产”的崇仰主题。这类图像中,人虽然是具体的牧猎操作者,但在比例上人的形象要比羊的形象小很多,说明羊在牧民心中有着极高的地位。早期人类因自我认知不足和力量微弱,总是将自身置于自然界的从属地位,反映出人在自然关系中的自我妥协。而岩画就是人类为了生存而做出的能动的自我改造,他们极力从精神层面弥补现实的不足。岩画即是人为创造的“神化”互渗的介质,人(画中人即现实的人)在其中可以完全掌控所有事物,各种“力”互渗,从而实现人对牲畜丰产和繁衍的控制,这是人对自我力量不足而做出的“精神补全”。羊与人的组合中,人以不同的姿态与羊产生互动,如驱赶、追逐、围牧、射杀等等,这些姿态既是现实牧放活动的行为方式,也暗喻对羊实施控制的巫术手段。还有以工具为媒介对羊实行互渗操作的内容,如岩画中的人以弓箭、棍棒等指射羊角和生殖器,以实现“力”的传导。岩画中的羊形象不仅是对现实生产资源的表现,更是游牧先民表达“丰产”意愿的话语符号。

二、岩画中的马

动物的驯化是人与动物长期相处过程中相互适应、相互选择的结果,由此建立起更有效、更稳定的互惠共生关系。人类在控制、驯化动物过程中往往采取一种主动行为,如拘禁、放养、牧放、圈饲等等,逐步让动物为自己服务。考古发现,新石器时代中晚期欧亚草原就存在马的驯化遗迹。马为人们提供了衣食住行所需的生活资源,最重要的是马弥补了人类力量和速度的不足。马在游牧民族发展历史上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不仅提高了人类社会生产、交通运输、军事作战的效率,还影响着人自身的精神塑造。马背成就了游牧民族的生活和梦想,成为游牧民族的精神象征,人们将美好愿望与品质寄托在马的身上。马促使人类有了更为频繁的迁徙互动、种族融合及语言和文化的传播。

阿勒泰地区库尔特岩画

阿勒泰地区克孜勒阔拉岩画

(一)马的造型

岩画中的马主要有以下内容:以马为主体、马与人、马与其他动物的组合等等。马岩画分为独体形象、组合形象、群体形象,马与人组合的岩画有骑乘、骑射、马车等等,还有马与家畜的组合、马与野生动物的组合等等。这些岩画清晰地再现了游牧族群在生产生活中与马互动的行为方式,也反映出人对马所寄寓的精神意愿和崇拜心理。

岩画中马的造型倾向写实,表现形式为剪影式、线条式,同样以侧面方式造型。马形象多以简约的线、面表现出基本形体特征,短耳、四肢、尾部则以短线刻画,注重马的真实性。静态马多以四肢、尾部呈下垂状表现,改变四肢的运动幅度和呈水平状的马尾,来表示马在行走、奔跑。从马的不同姿态中可以看出,原始牧民对马有着细致入微的观察,并能运用一定的造型方法,将马的动态特点生动地表现出来。

马是群体动物,草原中常常会看到马群觅食或奔腾的场面。新疆岩画在表现马群时,没有比例大小和前后空间的观念,大小与位置也相对随意,形象多以散点的方式平铺在岩面上。马群中还常会伴有其他动物,动物混群是为了实现不同物种间“力”的互渗操作,如马与羊,马与鹿等等,都是为了祈求牲畜丰产所作出的操作。在哈巴河县加尔塔斯阔拉岩画中有一组三匹马的造型,三匹马自下而上有序排列。马整体造型十分写实,头部额宽面窄,颈部弯曲,体量浑厚,从头颈至身躯呈现流畅的曲线,身形的结构和比例极为写实。从向前迈动的前肢和扬起的尾部可以判断马正在奔跑。这组马的造型最引人注意的是马脚下的一条横线,动物脚下刻画横线这种形式在岩画中时常可见。游牧民族“敬天崇地,遵阴阳”的观念,让他们视大地为母,认为神灵源于天地造物,脚下划线代表马与大地之间的神秘关联,增添了马的神圣性。马还作为生殖崇拜图腾护佑着人类的繁衍丰产,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中有一组对马造型,雌性对马和雄性对马呈现出对称的形式美感,体现出浓郁的生殖巫术的意义。

(二)马与人的组合

马与人的组合反映出马与游牧民族亲密的伙伴关系。骑行是主要形式,人物直接叠加在马背上,人物或手持弓箭,或持武器,或持缰绳,或套马等,以不同姿态表现出人们熟练地运用马开展各种生产实践活动。马与人的多种组合方式,将原始游牧社会的现实生产场景生动地展示出来。这些形象不仅具有技术指导与认知教育的作用,还是游牧先民记录叙事、抒情达意的载体。

阿勒泰地区加尔塔斯阔拉岩画

昌吉州呼图壁县康家石门子岩画

哈密地区东黑沟岩画

阿勒泰地区徐永恰勒岩画

哈密地区县八墙子岩画

在哈密巴里坤县八墙子岩画中有一组精美的骑行人物。该组岩画为侧面剪影式造型,岩画中马呈现为细尾,颈部粗壮的形象,头部的小与被刻意夸大的身躯形成鲜明的对比,营造出视觉上的强壮感。人物形象则直接叠加在马背上,虽简洁、概括,但有许多细节表现。如前一组骑行人物马背有马鞍和织物覆盖,骑马人的头部有角状饰物,手里持有器物,这一形象是典型的巫士造型。后一组形象无特殊的饰物,马的姿态呈疾驰状,人物造型简约,应为骑士。两匹马的组合表现出神圣的崇仰仪式,意欲祈福神灵对族群丰产、战士勇猛、征战胜利加以护佑。这幅岩画整体造型精美,形象具有意向性特征。形式美规则的应用使图像带有了装饰意味,此时的岩画不再延续以往对自然简单的摹拟,而是加入了更多的主观性再创作。人们依据自身的心理需要对自然表象进行主观加工,并将令人愉悦的美感形式注入其中,在不断地物我交流过程中人的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审美意识也在不断发展。

(三)马与车的组合

马为人类社会生活带来了巨大的变化,特别是马车的出现成为推动游牧社会生产力发展的关键一步。公元前3000 年左右在欧亚草原就出现了马车,马车是将马等家畜和车结合的产物,大大提高了游牧民族的生产效率。

新疆岩画中的马车多为双轮、单辕、有舆的车,牵引动物多以马为主,马车是游牧民族最主要的交通运输工具。在阿勒泰地区哈巴河县岩画中,有一幅较少见的四马牵引的马车图,马车为双轮、单辕、有舆、套驷马的造型。形象以车辕为中心轴呈对称形式,车辆以两个正面圆形体现出双轮结构,用线条示意出车架,图像以平面化方式展示出马车的结构。这种无透视、无空间的形象表现方式,说明早期人类在处理主体认知与客观现实之间的矛盾时,已经有意识地、能动地做出协调和改造。马的造型都为侧面剪影式,两两一组呈对称形式分布在车辕两侧。驷马基本相同,双耳、窄脸,身形轮廓呈流畅的曲线,表现出马的宽背窄腰的俊美体型特征,腿部的转折变化显示出马的健壮有力,马尾以线表现。“对称”具有对偶、衍生的意义,秩序化的结构形式呈现出图案化美感。游牧先民根据生存实践的体验以及与动物的亲密关系,在不断地模仿原型的过程中,以感性思维进行想象、取舍、提炼、重构,将自我认知中的美感形式运用到原型改造中,极力创造出满足心理需求和令人愉悦的理想形象。

阿勒泰地区萨尔塔木岩画

三、岩画中的牛

在距今约6000 年前,人类驯化了更加健壮的牲畜——牛。牛体型较大,强壮有力,可以为人类提供更多的肉、奶等食物,牛皮、牛角也可以成为生活材料。游牧民族将牛作为重要的财富和生活伙伴,特别是牛那种强劲的自然力被原始牧民视为神力的存在,于是对牛产生了敬重、崇拜的心理。在新疆地区的一些史前墓葬中,发现有用牛随葬的现象,如罗布泊小河墓地、洋海墓地以及和静县察吾乎沟口一、二和四号墓地等。新疆地区阿尔泰语系中就有许多关于牛的神话,认为牛是驮负大地的神灵,并用“神牛支撑大地”来解释地震现象,可见牛在游牧先民认知中是大力神的象征[1]。

(一)牛的造型

壮硕的体型、尖锐的牛角,以及强健的力量是牛最显著的特征。在“泛灵论”的思维认知下,人类会自发地、必然地将人与动物进行同形同性的类比,认为牛不仅有人的意志,还具有神授的力量,是能够与人交流沟通、神力互渗的对象。牛的身躯以及牛角被认为是蕴藏着生命原力的重要特征,在塑造牛形象时人们就会本能地夸张、放大那些“力”的特征。

阿勒泰地区阿勒泰市敦德布拉克彩绘岩画中就有这种牛的形象,该岩画记录了原始游牧民滑雪狩猎的场景,反映了原始丰产、生殖崇拜的主题。据考古研究分析,敦德布拉克岩画绘制于距今约10000 至20000 年前的旧石器时代晚期[2]。岩画中一只造型夸张的牛形象十分吸引人,牛为侧面剪影式形象,通体以矿物红色涂绘。牛的形象造型简约,但最重要的特征都被夸张放大,如延长、上扬的牛角,硕大的牛头与隆起的背部,有神的大眼,弯曲的牛腿和厚重的尾部,均体现出牛的强壮之感,这些都是人最为关注的、认为有生命原力的部分。这是人们对现实中牛表象的改造,是原始思维下人对自然事物认知的外化。牛的形象虽然简练、概括,却十分生动,牛成为代表“力”的象征符号,这是一种满足游牧先民意愿的理想形象,更是巫术操作时实现“力”增值的一种方式。

(二)牛与其他形象的组合

游牧先民在劳动实践中与牛建立起特殊情感,对牛有着特别的心理关照和精神依赖。

阿勒泰地区敦德布拉克彩绘岩画(局部)

牛作为“力”的象征对象,在与其他形象组合关系中发挥着“生命原力”的作用。在牛与人的组合中,牛形象极度夸张且富有意味,人物却十分渺小和简单,这是人力不自信的体现。游牧民极度依赖牛带给人的一切产品,祈佑牛的丰产是游牧民生存必要的精神诉求。岩画中人们试图通过巫术操作,以求获得丰产的目的,他们努力模仿牛的真实性,但在神秘观念的影响下,本能地将主观幻象融入其中,使形象具有了象征性意味。原始岩画的模仿写实是一种“意象”的写实,是在崇仰观念影响下的功利性的幻象写实,牛身上被视为“力”的形态特征重点集中在硕大的躯干、弯曲延长的牛角以及公牛生殖器上,人们相信巫术操作可以使牛与人、牛和其他动物之间发生能力互渗,由此获得与牛一样强大的“力”,即丰产力、生殖力。当代文艺理论家朱狄对此作出解释:“原始艺术家出于巫术目的创造出来的动物形象,它引起的心理幻觉使它的创造者深信对远距离之外的狩猎对象具有遥控能力,这种遥控是可以超越时间或空间概念的。这样,在艺术的最低发展阶段上,巫术的艺术就成为最早的文化模式之一。”[3]

四、其他驯化动物

人类驯化各种动物并与它们形成共生关系,人们保护、喂养、繁衍驯化的动物,动物给人类反馈肉食、毛皮、乳品,以及提供乘行、载重的便利,二者相互依存,彼此依赖。人类的生产方式也从掠夺性的狩猎变成保护性的驯养。驯化动物是人类文明进步的一种行为,它是人类在历史发展进程中自觉地进行自然改造的结果,不仅为人类社会的生存和繁衍创造了丰富的物质基础,更是人类文明史上巨大而深刻的变革。

骆驼耐旱、有耐力的特性在长途游牧运输中显示出了优势,骆驼的驯化晚于山羊和牛。学界一般认为,单峰驼驯化于距今6000 年前的西亚、阿拉伯南部和北非,而双峰驼驯化于距今4500年前的中亚[4]。在新疆岩画中有许多骆驼形象,与人组合的骆驼、与家畜同群的骆驼形象可判断为驯化后的骆驼,其他骆驼形象难以判断是驯化的家驼,还是野生的骆驼。至今新疆还存在着野骆驼种群(双峰驼),而野单峰驼早已在数百年前灭绝。

骆驼,古称橐,在《逸周书·卷七·王会解》中就有关于西域各部族驯养、利用骆驼的记载。新疆岩画中多有牧驼、牵驼、骑驼、迁徙以及群驼的画面,说明骆驼在游牧生产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新疆岩画中的骆驼形象多为高大、威武的双峰骆驼,单峰骆驼也偶有出现,这表明远古时期单峰骆驼在新疆地区确实存在。

岩画中的驯养动物还有犬,犬至少在15000年前就已被人驯化[5]。犬的驯化是人类早期狩猎采集劳动中的成果,犬因勇猛、忠诚的特点,充当着人类狩猎、牧放的助手或护卫,是人类生产生活中的伙伴。岩画中的犬多出现在牧放、狩猎的场景中,充分说明犬已经服务于人类的牧猎生产,成为原始牧猎民族的亲密伙伴。岩画中的犬形象造型简单,以竖立的耳朵和上翘的尾巴表现出犬的特征。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犬始终伴随游牧民生活,帮助看护羊群,避免畜群走散、逃跑或遗失,还承担着驻地的警卫和守护工作,保护人和家畜免受野兽的侵袭。在许多发掘出的古墓葬中,除了有大量的牛、马、羊家畜的陪葬,也发现一些犬骨。

原始时代人与动物之间建立起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贯穿了人类的进化史。特别是人类开始使用工具后,人类从自然中的孱弱猎物成长为主动出击的猎手,不仅凭借自身力量获得猎物,还在不断驯化动物。动物驯化使游牧先民的生产方式发生了革命性变化,这一发展过程在岩画中被清晰、生动地展现出来。

新疆岩画不仅是原始游牧族群物质生产的结果,还是生存体验中创造出的精神成果,反映着人类在牧猎生产基础上形成的认知意识与行为模式。牧猎生存方式决定了原始部族对客观自然与自身生存的格外关注,这一核心内容渗透在人类早期的社会形态与意识形态的每个环节。岩画作为游牧先民认知世界、反映世界、再现生活、表达感情的“原始图像语言”,负载着原始游牧民族在物质生活与意识活动中的所有精神情感。

早期人类从主观意愿出发,将自然事物和现象加以人性化、神性化,以“万物有灵”观念对世间万象做出理解与解释,试图运用崇拜、巫术等方式命令和控制自然事物,或与神灵进行交感、互渗,以此协调人与自然、人与社会、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岩画就是崇拜意识与巫术行为的具体表现形式,先民们将客观物象转化为神性化、巫术化的形象,参与到崇仰精神的表达与倾诉中。岩画中的动物、人物及场景形象,已不再是单纯的客观世界的再现,而是现实与幻象共存的神圣世界的表达。在这个世界中,人们可以对自然万物施以控制与占有,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存命运。先民们在自身创造的幻象世界中获得极大的精神满足,这种满足感内化为现实生活中的精神动力,激发他们的主观能动性,使他们有信心且主动地对自然与自身进行改造和发展,其根本动力就是人类生生不息的生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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