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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小说《离婚》中地域方言运用策略与功能

2023-08-31王佳帆

美与时代·下 2023年7期
关键词:方言词离婚方言

摘  要:综合语言学、文本细读与现代知识分子关于语言问题的文论等相关知识,分析鲁迅小说《离婚》中地域方言运用策略与功能。《离婚》中地域方言运用策略可用“翻译”“炼话”“南腔北调”三个概念概括。多层次的语言策略同时实现了多重功能,地域方言首先在文本层面赋予小说真实的乡土气息,塑造了鲜活具体的人物。鲁迅通过地域方言和叙事策略的结合,更清晰地呈现叙事线索、情节结构,辅助表达主旨:封建势力将富有反抗性的说方言口语的村妇爱姑压服,爱姑最后沉默,失去了自己的语言与反抗性。

关键词:鲁迅;离婚;地域方言;翻译;炼话;南腔北调

晚清以降,中国知识分子普遍认为汉语如果能“言文一致”,便可以富国强民、卫国保种。虽然不同知识分子的语言想象各有不同,但其中汉语和地域方言的关系始终是无法回避的问题。中国现代知识分子讨论方言时,主要指地域方言,“地域方言是语言在不同地域的变体。一般说来同一种地域方言分布在同一个地区或同一个地点。”[1]如吴语、粤语。无论是晚清提出拼音字母方案的卢赣章、蔡锡勇、王炳耀,还是五四文学革命前后积极讨论现代汉语方案的章太炎、鲁迅、周作人、胡适、蓝公武、傅斯年、钱玄同、汪懋祖等,都对现代白话采用地域方言问题有深入思考。五四文学革命之初,胡适是现代白话文学采用地域方言最积极的倡导者。胡适与赞同者和反对者不断地辩论,使相关问题的讨论热度在五四文学革命后的几年内持续不减,也使得现代白话文学采用地域方言的必要性逐步明确。胡适希望作家能用地域方言扩充现代白话炼成所谓的“国语的文学,文学的国语”,固然有道理。但新文学方兴未艾,对缺少文学理论和小说实践的现代小说家来说,如何采用有音无字难以入文的南方方言始终是棘手的难题。鲁迅作为文学语言的大师,对地域方言的运用方法有独特的理解。仔细分析鲁迅小说中地域方言运用策略,能使我们更好地理解鲁迅小说语言的精妙,对理解现代白话文学采用地域方言的困难和必要性也不无裨益。

一个有趣的情况是,1925年底,鲁迅先生用截然不同的语言策略先后写了两部恋爱的悲剧——《伤逝》与《离婚》。《伤逝》是都市中新式婚姻的悲剧,鲁迅用知识分子欧化的独白营造了悲哀氛围。《离婚》是中国乡土中旧式婚姻的悲剧,小说艺术效果的完美展示离不开鲁迅对地域方言的运用。相对来说,既往鲁迅研究更多关注《伤逝》的欧化语言,对《离婚》语言策略的分析不够充分。本文结合现代知识分子关于地域方言问题的文论、语言学、文本细读等多方面的研究成果对小说写作策略综合分析。

一、运用地域方言的三个概念:

“南腔北调”“翻译”“炼话”

鲁迅运用地域方言的策略大致可以用“南腔北调”“翻译”“炼话”三个概念概括。三个概念在鲁迅的文学语言实践中并非截然分明,彼此联系紧密复杂,有时相互包含。但在语言学视域下分析鲁迅采用地域方言时不同的侧重点。将鲁迅地域方言运用策略分为上述三个面向能够更细致地说明地域方言在《离婚》中的存在形式。

(一)“南腔北调”

《离婚》的对话采用了“南腔北调”的地域方言语法。比如小说开头庄木三的话:

还是为她。……真是烦死我了,已经闹了整三年,打过多少回架,说过多少回和,总是不落局……[2]148

“落局”一词倪大白收入《鲁迅著作中方言集释》,是绍兴方言“定局”的意思[3]。但是整句话既像绍兴方言,也像以京腔为代表的北方方言的表达方式。小说中类似的句子还有很多,比如:“你们都收好。老木,你要点清数目呀,这不是好当玩意儿的,银钱事情……”[2]157儿化音的结尾在京腔中是常见的。《离婚》中的语言骨干带有明显方言口语痕迹,但具体属于哪个地域方言却很难认定。鲁迅在《南腔北调集·题记》(1933)中追认了他语言文字的“南腔北调”是有意为之[4]427。

结合文学史背景,鲁迅语言“南腔北调”的深层动因:在创作意图上是启蒙,“使读者摸不着在写自己以外的谁,一下子就推诿掉,变成旁观者”[5]150,在语言理念上是对胡适当年提出的地域方言补充国语计划的支持。需要注意的是鲁迅虽然提倡“南腔北调”,但他在小说中用绍兴话以外的地域方言词格外谨慎。鲁迅在北京住了很长时间(1912-1926),但小说中没用过生僻的北京方言词,典型的示范是《药》中康大叔通俗易懂的京腔。鲁迅曾以北京方言词“别闹”“别说”为例,反对“太限于一处的方言”[4]393。他一生游历过不少地方,但其他地方的方言词,几乎没有在他的小说中出现过。

(二)“翻译”

《离婚》中鲁迅采用了大量的地域方言词,甚至罕见地给较难理解的“对对”[2]149和“逃生子”[2]155作了注释。综合倪大白的《鲁迅著作中方言集释》和谢德铣的《鲁迅作品中的绍兴方言注释》[6]来看,《离婚》中较为明显的地域方言词大致有“落局、姘上了小寡妇、通气、肚兜、汪得贵、汇头、佛号、撷着念珠、长年、屁塞、团头团脑、气杀钟馗、鸡厨、杀头癞皮狗偷吃糠拌饭、夹脸一巴掌、滥婊子、三茶六礼、打顺风锣、逃生子、娘滥十万万人生、红绿帖、呃啾、换帖、圆功”[4]380,虽然如此大量地采用地域方言词,小说行文却并未给读者带来难解的观感。有些词像通用的现代白话,经语言专家指出才能确定是地域方言,比如“三茶六礼”“打顺风锣”。有些词单独看较为难解,但读者通过上下文语境和字面意思就能理解,比如“鸡厨”“圆功”。有些词是“南腔北调”的,通俗易懂很难指明是哪里的地域方言,并未被各种鲁迅地域方言词典收入,但其表达方式很容易转换成吴语方言。比如“拆平了他家的灶”[2]149-150“高门大户都走得进,脚步开阔”[2]150。“南腔北调”的地域方言语法和大量兼顾通俗性的地域方言词,展示了《离婚》鲁迅采用地域方言时的“翻譯”概念,这也是鲁迅运用地域方言最基本的概念。以小说开篇爱姑对八三的一段“演说”为例进一步说明:

“我倒并不贪图回到那边去,八三哥!”爱姑愤愤地昂起头,说,“我是赌气。你想,‘小畜生姘上了小寡妇,就不要我,事情有这么容易的?‘老畜生只知道帮儿子,也不要我,好容易呀!七大人怎样?难道和知县大老爷换帖,就不说人话了么?他不能像慰老爷似的不通,只说是‘走散好走散好。我倒要对他说说我这几年的艰难,且看七大人说谁不错!”[2]149

在上述爱姑的语言中,以“南腔北调”的现代白话为骨干,使得人物语言有鲜活的口语气息。适当地引入地域方言词,进一步增加了人物形象的地方性,比如“姘上了小寡妇”“换帖”“走散好”。谢德铣将“姘上了小寡妇”收入了《鲁迅作品中的绍兴方言注释》,可见这个词在绍兴方言中是常用的,但是读者通过“姘”的字面意思,很容易理解这个词。“换帖”“走散好”单独来看难以理解,但是通过上下文语境,读者也可以猜到两个词的大致意思。即使读者不理解“换帖”的准确意思,但是通过语境的补充说明,也能够知道“换帖”是一种加深彼此联系的社交行为。《鲁迅全集》注释“换帖”指“旧时朋友相契,结为异姓兄弟,各人将姓名、生辰、籍贯、家世等项写在帖子上,彼此交换保存,称为换帖。”[2]158“走散好”并未收入鲁迅作品方言词典,但是这种不常见的说法显然来自地域方言,在小说的语境中指离婚。《离婚》采用地域方言的基本策略并不采用胡适在五四文学革命之初提倡的同音汉字或近音汉字假借的方式模拟地域方言音。采用可以用汉字表意的地域方言词,并通过字面意思或者上下文语境来解释生僻词,这是一种“翻译”行为。

采用地域方言既要有翻译,也要有斟酌、取舍,这一点鲁迅与瞿秋白在《关于翻译的通信》中有说明。鲁迅同意瞿秋白所说的翻译可以“帮助我们创造出新的中国的现代言语”[4]380,并且在此基础上将现代白话书面语的欧化、文言化、地域方言化,都视为“医治”汉语不精密的良药。异质性的语句形式不必全然翻译成粗浅的无限透明的语言,也要适当地保留相对异质的语言形式,逐步充实现代汉语:“要医这病,我以为只好陆续吃一点苦,装进异样的句法去,古的,外省外府的,外国的,后来便可据为己有。”[7]从鲁迅的创作实践可以看出,至迟在创作《狂人日记》时,鲁迅就已经看清汉字注音模拟地域方言的写法不利于现代汉语的发展,这种写法有着违背汉语言文字本性的先天缺陷。鲁迅本人对此谈得不多,但在其他关注语言问题的现代知识分子那里可以找到较为详细的说明。比如陈望道在20世纪30年代的大众语讨论中有一段言简意赅的说明,汉字无法妥善地记录地域方言音:

要记音只有借着表义的方块字来充用,总是记得音义都不对真,义既不是原来的义,音也只得了近似的音。外加方块字的音,又是各时各地的读法不同的。完全用方块字记音的文字,到了别个时候或者别个地方便成原来的义也没有,原来的音也没有的一些杂字。[7]

又比如以善用地域方言著称的小说家吴组缃后来进一步指出:除了陈望道指出的问题之外,采用地域方言的另一大难点在于地域方言与丰富多样的风土民情息息相关。冷僻的地域方言词称谓、地方风物的比喻、语调多变的语助词和叹喟词、独特的语法等一整套语言系统的符号,需要结合当地的风土民情来解码说明。拼音文字无法记录说话人不同语境下的细微语气变化,即使能够记录下来,在不了解当地风土民情的读者看来,所得的也只是一堆令人费解的书面符号而已[8]。

所以面对这种难题,作家通过妥善的“翻译”,有限、有选择、有改造地将地域方言以及地域方言所承载的文化逐步补充进现代文学书面语是较为适宜的策略。

(三)“炼话”

《离婚》中的地域方言词有不少是绍兴方言中的特有表达方式,在现代白话中很难找到别的词替代。有些词特指地方风土民情带来活泼的地方色彩,比如“换帖”“汇头”“鸡厨”“杀头癞皮狗偷吃糠拌饭”“三茶六礼”。还有大量的地域方言词在绍兴方言的义项和情绪色彩方面都十分特别,能够帮助作家刻画人物形象。比如爱姑对汪得贵说的“通气”[2]150,骂人喜欢用“滥婊子”“逃生子”“小畜生”。鲁迅在《门外文谈》中谈到进入文学作品的地域方言要筛选过,须选“炼话”:

方言土语里,很有些意味深长的话,我们那里叫“炼话”,用起来是很有意思的,恰如文言的用古典,听者也觉得趣味津津。各就各处的方言,将语法和词汇,更加提炼,使他发达上去的,就是专化。这于文学,是很有益处的,它可以做得比仅用泛泛的话头的文章更加有意思。[5]100

值得一提的是《离婚》中的“炼话”未必是十分明显的陌生地方风物或者冷僻的表达方式,鲁迅的“炼话”在小说实践中,有时也体现为综合考虑小说的艺术表达效果,谨慎取舍地域方言。比如《离婚》开篇直接切入嘈杂的乡民拜年对话,用最简洁的地域方言将读者引入新年的氛围中。对于惜字如金的鲁迅来说,那些“阿阿”“唉唉”的语助词,是故意用以模仿绍兴农人的口语。“木叔”“八三”“木公公”这些绍兴乡间农人之间的称呼也营造出更多的真实感。这和《祝福》在开篇通过描写景物对人的感官的全面刺激来营造乡间年底的真实画面感的写作策略完全不同,鲁迅语言策略的多变令人啧啧称奇。

通过种种语言策略将地域方言融入小说语言赋予小说真实的乡土气息,刻画鲜活的人物形象,还只是《离婚》采用地域方言的表层功能,深层功能是辅助小说主旨的表达。

二、地域方言的深层功能:辅助主旨表达

在《离婚》中爱姑说话最多,其中采用的地域方言也最多。虽然鲁迅喜欢赋予笔下女性人物更多的方言口语,但通过女主角大段大段的方言口语作为小说叙事的线索和动力,辅助小说创作主旨的展示,这样的写作策略在现代小说中独一无二。

据许钦文回忆,鲁迅曾对他说过《离婚》的主旨:“这里的爱姑,本来也富有反抗性,是能够斗几下的;可是和《伤逝》里的子君那样,还没有长大,就被黑暗社会的恶势力压坏了。”[9]可见,在鲁迅心中,爱姑是极具反抗性的人物,是“孤独者”人物谱系中的重要一位。《离婚》的叙事動力来自爱姑的倾诉欲,倾诉欲代表了爱姑对封建势力强烈的反抗意识。这一倾诉欲被封建势力逐渐压服,象征爱姑的反抗意识的逐步瓦解。小说结尾当爱姑沉默时,小说也戛然而止。

爱姑出场时意气风发、口若悬河。乡民八三听到爱姑和庄木三即将面对城里来的七大人,便开始本能的胆怯,劝他们息事宁人。但爱姑一番理直气壮的发言使得“八三被说服了,再开不得口。”[2]149爱姑朴素的是非观念和咄咄逼人的伶牙俐齿使她在一般乡民面前不落下风。

到了慰老爷家,爱姑的内心就开始因为有一个七大人而动摇,又在心底盘算她的话该怎么说,鲁迅这里开始暗示爱姑此行的失败。七大人和慰老爷所处的封建劣绅阶层,所关心的事物和所说的话语与爱姑完全不同,并不是方言口语,也不依循农人朴素的是非观念,有的只是古已有之的系统性的强权。爱姑并不能清醒地意识到她面对的是什么,但她模糊感觉到是一种恐怖古老的东西。

爱姑发现那里的人都在说着她无法理解的话,鉴赏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事物:“她不懂后一段话;无意,而且也不敢去研究什么‘水银浸”[2]152。慰老爷家的客厅这个具有排他性和权威性的空间中[10],“屁塞”被转喻成了一种可以压迫下层农人的系统性的社会权力和话语权柄,将权力和屁塞等同起来,足见鲁迅对封建劣绅和不公平的社会制度强烈的鄙视和仇恨——“慰老爷接过‘屁塞,坐下,用指头摩挲着,转脸向庄木三说话。”[2]153在手持“屁塞”的慰老爷面前,庄木三仅仅两三个来回的辩论就败下阵来:“爱姑觉得事情有些危急了,她很怪平时沿海的居民对他都有几分惧怕的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在这里竟说不出话。”[2]153爱姑此时因为无知,还是抱有幻想,还以为七大人是和蔼可亲的。于是从航船上就开始排练的话终于说了出来,爱姑气势如虹,喋喋不休,泼辣的口语夹杂方言乡骂,如“顶明白的”“气杀钟馗”“杀头癞皮狗”“夹脸一嘴巴”“滥婊子”“三茶六礼”“花轿抬来的呵”“打官司”“家败人亡”。这是一套她百战百胜、屡试不爽的话语,慰老爷又招架不住了。但这时候一直冷眼旁观的七大人突然开了口,搬出“公理”来压迫爱姑,不同于爱姑、庄木三、慰老爷等人的口语。七大人的语言古怪,带有书面语感和文言的气息。

“那倒并不是拼命的事,”七大人这才慢慢地说了。“年纪青青。一个人总要和气些:‘和气生财。对不对?我一添就是十塊,那简直已经是‘天外道理了。要不然,公婆说‘走!就得走。莫说府里,就是上海北京,就是外洋,都这样。你要不信,他就是刚从北京洋学堂里回来的,自己问他去。”于是转脸向着一个尖下巴的少爷道,“对不对?”[2]154

七大人的寥寥数语节奏迟缓,既有成语“和气生财”,也有书面化的表达“莫说府里”。每一个句读段都相对简短,更像文言文的语言节奏。对村妇爱姑来说还有一连串上海、北京、洋学堂这些陌生的,但有强烈压迫感的名词。在七大人这一番古怪的话语下,爱姑糊里糊涂地想不明白,只觉得自己被“完全孤立”了。但是她还是“要作一回最后的奋斗”,最后一次泼辣的发言又夹杂着“老畜生”“小畜生”“钻狗洞”“娘滥十十万人生”“逃生子”“贱胎”“娘杀”“好声好气”方言乡骂。但是爱姑最后的奋斗,随着七大人两眼一翻的一句听不懂的文言的“来~~~~兮!”[2]155就彻底被击倒了:“她觉得心脏一停,接着便突突地乱跳,似乎大势已去,局面都变了;仿佛失足掉在水里一般,但又知道这实在是自己错。”[2]156这时爱姑和庄木三已经完全失败。爱姑得理不饶人的“舌战群儒”,使小说充满喜剧意味,但是七大人却成为这幅喜剧场景中一个恐怖的黑洞,所有的语言到七大人这里都归于神秘模糊古怪。大部分时候七大人不用开口,便能用他那无意义的声响和无声的威压使得众人屈服,最后“全客厅里是‘鸦雀无声”[2]156,因为象征权力的屁塞始终在七大人手里握着,爱姑此时又看到屁塞又回到了七大人手里:“只见七大人张着嘴,仍旧在那里皱鼻子,一只手的两个指头却撮着一件东西,就是那‘古人大殓的时候塞在屁股眼里的,在鼻子旁边摩擦着。”[2]157爱姑最后失去了她的话语和反抗性,小说在爱姑一句恭顺的“是的,不喝了。谢谢慰老爷”[2]158中戛然而止。这句简单的回答却蕴含着无边的恐怖。

通过以上粗略的梳理可以看到,鲁迅采用地域方言赋予了爱姑具有极强生命力的语言。而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言策略刻画了沉默古怪的七大人。七大人给爱姑和庄木三带来极大的压迫感,也给读者带来极强的紧张感。读者能够清晰地看到爱姑一开始聒噪的方言口语在封建势力的压迫下逐渐哑然无声。地域方言在《离婚》中不仅仅是增加地方性的点缀,而是由外而内的与小说的语句、结构、主旨产生强力的联结和错综复杂的关系。

三、结语

本文首次在地域方言视域下对《离婚》进行文本细读。结合语言学、文本细读、现代知识分子关于地域方言问题的文论分析鲁迅小说《离婚》中的语言策略,说明鲁迅运用地域方言的基本方法可用“翻译”“炼话”“南腔北调”三个概念概括,验证地域方言在小说文体语境下能以复杂的形式存在。鲁迅在《离婚》中采用地域方言的表层功能,赋予小说真实的乡土气息,通过活泼的方言口语刻画生动的人物形象,使小说富有真实感和地方性。在语言学层面充实了现代白话文;深层功能是为了更清晰地呈现叙事结构和人物状态的转变,辅助表达小说的主旨:封建势力将富有反抗性的说方言口语的村妇爱姑压服。爱姑最后失去了自己的语言与反抗性。

分析鲁迅小说语言中的地域方言运用策略要结合汉语言文字特点和具体文本语境。《离婚》语言策略的成功说明现代白话文学采用地域方言的必要性和诸多可能性,采用地域方言可以不用汉字注音的方式,地域方言经过作家的翻译、筛选、改造,可以逐步融入现代白话文学。而分析鲁迅对文学语言的深入思考和高超的运用技巧,也能说明采用难以入文的南方方言对任何作家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中国现代文学语言发展的艰难曲折可见一斑。本文综合的研究方法,是今后文本细读和文学语言研究值得进一步探索的新方向。

参考文献:

[1]游汝杰.汉语方言学教程[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6:1.

[2]鲁迅.鲁迅全集(第二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3]倪大白.鲁迅著作中方言集释[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78:81.

[4]鲁迅.鲁迅全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5]鲁迅.鲁迅全集(第六卷)[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6]谢德铣.鲁迅作品中的绍兴方言注释[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79.

[7]陈望道.漫谈:方言的记录[J].太白,1934(1):50-52.

[8]吴组缃.中国小说研究论集[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9]许钦文.在老虎尾巴的鲁迅先生:许钦文忆鲁迅全编[M].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6:14.

[10]王宁.小说《离婚》中的权力话语解读[J].兰州教育学院学报,2019(12):32-33,38.

作者简介:王佳帆,复旦大学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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