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温特森小说的女性叙事与创伤表达
2023-08-25张俊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外语教学部河南开封475001
⊙张俊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外语教学部,河南 开封 475001]
珍妮特·温特森是英国著名的当代女作家,其创作风格独特多变。珍妮特·温特森的文学创作开始于她16岁时,早在发表第一部作品之时就一直广受各国评论界的关注。她在小说中对于语言的考量极为讲究,对写作技巧的运用极为老练,对于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等多种艺术手法的串联非常自如,她的小说与社会环境、文化语境和时代特征紧密融合,充分展示了20 世纪与21 世纪交汇时期英国文坛承上启下、兼收并蓄的特点。纵观珍妮特·温特森的小说我们不难发现,女性叙事与创伤表达一直是她创作中的两个重要主题,她也始终致力于构建小说中复杂的叙事结构,进而将自身的生命体验和思想情感上升至美学的高度。
一、珍妮特·温特森小说的女性叙事
长期以来在男权中心主义的影响下,作为非霸权主义世界里的一部分,女性作家群体只能选择要么服从要么反叛主流话语的态度,具体来说就是女性作家所面临的创作环境无非是与男性文学划清界限或者追求与其相似的文学特征。因此在这种前提下,以珍妮特·温特森为代表的女性作家必须冒着一定的风险去追求自己的创作权利,表现在具体的小说文本中就是女性叙事。作为重要的后现代主义女性作家代表,立足于女性叙事来对权威进行解构是其主要目的。身处怀疑和现代主义并存的时期,重构和反叛的思想意识自然而然地流淌在她的血液之中,她也始终对这个世界抱有怀疑的态度:为什么男性群体的声音一直在英国文坛占据着主导地位?为什么女性群体总是保持沉默?因此对于珍妮特·温特森来说,借助文学创作来发出自己的声音,树立自己的权威,并不断呼吁女性在一定程度上替代傲慢的男性,便成了她的责任和义务。
从珍妮特·温特森的小说中我们能够发现,女性人物形象总是承担着多种多样的重要角色,反倒是男性总是被困于自己的窠臼之中。这充分体现出她不但勇于挑战广泛意义上的男性权威,更据理力争地为被压迫的弱势女性群体发声,其在创作中以女性群体为主角,并赋予她们积极、勇敢、独立的女性意识,以女性叙事构建女性权威。以小说《给樱桃以性别》为例,这部作品在出版之初就被大量引用在各种类型的文献专著之中,成为当时英国文坛的创新之作和经典之篇。小说沿袭了珍妮特·温特森长期以来纷繁华丽的艺术风格,并竭尽她对于爱之力量的认识,寄寓其以丰富的情感象征空间。其中通过大量的女性叙事,尤其是身体叙事来从经典的重述中汲取力量,尽可能地打破业已僵化的男女之间的固有观念,通过对一切审美价值的重估来建构“雌雄同体的乌托邦”,诠释出一种独特的、不被时间所束缚的爱的美学。
具体来说,珍妮特·温特森借助女性叙事,在小说《给樱桃以性别》中大量运用了讽刺、游戏等艺术手法来对神话故事和童话故事进行改写,并在改写的过程中尽可能地颠覆其中所蕴含的单一化男权价值体系。例如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阿耳忒弥斯”原本是出身高贵的奥林匹斯神,担负着贞洁、分娩等多项重要神职,并被宙斯授予终身不嫁的“荣誉”以此永葆贞洁。但在与奥利安相遇以后,阿耳忒弥斯坠入情网,被哥哥阿波罗妒忌,并陷入哥哥的诡计而不得已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尽管阿耳忒弥斯想要追求所谓的爱情,可是迫于强大的父权压力只能孤独终老。但在《给樱桃以性别》中,阿耳忒弥斯被塑造成一位能够独立决定自己人生的女性。她向宙斯求得了一座孤岛和一身战袍,拒绝结婚和生育带来的束缚,坚定不移地过上了环游世界的生活。此时的阿耳忒弥斯兼具一定的男性特征和女性气质,珍妮特·温特森也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来表达对于女性的定义:勇敢大胆地主动追求身体与灵魂的双重自由。同样在童话故事“十二个跳舞的公主”中,原本讲述的是公主们偷偷溜出城堡去私会十二位王子,国王一气之下将大公主许配给了揭发她们的老兵,其他的公主们也不得不遵循父亲的旨意踏入被安排好的婚姻。而在《给樱桃以性别》里,公主们被许配给了所谓的王子,婚姻生活都极其不幸。但她们并没有深陷其中,而是鼓足勇气摆脱婚姻,为了追求自我价值开创了独属于公主们的理想国。故事中的王子代表着道貌岸然的父权中心主义。珍妮特·温特森为十二位公主赋予了全新的结局,这不但是对传统意义上父权主义的反叛,同时也是对于她内心深处理想化女性主义者自由独立的精神构想。
二、珍妮特·温特森小说的创伤表达
作为一位有着高度社会责任感,密切关注现实生活的作家,珍妮特·温特森始终坚定地认为小说创作不是为了迎合市场,而是为了衡量真实的生活。她在小说中试图通过对残酷生活的真实呈现来勾勒人们在现代社会中不可避免的创伤。
纵观人类历史的发展进程,其中最典型的创伤应激源非战争莫属,人们也正是在战争中得以最直接地面对流血和死亡,无论是“一战”期间参战士兵们大量出现的“炮弹综合症”,还是“二战”时期大屠杀给人们带来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以此为背景,珍妮特·温特森创作了第二部小说《激情》,以经历者和幸存者亨利的视角来描绘战争带给人们的创伤。一方面,《激情》中充分描绘了生命的脆弱和年华的易逝。一旦战争发起,每个人都开始面临死亡的威胁,血流成河的战场和炮火连天的硝烟不仅会让无数战士丧失生命,即使是平民百姓也难以保全自身。主人公亨利在战争中失去了一只眼睛,友人多米诺也负伤。在死神和饥饿的双重折磨下,即使身处帐篷,身处最暖和的厨房,亨利也只能感觉到无边无际的寒冷,手脚被冻得发紫,鼻子也被冻得通红。尤其是在攻打俄罗斯的时候,拿破仑的战士们只穿了单薄的夏装就被引进冬天的俄国,饥寒交迫的他们只能将手脚塞进死去的马肚子里试图取暖。有一个士兵因为战马被冻住无法拔出自己的手脚,无计可施的同伴们为了保全性命只能将他抛弃,任由其无力地呐喊。此时的生命在战争面前是那么脆弱,年轻的士兵们踌躇满志地踏上战场,却只能怀揣着绝望而死去,就算侥幸捡回了一条命,内心深处也残留着惨痛的记忆。另一方面,小说中还借助创伤表达批判了人性的沦丧。主人公亨利本以为参加战争就能够创造一个温暖和平的新世界,他单纯地以为不同立场的人就是自己的敌人,敌人是理应被消灭的。但亲身经历了战争以后的亨利开始主动探索战争究竟有什么意义,他逐渐意识到这是一场毁灭人类文明的浩劫。小说的第三章详细阐释了亨利心态的转变:预见到未来悲剧的他在逃离军队以后被关进了疯人院,在那里他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疯子,不但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杀死了厨师,甚至将妻子卖给了军队做妓女。亨利终于无法忍受内心的折磨,脑海深处战争的阴影更是阴魂不散,最终他只能流落他乡,创伤带来的人性泯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而进入20 世纪以后,科技的飞速发展和社会的急速转型给人们带来了沉重的压力和焦虑,快节奏生活下的一些人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孤独和异化的道路。珍妮特·温特森的小说《守望灯塔》就以现代化转型为角度切入,探索社会变革过程中人们的精神创伤。小说中的主人公银儿和母亲住在小镇外山坡上的小房子里,母亲不幸去世以后,银儿与灯塔看守者普尤相依为命,但由于灯塔管委会决定对这里进行所谓的“现代化改造”,将银儿简单却温馨的生活打得粉碎。为了寻找失踪的普尤,银儿踏入了现代化社会,但迎接她的却是“五花八门的垃圾”和“工业革命的污染”,她的生活被工业文明一点一滴地吞噬着。对生活深感困惑的银儿只身前往小岛那端的修道院,中途看到一堆燃烧的垃圾如同“但丁的地狱一般,散发着只有人类才能制造出来的恶臭”。社会的发展消灭了我们曾经的农耕文明,毫无节制的工业革命更将人们的生活进一步毁灭。虽然科技为社会带来了进步,但给人类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精神创伤,大量制造垃圾,大量毁灭生物,对自然环境进行毫无节制的探索和破坏,一点点地突破自然负荷的底线,最终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只会变成地狱一般的存在。这种从一种生活方式突变为另一种方式的不适感,生存环境被一点点剥夺却无能为力的无力感,共同构成了我们现代生活中的重大创伤和巨大灾难。作为一名使命感极强的作家,珍妮特·温特森力求借助小说文本来唤醒人类认清现实,做出改变,挽回“太多的已经消失的东西”,并大力呼吁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
三、珍妮特·温特森小说的美学构建
珍妮特·温特森在她的小说创作中非常擅长塑造丰富多样的人物形象,并借助女性叙事与创伤表达来糅合出一幅幅光怪陆离的文化之景。这种杂糅的风格在她21 世纪初创作的小说《苹果笔记本》中有深刻的表现:其中不但囊括了珍妮特·温特森此前创作的常用元素,而且具有高度的实验精神和冒险精神。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以后,西方人普遍陷入了情绪迷茫与信仰危机之中,哲学家尼采高呼“上帝已死”,越来越多的人在这个失去神明的世界里寻找感官刺激,身体欲望开始膨胀。作为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作家,珍妮特·温特森的小说创作受到当时第二波女性主义浪潮的深刻影响,即拒绝经典艺术和通俗文学之间的严格界线,强调讽刺和拼接,并在此基础上追求自我消解、中心解构和异化主题。在这一背景下,女性作为社会群体组成部分的重要性和稳定性被再次重申,传统意义上的女性特征和强加于其身上的固有观念被逐渐淡化,更加有利于女性的自我觉醒和自我反思。《苹果笔记本》的设定就是源于这种后现代化的意识,通过虚拟空间的建构来推进女性的自我接受。珍妮特·温特森借助虚拟网络程序的步骤来进行章节设定,将整部小说的串联安排成虚拟的网络写作。例如在第二章“打开硬盘驱动”里就以女扮男装的间谍阿里的第一人称视角,描述了她护送珍贵的郁金香回国的故事。这里的郁金香不再是指代简单的花朵,而被认为是人类身体的内在象征,阿里也正是借助这样的形式完成了自我身份的转换和变更。通过多种多样的“嫁接”方式,阿里变成了一个男人,郁金香仿佛她身体浑然天成的内化。但这里的“身体”却被赋予了虚拟的符号意义,阿里也正是通过这种符号化的象征意义来进行自我探索和反思。珍妮特·温特森在小说中不遗余力地通过主体叙述来塑造形象、熔铸生命,这种艺术层面的塑造正是源自于她长期以来所坚持的时间与爱的美学体验。
珍妮特·温特森还常常在小说中引用或改写童话故事,在她看来,这正是一种建构自我和世界之间关系的途径,小说《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就是通过将个人经历转化为童话故事,从而营造出强烈的美学氛围。离开家庭的庇护以后,主人公珍妮特独自踏上了艰辛的自我探索之旅,通过学习造船的技巧来扬帆起航去探索理想的方向。小说借助象征将受到的创伤化为引人入胜的童话故事,并将创伤公众化,从而引发更多读者的精神共鸣。虽然这部小说并没有明确的结局,但不同的走向意味着不同的人生,每一个读者都是故事中的主人公,每个人都可以选择属于自己的故事。珍妮特·温特森化解创伤的方式有着一定的理想主义特征,借助童话这种柔美的方式传达出内心的伤痛,赋予文本以梦幻的象征性,形成了独一无二的创伤美学。
从女性叙事与创伤表达这两大特征切入珍妮特·温特森的小说,不但能够拓宽其创作研究的广度和深度,更好地认识文本背后的美学价值,而且小说中人物形象面对生活、疗愈创伤的方式对于我们的生活也有着积极意义。走进珍妮特·温特森的小说就如同迈入她的人生,她以饱含真情的笔触将自己丰富的生命体验融入创作中,并为读者提供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多种途径,给予读者巨大的精神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