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椒：一种改变了历史的香料

文匡济 供图视觉中国

胡椒凭借独特的香气和药用价值，在人类的餐桌上扮演着重要角色，无论是中餐还是西餐，东南亚菜还是日本料理，都离不开它的身影。但由于自然条件的限制，胡椒的获取在古代社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追求它的香味需要付出巨大代价。而以胡椒为诱因的欧洲海外探索，则将人类历史带入全新的大航海时代。

· 来自热带的神奇香料 ·

凭借独特的味道，胡椒很早就被人类发现和使用，距今已有 4000多年的栽培历史。胡椒原产于印度西南海岸，早在公元前 2000年，它就已是当地居民餐桌上的常客。后来，胡椒经由陆上和海上丝绸之路传播到了埃及。据考古发掘，古埃及人在制作木乃伊时就使用了胡椒。

罗马帝国在征服埃及后，品尝到了胡椒的香味，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罗马帝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高峰时期甚至每年要派出100多艘船只，用于从印度进口胡椒。

对于许多罗马人而言，胡椒是不可或缺之物，从成书于罗马帝国时期的食谱《阿匹西尤》中可以看到，当时八成以上的菜肴需要用到胡椒。英国史学家爱德华·吉本的巨著《罗马帝国衰亡史》中，也谈到胡椒是罗马帝国最昂贵的调料。在罗马帝国衰亡之后，胡椒便成了外敌觊觎之物，在公元5世纪，西哥特人就在占领罗马城后向罗马人勒索了3000磅胡椒，作为退兵的条件之一。

罗马帝国衰亡之际，中国正处于魏晋南北朝，这一时期的史料中频频出现胡椒的身影。西晋司马彪的《续汉书》中写道：“天竺国出石蜜、胡椒、黑盐。”西晋张华的《博物志》中提到了一种“胡椒酒”的做法：“胡椒酒方，以好酒五升，干姜一两，胡椒七十枚，末；好石榴五枚，管收计，著中。下气。”东晋医学家葛洪在其所著《肘后备急方》中称，可用胡椒治霍乱。最值得关注的记载来自南北朝农学家贾思勰所著的《齐民要术》，其中不仅提到了胡椒酒，还有以胡椒做调料的美食“胡炮羊肉”，表明此时胡椒已在中国饮食中得到应用。

隋唐时期，随着海上贸易的兴盛，胡椒输入中国的数量明显增加，即便如此，它仍然是只有少数人才能获得的稀有品。唐朝宰相元载倒台后，衙役从他的家中搜出其贪污的胡椒800石（折合约64吨），举朝震惊。这些被抄没的胡椒，又被朝廷拿来赏赐给了其他官员，可见其贵重。

不过饮食方面，关于胡椒的记录较少，多是作为药物出现在药方中。唐代医学家孙思邈的名著《千金翼方》中就记载：“胡椒味辛，大温，无毒，主下气温中，去痰。”有时，胡椒还被朝廷当作缓解财政危机的一种手段，如变卖后充作军费。

直至元朝，胡椒才在饮食上大放异彩。元朝饮膳太医忽思慧所著的《饮膳正要》中便提到36种使用了胡椒的美食，基本上都是牛羊肉制品。这同饮食文化的变迁有关。来自草原的元朝统治者偏重肉食，注重肉食的调味，胡椒便得到了他们的青睐。

元朝的饮食风尚在明朝得到了延续，胡椒的地位变得更为重要。也就是在明朝，胡椒成了东西方同时争抢的商品，使得其具有了影响人类历史进程的重要性。

· 终入寻常百姓家 ·

明朝建立之初实施海禁政策，只允许开展有限的朝贡贸易，导致胡椒输入量大减。待到明成祖朱棣上台，在他的支持下，郑和率领庞大的船队下西洋，购入大量胡椒，中国成为胡椒的重要消费国。胡椒的产量是有限的，当明朝的需求量猛然增加，就意味着输入欧洲的胡椒会大量减少，直接后果就是胡椒价格飞涨，最高时竟上涨了大约30倍。

通常来说，一种商品价格暴涨，消费者会寻找替代品，但胡椒很特殊，它几乎没有替代品，尤其是在饮食方面。欧洲诸国的饮食对胡椒的依赖丝毫不亚于罗马帝国时期，胡椒不仅被当作制作肉食必备的佐料，还被做成沙司，备受欢迎。此外，欧洲诸国也将胡椒当作货币替代物，用来交税、发放薪资等。

既然胡椒无法替代又不可或缺，在输入量锐减的情况下，只有另辟蹊径，开辟一条通往胡椒产地的新航路。于是，欧洲的葡萄牙、西班牙等国开始了艰苦的海外探索。第一个取得成功的航海家是葡萄牙人达·伽马，他在公元1498年带着一支小船队绕过好望角，成功到达印度西海岸，一条新航路从此打开，葡萄牙人开始在胡椒贸易中占据优势。接着，英国人、荷兰人也加入进来，想从胡椒贸易中分一杯羹。

此时明朝逐渐放开了海禁，允许人们出海去做国际贸易，比如前往南亚、东南亚等地贩运胡椒。于是，东西方的商人们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在这个过程中，明朝商人发现他们的欧洲同行大都使用银币，便从国内运来丝绸、瓷器等物，将其银币换走，同时通过一种仅在海外贸易中使用的货币来抢购胡椒。结果，明朝商人不仅在胡椒竞争中大占上风，还将大量白银输入国内，对之后的中国历史产生了深远影响。

明朝建立之初，胡椒贵为俸禄和赏赐之物。到了明代中期，中国引种胡椒成功，打破了垄断。此后胡椒的价值逐渐降低，最终变为寻常之物，用徐光启的话来讲，即“已遍中国，为日用之物矣”。在明代小说《金瓶梅》第十六回，西门庆盖房子时，李瓶儿将自己藏着的三四十斤沉香、二百斤白蜡、两罐子水银、八十斤胡椒拿出来换了三百八十两银子，替他凑钱盖房子。此时的胡椒虽为贵货，但已不是普通百姓遥不可及的了。

在欧洲，绕开了“中间商”之后，胡椒变得不再那么昂贵，价格也是一路下跌，成为大众常用调料，到后来甚至出现了滞销。

就这样，一开始作为奢侈品的胡椒最终一步步走入寻常百姓家，成为人人可享用之物。而以胡椒为诱因的欧洲海外探索，则将人类历史带入全新的大航海时代。人类文明史往往如此，看似宏大的历史变迁，往往是由一些小物件勾连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