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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中桃与梅的意象比较

2023-08-24李敏绪

今古文创 2023年28期
关键词: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赵国崇拜

【摘要】在我国的古典文学中,有很多作品写到了植物。《诗经》是我国第一部诗歌选集,也是后世所一直推崇研究的灿烂文化瑰宝,其中对植物的描写和引用也是数不胜数,在305首诗中,有153首出现了植物,可知其所述内容之丰富,范围之广阔,种类之繁多。纵观《诗经》上下,曾五次写到了桃,五次写到了梅,本文对《诗经》中桃和梅两种常见的植物进行初步探讨,从而深入桃和梅意象比较的分析研究。

【关键词】《诗经》;桃;梅;意象比较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28-004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8.013

《论语》中孔子提到《诗经》:“小子何莫学夫《诗》?《诗》可以兴,可以群,可以观,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多识于鸟兽草木之名。” ①朱熹也道:“解诗,如抱桥柱浴水一般,终是离脱不得鸟兽草木。” ②故可知《诗经》中多写草木鸟兽虫鱼。而桃和梅作为自然界中最常见的植物,《诗经》中自然也是出现了多次,本文将从《桃夭》和《摽有梅》两首诗的角度出发,把这两种意象一做比较、一探究竟。

一、桃的意象研究

我国最早写到桃的作品是这部上古社会生活的百科全书—— 《山海经》。其曰:“边春之山,多葱、葵、韭、桃、李。” ③ “其北有林焉,名曰桃林,是广员三百里,其中多马。湖水出焉,而北流注于河,其中多珚玉。” ④远在上古时代就记载了野生桃林的相关信息,由此可知桃的历史悠久。而随着农耕时代的到来,人们开始了桃的耕种。《诗经》记载:

园有桃,其实之肴。(《魏风·园有桃》)

投我以桃,报之以琼瑶。(《卫风·木瓜》)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大雅·抑》)

何彼秾矣,華如桃李。平王之孙,齐侯之子。(《召南·何彼穠矣》)

《诗经·魏风·园有桃》中即道:“园有桃,其实之肴。”西周时期,桃已成为人们在园中种植的对象,且一园的桃,说明当时果园中桃的种植已初具规模,进行大量的人工种植桃树,以求其“实之肴”,可看出农耕时代下人们对于土地的敬仰与崇拜。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天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周南·桃夭》)

《桃夭》开篇第一句则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在《毛诗故训传》中,“夭夭”被赋予了少壮的含义:“夭夭,其少壮也。”也就是新枝茁壮的样子。闻一多则在《风诗类钞》中道:“夭夭,屈申貌。” ⑤袁梅《诗经译注》:“夭夭指树枝弯曲倾斜摇曳的样子。” ⑥从桃的枝干来描写桃,旁敲侧击地让人眼前不禁出现了女子在微微春风中摇曳的美丽模样。为什么要以桃花来比喻女子呢?清代姚际恒在《诗经通论》中解释:“桃花色最艳,故以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 ⑦原来古时人们认为桃花是颜色最为艳丽的花,从而来比喻女子如桃般美丽的容颜以及在桃果累累时那曼妙的青春年华。

“有蕡其实”“其叶蓁蓁”意为果实大而多、其叶茂盛而繁多,桃在此处便具备了祝愿出嫁的女子像桃的果实和叶子茂盛一样,多子多孙的隐藏含义。在古代社会,以男权社会为主流,女性作为生育的主体,在延续家族血脉上承担着重要的使命。只有多生子嗣,才能在家族中有所地位。

《桃夭》以桃起兴,赞美女子如桃般的美貌,祝愿女子嫁到夫家后多子多福,是实用和审美两种用意皆有之。

二、梅的意象研究

清代陈奂在《诗毛氏传疏》载:“梅、媒声同,故世人见梅而起兴。”故世人见梅而起兴,古代人家的婚姻往往需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媒人的从中作用,想要办成一场婚事是难上加难的。且先秦时期,专门有“媒氏”这一职务,《周礼译注》中注:“媒氏是掌谋合婚姻的官司。郑《注》曰:‘媒之言谋也,谋合异类,使和成者。” ⑧并记载了媒氏的相关职能:“媒氏掌万民之判。凡男女自成名以上,皆书年月日名焉。令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凡娶判妻入子者,皆书之。” ⑨媒氏是掌管天下百姓婚姻,不论男女,出生以后都要登记出生年月日,等男子到三十岁、女子二十岁还未婚嫁,媒氏则要进行干预。由“媒”到“梅”,也不难理解《诗经》中最有名的写梅诗了: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诗经·召南·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梅子还剩七成,说明最好的时节已经过去,对应女性的一生,指最美好的年纪已经过去。全诗贯穿着一个“急”字,看到梅子一颗颗地落地,到最后的“顷筐塈之”,女子的心里也开始着急,勇敢求爱了。这也正是后世“摽梅之年”成语的出处。

梅在腊月开花,成熟季节基本为四月下旬,从季节上来说,正是春季,春季正与人的情感密切相关。东汉郑玄《毛诗诂训传笺》中讲述了春与人情感的密切关系:“春,女感阳气而思男。”故以梅起兴,其实暗含着女性的一生与梅子成熟的周期具有同一性。春季梅子发芽、生长、直至不断成熟,可以说诗中的“梅”,就是这位女性自身的写照。

闻一多在《诗经新义》中解释道:“摽,即古‘抛字。” ⑩进而又在《风诗类钞》中说道:“在某种节令的聚会里,女子用新熟的果子掷向她所属意的男子,如果对方同意,并在一定期间里送上礼物来,二人便可结为夫妇。这里正是一首掷果时女子们唱的歌。” ?同时也分析了女求士的现象:“求士也。女求士,抛果实以为贽。” ?因此,梅这时便被赋予了“抛梅求婚”的定情信物的意义。古代的少男少女们相互投掷梅子来告诉心上人自己的心意,是先秦时期投果传情赠遗之风的深刻体现。

三、桃与梅意象的异同

桃与梅皆是大自然环境下最为普遍的草木,都是农耕文明下的产物,与人类的生活息息相关。农耕时代的先民们离不开土地的耕种,渴望丰收,对土地具有无形的敬畏和无限的依赖之情,因此像桃和梅这样多果多实、茂密繁盛的农耕产物最先进入了人们的描述视野,有了《诗经》中《桃夭》和《摽有梅》这样的传世诗篇。

桃与梅在先秦文化中离不开生殖崇拜。学者赵国华在他的著作中提出:“以出土彩陶上的花卉植物纹样为依据,结合《诗经》中的材料,我们推测中国的远古先民曾将多种植物作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 ?其中便提到了《诗经》中的许多诗篇,包括《摽有梅》和《桃夭》。“《摽有梅》中女性以梅自喻,并将梅与婚姻联系在一起,我们推测周人的先民曾以梅象征女阴,对郊野之梅实行崇拜,以求子息繁盛,这一祭祀遂以“郊梅”名之。” ?再看桃,桃从形体上来看与女性的一些特征有相似之处,桃实象征着女性的乳房,桃枝则促进生育;从内涵上来看,桃花枝叶茂盛,娇艳欲滴,桃实软而多汁,丰盈甘美,实在是适合大量繁殖的作物的代表。

周人所尊崇的这种生殖崇拜又逐渐发展为社树崇拜。在古代祭祀习俗中,在长期宗教观念的影响下,树木逐渐被神化,有了后来的“凡祭祀之处必植树”,又如古代先民崇拜的“郊梅”之祭,正是在树林中进行。《周礼》中也记载:“二十五家为社,各树其土所宜之木。”且《诗经》时代桃与梅皆有了一定的种植规模,可知桃、梅与社树崇拜的密切联系。“‘社的古音同‘叶,读为shè(音射),也是源于以树叶象征女阴。” ?因此赵国华先生认为:“这实际上都是以植物象征女阴的生殖崇拜的遗风。” ?层层推进下,将社树崇拜理解为古代生殖崇拜的进一步演化并不是空穴来风的。

当然随着社会的发展时代的变迁,桃和梅两种植物都由女性生殖器的象征演变为了女性的象征,同时也用来比喻女子“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曼妙年华。

世上的植物不尽相同,文中提到的桃与梅两种意象自然也是各有千秋。

桃尚有辟邪的传说。相传夸父逐日饥渴而死,临死前将手中的杖一抛,化为一片桃林,为了让后世追日得人能够吃到甘甜可口的桃子,又因夸父跟太阳有着密切的关系,且按照阴阳五行的说法,桃树是东方之木,主阳,是生命和光明的所在之地,所以鬼会害怕桃木。于是便也有了后世“三尺桃木降妖剑”“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等用桃木剑、桃符来辟邪的说法。

梅自是与高禖崇拜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后汉书》云:“高,尊也。禖,祀也。吉事先见之象也。盖为人所以祈子孙之祀。” ?这样说来所谓“高禖之祭”是用于祈求生育,以求子嗣的祭祀。王力先生认为:“禖、腜同源,” ?二者都源于“某”。许慎《说文解字》:“某,酸果也。从木、从甘。” ?即俗称“梅子”。赵国华先生也谈到了,认为先秦对梅有生殖崇拜行为,“对郊野之梅实行崇拜,以求子息繁盛,这一祭祀遂以‘郊梅名之。尔后,‘郊梅演变成‘高禖之礼。” ?梅于“高禖”崇拜无疑是有着重要意义的,但无论如何解释,都与古代人们崇拜生殖生育的主题紧密联系在一起。

四、结语

《诗经》中的桃与梅只是其意象发展成熟的一个必然阶段,随着后世的发展,桃与梅在后世作品中的意义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例如东晋陶渊明的《桃花源记》,表现了诗人想要表达的超越世俗的隐逸和避世的主题,又如北宋王安石的《梅花》,梅在此诗中即被赋予了不惧严寒、坚贞高洁的品格。这些既是全新的含义同样也是可以在《诗经》中看到源头的内涵,它们随着时代与文明的变迁不断被继承与创新,是一个不断发展、成熟、定型的过程。相应地,桃与梅意象在现世的文学作品中的意义还有待我们去延伸与拓展。

注釋:

①杨伯峻:《论语译注》,中华书局2017年版,第262-263页。

②(宋)黎靖德编:《朱子语类》,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096页。

③袁珂:《山海经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2页。

④袁珂:《山海经译注》,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137-138页。

⑤孙党伯、袁謇正主编:《闻一多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525页。

⑥袁梅:《诗经译注》,齐鲁书社1985年版,第88页。

⑦(清)姚际恒:《诗经通论》,中华书局1958年版,第25页。

⑧杨天宇撰:《周礼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134页。

⑨杨天宇撰:《周礼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205页。

⑩孙党伯、袁謇正主编:《闻一多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273页。

?孙党伯、袁謇正主编:《闻一多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74页。

?孙党伯、袁謇正主编:《闻一多全集》,湖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497页。

?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3页。

?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4页。

?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5页。

?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6页。

?(南朝宋)范晔:《后汉书》,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3107页。

?王力主编:《王力古汉语字典》,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834页。

?(汉)许慎:《说文解字》,中华书局1978年版,第118页。

?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224页。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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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武振宇.民众符号论视野下的《诗经·摽有梅》[J].汉字与历史文化,2018,(24):123-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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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赵国华.生殖文化崇拜论[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

[8]李腾飞.诗经草本植物类意象研究[D].山西师范大学,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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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闫凤.《诗经》花卉研究寓意[D].山西师范大学,2018.

[11]孔天伊.《诗经》中“桃”和“桑”的审美意象研究[D].黑龙江大学,2019.

[12]赵瑞萍.先秦高禖研究[D].西北大学,2015.

作者简介:

李敏绪,女,湖南衡阳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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