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天胜境:董其昌跋王蒙《具区林屋图》
2023-08-23孙文韬
□孙文韬
董其昌题跋
在元四家中,王蒙的画作有着较为繁密严整的审美格局。《具区林屋图》描绘江苏太湖地区的林屋洞秋景。山石皴笔繁复,刻画水石激荡所产生的孔洞、石隙,宛如仙境的洞天福地给予创作者以丰富的启迪和遐想。烟波浩渺的太湖,古称“具区”。林屋洞就位于太湖西山,亦称“洞庭山”。西晋郭璞为《山海经》作注时明确记载:“今吴县南太湖中有包山,下有洞庭穴道,潜行水底,云无所不通,号为地脉。”从自然景观的认知出发,先民赋予林屋洞神秘的遐想。南宋时期,在林屋洞修建道隐园的隐士李弥大有诗作《游洞庭山》:“山浮群玉碧空沉,万顷光涵几许深。梵刹楼台嘘海蜃,洞天日月浴丹金。秋林结缘留连赏,春坞藏红次第吟。拟泛一舟追范蠡,从来世味不关心。”细观王蒙此作,构图顶天立地,几乎密不透风,但画面以虚映实,粼粼水波成为山浮群玉的基底,大胆摆脱了自然景观的束缚。王蒙用牛毛皴皴擦山石,渴笔焦墨画树干,又以繁密的苔点和多变的水纹,层层铺排点染,使得全作“秋林结缘留连赏”。画意之中,有着对诗情的解读,可以说是人文景观的体现。中国传统山水画总是具备一种“书斋向度”,即从人文景观出发,以画解诗。画面之中,撑舟欲行的少年形象、流连洞天的壮年形象、悠游林下的老年形象,都隐匿着创作者的哲思。欣赏者由点及面的赏读过程,又是一次古人心灵景观的巡礼。
图像的拆解认读,似乎存在着重重可能。相对而言,文字的准确语义表达,更增添了艺术作品明确的审美认知。董其昌题《具区林屋图》是一件极具独特观赏价值的书法作品。“夏日吴用卿携黄鹤山樵画至余斋中,同陆君策、陈仲醇、诸德祖、朱叔熙观。董其昌记。”记录了董其昌与陆君策、陈仲醇等人观画并题“《具区林屋》人间有数轴,此其真迹也”。潇洒之中蕴含沉雄,我们可以从字里行间体会到董其昌书风的底气。清朱和羹在《临池心解》中语重心长地说:“华亭少时,学李北海,又学米襄阳,于二家盘旋最久,故得李十之二三,得米十之六七。生平虽无所不临,而得力则在此。今后学董者,不得舍李米而竟取董也。盖以董学董终不是董。”李邕书法的雄厚力道,被赋予形象化解读,即“北海如象”,而米芾书风更像是纵横八极的“天马”。这件题记作品,装裱于《具区林屋图》的上方,书画互显,相得益彰。画面繁密,丘壑重叠。如果题记也细小紧密的话,从视觉上就会有逼迫、堵塞之感。巧妙的是此题记采用宽舒的行距,且左侧留白,大有冲融虚和之妙。
欣然而赏,由赏而欣。对于艺术品的欣赏而言,变换的欣赏环境和不同种类的欣赏人群,以不同的角度解读艺术作品,是时光的积淀、岁月的洗礼。而凝聚这一过程,物化为审美对象的存在,正是这相伴艺术作品的题记。此题记由记录欣赏过程转入鉴赏过程,一语而定,真迹无疑。所以说,绘画题记为后世提供了属于那个时代的欣赏指引与鉴定判断,并成为《具区林屋图》这一“洞天胜境”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具区林屋图》元·王蒙 纸本设色 68.7cm×42.5cm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