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出场语境及其中国式现代化实践
2023-08-19王贤卿吴倩倩
王贤卿 吴倩倩
(1.吉林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2.复旦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上海 200433)
文明是衡量人类成果的重要标准,内蕴着人类社会的演化规律。文明形态反映不同文明的内在特质与独特内涵,不同文明形态间的融合互动勾勒出人类文明的演进图谱。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要“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21,“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1]24。这既是一个重大的政治判断,也是一个重要的学术议题,是关涉人类社会发展和人类文明进步的重要议题。面对变动的世界格局和严峻的时代挑战,中国共产党基于中国之问、世界之问、人民之问、时代之问,提出要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对人类现代化模式和人类文明发展道路作出创造性回答。本文基于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对人类文明动力、文明规律、文明价值的理论研判,从理论源头上洞悉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态势和发展图景,探究人类文明新形态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的根本超越,以期在中国式现代化生动实践中不断丰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逻辑
马克思和恩格斯将人类文明演进放置于社会大系统的运行中,对“什么是人类文明”“人类文明形态如何演进”“如何评价人类文明形态”等问题作出深刻回答,科学地揭示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脉络、演进动力、演进规律和价值趋向,深刻洞见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逻辑。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一方面揭露资本主义文明困顿的社会根源;另一方面指明人类文明的发展图景。其中蕴含着超越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历史必然性以及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现实可能性,具有丰富的价值意涵,是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理论遵循和实践指南。
(一)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动力
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认为,“文明社会内部充分发展着的对立和矛盾的本质”[2]78,这是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动力。理解文明,先要厘清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动力机制。在主体性内生动力、结构性矛盾动力和世界性交往动力的持续作用下,人类文明形态不断演进。
第一,人类本质力量的持续发展是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主体性内生动力。马克思聚焦人的劳动方式和存在样态,认为“整个历史也无非是人类本性的不断改变而已”[3]632。从茹毛饮血到狩猎耕种,从工业生产到智能制造,人类劳动方式的创新发展表明人类对象性活动的不断丰富和人类本质力量的持续发展。可以说,人类文明的演化过程就是劳动人民在社会生产生活中不断创造文明成果的过程,这是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主体性动力。汤因比的“文明生长论”认为,文明具有自我生长的内在动力,一切文明生长的驱动力都与创造性的个体有关,人类本质力量的不断发展是人类文明演进的内生动力。第二,生产力与社会形式的矛盾运动是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结构性矛盾动力。在人类文明的演进过程中,生产力作为最活跃、最革命的力量,总是与社会现有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形式产生结构性矛盾。这时,“为了不致失掉文明的果实,人们在他们的交往[commerce]方式不再适合于既得的生产力时,就不得不改变他们继承下来的一切社会形式”[4]43-44,以适应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随着生产力的跃迁,生产力与社会形式间矛盾运动的不断推进,人类文明呈现出积极进步的样态,即人类文明形态的阶梯性变革与螺旋式演进。第三,地域民族间的互动竞合是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世界性交往动力。地域、民族和国家是承载人类文明的基本因子,反映文明形态的空间样态和文明发展的空间趋向。马克思和恩格斯聚焦资产阶级文明,认为“资产阶级文明沿着海岸、顺着江河传播开来”[5]517,“它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它迫使它们在自己那里推行所谓的文明”[6]35。由此,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揭示人类文明在空间维度的扩散规律,即地域民族文明向世界文明的延伸发展态势。可见,人类文明不是地域民族内的一座“孤岛”,而是一个流动性、开放性的有机系统,不同地域、民族、国家之间的交融、互动、竞合是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世界性交往动力。
(二)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规律
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认为,“历史进程是受内在的一般规律支配的”[2]302,人类文明形态演进有其内在的逻辑线索和运行规律,由此打破了文明神秘论、文明停滞论、文明循环论、文明偶然论等错误论调,从理论逻辑上赋予了人类开启新文明形态的现实可能和发展趋向。
其一,“没有对抗就没有进步”的规律。人类文明在矛盾对抗中向前演进,对抗性与进步性之间的矛盾运动揭示人类文明演进的对抗性进步机制,即对抗中蕴含着进步,进步生成于对抗过程中。在这一规律的作用下,人类文明在辩证否定中曲折地向前演进。马克思指出:“当文明一开始的时候,生产就开始建立在级别、等级和阶级的对抗上,最后建立在积累的劳动和直接的劳动的对抗上。”[5]104从文明的启蒙到文明的发展跃迁,“对抗”以及由此带来的“进步”始终贯穿于人类文明演进的各个过程和环节。“没有对抗就没有进步。这是文明直到今天所遵循的规律。”[5]104其二,“文明是实践的事情”的规律。人类社会实践活动是人类文明的现实根基,“文明的一切进步,或者换句话说,社会生产力的一切增长,也可以说劳动本身的生产力的一切增长”[7]267。在现实的实践活动中,社会生产力持续增长,人类社会不断变革,人类文明形态不断演进跃迁,可以说,特定的生产生活方式是人类文明形态建立的坐标和尺度。对此,恩格斯直接指明“文明是实践的事情,是社会的素质”[3]97,由此揭示文明内嵌的社会实践性,表明人类文明演进是最具革命性、最稳定持久的社会实践活动。其三,“低级到高级的无穷发展”规律。人类文明的演进具有承续性,人类生活方式和存在样态的变迁,使人类文明由低级向高级逐级演化、上升递进。“历史同认识一样,永远不会在人类的一种完美的理想状态中最终结束”[2]270,而是始终处于一个持续变动发展的过程。因此,人类文明演进具有某种趋向性,在社会生产力的持续变革下,人们总是倾向于创造更加适合人类生存发展的文明形态。“一切依次更替的历史状态都只是人类社会由低级到高级的无穷发展进程中的暂时阶段”[2]270,这一规律指明了人类文明的发展趋向,为人类文明新形态在中国的出场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
(三)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价值趋向
价值观是文明形态的内核,人类文明形态演进既源于物质生产技术的变革,又指向人类的价值追求和文明诉求。文明发展为了谁、文明成果由谁共享的问题,直接关涉文明形态的价值立场与价值指向。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认为要构建真正的普遍的文明,塑造高度文明的人,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价值趋向不仅切中现实,更指向未来,是历史、现实与未来的共时态映射,指明人类创造新文明形态的历史必然性。
首先,人类文明形态演进要构建真正的普遍的文明。是否有利于社会生产力的发展、是否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协调、是否有利于更高级文明要素的创造、是否有利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衡量一种文明形态优劣的重要标准。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认为,要创设更加公平合理的社会生产关系,逐步消灭奴役劳动,使“生活资料、享受资料、发展和表现一切体力和智力所需的资料,都将同等地、愈益充分地交归社会全体成员支配”[8]243,使全体人民充分共享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成果。这种真正的普遍的文明与人类的生活样态和存在意义紧密勾连,内蕴自由、平等、幸福等丰富的价值意涵,反映人与自身、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良性互动状态。其次,人类文明形态演进要塑造高度文明的人。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不仅表现为社会物质财富的积累,而且从根本上说取决于人类生存样态的变革。马克思认为要在社会生产生活中为人的生存方式变革和自由全面发展创造有利的社会条件,“培养社会的人的一切属性,并且把他作为具有尽可能丰富的属性和联系的人,因而具有尽可能广泛需要的人生产出来”[9]90。
二、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出场语境是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的超越
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认为,资本及其扩张逻辑是导致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困顿的原因,只有超越其内在悖论和时代限度,才能创造更高形态的文明形态,才能延展人类文明的生长轨迹,拓宽人类文明的发展空间。人类文明新形态以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为理论遵循,以中国式现代化为实践方式,其出场语境是对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的超越:它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指向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的资本逻辑,以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资本积累与人民积贫的二律背反,以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物质发展与精神贫瘠的内在悖论,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命共同体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资本与生态的对立困境,以人类命运共同体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霸权主义的交往逻辑。
(一)理论之基: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
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出场的“理论之基”。马克思和恩格斯在人类历史的总体轨迹中审视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动力和演进规律,在丰富的历史视野中肯定资本主义文明创造巨大物质财富的进步性。同时,他们深入社会生产力与社会形式的矛盾运动,揭示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的内在悖论与时代限度,认为“新制度就表明,不论它较之旧制度如何合理,却决不是绝对合乎理性的”[10]272,指出资本主义现代化所创造的文明绝非人类文明的终点,原因在于伴随着资本主义现代化而生的资本及其扩张逻辑。作为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生产关系,资本逻辑正在束缚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剥夺人类文明的果实,这种二律背反是资本主义文明无法自我克服的“病理学”。正因如此,恩格斯认为“文明时代是在‘恶性循环’中运动,是在它不断地重新制造出来而又无法克服的矛盾中运动”[11]532。资本主义文明的内在限度决定了其存续的暂时性和终将破产的必然性,决定了更加高级文明形态出现的现实可能性。
“马克思正是在现实逻辑失灵、步入自相矛盾的死胡同的情况下,找到了一个理想化未来的轮廓”[12]61,指明人类文明进步的康庄大道,即“不通过资本主义制度的卡夫丁峡谷,而占有资本主义制度所创造的一切积极的成果”[11]587,构建一个真正的能给所有人以幸福的文明。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在揭示人类文明演进规律的基础上,揭露资本主义现代化的内在陷阱和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暂时存续性,以及更加先进、合理、高级的文明形态存在的现实可能性,这为社会主义文明新形态的出场奠定了深厚的理论基础,从理论逻辑上赋予了人类开启新文明形态的历史必然性。当前,我们依然身处马克思所指出的历史时代,资本主义文明的“病理学”仍在深刻影响着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个体。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以其广阔的历史视野和深邃的理论厚度,指明了人类现代化的发展道路和人类文明演化的前途命运,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出场的理论之基。
(二)世界之问:人类文明该向何处去
人类文明新形态回应“人类文明向何处去”的“世界之问”。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当前,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正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1]60资本主义现代化创造的文明形态正在显露其固有的弊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失衡,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的失调,经济至上主义与可持续发展的矛盾等问题,均表明资本主义文明作为一种“内在分裂”的文明形态,正在遮蔽人类文明内蕴的协调性和可持续性。究其根源,正是由于资本主义现代化内嵌的资本逻辑无法驾驭庞大的社会生产力,使“市场从社会中‘脱嵌’,市场盲目扩张和资本野蛮生长导致的经济危机和社会失序混乱难以避免”[13]20。正因如此,在资本主义文明形态中,“社会上文明过度,生活资料太多,工业和商业太发达”[6]37,社会生活中盛行着生产过剩的瘟疫、生态破坏的危机和文明过度的困境。“世界怎么了”“人类文明该向何处去”的“世界之问”,使世界又一次站在历史的十字路口,面临何去何从的抉择。
人类文明新形态正是中国共产党站在时代前沿,准确把握人类现代化道路,顺应世界文明发展大势和时代发展潮流,科学回答世界之问,为人类现代化道路和人类文明模式所提供的崭新中国方案。生长于中国式现代化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正在彰显其超越性意义,是对资本主义文明陷阱的根本性突破和超越。一是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物质发展与精神贫瘠的内在悖论,以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协调发展的现代化道路开启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在文明结构上打破了物质文明、政治文明、精神文明、社会文明、生态文明相冲突的局面,以协调互动超越内在分裂,是文明系统内部要素协调共生的文明形态。二是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资本与生态对立的逻辑困境,以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道路开启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从国家生态安全的战略高度,将人与自然视为共生、共存、共荣的生命共同体,以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超越掠夺自然、征服自然、破坏自然的文明发展道路,是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文明形态。三是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霸权主义的交往逻辑,以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开启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在空间形态上打破“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西方现代化丛林法则,批判霸权、霸道、霸凌行径,不走一些国家通过战争、殖民、掠夺等方式实现现代化的老路,突破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模式在世界文明史上的话语垄断和霸权统治,以世界眼光拓展了人类文明的发展形态和实践场景,是地域文明与世界文明协调发展的文明形态。
(三)人民之问:人类文明建设为了谁
人类文明新形态解答“人类文明建设为了谁”的“人民之问”。在资本主义文明形态中,人摆脱了人与人的传统依赖关系,却又转而陷入物的依赖关系。在这一过程中,人获得的不是自由全面的个性独立,而是依附于“物”,附属于资本的相对独立性。在以资本所有权为内核的资本主义文明形态中,资本逻辑遮蔽人的逻辑,金钱关系取代人的价值,“它把人的尊严变成了交换价值,用一种没有良心的贸易自由代替了无数特许的和自力挣得的自由”[6]34。可见,“见物不见人”是资本主义文明形态运行的底层逻辑,资本和物欲的驱动意味着人类丰富的生存价值、价值信仰、存在意义、社会关系等均被“物”的单一性所遮蔽和撕裂,在这种社会环境中产生的是人的工具化和趋利化属性。因此,在资本主义文明形态下,人类物质文明高度繁荣,精神文明却荒芜贫瘠,“物的世界的增值同人的世界的贬值成正比”[3]156,由此而生的是“人在文明中的定位如何”“人类文明建设为了谁”的思考和诘问,这为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出场提供了价值和道义上的支撑。
人的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是评价文明进步的重要标准。人类文明新形态正是在解答“人民之问”的过程中应运而生,它致力于在实践中回答“人类文明进步为了谁”“人类文明成果由谁享有”的“人民之问”。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资本积累与人民积贫的二律背反,以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打江山、守江山,守的是人民的心。”[1]46中国共产党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秉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理念,坚决打赢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大的脱贫攻坚战,致力于带领中华民族从积贫、积弱走向伟大复兴,开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文明新形态。这在根本上超越了伴随资本主义现代化而生的贫富差距、两极分化、阶级固化现象,超越了资本主义功利的社会关系,超越了资本主义现代性原则中资本逻辑的唯利是图。中国共产党在引领14亿多人民以共同奋斗实现共同富裕的进程中,不断丰富和发展人类文明新形态。另一方面,中国式现代化超越资本主义现代化中资本逻辑遮蔽人的逻辑的价值取向,以人的全面发展和物的全面丰富的现代化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人类文明新形态的价值旨趣在于,它始终把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对幸福生活的追求作为文明发展的价值内核,它关注人的生存意义、生活体验、价值世界以及人在文明演进中的主体地位,“谋求人类实践在文明社会的发展进步,致力于拓展人类实践能力的文明境界”[14]19。从价值形态上看,人类文明新形态以人的逻辑超越资本逻辑,翻转了资本主义文明中物的逻辑支配人的逻辑的本末倒置关系,破除了资本主义文明把人视为工具的价值导向,进而在价值与道义上根本超越了以物为核心的资本主义文明形态。
三、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
在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的视野下,人类文明形态的演进具有四重指向:第一,文明形态演进是“实践的事情”,需要依托于具体的实践道路;第二,文明形态演进源于生产力与社会形式间的结构性矛盾,要统筹协调文明要素间的关系;第三,文明形态演进要以人的发展为价值内核,塑造高度文明的人;第四,文明形态演进内嵌地域民族间的互动竞合规律,要通盘考量战略策略的全局性。由此可见,人类文明新形态内蕴着实践道路、内容体系、价值取向和战略策略的理论逻辑。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就是要坚持中国式现代化实践道路,统筹协调文明要素间关系,秉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取向,树立系统全局的战略思维,提升文明自主性、协调性、普惠性、包容性,创造独立自主、整体协同、惠及全民、共生共荣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一)文明自主性:坚持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创造独立自主的文明新形态
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认为,人类文明内嵌实践性,在生动的实践活动中,人类文明形态得以持续演进。从这个意义上可以说,在当前中国的语境和实践中,人类文明新形态具有依托于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实践属性,其实践土壤是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中国式现代化是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践方式。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社会主义现代化。”[1]22开创具有中国特色的文明新形态要基于中国国情和中国特色,坚持中国共产党领导,“确保党中央权威和集中统一领导,确保党发挥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1]7,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不断提升文明的独立自主性。
一是要明确中国共产党在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中的角色定位。“处于现代化之中的政治体系,其稳定取决于其政党的力量”[15]377,政党在把握国家发展方向、维护国家稳定、促进社会发展中发挥着重要作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要明确中国共产党“主心骨”的角色定位,这意味着中国共产党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坚强领导核心,是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中起核心作用的骨干力量,要把中央权威贯穿至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践全过程。二是要在顶层设计中把握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前进方向。从国家发展的战略定位上看,举什么旗、走什么路是关乎人类文明新形态发展方向的重大战略问题。正如列宁所言:“问题不在于走得多快,而在于往哪里走。”[16]124“往哪里走”的问题关乎旗帜、关乎道路,是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开创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方向性指引,具有举旗定帜的定向、定位、定性作用。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必须坚持文明的独立自主性,坚持社会主义方向不动摇,在独立自主的社会主义生动实践中开启具有中国特色、中国气派的文明形态。只有在聚焦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的基础上,走出一条既具有中国特色又符合人类文明发展规律的文明道路,才能使人类文明新形态彰显出其文明优势、文明效能和文明前景,才能承接起促进人类文明演进、引领人类文明大势的时代大任。
(二)文明协调性:统筹协调文明要素间关系,创造整体协同的文明新形态
人类社会是一个互联互生的有机体,促进社会诸要素之间的整体协同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应有之义。人类文明系统作为一个庞大的内容体系,物质建设、精神发展、社会进步、人的发展等文明内部诸要素之间的相互促进或阻滞关系,均会影响人类文明的演进进程。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批判资本主义文明中“生产过剩”和文明异化的现象,原因正在于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配置失衡矛盾。因此,人类文明的发展演进不仅要求社会生产力的跃迁,更意味着要对生产要素进行协调组合,构建协调有序的资源配置结构和组织架构。要基于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统筹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整体进程,协调文明内在要素之间的关系,增强文明系统内部的有机协调性,促进文明系统内部各要素之间的协调共生,创造整体协同的人类文明新形态。
需要明晰的是,人类文明新形态不可能一开始便是一个全要素协调共生的成熟系统,系统内部的诸内容之间总是存在发展上的差异和矛盾,需要在与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相互交融的历史进程中逐步演进、发展和成熟。因此,我们要以动态发展的眼光把握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整体协调性,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创造整体协同的文明新形态。一方面,要以物质文明建设筑牢人类文明新形态的物质技术基础。“没有坚实的物质技术基础,就不可能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1]28物质文明是最具革命性、活跃性、基础性的文明要素,要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以高度发达和普遍发展的社会生产力为文明发展奠定丰沃的社会物质基础,筑牢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地基”。另一方面,要超越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中资本逻辑的陷阱,克服资本力量对社会生产力的束缚,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道路中逐渐化解生产力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现实难题,激活社会生产要素的活力,推动社会生产方式的变革,构建起文明系统内部要素之间的协调共生格局。
(三)文明普惠性:秉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取向,创造惠及全民的文明新形态
在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看来,人类文明演进具有鲜明的价值指向,即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价值旨归,塑造高度文明的人,这与资本主义文明中“见物不见人”的资本扩张逻辑存在本质区别。要秉持人民至上的价值取向,创造惠及全民的文明新形态,提升文明发展的普惠性,这在当代中国的生动表达就是要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中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其中,“共同”指的是统筹城乡区域,覆盖全民,使全体中国人民充分共享社会主义发展成果,是14亿多中国人民共同的富裕;“富裕”指的是要破除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中生产关系与生产力不适配不协调导致的“生产过剩”和文明异化现象,在高质量发展中充分占有现代文明的积极成果,使人民群众摆脱物的依赖性,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由此可见,“共同”和“富裕”内蕴着浓厚的社会主义色彩,14亿多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将深刻变革西方以资本为中心的现代化模式,它生动回应了马克思和恩格斯所设想的“生产将以所有的人富裕为目的”[9]200的人类高级文明形态。
在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实践道路中,要明确文明发展源于谁、为了谁、依靠谁的问题,始终坚持人民主体地位的根本立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超越以资本为中心的价值取向,坚持以共同奋斗实现共同富裕的发展目标,“推进各领域与各地区共建共享治理体系与能力的现代化”[17]8,创造惠及全民的文明新形态,不断提升文明发展的普惠性。一方面要聚焦民生,在高质量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以更加合理的财富积累机制破解效率与公平的世界性难题,破解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中资本积累与贫困积累相同步的二律背反,缩小贫富差距,防止两极分化,不断提升文明发展的普惠性。另一方面要破解资本逻辑对人的主体性的奴役与遮蔽,以人的发展为价值旨归,延展人的自由文明空间,彰显人的存在价值与主体意义,使“对象的丰富性”转化为“人的丰富性”。通过在社会发展的广阔视野中审视个人的价值实现和幸福追求,寻找中国式现代化实践与人民美好生活愿景的内在契合点,使全体人民在共同奋斗中实现共同富裕和共同发展,实现文明发展与人的幸福追求的内在统一。
(四)文明包容性:树立系统全局的战略思维,创造共生共荣的文明新形态
在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的视野下,在历代中发展演进、在同时代中交融共生的人类文明具有多样性,每一种文明形态具有其区别于其他文明形态的样态特征。文明形态的多样性意味着世界文明间的交流融合与冲突对抗是人类文明演进的常态。因此,在战略策略层面,如何以系统全局的战略思维通盘考量民族本位与放眼世界的关系,如何辩证历史地看待人类文明形态之间的交流、冲突甚至对抗现象,把握人类文明形态演进的互动竞合规律,为人类文明形态演进贡献中国智慧,是人类文明新形态实践过程中的重要问题。对此,习近平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再次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是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1]23要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旗帜,在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中谋求自身发展,又以自身发展更好地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
依托于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的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中国共产党对世界之问、时代之问、人民之问的创造性回答,是对人类文明道路和全球发展蓝图的科学擘画,正在为世界开创出一种区别于资本主义现代化的人类发展模式,“创造出一个能够使人类免于自我毁灭的‘综合体’”[18]394,其结果可能为人类文明提供全新的起点。人类文明新形态对于扬弃资本主义现代化文明,推动人类文明形态转型,引领人类文明发展具有开创性意义,它内蕴着“和平、发展、公平、正义、民主、自由的全人类共同价值”[1]63,是放眼全球、造福人类的全人类共同事业。面对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要致力于在变局中开新局,秉持大历史观、大时代观、大格局观的全球视野和天下情怀,以系统全局的战略思维统筹民族本位与文明交流互鉴的关系,“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19]46,创造共生共荣的人类文明新形态。在具体实践中,要以更加积极主动的开放战略,以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的对外开放格局参与全球治理,找准中国利益、世界发展、人类幸福之间的“最大公约数”,以“扩大利益汇合点,画出最大同心圆”[20]470,携手世界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道路中勇担人类文明发展的历史使命和时代重任,展现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全球效应和世界前景。
四、结语
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既追溯过去,又切中现实,更指向未来。与唯灵论“认为历史的诞生地不是地上的粗糙的物质生产,而是天上的迷蒙的云兴雾聚之处”[3]350-351不同,历史唯物主义文明观深入人类历史轨迹和社会生产方式探究人类文明的诞生与演进,在揭示资本主义文明困顿的同时,指明人类文明的未来发展图景,从理论上赋予中国开启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历史必然性和现实可能性。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是中国共产党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对党的百年奋斗伟大成就的高度概括和对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征程的战略研判。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出场语境是对资本主义文明形态的根本超越,意味着中国打破了“现代化=西方化”的迷思,克服了资本主义文明的时代限度,拓宽了人类文明的发展空间,延展了人类文明的生长轨迹,擘画了人类文明的崭新图景。然而,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并非一蹴而就,而是一项探索性事业,是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长期实践探索的成果,人类文明新形态需要在与中国式现代化实践相互交融的历史进程中逐步发展成熟。因此,以动态发展的眼光把握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动态属性和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实践属性,推动人类文明新形态的创造发展。我们要以鲜明的政治立场、强烈的历史担当、高度的理论自觉、敏锐的问题意识,从国家战略层面继续深化推进中国式现代化实践进程,在中国式现代化实践道路中不断提升人类文明新形态的文明自主性、文明协调性、文明普惠性、文明包容性,走出一条既具有中国特色又符合人类文明发展规律的文明道路,推进人类文明演进,引领人类文明大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