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马克思主义哲学与传统文化融合的典范*

王 芳,尚庆飞

(南京理工大学,江苏 南京 210023)

许多中外毛泽东研究者都注意到,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带有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色彩。中国传统文化中矛盾学说的精华、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等影响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独特面貌的形成,拓展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理论空间,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形成了“中国式”的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换句话说,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科学架构了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融合互动的张力格局,为我们提供了马克思主义和传统文化成功融合的典型示范。然而,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如何正确处理马克思主义范畴与中国传统文化范畴的主次格局、互动关系,如何在马克思主义发展史的谱系中给出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准确定位,仍然是理论界和学术界值得讨论的问题。因此,重思或再思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和传统文化的关系,或可为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提出的“第二个结合”,深入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时代化提供理论资源和重要借鉴。

2.2.1 单体配比 实验考察了芥酸酰胺丙基甜菜碱中主要原材料长链烯基A和有机胺B加入不同比例（摩尔浓度比）合成产品的稠化时间、粘度关系变化关系，其反应温度控制在25℃，反应时间6h，催化剂比例为0.25%，搅拌速度为50r·min-1，结果见图3。

一、毛泽东辩证法思想标志着中西哲学融合推进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的新阶段

近代以来,中国传统文化面临西方文化的强势冲击,为了适应传统社会向现代化转型的需要,中国传统文化必然要在中西文化的碰撞、冲突中走向交流、比较,并在由此形成的文化选择基础上实现融合,为我们提供中国走向世界所需要的借鉴和指导。百年来,中国的知识分子开始尝试融合中学和西学,围绕“中体西用”或“西体中用”的探索最终失败了,因为这种融合是独断的和机械的,没有处理好文化的民族性和时代性、形式和内容等重要关系,也没有找到中西文化融合的契合点。马克思主义传入中国后,在和中国实际结合的过程中,不仅从政治上、社会上解决了“中国向何处去”的问题,而且在文化上为解决“中国向何处去”这一课题指出了正确的方向。因为马克思主义本就是源于西方文化、脱胎于西方文化,但又批判和超越了西方文化。中国共产党人对马克思主义的选择,否定了盲目排外的文化保守主义倾向,最关键的是解决了要用何种西方文化来和中国传统文化、传统哲学进行融合的问题。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结合的历程实际上是中西文化对话、融合的具体化和现实化,中西文化融合的形式转变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中西哲学融合的形式转变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中国化”,标志着中西融合推进到了新的阶段。

“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历程的初始就包含了文化融合的意蕴,这充分体现在毛泽东对待中国传统文化的论述中和毛泽东的著作中。“马克思主义必须和我国的具体特点相结合”[1]534,“马列主义的普遍真理与中国革命具体实际相结合”[2]366,中国的具体特点、具体实际包括了中国的历史和文化的实际。1943年5月26日,毛泽东在《关于共产国际执委主席团提议解散共产国际的决定》中明确指出:“要使马克思列宁主义这一革命科学更进一步地和中国革命实践、中国历史、中国文化深相结合起来。”[3]318-319毛泽东不仅初步表达了马克思主义要同传统文化相结合,而且以毛泽东辩证法思想为代表,为中西哲学融合、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第二个结合”做了成功的示范,揭示的是文化融合的规律,为进一步推动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相结合提供可能性证明、可行性方案和方法论原则。

毛泽东辩证法思想能够在哲学上实现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的会通融合,概括起来有以下根据:其一,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具有革命性、开放性和实践性的品格,能够吸收人类创造的一切优秀成果,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包容开放,倡导“和而不同”“求同存异”,所以两者可以结合起来。其二,马克思主义哲学自产生之日起,不仅要解释世界而且要改变世界,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区别于以往一切旧哲学的标志。就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来说,只有和中国实际、文化相结合,为中国人民所掌握,才能转化为指导实践的科学方法。其三,“哲学可以不同,但哲学作为关于宇宙、关于人生的智慧是可以相通的,如果毫无相同、相通之处,就不可能有哲学对话。”[4]44“不论中国哲学还是西方哲学,都是人类面对自然和社会时所做的思考和回答。答案的不同,并不等于客观现实的不同。因而,以客观实在为对象的中西哲学并不难找到彼此间的共同点。”[5]无论是东方还是西方,人们都看到了世界生生不息的变化,形成了辩证的智慧来把握流转的客观世界。其四,尽管中西哲学存在巨大的差异,但是马克思主义在西方文化中异军突起,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国传统哲学具有亲和性,两者同为“实践哲学”的理路。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关联性思维”“象思维”“‘事’的本体论”等和马克思主义超越西方哲学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相接近,这是中西哲学融合的“突破口”,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因此实现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传统文化的结合。其五,薛广州教授认为,“中西哲学的比较应是整体的比较,是基本精神的比较,这样才可能使中西哲学真正寻求到融合的途径。”[6]179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现代哲学,中国传统哲学是古代哲学,从具体的概念、范畴、命题、思维方式来看两者融合存在一定的障碍,但是如果上升到哲学精神的层面,使传统文化适应时代的要求,则可以突破时代性的局限,中华传统文化中生生不息的“动”“变”精神可以和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的精神进行融合,传统文化精神奠定了毛泽东接受马克思主义的文化心理基础。

表1中,轨迹点1到11分别对应图5三维坐标系中的11个坐标,即11轨迹点所对应的运动速度。通过结果可以看出狼的速度明显高于人的速度,且狼的轨迹复杂多变,相比之下越界人的轨迹单一且有着明确的目的性。使用本文算法对图4视频重新进行判断,结果不符合越界人条件,不进行报警处理。

二、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独特性的中国传统因素解读

毛泽东辩证法思想不仅在语言形式上带有浓厚的中国传统文化色彩,而且在内容上受到中国传统文化思维方式、致思取向的影响,使得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性和西方哲学传统不相容,在西方哲学中无法得到合理的解释,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中所没有的,甚至是改变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有些原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之处却能在《易经》《易传》《老子》《孙子兵法》等中国传统文化典籍中找到共鸣和呼应的因素,这就在最核心的问题上说明了中国传统文化作为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重要思想来源,影响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面貌。国内外研究者用中国传统文化解读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性,包括以下几种颇具代表性的研究: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史上存在一种把马克思和恩格斯、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分离开来的一派,认为马克思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是恩格斯创造的,马克思的辩证法只是社会分析的方法。诺曼·莱文属于“分离派”,他认为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反映了这种对立:毛泽东哲学思想中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难以结合,他的辩证唯物主义把发展与过程还原为非转化的、独立于精神的力量,而在他的历史唯物主义中强调“实践”和人的干预。[12]483弗朗西斯·苏从中国传统哲学思维的综合性和实践特性来理解毛泽东辩证法的本质特征,为驳斥割裂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提供了有益的视角。

二是“通变互系”说。法国汉学家葛兰言(M.Granet)在20世纪30年代就提出“中国思维模式”的问题。其后,国内外很多思想家和学者都对中西文化的宇宙观、思维方式等进行了比较。毛泽东哲学思想的研究借用和参考了中西比较文化研究的成果,对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性作出解释。英国汉学家葛瑞汉(A.C.Graham)对中国传统的关联思维做了新的阐释,指出关联思维是人类思维的一种普遍形式,中国古代的阴阳辩证理论就是建立在关联思维上的一种“前科学”思想。安乐哲提出“关联性思维”是中国人基本的思维方式,“关联性思维是一种出自自然的思维,它建基于必然是随意的类推过程,这种过程是以联系与区别这两者为前提的。”[13]204田辰山参考了安乐哲的关联性思维说,进一步提出“通变”“互系”是关联性思维的鲜明特征,用“通变互系”来解释毛泽东辩证法思想注重矛盾的统一性和矛盾的转化等特征。他提出中国的“辩证法”概念和“dialectics”不能对等转换,在英语里,“contradiction”意思更多是对抗,而中国“矛盾”概念包含了矛盾双方之间的依存、转换关系。《易经》通篇提到形形色色的“互系”关系,“通变”是对万物变化往来的“变—通”的领悟和把握,是中国传统辩证法的特征。

其实柳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古镇，我之所以称它为古镇，是因为它具有一定的明清风格。镇子上的房屋全都是青一色的木质阁楼，还有阁楼上那些统一的镂空方格子窗花，都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经过岁月变迁的古建筑。不过从房梁的釉彩与木雕的凿痕看，它与那些经历沧桑的古镇相比，完全像个刚出生的婴儿，满眼都是新的。说它是古镇，不过是为了顺应当地政府招引游客故意这么称呼罢了。

用中国传统文化阐释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面临不可避免的逻辑矛盾。比如,用“阴阳”模式或中国传统文化的思维方式来解释毛泽东否定“否定之否定”规律,把辩证法“一元化”,对理解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性有启发。但是,“阴阳”辩证法的循环论和毛泽东的辩证思想否定观是截然不同的,说明这一解释不充分。中国古代思想家认为,宇宙在时空上是无限的,构成事物的元素是有限的,由于它们组成的结构不同,所有的结构构成首尾相接的圆圈,在圆圈中每个元素可以重复出现,一切事物都处于永恒的变化之中,其变化是循环的,正是通过这种循环的结构来建立永恒变化的观念。《周易》中说:“无往不复,天地际也。”“反复其道,七日来复。”“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天地万物的变化就像周而复始的寒来暑往、四时变化,终点也即起点,起点也即终点,“复”就是“天地之心”,变化的原则。[16]288用《易经》的阴阳辩证法理解毛泽东否定“否定之否定”规律往往得出由于毛泽东辩证法缺少黑格尔辩证法的“否定之否定”环节导致了“不断革命”的结论,“由于取消了否定之否定规律,其结果必然导致循环论。”[17]毛泽东辩证法是“循环论”吗?显然不是!他在读西洛可夫、爱森堡《辩证法唯物论教程》批注中区分了辩证法的否定和形而上学的否定观,指出形式论理学把否定看作绝对否定的错误。[18]119根据毛泽东读苏联哲学教科书批注可以看出,“他认为否定之否定规律讲的是过程与过程之间的转换变化,而不是过程之内阶段之间的变化发展”[19]59。“肯定—否定”的“否定”是辩证的否定,即克服又保留是同一个过程的两个方面,而不是要经过三个阶段来实现。这和毛泽东在新中国成立以后用“肯定—否定”代替“否定之否定”的表述,以及在“对立统一”规律之下来说明“否定之否定”的观点是合乎逻辑的发展。

三是综合实践说。弗朗西斯·苏提出了理解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和中国传统思维方法关系的“综合实践”说。辩证法思想是思维方法的集中体现,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方法论基础和中国传统思维方法相一致。毛泽东辩证法的方法遵循“全体—局部—全体”“过去—现在—将来”“客观—主观—客观”“实践—理论—实践”的方法,概括起来就是“综合实践”。而“中国哲学的方法”或“中国人的思维方式”为“综合”、直观、历史的方法、实践。中国人的思想既是综合又是动态的,总的来说是辩证的,“毛泽东的矛盾概念不仅包含部分而且包含整体,这正是中国人思想的‘辩证运动’即‘阴阳运动’的另一种表述。”[14]114弗朗西斯·苏认为,辩证法理论构成了毛泽东对主客观现实的总看法,既是世界观又是方法论。我们知道,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重视矛盾的特殊性,强调普遍性存在于特殊性之中,提出“共性个性、相对绝对”的道理是矛盾问题精髓的论断。弗朗西斯·苏认为,在研究矛盾特殊性时,毛泽东的综合实践被证明是极其有效的,通过综合实践,人们应该能够发现任何矛盾的特殊性。

一是阴阳模式说。认为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受到《易经》影响的观点最普遍。窦宗仪、魏斐德、田辰山、爱莲心(Robert Elliott Allinson) 等海外汉学家和一些国内学者提出毛泽东辩证法思想遵循《易经》的“阴阳”模式。《易经》通过“观物取象”的方式从自然和社会现象中抽象出“阴”“阳”两个基本范畴,认为千变万化的万事万物是由“阴”“阳”的相互作用推动发展的,这是中国古代辩证法思想影响最大的模式。“一阴一阳之谓道”,“偶对体,或者说成对体,或者说偶对物事,正是《易经》本身所理论的主要内容。”[7]31早在《伦理学原理》批注中毛泽东就已经熟练运用了偶对辩证法,“凡宇宙一切之差别,皆不过其发显之方面不同,与吾人观察及适应之方面有异而已,其本质只一个形状也,如阴阳、上下、大小、高卑、彼此、人己、好恶、正反、洁污、美丑、明暗、胜负之类皆是。”[8]245毛泽东在1937年读苏联哲学教科书所作的批注中用大量而广泛的“偶对”来发挥“对立统一”规律。“黑格尔、马克思和恩格斯都认为否定之否定是辩证法的核心”[9]。列宁认为“对立统一”规律是辩证法的实质和核心,毛泽东则在以《矛盾论》为核心的文本中对列宁辩证法核心的“对立统一”规律做了“解释和发挥”,和列宁一样,他并没有否定其它两个规律。但是,毛泽东在1958年1月《工作方法六十条》草案中把“否定之否定”规律改为“肯定与否定”规律。到1964 年 8 月的谈话中,明确批评了恩格斯的“三大规律”,明确否定“否定之否定”规律。1965 年 12 月的杭州会议上毛泽东又一次否定了恩格斯的“三大规律”和斯大林的“四大规律”。毛泽东晚年把辩证法一元化,认为辩证法的其它规律和范畴都可以在对立统一规律之下加以说明。施拉姆、魏斐德等人从这一变化中“看到了一种转变或复归”[10]154,引起了关于传统文化在毛泽东思想中的连续性和非连续性的争论。爱莲心、田辰山等学者认为,毛泽东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作出否定“否定之否定”和“辩证法一元化”的重大变革,主要是受到《易经》把任何事物都看成是“阴—阳”两个方面的辩证法模式的影响和启发。[11]121-135诺曼·莱文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谱系中考察毛泽东辩证法思想,也认为毛泽东只讲对立统一规律,“中国的形而上学的二元论,即阴与阳相冲突的思想,可能影响了毛泽东对辩证法原则的选择。”[12]463

四是“象思维”说。王南湜参考了中国传统思维方式是“象思维”的研究成果来解释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和西方哲学的不相容之处。“象思维”典型地体现在中国传统文化之中,中国传统思维方式的单元是“象”,而西方思维方式的基本单元是“概念”,概念超越感性事物,具有抽象普遍性,与之对应的是“一”“本质”“本体”,概念思维揭示单一秩序和因果规律。“象”则是属于同一层面的事物,即使是“道”也是一种“大象”,所谓“大象无形”,“象思维”中没有超越性。王南湜认为,毛泽东关于主要矛盾与次要矛盾 、 主要矛盾方面与次要矛盾方面在一定条件下互相转化的论述,在西方“概念思维” 的辩证法中是不可能存在的,而只可能存在于中国的 “象思维” 的辩证法中。概念思维区分的“一”与“多”、普遍与特殊、本质与现象等对立统一的关系都是绝对不平等的,主导方面只能是“一”“本质”“本体”,很难想象属于不同层次的两方面能够相互转化。而“象思维”辩证法中的诸对子之间被视为同一层面,处于关系群之中的诸矛盾的主次地位能够相互转化,因此足以表明,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源于中国传统的“象思维”辩证法,毛泽东哲学体现了中国传统思维方式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接受与转化。[15]

三、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融合的方法论反思

中国传统文化在何种程度上影响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形成?认为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属于中国传统辩证法范畴的人提出,虽然毛泽东辩证法思想所使用的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语言,但是在本质上,在思维方式上是属于中国传统文化。然而,用中国传统文化解释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性经常难以自圆其说,前后矛盾,归根结底是夸大了中国传统因素在毛泽东辩证法思想中的作用影响,简单化理解中国传统文化、传统辩证法直接参与到毛泽东辩证法形成的途径。站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传统文化融合的方法论高度,既要看到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和中国传统辩证法、传统文化的相似之处,又要看到两者的本质差异,把握中西两种思维方式、两种辩证法之间的张力。

(一)对马克思主义和传统文化精神实质的准确把握是两者融合的方法论基础

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国哲学的相关文献、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和中国哲学史的科学把握和恰当理解是融合马克思主义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前提条件,也可以说是两者融合的方法论底线。如果只满足于形式上的相似,进行“理论表象”的结合,把没有关系的事情说成有关系,把没有某种意义说成具有某种意义,把不同性质的事物说成是同一种事物,也就是我们所说的穿凿附会。中国传统哲学流派众多、历史久远、思想晦涩,儒家的辩证法和道家的辩证法,儒家所说之“道”和道家所说之“道”是不同的,老子的“道”和《太极图说》中的“道”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儒家的对立面之间的“同一性”有相互依存的含义,道家辩证法中对立面之间的“同一性”才包含相互转化的思想,但这种转化是没有条件的。老子或庄子的思想有不同的注解版本,毛泽东阅读的是不同的版本,并且,毛泽东引用传统哲学警句的语境有待具体的分析。一些关于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和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研究对《易经》《易传》《太极图说》儒家、道家、佛教中的辩证法思想缺少细致的辨析,“阴阳模式”说、“通便互系”说等都存在形式上简单类比、机械类比的流弊,把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诸多方面如主要矛盾、内部矛盾、矛盾的同一性、矛盾的不平衡性、矛盾问题的精髓、矛盾的转化、非对抗性矛盾等问题都试图通过一种中国传统的模式加以解决,存在过度诠释的弊端。以上这些概念大多并不是毛泽东的首创,如果把这些辩证法思想归结为中国传统哲学,那又如何理解没有中国传统哲学基础的列宁和苏联哲学界对这些思想的率先阐述呢?毛泽东不仅熟读中国传统哲学典籍,而且读了大量的马恩列斯哲学著作,读苏联哲学界的研究成果,了解李达、艾思奇等人的研究,可以说是广读博览,造诣精深,在此基础上实现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的创新性融合。

(二)“以古释今”的解读矛盾

此次项目实践验证了现代木结构在我国乡镇民居建设中的优势及潜力，但在项目施工过程中出现的一些状况也反映了前期项目设计中存在的问题，值得反思。

传统辩证法中的变化是循环的,并且偶对双方的互系、转化是绝对的、无条件的,阴阳、乾坤、天人、主观客观、整体部分都是可以变通的,因此传统辩证法没有客观确定性基础,是神秘主义和相对主义的。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则强调同一性是有条件的,因此是相对的,矛盾在一定条件下才能转化。“鸡蛋因得适当的温度而变化为鸡子,但温度不能使石头变为鸡子。”[20]302革命形势的转化需要革命行动的推动。这就说明,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实现的融合并不是“以中注马”式的,不能过度拔高中国传统文化在融合中的地位。

毛泽东辩证法思想重视矛盾同一性和矛盾转化,用大量的例子来论证和发挥传统文化中所讲“福祸相依”“相反相成”“物极必反”“柔弱胜刚强”的道理。毛泽东在读《简明哲学词典》时批评了斯大林和苏联哲学界否认对立面同一性的观点,“对立面的这种斗争和统一,斯大林就联系不起来。”[2]195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独特性在于:他不仅非常重视主要矛盾和主要矛盾方面而且特别补充强调主次矛盾、主次矛盾方面不是固定的,而是相互转化的。在社会主义矛盾问题上,毛泽东区分了敌我矛盾和人民内部矛盾,并强调两者之间的转化。田辰山用“通变互系”来解释毛泽东关于矛盾转化的特征,“主要矛盾”“矛盾主要方面”概念是一个贯通过程的互系关系,是一个具体境域中的互系关系的中心点,不是英语中处于绝对“支配地位”的单一因果秩序。所以,“主要矛盾”和“非主要矛盾”,“矛盾主要方面”和“非主要方面”是可以变通、转化的。[7]146走得更远一点,毛泽东对理论和实践、“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关系的认识都可以在“通变”思维下予以解释。

(三)“以西释中”的理论困境

毛泽东高度重视对中国历史文化遗产的继承。中国传统诸子百家蕴含了丰富的辩证法思想,“有它的辩证法的许多因素,例如孔子对名与事,文与质,言与行等等关系的说明。”[25]147墨子是“古代辩证唯物论大家”。毛泽东吸收了中国传统辩证法的思想资源,运用中国传统文化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进行了大众化的表达。同时,毛泽东对待中国传统辩证法不是无批判的兼收并蓄,而是用马克思主义评价、批判和改造传统辩证法。毛泽东曾说:“《易经》中的论点是很有意义的,不过它基本上是用神秘主义来解释各种包罗万象和互不相干的现象,——所以要批判地对待。”[26]29毛泽东在《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多次批判性地谈中国传统哲学,认为《周易》哲学和宋明理学是唯心论的宇宙发展观,佛教属于神秘主义运动观,这些“都和辩证法唯物论根本不相容”[27]205。毛泽东辩证法思想中的传统因素是经由马克思主义改造后产生的“视域融合”。“中国传统辩证法思想并不是如其所是简单重复式地再现于毛泽东的头脑之中。”[28]中国传统辩证法经过批判改造以后才能成为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组成部分,传统文化和马克思主义的融合是“批判的融合”而不是“直接的结合”。

四、从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看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传统文化融合的基本原则

是以中国传统文化为主导接受和改造马克思主义哲学,还是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创造性地转化中国传统哲学?毛泽东早已明确回答了这一问题。1937年,毛泽东在《辩证法唯物论(讲授提纲)》中明确指出:“中国今日发展着的辩证法唯物论思潮,不是从继承与改造自己哲学的遗产而来的,而是从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学习而来。”[24]301中国传统辩证法是在前现代自然经济基础上形成的,是在科学技术不发达,人不能科学认识自然、社会规律的情况下形成的,对宇宙变化发展形成的朴素、直观、整体的辩证法思想。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是在资本主义现代化生产基础上,吸收了现代科学发展的成果形成的科学世界观和方法论。不能把中国传统文化承认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处于“流变”之中的朴素辩证法和唯物辩证法等同起来,也不能把中国传统哲学提倡的日常生活“实践”和马克思主义的社会实践概念画等号。如果根据中国传统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一些方面的相似性和亲和性就断言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属于中国传统哲学,把不同性质的事物等同起来必然会造成逻辑和理论上的矛盾。毛泽东以高度的理论自觉把马克思主义哲学和中华优秀传统哲学遗产结合起来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思想,这个结合是以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为主导地位,用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批判改造传统辩证法的基础上,吸收了传统辩证法的思想资源而形成的。不能用马克思主义哲学完全取代中国哲学、否定中国哲学的价值,也不能过度拔高中国哲学,用中国哲学压倒马克思主义哲学。毛泽东对中国传统辩证法进行了适应马克思主义的诠释,激活了中国传统辩证法思想,使得传统辩证法完成了现代性转向。

海德格尔指出，to agathon在希腊思想中意味着“适宜于某物和使某物适宜的东西”。[5]227而每一idea作为“某物的外观”则“让人看见那每每是一个存在者的东西”。[5]227-228因此，理念适宜于使某物在其所是中显象并且在其持存中在场。反过来，使一切理念都适宜于这样一回事情的东西，亦即理念之理念，是一种“绝对的使……适宜”，也就是to agathon。因此，“善的理念”绝不意味着有某种“善”——即使是最高的善——并且有关于这种善的“理念”。“善的理念”中的第二格必须被理解为主语第二格，即“善这个理念”，善本身就是最高的理念。

(一)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在融合中居主导地位

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能否融合是由其内在本质决定的,而两者如何结合则是以毛泽东为代表的马克思主义者在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进程中创造性地推动的。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凸显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传统文化融合的方向、路径、原则和意义,反映的是马克思主义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的理论逻辑的根本问题。

(二)用毛泽东对待传统文化的方法和态度来审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中的传统因素

“哲学本一西洋名词”,作为一门学科的“哲学”源自西方,“以西释中”的方法被认为是理解中国古代哲学思想的重要路径。就像研究毛泽东思想和马克思主义关系的前提是如何理解马克思主义,研究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和中国传统文化关系的前提是如何理解中国哲学和中国传统辩证法。不仅在西方哲学诠释下的中国哲学研究面临“以西释中”的困境,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研究也同样如此。比如,认为毛泽东哲学源于中国传统哲学的重要论据就是所谓的“无本体论”之说,即中国传统哲学没有本体论,而毛泽东也不讲本体论,所以毛泽东哲学属于中国传统哲学范畴。较早明确提出中国哲学没有本体论的是张东荪[21]314,他提出,《周易》《老子》都注重讲“becoming”而不注重“being”,中国人注重现象而不是根本的“实在”,所以既不能发展出认识论,也可以说就没有形而上学。魏斐德指出,毛泽东的辩证法并不是真正马克思主义的,因为中国形而上学思想结构没有本体论。[22]4-5梁再赫指出中国哲学、毛泽东哲学和欧洲哲学的不同,“中国哲学则基于有局限性的神秘的内省和自然观察的实证经验。”[23]113无论是葛兰言、葛瑞汉、安乐哲等人提出的中国传统的关联性思维、互系性思维,还是田辰山提出的“通变”思维,或是“象思维”说都是认为中国哲学没有“本质本体论”。对中国人来说,“万物”的背后没有“存在”,“多”的背后没有“一”,“表象”背后没有“实体”,中国也没有秩序的原则,只有一个变化的过程性的“规律”。[13]230从西方哲学研究提炼出来的“一般哲学形式”出发简化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研究,导致关于毛泽东哲学有没有本体论,毛泽东是机械论者还是意志论者争论不休。笔者认为,以西方哲学体系作为唯一评价标准,把中西哲学的个别差异,例如“一多不分”,绝对化为本质的不同,夸大了中西哲学的不相容。如果中西哲学有本质差异,那么两者是否能相互理解,是否有融合的可能性?“以西释中”的方法论没有充分意识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西方哲学主客二分传统的超越,也没能从哲学融合的角度看待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影响了对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正确认识。

(三)吸收多种文化资源基础上进行创新性和创造性融合

青年毛泽东在初识西学的时候就认识到要学习西方,包括西方社会学说和自然科学。从思想资源来看,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是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两个主要的思想来源,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吸收了西方近现代哲学的合理思想,毛泽东对西方哲学的理解有利于他更好的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西方近现代哲学的革命意义。(1)参见王振民:《毛泽东话语体系中的黑格尔初探》,《中共党史研究》2019 年第6 期;王振民:《毛泽东话语空间中的康德面孔》,湖南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2 年第3期。就像恩格斯肯定19世纪自然科学领域的“三大发现”对辩证唯物主义哲学的影响,毛泽东关注自然科学的最新进展,用自然科学的发现证明唯物辩证法的规律,用辩证法的思维预测自然科学的发展(2)参见毛泽东晚年关于“基本”粒子是否可以再分的讨论。。随着自然科学对世界发展规律的深入解释,必然使得辩证解释世界的辩证法更趋完善。

毛泽东从不被动接受知识,在青年时期他就能够主动地审视中西思想的异同,比较中西思想的优劣:“东方思想,均不切于实际生活。诚哉其言!吾意即西方思想亦未必尽是,几多之部分,亦应与东方思想同时改造也。”[8]86不仅中学需要改造,西学也需要改造,在此基础上融会中西,“庇千山之材为一台,汇百家之说而成一学”。在接受马克思主义后,他反对教条主义对待马克思主义的态度,反对死记硬背,照抄照搬马克思主义的“本本”。正因如此,他实现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结合就不是文献编纂学或比较研究学意义上的融合,而是前所未有的哲学创新和哲学创造。

(四)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传统文化在语言形式和本质内涵上的双重融合

关于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有的研究者认为中国传统文化是“形式”,内容上是马克思主义的;另一些研究者认为,虽然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用的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语言,但本质上是中国传统的。事实上,毛泽东辩证法思想实现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形式和内容的双重融合。在形式上,用中国传统文化的“民族形式”来对马克思主义辩证法进行大众化的表达,“民族形式”包括传统文化的典故、俗语格言、哲理警句,让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在形式上“说中国话”,为老百姓喜闻乐见。在内容上,就是在辩证法的逻辑、原理、内涵、思维方式上进行的融合。形式上的融合和内容上的融合是相辅相成的,形式的融合有利于促进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的相互理解,通过大众化和通俗化的转化使马克思主义辩证法的原理更好地为广大干部群众掌握。在内容上的融合才能使得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得到丰富和补充,使得传统辩证法思想实现现代化转化,使得马克思主义辩证法思想表现得更系统,更充分。在毛泽东的哲学文本中有很多经典的融合的例子,如他在《矛盾论》中用《水浒传》中三打祝家庄的故事说明唯物辩证法。毛泽东引用中国古代的神话故事来说明矛盾的相互转化:《山海经》中的“夸父追日”、《淮南子》中的“羿射九日”、《西游记》中孙悟空的“七十二变”、《聊斋志异》中的鬼狐变人的故事等。当然,神话故事中的“转化”是想象出来的,不是具体矛盾表现出的具体转化,但是,这些例子能够吸引人的喜欢,启发人们对辩证法的理解。

(2)非消费型购房合同中管理人破产解除权之限制。与消费型购房合同不同，非消费型购房合同中购房人多为投资型、普通型购房，通常争议房产对其基本生存保障权影响不是特别重大。管理人在行使针对该类合同行使破产解除权时首先要考虑破产企业财产保值增值，通常只要符合该原则即可行使破产解除权。但是司法实践中，因案件类型、购房人家庭背景、收入状况各异，也不能一概而定。若经过综合考量发现，在行使破产解除权后将会对购房人基本生存造成严重影响时，此时应当慎重行使破产解除权，或者在行使破产解除权后给予购房人消费型购房人待遇。

(五)理论和实践的互动关系中实现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传统文化的融合

许全兴指出:“《矛盾论》是马克思主义辩证法、中国现实的客观辩证法和中国传统辩证法三者有机结合的产物”。[29]230毛泽东不是一位书斋中的哲学家,而是一名革命家和政治家,毛泽东研究哲学不是单纯出于对逻辑推理的兴趣,他并不致力于构建一个哲学体系。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是对近代中国错综复杂的社会矛盾的哲学总结,是客观现实的“矛盾”在头脑中的能动反映。毛泽东研究辩证法,阐述辩证法的思想是为了适应领导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实践的需要,用辩证法来指导实践。所以,理解毛泽东的辩证法思想,如果缺少实践的维度,缺少对历史背景的认知,单纯从哲学思想的脉络来解读会遇到很大的困难,在理论上难以自恰,引起争议或产生截然相反的认识。比如,毛泽东注重矛盾的不平衡性,对主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进行了发挥。爱莲心用“太极图”中阴的部分里阳占一小部分,阳的部分里阴占一小部分来解释毛泽东的矛盾不平衡思想,还用“太极图”解释毛泽东关于非对抗性矛盾的思想,人民内部矛盾思想等。主要矛盾等概念列宁和苏联哲学教科书都阐述过,毛泽东的贡献在于结合中国革命实际对这些辩证法规律的精彩发挥,关于主要矛盾的理论,毛泽东在抗日战争中作了杰出的运用。新中国成立后,他又把认识主要矛盾作为领导社会主义建设的思想方法。毛泽东关于非对抗性矛盾的理论是分析完成三大改造以后国内外各种矛盾基础上形成的社会主义矛盾学说。只有放在实践维度中,对毛泽东辩证法的理解才变得立体和丰满起来。

为了加强施工现场的安全管理控制水平，有效的对重大危险源进行控制。本工程结合自身特点，严格按照相关的安全文明施工要求，对施工现场实行区域化管理，并建立了标准化的施工现场规划，打造安全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减少甚至杜绝安全事故的发生。

总之,毛泽东把中国传统辩证法思想提升到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高度,在中国传统文化的滋养下,丰富、补充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毛泽东从中国的历史文化实际、现实实践出发,吸收了多种文化资源,创造性地实现了马克思主义辩证法和中国传统文化的融合。推动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必须重视毛泽东辩证法思想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