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的话不想说
2023-08-15李碧梅
1
我一直不愿写怀念大胡子董宏猷的文字,我也不愿发朋友圈送别。这两天,我甚至连朋友圈也不敢看,每每看到那张面带笑容的肉包子脸,总会瞬间泪如雨下。
许多朋友给我留言,问我:“董老师的事情你知道了吗?”我只简单地回复两个字:“是的。”我不想多说,我被悲伤淹没了,整个人陷进了极大的漆黑一片的悲伤情绪里,无法动弹。
2022年的最后一天,早上,翻开朋友圈,发现有人在发大胡子董宏猷的照片。我震惊!这天,是我知道大胡子住进重症监护室的第三天。就在前一天,我还在问我与董老师共同的好友王茨安老师,大胡子的情况怎么样,他跟我说:“放心吧,没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实在不敢相信,大胡子就这样走了。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我给我的先生发了一条微信:“董老师走了。”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他推开门,张开双臂,把我揽进怀里,我“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跟先生说:“我最要好的朋友,他走了。”
2022年的最后一天,过得特别漫长,漫长到我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元旦的早晨,一夜未眠的我,收到董老师的太太易老师的微信。她反过来安慰我,说董老师去了天国,那里无痛无疾,在那里董老师一定是快快乐乐的,并叮嘱我一定要保重,告诉我严冬过后必是万紫千红的温暖的春!微信的最后,易老师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我想,她此刻一定最需要拥抱,这个拥抱也是给她自己的。
隔了不久,或许很久,王茨安老师给我发来微信,安慰我:“宏猷为了让2023年有一个好的开端,让大家有一个美好的希望,所以在2022年最后一天急匆匆走了,不让我们在新年伊始留下阴影。你要感受到董老师的良苦用心。2022年已经翻篇了,展望未来吧,让董老师留在我们的心底。”
池子担心我,跟我说我们都要好好的,让我要知道董老师的用心,董老师生前是个快乐的人,他希望我们开心快乐。我与董老师和池子有一个秘密基地叫“红梅池”,很多年了,也记不清什么时候建的。如今,这个秘密基地里的大胡子头像再也不会时不时冒出来了。他就这样凝固在了2022年的最后一天。
2
我与董老师是在2009年认识的,那时我还是一个实习生。我很幸运,当时我还没毕业就认识了几乎所有全国一线的儿童文学作家。那时,董老师有两部作品集在我实习的单位南方分级阅读出版,更幸运的是,我是董老师的两部作品《红麦田》和《森林筆记》的责编。虽然一直到这两本书出版、上市了,我与董老师仍未见过面,但是我很自豪。
2009年6月里的一天,我当时所在的单位举办了一场小记者开班仪式。我当主持,中途被告知,今天会有一位神秘嘉宾到场,让我记得到时候隆重介绍。那是我第一次当主持,原本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临时加了一个惊喜环节,我更不安了。终于,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有个人从大门口走了进来。我立马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大胡子董宏猷吗?和书上的作者照片一模一样,胖乎乎的,留着大胡子,满脸笑盈盈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董老师,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位儿童文学作家。和现场的小朋友们一样,我激动不已。
会议结束后,小朋友们手里捧着董老师的书,排着队准备要签名,我也赶紧拿了两本,捧在手里,排着队。终于轮到了,我激动地把书翻开,递过去,说:“董老师,我是李碧梅。”董老师愣住了,然后笑得前仰后翻,一点儿也不夸张,我当时特别担心他坐着的椅子会翻过去。他似乎很努力地收了收笑声:“你就是李碧梅啊,我还以为我的责编是一位退休的语文教师呢!”
后来,我陪董老师进校园做讲座,到过很多地方,去过很多学校。他对孩子们的爱,从他看孩子们那有光的双眼就能看得出来,面对孩子们的时候,他的眼神是炽热的、愉快的、满足的。
接触多了,慢慢地,我和董老师变得熟悉起来。我与董老师的相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从长辈和晚辈模式切换成了哥们模式。每到一所学校,董老师都会跟校长介绍说:“这是我的责编,李碧梅。”这对一个还没毕业的实习生来说,是多么大的尊重与鼓励啊!
3
2012年的春天,我辞职了。我给董老师打电话,他说,来武汉吧。我没有一点犹豫,叫上三个好友,收拾行李,马上出发。董老师和王茨安老师两位长辈轮流陪我们到处游玩,每天早上都有他们其中一人陪着过早(吃早餐)。记得当时我一直期待看到武大的樱花,可是我们去武大的时候,樱花还没开。我心里感到无比遗憾。董老师安慰我说,明年再来,我陪你去看。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依旧没有看过武大的樱花。可是,下次再去武汉,已不可能再有董老师的陪伴。
后来再去武汉,基本上都是奔着董老师去的。董老师戏说:“到武汉,可以不看黄鹤楼,但是必须看看董宏猷。”确实如此,后来再去武汉,我再没去过黄鹤楼,但是,我一定会见见董宏猷。
每次去武汉,董老师总是把武汉的儿童文学作家都约上,大家一起吃饭、喝茶、喝咖啡。我和武汉的儿童文学作家们有一个群叫“双城记”,因为我曾在周末的时候,跑去武汉,和大家相聚。那是多么让人怀念的时光啊,白天我们喝茶、吃饭,晚上我们去老时光咖啡屋。那是一家不大不小的咖啡屋,两层楼,我们在那里畅所欲言,董老师主编的“文学家风”的系列名就是在那个咖啡屋诞生的。在那里,我们还一起跟着新月老师学说“气话”,学怎么说话才不伤喉咙。那时候的我们,多快乐啊!翻看董老师的朋友圈,就在2022年12月8日,他还去过这家咖啡屋的啊!
还记得有一次去武汉,我们约在解放公园的天心禅茶居碰面。那个茶室我去过多次,可是每次,董老师都会细心地告诉我:“要到解放公园二号门。进来后穿过停车场,过小桥。湖边红房即是。”董老师每次到广州,也都会来看我。董老师的太太易老师总会让董老师给我们带东西。正如元旦那天,我跟易老师在微信聊天里所说的那样,这么多年来,我们一家和董老师一家已经像亲人一样了。这几年疫情,走动少了,但易老师还是时常给我寄东西。
十几年来,我早已习惯了生命里有董老师。每次工作上或是生活中遇到困惑或困难,我总喜欢给董老师打电话,他总是寥寥几句就能开解我,让我找到光明的出口。他总是安慰我说:“碧梅,多大点事儿啊!”很多艰难的时刻,我都是借着董老师这句“多大点事儿啊”鼓励自己,熬过来,跨过去的。可是以后,我再也不能给他打电话了。
4
我要感谢董老师,他是我最敬重的师长,也是我的挚友。我当他的责编,出书很慢,“文学家风”和“我的长江我的家”两套书,一套花了六年的时间,一套花了五年的时间。还记得他把他的散文发给我的时候跟我说:“碧梅,这是大胡子的半条命,是大胡子所有的散文了。”
我去武汉和大家相聚的时候,董老师还对着武汉的儿童文学作家们开玩笑说:“你们的书,碧梅都优先出了个遍,我的书她就是迟迟不出啊。”事实上,董老师总是在电话里或是在微信中安慰我说:“碧梅,别着急,慢慢来。”就在2022年的9月,我连线董老师,我们一起直播,直播快结束的时候,董老师说了好些感谢我的话,对着摄像头的我,当即热泪盈眶。那天,他还拿着给我写的扇面,对着镜头,打开给我看,说很快就要给我寄过来了。
董老师经常跟我说:“碧梅,写作就是一场马拉松,人生就是一场马拉松。你要学会在困境中保温,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出击。”他也经常跟我说:“要跟紧前面一个人的脚后跟,只要你跟紧你前面一个人的脚后跟,你就永遠不会落后。”
董老师跟我说过的话很多很多,现在,他不在了,正如董菁说的:“他此刻或在天国,或许就和孩子们在一起,在唱歌,在吹口琴。或许那里,有他的使命。”
董老师走了,送别的话不想说。因为,他并没有走,他的善良、他的智慧、他的作品,全都还在,鼓励着每一个他所关心的人,让我们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像董老师一样,热情、快乐地活下去。
作 者 简 介
李碧梅,广东本土青年作家,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第九届理事会理事,广东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广东省作家协会儿童文学创作委员会委员,广州市青少年阅读指导专家委员会专家,广东省小作家协会导师。已出版童话集《小狐狸游花街》、长篇小说《西尚的阿公》等。作品曾获冰心儿童文学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第一届“平湖杯”儿童文学奖、广东好童书奖等。已编辑出版青少年读物三百多部,策划的图书获中华优秀出版物奖、“中国最美的书”称号、年度新锐童书奖、年度影响力绘本、中国童书榜最佳童书、广东好童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