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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阳博物馆馆藏汉代铭文铜镜简析

2023-08-14蔡竹影

东方收藏 2023年6期

摘要:汉代是我国铜镜发展的高峰时期,这一时期铜镜的出土及传世数量众多、分布广泛、造型新颖、美感十足。其中,汉代铜镜的一个重要分支就是铭文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铭文镜上的铭文取代镜纹的主要地位而成为铜镜的重要装饰。这些铭文内容丰富、书法优美、寓意多样,反映汉代的审美情趣、思想观念和价值取向,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辽阳博物馆的汉代铜镜藏品丰富,笔者选取其中六面铭文镜,解读铭文、重新命名、断定年代、修正错误,以期填补馆内铜镜研究内容的不足。

关键词:铭文镜;日光镜;昭明镜;铜华镜

一、汉代铭文铜镜概述

随着铁器、陶器、漆器的发展普及,汉代青铜器铸造逐渐减少,地位逐渐降低,而铜镜因其不可替代的使用功能,在汉代青铜制造史上大放异彩,成为当时铸造最多的青铜器具。随着制作工艺的不断进步及生产数量的不断增加,使得汉代成为我国铜镜铸造史上继战国之后的又一鼎盛时期。汉代铜镜中一类极富时代特征的镜种就是铭文镜,其镜背不仅有丰富的纹饰,更有各种内容的铭文,这种图案与铭文并存的镜子就被称为铭文镜。自铭文镜出现以来,铭文的字体、内容不断发展变化,纹饰图案和铭文的关系也在不断改变,铭文逐渐从配饰到取代图案纹饰成为铜镜的主要装饰。文字和纹饰的合理布局增强铜镜的艺术性,赋予了铜镜更深层次的美感,反映出汉代的社会风貌,展现了强烈的时代特征,具有巨大的研究价值。

这一时期的镜背花纹布局可以分为两大类:一类是严格对称于镜钮作四分式布局,另一类是环绕镜钮作带状布局。[1]铭文镜也是按照这两种布局来装饰镜背的。随着铭文字数的增多,更多的铭文镜采用环绕式带状布局,成为镜背装饰的主要内容,这种布局的铭文镜也叫“铭带镜”,是本文介绍的主要镜型。铭文镜命名时常用主要铭文的起首字加上纹饰,根据铭文内容,常见的铭文镜有“日光镜”“昭明镜”“铜华镜”“清白镜”“日有熹镜”等。不同的铭文内容分布镜背的区域不同,搭配的纹饰也不同,均可作为断代的凭证。

关于铭文镜的断代,基本遵循汉代铜镜的分期。不同学者、不同著作因侧重点不同,对铜镜的分期也略有不同。《中国古代铜镜》以汉墓年代为依据,按地区进行分期,如洛阳地区分成六期、广州地区分成五期。[2]《中国铜镜史》把铜镜分为四期:第一期是西汉早期;第二期是西汉中晚期,以汉武帝时期前后为标志,至西汉晚期;第三期是西汉末期到东汉前期,包括新莽;第四期是东汉中晚期。[3]《铜镜鉴定》则依据纹饰、铭文和形制分为五期:西汉初期、西汉中期、西汉晚期至王莽时期、东汉前期和东汉后期。[4]据各分期特点,铭文镜特别是铭带镜的主要流行时间大概在西汉中晚期至东汉早期。

二、辽阳博物馆馆藏汉代铭文镜

辽阳被誉为“东北第一城”,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公元前3世纪初燕国将辽东郡的郡治设在襄平(即今辽阳),自此这里都是东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辽阳城内发现有众多汉墓,其中以壁画墓闻名全国。辽阳博物馆内收藏的汉代铜镜大多出自墓中,数量多,品相较好,但它们自出土入藏以来,只进行了基本信息的采集,对铭文没有进行系统的辨识和研究,导致个别铜镜命名不够准确。笔者选取其中的六面汉代铭文镜进行逐一介绍、重新命名,望能将这批宝贵文物的信息更加真实、准确地传递给大众。

图1,汉日光铭连弧纹铜镜

1962年辽阳城北铁门外汉墓出土,国家三级文物。圆形,圆钮,圆钮座。钮座圆周均匀伸出四条短线,线外一周内向八连弧纹,两周栉齿纹,栉齿纹中间铸铭文,凸起宽素缘。直径8.5厘米。其铭文内容为“见日之光,长不相忘”,单字之间隔以单弧线,两字之间隔以“e”形符号,字体为篆体变形,接近悬针篆体,字形简化,与符号融为一体。这种镜铭的装饰意味浓厚,一般流行于西汉中晚期。

日光镜因铭文带首句皆为“见日之光”而得名,常见的铭文有“见日之光,天下大明”“见日之光,长毋相忘”等,均是表达祝福、相思等意的吉语。

图2,汉昭明铭连弧纹铜镜

辽阳三道壕窑厂M5出土。圆形,圆钮,圆钮座。座外一周凸弦纹圈及一周内向八连弧纹,钮座与凸弦纹之间、凸弦纹与连弧纹之间均有简单的纹饰。连弧纹外两周栉齿纹,栉齿纹中间铸铭文,凸起宽素缘。直径10.6厘米。其铭文内容为“内清之以昭明,光而象夫日月,心忽而愿忠,雍塞而不泄”,字体属篆隶式变体,隶变程度加深,字形更加简洁,年代应该在西汉中期偏晚。

昭明镜完整的铭文应为“内清质以昭明,光辉象夫兮日月,心忽扬而愿忠,然雍塞而不泄。”行文有汉赋的特征,内容随镜体大小而详略,省字现象较多。

图3,汉昭明铭连弧纹铜镜

1969年辽阳白塔区收集,国家三级文物。圆形,圆钮,联珠纹钮座。座外一周凸弦纹及一周内向八连弧纹,连弧间有简单的纹饰。连弧纹外两周栉齿纹,栉齿纹中间铸铭文,凸起宽素缘。直径11.7厘米。

其铭文内容为“内青之……光日月,心忽扬夫愿忠,夫不泄”,字体也属篆隶式变体。此镜除镜座与图2不同外, 其他字体、形制皆与图2接近,故两镜年代也相近。

图4,汉昭明铭连弧纹铜镜

1989年8月4日辽阳解放路广场M4出土,国家三级文物。圆形,钮缺,柿蒂纹钮座。座外一周凸弦纹及一周内向八连弧纹,连弧间有简单纹饰。连弧纹外两周栉齿纹,栉齿纹中间铸铭文,凸起宽素缘。直径14.1厘米。

其铭文内容为“内清质以昭明,光象夫日月,不泄”,其中,“内”字上方有横线和两点,表文首;每两字间有一“而”字。铭文字体隶变,方正,多减笔字,内容不完整。此镜镜体偏大,采用柿蒂纹钮座,年代应为西汉晚期至新莽时期。

“而”字的使用,管维良先生认为是为了补充字少而铭带长的不足。[5]对此,筆者并不认同。以图4为例,此镜铭带长度可以刻下昭明铭全文,但宁肯缺失内容,也要在字间填补“而”字,使镜面整体更加工整对称,可见这一时期铭文内容传达准确与否并不重要,图案化作用更为明确。“而”字不是为了补充字数不足,而是起到图案纹样的作用,使铜镜纹饰更加细密整齐、富有装饰性。

图5,汉昭明铭连弧纹铜镜

1954年辽阳三道壕52号墓出土,国家三级文物。圆形,圆钮,圆钮座。座外一周内向八连弧纹,连弧间有简单的纹饰。连弧纹外两周栉齿纹,栉齿纹中间铸铭文,凸起宽素缘。直径8.8厘米。

其铭文内容为“内青明以日月光”,每两字之间有一“而”字。铭文字体隶变,比较方正,多减笔字,内容不完整。此镜虽无“昭明”字铭,但其余内容皆是昭明镜的常用文案,故此镜仍应称为昭明镜。根据铭文隶化的程度,以及搭配“而”字的使用情况,推断此镜的年代也应在西汉晚期。

图6,汉铜华铭连弧纹铜镜

1986年8月北园三号壁画墓出土,国家二级文物。圆形,圆钮,柿蒂形钮座。柿蒂叶子间有类花瓣状简单纹饰。座外三周栉齿纹将主区纹饰间隔为内外两圈纹带。内圈纹带为一周凸弦纹及一周内向八连弧纹,连弧间有简单的纹饰,应是简化的花叶纹和草叶纹。外圈为41字隶书铭文带,宽素缘。直径18.5厘米。

其铭文内容为“湅治同华清而明,以之而竟宜文章,延年益寿而辟去不羊,内而清明,光而吉昌,而富贵侯王,而宜之羊兮”,首尾两字间有三个小乳钉作为间隔。铭文字体扁平方正,字形也更加规范,隶变基本完成。

铜华镜常用铭文有“湅治铜华清而明,以之为镜因宜文章,延年益寿而去不羊,与天无极而日月之光,乐央未”“湅治铜清而明,以之为宜文章,延年益寿去不羊,与天无极,如日之光,千秋万岁,长乐”“湅治同华清而明,以之为竟宜文章,长年益寿去不羊,与天毋极” [6]“湅治铜华清而明,以之为镜宜文章,延年益寿去不羊,与天毋极好(如)日”[7],可見铜华镜铭文前三句为固定句式,后几句根据镜面大小及铸镜者或使用者的愿求不同而变化。因开文“湅治铜华清而明”一句而得名铜华镜。铜华镜较日光镜和昭明镜,镜形更大,纹饰也更为复杂,细节纹饰更加具象。

关于此镜的年代问题,其出土于1986年发现的北园三号壁画墓。《辽阳壁画墓》一书对该墓葬的年代推断如下:“根据其所在位置与当地各墓关系、墓室结构规格、出土遗物特点、壁画内容与绘画技法等诸方面考察,应是后汉时期的墓葬”“此墓的年代应在汉魏时。如果具体一点说,北园三号墓的年代,是相应于汉末三国时,即公孙氏统治辽东的时期”[8],也就是说,此镜出土于东汉晚期墓葬中。东汉中晚期,铜镜纹饰已经发生了较大的改变,此时的特点:一是铜镜题材广泛,纹饰结构复杂,以神兽纹为主,并有丰富故事情节的画像图案;二是浮雕式技法的产生和“轴对称”纹饰布局方式的运用,纪年、纪氏、纪地铭辞及宣传铜镜的铭辞大为盛行。[9]铜华镜主要流行于西汉晚期至东汉早期。此镜运用柿蒂纹搭配连弧纹,柿蒂间和连弧间搭配纹饰、宽平素缘等东汉早期常见的镜面装饰手法,再结合字体隶化较彻底、汉隶初现的特点,笔者推断该镜的年代应在东汉早期,它出现于东汉晚期的墓葬中符合史实逻辑。

从铭文内容看六面镜子的原命名,除图1为日光镜无误外,图2为日光镜,图3至图6都命名为“内清”铭铜镜,存在错误。经笔者分析辨别,图2至图5均应改为昭明镜,图6为铜华镜。

三、小结

西汉中晚期至东汉早期正是铭文镜大量出现并流行的时期,通过上述六面铜镜可以窥见汉代铭文镜的特点:

1. 基本形制:镜体为圆形,圆钮,圆钮座或柿蒂纹座。座外常有一周凸弦纹,其外为一周连弧纹,最常见的是内向八连弧纹。主纹为铭文带,铭文两侧各一周栉齿纹。宽素缘。日光镜和昭明镜镜体相对较小,直径一般在10厘米左右;铜华镜镜体稍大,直径一般超过15厘米。

2.铭文:以铭文带的形式出现,一般绕镜背一周。字体整体由篆书向隶书转变,过渡期出现篆隶式变体,字形简化等特点。通假字和错别字盛行,如雍—壅(图2),青—清(图5),同—铜、竟—镜、羊—祥(图6)。铭文内容多有省句、缺句。日光镜铭文间常用“e”形或几何图案形隔开,昭明镜铭文间常用“而”字隔开。字数偏多的铭文,头尾常用横线或乳钉分隔。

3.功用:从镜体本身照容功用外,该类铜镜大多出土于墓葬之中,可见其也有作为明器的随葬功用。不同的铭文反映汉代民众的意识形态、内心需求,也是对逝者及其后代不同的祝福和祈愿。

参考文献:

[1]刘庆柱,白云翔.中国考古学(秦汉卷)[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660.

[2]孔祥星,刘一曼.中国古代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56-118.

[3]管维良.中国铜镜史[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3:56-57.

[4]丁孟.铜镜鉴定[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52.

[5]管维良.中国铜镜史[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3:89.

[6] 孔祥星,刘一曼.中国古代铜镜[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4:235-237.

[7]王锋钧.艺术玩家铜镜的鉴藏与市场[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7:47.

[8]冯永谦.辽阳壁画墓[M].沈阳:辽海出版社,2020:31+228.

[9]管维良.中国铜镜史[M].北京:群言出版社,2013:57.

作者简介:

蔡竹影(1985—),女,汉族,辽宁辽阳人。大学本科,文博馆员,研究方向:馆藏文物、史料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