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音乐剧与传统文化融合路径分析
2023-08-13张丹
张 丹
(沈阳音乐学院戏剧影视学院,辽宁 沈阳 110168)
传统文化具有民族性、地域性、传承性,呈现相对稳定的形态,但在时代发展与变革中,某些文化片段极易消逝。如何更好地传承与发展、建构与弘扬传统文化,成为当下艺术创新领域重大的文化命题。
在艺术市场的商业化机制中,音乐剧得到了快速发展。从20世纪80年代初进入我国后,音乐剧一直处于本土化进程中。我们以中国传统文化为资源优势,逐渐探索出了民族音乐剧发展的自主路径。
1 中国音乐剧的民族性题材与现代艺术手法的结合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国音乐剧起步期与探索期的发展实践表明,音乐剧创作只有植根于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才能获得大众充分认可。民族性题材的亲和力、广泛的认同感与强大的传播力,能使音乐剧作品产生强大的本土优势。因此,推动民族音乐剧进一步发展与成熟,必须坚持对民族题材进行横向拓展和纵向延伸。
首先,从横向来看,可以从不同角度、采用不同艺术手法对同一题材进行演绎。例如以民间广为流传的白蛇传故事为题材的音乐剧中,1997年的大型音乐剧《白蛇传》被称为“中国第一部成功改编民间故事音乐剧的典范”;2007年上演的音乐剧《水漫金山》更强调细节、人物情感与现代美,运用全息投影技术,融入了古典舞、戏曲元素与戏曲唱词;2018年的音乐剧《白蛇惊变》突显13项非遗元素,采用推进性现代叙述手法。四川省歌舞剧院于2020年演出的音乐剧《青城山下》对白蛇传故事进行了另一番重构,回溯到小青与白素贞在青城山时期发生的故事。同年由中国歌剧舞剧院原创的音乐剧《一爱千年》摒弃了传统叙事,从四个人物的不同视角进行切入,诠释爱的主题。由此可见,经典的故事具有极强的戏剧性,空间可塑性非常强,可以衍生出各具特色的音乐剧作品。
其次,音乐剧的民族题材要实现纵向延伸,扩大取材领域。著名音乐剧《梦临汤显祖》《爱·文姬》《烽火·冼星海》取材于历史文化名人、民族英雄、革命先驱,他们的思想价值与艺术价值并举。音乐剧《香玉号》采用戏中戏结构,取材自人民艺术家、一代豫剧宗师常香玉捐赠飞机抗美援朝的故事。这些音乐剧作品的取材与题材处理都具有典范性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诚然,仅依靠传统文化题材优势并不能完全促进中国音乐剧走向成熟。中国民族音乐剧的创作需要紧随时代的发展,贴合百姓日益提高的审美意识与欣赏观念。要本着重塑的理念,大胆采用新手法、新形式、新风格。现代感的叙事手法能够带给观众更前卫的感受、更多的思考空间,如古筝音乐剧《筝叙》以筝乐为核心,采用散文性叙事,没有核心事件,只有极强的画面感,传达出别具一格的魏晋艺术精神与风华之美。该剧利用多维时空营造了美轮美奂的意境,将诗歌、书法、水墨画、陶俑、魏晋名士等包容在一起,表现出空灵与飘逸的美感。而音乐剧《红船往事》以追忆式叙事和时空穿越手法处理故事题材。在第一幕“书海寻觅”中,青年毛泽东在书屋中阅读,同时出现了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军事家范仲淹慷慨吟诵“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时空画面,打破了古今时空界限;第二幕中,家中的杨开慧与嘉兴南湖上启航的红船形成一远一近、一家一国的对照,打破了空间界限。剧中杨开慧与毛泽东喜结连理时,月亮里出现了双人起舞的投影,运用了内心外化与再现幻想梦境的创作手法。除此之外,尝试引用沉浸式戏剧的手法也备受瞩目。如音乐剧《丝路恋歌》第三幕展现火把节场景时,演员举着火把和油纸伞从观众席走上舞台,伴随民歌的哼唱,让观众瞬间沉浸在灯火节的现场。而在音乐剧《流光时代》中,沉浸式体验覆盖全剧,从检票开始,观众就直接进入剧情的选秀现场,成为音乐剧的一部分。
2 中国音乐剧中民族音乐元素的现代表达
中国音乐剧在发展初期,往往简单地把西方音乐剧的艺术模式套入中国故事,造成形式与内容的错位。因此,这条道路逐渐遭到摒弃。而照搬国外经典音乐剧的道路,脱离中国国情,同样无法持久。打破西方音乐剧流行音乐和美声的限制,融入民族音乐,成为唯一能够持续发展的创作路径。以我国首部音乐剧《白莲》大胆地创编广西民歌为开端,地域音乐元素、民歌、戏曲、古曲等民族音乐元素在后来的音乐剧中被广泛使用。如《丝路恋歌》把诸多少数民族音乐融在一起。在第一幕欢迎杨教授的迎宾曲中,男女演员进行山歌对唱,并加入藏族传统酒歌。第四幕中运用了汉族劳动时的号子。此外,音乐剧《香格里拉》对藏族音乐进行了完美展现;《太阳照在屋顶上》充满了土家族民歌及湖北花鼓戏的音乐元素;《五姑娘》的核心元素则是嘉兴地区民间音乐,音乐主体是嘉善田歌;《红船往事》的音乐创作同样采用了嘉兴等地的传统音乐元素。2018年演出的大型原创民族音乐剧《香玉号》将多种唱法融合,巧妙运用演唱风格的自然转换来处理戏曲唱段;《梦临汤显祖》同样以戏曲音乐为基础,采用二胡与乐队的协奏,把昆曲、采茶调、淮扬戏和婺剧等民间小调和当代国际音乐语境相结合,通过戏曲唱腔充分展现传统的审美意境。理论界甚至出现了“戏曲音乐剧”的概念,由此可见戏曲音乐在音乐剧中的主体性作用越来越强。2018年,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大型原创音乐剧《爱·文姬》将古典风韵与现代时尚进行完美融合,虽然整体以西方音乐的结构为主,但大胆使用古曲的六声羽调,在每一幕的演唱中融入《胡笳十八拍》。综上所述,民族音乐在音乐剧中的使用比重明显增强,而且与人物、剧情以及西方音乐的结合更加紧密、流畅、自然。
3 中国音乐剧中传统舞蹈的现代叙事策略
舞蹈是人类在历史发展中形成的美的肢体运动形态,是人文、历史、地理以及生活的活坐标。“任何一种民俗舞蹈的特有风貌,都或多或少、或显或隐地折射出所置身的文化生态。”[1]民俗舞是不可或缺的“文化焦点”之一,其“并非指某一民俗舞形态的文化焦点,并非指某一民俗舞形态对其整体社会文化结构的决定性意义,而是指在中国传统舞蹈形态历史发展进程中,某些民俗舞对一定时期社会主流舞蹈形态发生过实质性的影响。”[1]在历史发展进程中,民俗舞蹈受到儒家文化的熏染,兼具古朴与优雅的双重之美。传统舞蹈可以凭借多重的美感与表现张力,充分参与音乐剧的人物塑造、抒情、场面烘托与情节叙事。2016年演出的国家艺术基金项目音乐剧《丝路恋歌》展现出藏族“弦子舞”的豪放粗犷,又体现了女子长袖舞的舒展柔美。第二幕把剧情设置在泼水节、火把节等传统节日,通过彝族舞蹈、火把节舞蹈、对脚舞、羌族羊皮鼓舞,表现了男女主人公艰辛的心路历程与云破日出的美好心境。音乐剧《汤显祖》选用临川文化中的傩舞和采茶舞元素作为语汇,通过现代感的舞段,向观众传达汤显祖的身份,叙述汤显祖身陷囹圄与受到百姓爱戴等情节。剧中《纵囚歌》的舞段编排尤为精彩,从舞蹈的选材到编队造型,无不契合汤显祖在狱中的外部环境与内在心境。
4 中国音乐剧与传统文化融合的多维路径
音乐剧是表现时代的艺术,更是融合各个时代、各种文化的艺术。进入21世纪,中国音乐剧面临的主要任务是“把中国元素‘润物细无声’地融入音乐剧,让音乐剧这一艺术载体具有中国气派、风格、特色与神韵,蕴含中国文化艺术价值。”[2]除了民族音乐与传统舞蹈,我们还要注重建筑、绘画、雕塑、纺织工艺等传统文化因子在“诗乐舞”中的艺术表达。音乐剧《丝路恋歌》对我国的民族文化、地域文化、多民族文化进行充分融合,把世界对中国的认知推向了新高度。舞台置景运用中国传统木质建筑中廊与檐的结合,配以镂空的形式,呈现出来的传统文化元素令人目不暇接。
中国音乐剧承载的另一个任务是具备现代感的审美气息。只有实现内容与形式的统一,才能够让历史的、民族的、传统的元素获得新的生机和活力。新疆民族音乐剧《黑眼睛》凭借具有强烈民族感和现代感的舞美设计,成功拉近了历史、传统和现代的距离。该剧剧情复杂、历史人物众多,主体舞台背景设计反而是一只线条简约、能变换色彩和神情的大眼睛。演出室内戏的时候,这只眼睛又与少数民族宫廷大殿的帷幔进行组合。帷幔的拼搭运用长短不一、参差错落的现代结构,着力突出撞色。这些现代艺术手法将东方的神韵与西方现代简洁的形式融合在一起,获得了极大成功。
在媒介约束被打破的今天,人们对艺术品格的追求层次更高,而现代技术手段非常适合民族音乐剧的表现与传播。许多音乐剧通过多媒体投影技术增强舞台艺术效果,例如音乐剧《丝路之声》运用裸眼3D技术与全息投影,将虚拟与现实融合在一起,带来的视觉震撼不容小觑。在传播途径上,音乐剧突破传统剧场模式,进行线上和线下播演,利用融媒体和网群等多种形式,在网络上建立起音乐剧与观众的新型互动模式。
中央戏剧学院教授边文彤指出:“将经典剧目‘现代化’,不仅是再度创作要具备现代技术或视觉元素,而是要去发掘经典剧目所蕴含的内在精神主旨与现代社会之间的共性。”[3]这个共性能够让观众对音乐剧表达的主题思想产生精神层面的认同。例如音乐剧《丝路之声》再现的是汉代的繁盛,关注的却是现代人的生存,观众的文化归属感与反思感油然而生。
事实上,民族音乐剧向前探索的进程已经取得了不小的进步。融合不是文化元素的堆叠已是共识,找到传统文化属性与音乐剧现代属性相融合的平衡点以及多元化的共同点是关键。融合需要创新的思维和理念,需要从多维度进行交流与建构,兼收并蓄、博采众长。融合的程度与效果应该作为衡量一部民族音乐剧成功与否的标尺。只有将传统文化深度融入音乐剧中,并且打造别具一格的现代美感,才能使民族音乐剧走向广阔的国际舞台。
5 结语
中国音乐剧作为中西合璧的文化承载,努力消解着文化差异。音乐剧在中国本土化的发展进程,是一条守正与创新之路,更是增强文化自信与文化输出之路。植根于我国传统文化的沃土,将五千年的厚重与蓬勃的现代感汇聚在一起,中国音乐剧未来的发展前景会更加广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