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佛天才，狱中自杀

毛予菲

6月10日，曾让全美陷入恐慌的“炸弹客”西奥多·卡钦斯基在服刑期间死亡，终年81岁。

当天凌晨，看守人员发现卡钦斯基在监狱中昏迷不醒，立即将他送往医院。卡钦斯基在急救不久后被宣告死亡，目前初步判定其為自杀。

卡钦斯基曾数次绷紧人们的神经。死亡消息传出后，这个名字唤起了人们对当年连环邮包炸弹案的恐慌记忆。

出手越来越频繁

1978年5月25日，美国西北大学材料工程教授巴克利·克里斯特收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包裹。他感到事有蹊跷，立即联系了保安。校警特里·马克赶到，毫无防备地拆开包裹。突然“砰”的一声巨响，包裹爆炸，马克左手被炸伤。警方检查了这枚爆炸装置，没有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案件被判定为学生恶作剧。

谁也没想到，这仅是一系列诡异爆炸案的开始。“炸弹客”寄出的第二枚炸弹藏在一个雪茄盒子里，目的地仍旧是西北大学。1979年5月9日，研究生约翰·哈里斯打开了这个盒子，受了些轻伤。警方发现了熟悉的炸弹包裹，除此之外，仍旧一无所获。

半年后，一架从芝加哥飞往华盛顿的波音飞机刚爬升至万米高空，行李舱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烟雾飘散到客舱——一枚炸弹被放置在了这架客机上。好在定时器设置有误，炸弹并没有完全引爆。飞机紧急降落，无一人伤亡。

此后，“炸弹客”出手越来越频繁，炸弹的威力越来越强大，爆炸引发的伤亡越来越严重。

1982年5月，范德比尔特大学教授帕特里克·费舍尔的秘书珍妮特·史密斯打开了炸弹包裹，弹片四处飞溅，嵌进了她的脸和手臂。1985年5月，美国空军上尉豪瑟失去了四根手指与一只眼睛。7个月后，加州电脑商店的老板休·斯克顿成为第一个遇难者。1994年，博雅公关公司的高管莫塞尔在爆炸中丧命。1995年，加利福尼亚林业协会时任主席默里被炸身亡……

自客机爆炸事件起，“炸弹客”引起了美国联邦调查局（以下简称FBI）的重视。1979年，FBI牵头成立了特别工作小组，美国烟酒枪炮及爆炸物管理局和邮政检查局也参与了侦查。

为了寻找线索，该小组对回收的炸弹碎片进行了详细的检查。特工们发现，这名“炸弹客”十分谨慎，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制作炸弹的原料也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垃圾废品。他还故意留下虚假线索，以混淆视听。

比如，许多炸弹内部刻有英文字母FC（自由俱乐部Free Club首字母），被FBI认定为某恐怖组织。在一份没有引爆的炸弹包裹中，一张纸条藏在零件中，上面写着：“唔，它在工作！”另一枚炸弹嵌在斯隆·威尔逊的小说《冰兄弟》里。沿着这些极具误导性的线索，FBI忙活了一阵子，成果却寥寥无几。

通过对受害人的细致分析，FBI发现了一些规律：炸弹包裹通常寄往美国著名高校或航空公司，接收包裹的多为科研工作人员，或是石油泄漏事件中的公关、代表伐木业利益的林业协会主席。也正因如此，FBI称这名罪犯为“高校与航空公司炸弹客”（简称“校航炸弹客”），并由此产生了一个新英语单词Unabomber。

1980年，警方得出了一张模糊的“校航炸弹客”画像：他极其聪明，智商超群；在芝加哥长大，后来住在盐湖城和旧金山地区；职业让人难以捉摸，理论上从飞机机械师到科学家都有可能；性别无法确定。

对于锁定罪犯来说，这些线索远远不够，侦查进展十分缓慢。无奈之下，FBI发出悬赏令：只要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便可得赏金100万美元（约合人民币656万元）。

亲弟弟告发了他

“炸弹客”最终露出马脚，是因为遭到亲弟弟的告发。

1995年4月24日，“炸弹客”寄出威胁信，要求《纽约时报》与《华盛顿邮报》等美国几大主流媒体刊登他的一篇学术论文《工业社会及其未来》，并放话“如果照做就停止恐怖活动，否则就等着下一波炸弹吧”。

1995年9月19日，刊登期限的最后一天，《纽约时报》与《华盛顿邮报》同时登出这篇长达3.5万字的论文。FBI呼吁能识别出作者身份的人提供有效线索与抓捕信息。

连续几个月，无数电话与信件涌进FBI办公室，其中大卫·卡钦斯基提供的线索引起了注意。大卫说，他哥哥特德·卡钦斯基在芝加哥长大，曾经在加州一所大学教书，住在蒙大拿州一间林中木屋里。他还提供了哥哥的信件。经过字迹对比，FBI确定论文与信件大概率出自一人之手。

1996年4月3日，侦查人员来到蒙大拿州林肯市郊外树林中的一间小木屋，找到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以及大量炸弹零件、4万页日记与《工业社会及其未来》原稿。案件告破。

卡钦斯基究竟是谁？一时间，报道铺天盖地。

卡钦斯基是波兰后裔，出生于芝加哥，从小性格内向，不喜欢交际，却在数学领域展现了惊人天赋。小学五年级，他智商测试高达167（英国天体物理学家史蒂芬·霍金为160），15岁以全额奖学金被哈佛大学录取，20岁进入密歇根大学数学系攻读硕士与博士学位，25岁成为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数学系最年轻的助理教授。

在导师与同事眼中，卡钦斯基“光被形容为聪明还不够”。他“比其他人对工作更专注，是一个不寻常的人”。

工作一年多后，卡钦斯基却毫无征兆地辞职了。他在盐湖城住了一阵，最终定居在林肯市郊外这间亲手搭建的小木屋里。木屋中没有水也没有电，仅有一张床、两把椅子、一个储藏箱、一个煤气炉和许多书。他学习钻木取火、弓箭制作，沉溺于这个“没有被现代文明入侵”的自然世界，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经常骑着一辆老旧自行车，去小镇图书馆借阅哲学与社会学书籍。

突然有一天，卡钦斯基发现周围树木被砍伐，机器的轰鸣声不断响起，林间小路出现了游客的车辆，飞机在郊外的低空飞行，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所谓的工业文明世界。“你无法想象我当时有多难过。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回归，不为获得更多的荒野技能，而是努力报复这个系统。”卡钦斯基说。

有美国学者将卡钦斯基的偏执性格与其参与过的一项心理实验项目联系起来。这项名为“精神控制”的实验由美国中央情报局资助，主要测试在极端环境下人的心理反应，以验证精神控制技术的可行性。

大学期间，卡钦斯基经常被带进一间地下室，里面有一盏晃眼的聚光灯。审讯人坐在中间，粗暴地对他进行人身攻击。有人认为，这些谩骂与羞辱让卡钦斯基对生命冷漠，并产生暴力倾向，最终走上了犯罪之路。

“在这里我感到舒适”

1996年4月，联邦陪审团对卡钦斯基提出了10项非法运输、邮寄和使用炸弹的指控，以及3项谋杀指控。1998年1月21日，卡钦斯基通过辩诉交易，与检察官达成了认罪协议。他承认了所有的指控，接受了终身监禁且不得假释的刑罚，逃过了死刑。

在科罗拉多州佛罗伦萨的一座监狱内，卡钦斯基被关押了20多年。他独享单人房间，有大把时间阅读，还不用面对交际压力，狱中生活让卡钦斯基觉得很惬意。他说：“在这里我感到舒适，不再怨恨。”

服刑初期，卡钦斯基结识了拉姆齐·尤塞夫和蒂莫西·麦克维，他们分别是1993年世貿中心爆炸案和1995年俄克拉荷马城爆炸案的罪犯。三人经常讨论宗教和政治，并建立了“友谊”，直到2001年麦克维被处决。

入狱这些年，卡钦斯基一直被关注。在美国人眼里，名校毕业、独居深山、高智商犯罪、被家人出卖的他，身上集聚了太多“娱乐元素”。他的故事被不断写成畅销书，拍成电视剧和电影，连FBI都曾将他的林中小木屋临时搬到其总部进行展示。

2012年，哈佛大学为1962届校友制作名录，卡钦斯基将自己的职业列为“囚犯”，并在“成就”一栏填上自己的无期徒刑服刑经历。

2021年9月，《旧金山纪事报》记者杰克·爱泼斯坦声称卡钦斯基曾与自己通信。在清理阁楼旧物时，他找到两封1979年的卡钦斯基来信。其中一封写道：“我正在南美洲寻找一个安静的避难所，你似乎很了解那里，能不能给我一些建议？”另一封是感谢信，卡钦斯基称爱泼斯坦提供的建议“十分有用”。爱泼斯坦说：“我该写点什么记下与‘炸弹客的通信交往？”

当年12月14日，79岁的卡钦斯基被转移到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联邦监狱医疗中心，美国监狱局发言人唐纳德·墨菲拒绝透露转移原因。据报道，这个中心为囚犯提供包括肿瘤学、外科、神经诊断学和透析等医疗服务。这让关于卡钦斯基健康状况恶化的猜测不胫而走。当卡钦斯基自杀的消息传出后，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向美国媒体表示：“他身患晚期癌症，以极端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卡钦斯基本是一个天才，他那篇《工业社会及其未来》在发表之初就得到学术界的认可，2010年他又出版了新书《技术奴役》，继续批判科技给人类带来的孤独感。有人说，如果卡钦斯基早年没有参加那场残酷的“精神控制”实验，他的人生可能将是另一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