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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滋平“针药相须”理论治疗腓总神经损伤经验

2023-08-08李南臻段颖钰李滋平

广州中医药大学学报 2023年7期
关键词:腓总气血穴位

李南臻, 段颖钰, 李滋平

(1.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二临床医学院,广东广州 510006;2.广东省中医院,广东广州 510120)

腓总神经起自L4-S2神经根,为坐骨神经的主要分支,位于腓骨颈部,位置表浅,周围软组织少,移动度差,易在该处受损,导致腓总神经损伤成为临床常见的下肢周围神经损伤,约占下肢周围神经损伤的50.9%[1]。本病病性属本虚标实,外因为风寒湿邪侵袭,或锐器钝物所伤,内责气血衰弱,无力御邪,合而为病,主要表现为小腿外侧疼痛、麻木,足下垂、背屈障碍,出现跨阈步态等。西医方面,针对本病以保守治疗及手术治疗两方面为主。保守治疗以姿势矫正、佩戴足踝支具、局部注射糖皮质激素、神经生长因子、肌肉康复锻炼及肌电刺激为主。手术治疗包括神经松解术、神经移位术、足踝关节融合术等。但保守疗法治疗周期长,疗效较差,手术治疗耗费高昂、风险高、远期疗效不确定,因此,针灸康复等中医治疗成为本病的主要治疗手段。

李滋平教授是岭南针药相须流派工作室项目负责人、全国名老中医专家学术经验继承人,博士研究生导师。李滋平教授传承先辈之精华,专心临床30 余年,在治疗腓总神经损伤方面有着独特的见解。临证时,李滋平教授讲求“从血论治”,以养血活血为根基,结合患者病因、病期、体质等因素,为患者制定精确的个体化治疗方案,并巧妙结合针灸与药物,配合穴位注射、刺血疗法等,常常取得良好的临床疗效。现将其诊治腓总神经损伤的经验介绍如下。

1 明辨病证

1.1 察病因

腓总神经损伤总由外部伤害、内部卡压及其他病因三方面引起。①外部伤害:骨折及脱位、挫伤、牵拉伤、锐器伤、挤压伤及手术等医源性损伤。②内部卡压:肿瘤、炎症、腰椎间盘突出及无明显病因突发的神经卡压症状。③其他:糖尿病周围神经病变,腰骶丛及高位神经损伤,腰骶丛神经、坐骨神经等腓骨神经的近段神经损伤可导致腓骨神经麻痹[1]。外伤者多经络受损,阻滞明显,以疏导局部为主;内部卡压者多体虚,以扶正驱邪为要;其他病因者,缘伴随症状的不同,病位多有变化,针刺穴位亦随之改变。

1.2 识病机

《寓意草》中记载:“治病必先识病,识病然后议药。”明确病机是治疗的先决条件。腓总神经损伤与中医学中“足缓或足不收”基本相同,亦可归属于“痹证”“痿证”“筋伤”等的范畴,为经络病。《素问·痹论》云:“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诸病源候论·风身体手足不随候》曰:“由体虚,腠理开,风气伤于脾胃之经络。”本病外由风气夹寒夹湿,内袭经络。《素问·生气通天论》有言:“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其必有内虚之患。结合《素问·逆调论》记载:“营气虚则不仁,卫气虚则不用,营卫俱虚则不仁且不用。”内因当责之营气虚弱,血虚不运。综上,李滋平教授认为,本病由风寒湿邪内中经络,留于血分而耗伤气血,加之患者素体本虚,气血虚弱,内外相合,阻滞经脉,气血输布失调,筋肉不荣,出现疼痛、麻木,甚则经脉闭塞,活动失司,出现足缓或足不收。

1.3 断病期

本病病性为本虚标实,随病期不同,患者虚实侧重也有所差别。病程初期:患者邪实为重,痛症明显,“风为百病之长”,“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风寒湿三气中又以风邪为重,治疗也当以祛风活血为主。病程后期:患者本虚为重,痛症不显,以足部下垂及背屈障碍为主,此时气血津液渐衰,阴血损耗,加之湿邪重浊难以尽去,故当养血活血与祛湿通络并重。

1.4 观形体

中医学素有“司外揣内”的认识方法,中医认为,人体的内部形态结构和外部形象之间是有机的整体,外部形态结构是体质的外在表现,内部形态结构是体质的内在基础[2],通过观察患者的形体胖瘦,皮肉坚松,局部比例等,可以大体判断患者的体质。《格致余论》认为:“肥人湿多,瘦人火多。”肥胖并皮肉松弛的患者,多为脾虚并痰湿体质,治疗时辅以健脾化痰祛湿之法。对于形体偏瘦、皮肉较枯的患者,则多有阴虚体质,治疗时当辅以滋阴之法等。

2 针药相须,因材施治

《素问·五藏生成》云:“足受血而能步,掌受血而能握。”血的濡养对于功能活动、皮肤感觉方面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故李滋平教授“从血论治”,以养血活血为重,又缘本病病性属本虚标实,故以“活血养血,扶正祛邪”为主要治则。并须结合患者的病因、病期、体质等因素,灵活调整治疗方案。

2.1 岭南传统飞针

针刺之法,善疏导局部经气,本病常有经络郁滞,故针刺在治疗本病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从解剖学角度来看,腓总神经于腓骨颈附近分为腓浅神经于腓深神经[3],分离处近阳陵泉,其两支循行与足少阳胆经、足阳明胃经基本吻合。《素问·调经论》曰:“五脏之道,皆出于经隧,以行气血,血气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是故守经隧焉。”《素问·痿论》有言:“治痿独取阳明。”缘肝“在体合筋,其华在爪”,又肝藏血,与胆互为表里,故取少阳,阳明经为多气多血之经,刺之可补益气血。本着中西医结合的宗旨,李滋平教授认为,治疗本病当以胆胃两经为主经进行针刺,并紧扣病机,常取以下穴位作为主穴:阳陵泉、足三里、血海、条口、悬钟、申脉、冲阳、太冲、正筋等。阳陵泉为八会穴之筋会,位属胆经,为合穴,正筋为董氏奇穴,有调正经筋之意,两穴合用以调筋。血海穴,位居足太阴脾经,脾为气血生化之源,而血海穴名意指脾经所生之血的聚集处,为治血之要穴,具有养血、活血、化瘀之能,亦为本病的主穴。足三里为胃经之合穴,针刺之具有补益气血,通畅经脉之用。悬钟位属足少阳胆经,为八会穴之髓会,可沟通上下,顺畅下肢经气。《针灸大成》谓之可治“筋骨挛痛足不收”。条口、冲阳属足阳明胃经,更可调益气血,合治足缓。《天星秘诀歌》言:“足缓难行先绝骨,次寻条口及冲阳。”阳跷脉主司肢体运动功能,而申脉为八脉交会穴之一,交于阳跷脉,刺之可恢复运动障碍,对于“脚膝屈伸难”具有独到作用。太冲为肝经输穴,“输主体重节痛”,并与合谷合称为“四关穴”,具有开阖气血,行气止痛之妙。若病处初期,则加风池、风市等穴以驱散风邪;疾病后期则加丰隆、三阴交、膈俞、阴陵泉等,加强养阴祛湿之功。瘦人加曲池,肥人加丰隆。根据患者病因的不同,取穴亦有所改变,如继发于腰椎间盘突出,则取腰部夹脊穴,以L4-S2 为主。《素问·痹论》云:“在于筋则屈不伸,在于肉则不仁。”李滋平教授认为,本病病位在筋、肉两层,加之小腿及膝盖部皮肉较丰,常取1.5 寸毫针(部分瘦人可用1 寸短针),以针下得气为宜,手法取平补平泻即可。

《灵枢·官能》中论:“用针之要,勿忘其神。”《灵枢·九针十二原》云:“粗守形,上守神。“治神守气”是李滋平教授针灸施治时十分重视的另一大方面,患者的精神状态对针刺的疗效有很大影响,患者精神安定,方可使针下经气聚集,事半功倍。但常有患者因针刺疼痛而畏针,这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针刺的疗效。李滋平教授采用“飞针”的进针手法,很好地解决了这一问题。“飞针”手法来源于岭南名家陈全新教授独创的“单手快速旋转进针法”,即用右手拇指、示指与中指捏持针柄,对准穴位,避开毛孔后,示指及中指往前,拇指往后快速旋转针柄,通过腕、指力将针旋转刺入皮下穴内[4]。该手法进针极快,大大减轻了针具穿透表皮时给患者带来的疼痛感,增强了患者的接受度,同时选用百会、印堂等安神穴位,进一步安定了患者的神志,以增强守气之用。

2.2 穴位注射

穴位注射技术是近现代中西医疗法相结合的产物,为针药相须流派的一大特色,是一种通过注射器将相应药物的提取液注射入局部腧穴,以产生持续刺激的治疗方法。该疗法以注射器为“针”,以相应药物的提取液为“药”,将针具刺入局部腧穴,推注药物入内,使药液持续刺激相应腧穴,并发挥自身的药性作用,以达到穴位刺激及药物治疗的双重作用。在药物的选择上,李滋平教授选用维生素B12+维D2果糖酸钙混合注射液进行注射。研究[5]表明,维D2果糖酸钙属于复方制剂,是由有机钙与维生素D2组成的白色透明乳浊液,其中所含的钙离子成分,对于骨骼的钙化形成具有促进作用,是维持肌肉、神经以及骨骼功能正常的必需物质。钙还能在神经递质及激素调节中起到重要的参与作用,能够有效维持神经肌内正常的兴奋性,促进维生素B12的吸收。维生素D2与维生素B12对神经具有较强的亲和力,可以营养神经,增加神经组织能量的供应[6]。二者结合,在营养神经及止痛方面具有良好的效果。

在治疗本病时,李滋平教授常将穴位注射安排于针刺结束后,作为一种辅助的治疗方法。穴位常选取患侧阳陵泉、足三里、条口、悬钟等,每个穴位注射0.1 ~0.2 mL 药液。在注药手法上,李滋平教授总结出了六种手法:探寻注药法、分层注药法、快推刺激法、柔和慢注法、退针匀注法、透穴注药法[7]。本病常采用退针匀注法,先将注射针具刺入相应腧穴,针下得气后,在一条直线上匀速缓慢退针,并逐层推注药物,保持平稳,推药要有连贯性,不可时断时续。此手法可以使作用范围扩大,而且层次分明,增强药物对穴位的刺激以及药物的扩散。

2.3 刺血疗法

清代名医叶天士[8]创立的“久病入络”“久痛入络”的观点,深得李滋平教授认可。病入后期,邪中经脉而气血渐衰,经脉郁滞日久、气血不行,“元气既虚,必不能达于脉管,血管无气,必停留而滞”,故瘀血自生。络气郁滞或虚滞均可导致络脉瘀阻,络脉瘀阻是病变由功能性发展为器质性损害的重要病理阶段,是络病病机变化的必经之路,是络病的根本矛盾[9]。《灵枢·阴阳二十五人》云:“其结络者,脉结血不和,决之乃行。”《灵枢·小针解》言:“菀陈则除之者,去血脉也。”解除局部瘀阻已成为治疗疾病的重要一环。故李滋平教授常对患病较久的患者施以刺血疗法,即刺破浅表血络或腧穴,放出适量血液或挤出少量液体,以达到治疗目的的一种临床治疗方法。刺络放血具有通经活络、泻热止痛、调和气血之功效[10],并且具有局部导泻恶血及刺激皮部、引动经气的双重作用,对于促进经络气血的流通具有重要作用,现代医家常着眼于导泻恶血,而忽略了其对于皮部的刺激作用,《素问·皮部论》中记载:“欲知皮部以经脉为纪者,诸经皆然。”邪气初中,常居于皮部,浅刺皮部血络,亦可激发皮部经气,与放血相合,更可驱散外邪。

具体操作方法如下:嘱患者处于直立状态,在条口处寻找微小血络,消毒后,采用针具浅刺(腿部放血不宜加罐),可见暗红色血液外流,待血流停止后,消毒并擦拭皮肤即可。条口穴位于腓总神经循行之处,且居于多气多血之阳明经脉,司下肢感觉及活动,《针灸大成》云:“主足麻木,风气,足下热,不能久立,足寒膝痛,胫寒湿痹,脚痛胻肿,转筋,足缓不收条。”为治疗腓总神经损伤的经验要穴,于此处行刺血之法具有良好的临床疗效。

刺血疗法,虽为去血之道,却无伤血耗血之虞,与“养血活血”一则并无冲突,《血证论》中记载:“此血在身,不能加于好血,而反阻新血之生机,故凡血证总以祛瘀为要”,“故旧血不去,新血断然不生”。《儒门事亲》曾言:“岂知出血者,乃所以养血也。”李滋平教授强调“络以通为用”,“通”是人体维持正常生命活动的基础,若因外邪侵袭、或正虚不运,则经络不通,此状态为病理产物产生的关键所在,瘀血亦在其中。病理产物的诞生,也会形成正反馈来加重“不通”这一状态。故瘀血一物,有别于正常通运之血,当尽祛之,以生新血。现代研究[11]证实,刺络放血能够促进局部血液循环,并且可以促进受损的局部神经组织再生,修复受损的神经组织。

2.4 中药

《祝疟疠文》中记载:“病于人者,上则汤剂,次则矿艾,愈矣。”李滋平教授作为针药相须流派传承人,治疗时贯彻针药合用,相须互补的理念。治疗本病时,李滋平教授常采用独活寄生汤及桃红四物汤化裁,并根据患者的病因、病期、体质不同进行对应的加减。

2.4.1 初期

疾病初期,邪实为重,风邪夹寒湿外袭,气血损耗,经气郁滞,故以“祛风散寒除湿,行气活血通络”为法,常使用药物独活、防风、细辛、川芎、当归、白芍、牛膝、党参、茯苓、肉桂、炙甘草、薏苡仁、地龙、生地等。《雷公炮制药性解》曰:“独活气浊属阴,善行血分,敛而能舒,沉而能升,缓而善搜,可助表虚,故入太阴肺,少阴肾,以理伏风。”李滋平教授治疗下肢疾病尤喜独活,其势沉,有引药下行之功,善祛风湿、止痹痛,下肢尤效,又善行血分,搜剔血脉伏风,为本方君药。牛膝与独活相仿,功能活血祛瘀,强筋骨,利关节,与独活共同引药下行,使药力专注下焦。《本草经解》言:“久服则血脉流通无滞,所以轻身而耐老也。”更显牛膝行血之力,又无损伤正气之虞。防风主祛风胜湿,《神农本草经》描述防风“主大风”,“风行周身,骨节疼痛”,为治风要药,而细辛善剔阴经风寒湿邪,本病初期,风邪尤胜,故两药并用,外以祛风寒湿邪,内以温通经络。《妇人良方大全》中记载:“治行痹者,散风为主,御寒利湿仍不可废,大抵参以补血之剂,盖治风先治血,血行风自灭也。”受此影响,李滋平教授尤其注重应用活血药物,治风之时,更重治血,故取当归之“血中之气药”、川芎之“气中之血药”,以行气活血,当归更善治血虚诸证,功善养血。白芍与甘草合用酸甘化阴,与生地共同养阴生血,《神农本草经》记载生地一物“逐血痹,填骨髓,长肌肉”,尤合本病。少用肉桂3 ~5 g 以鼓舞气血生发,并温暖下焦,与党参共同补益气血。茯苓得地中正之土味,入足太阴脾经,可健脾祛湿,并气平味和,降中有升,以内安中焦脾土。薏苡仁可除湿通痹,善治风湿痹痛,但量大才显效果,须大于30 g。地龙为虫类药,通络力强,《本草纲目》形容地龙“治足疾而通经络也”,但地龙为有毒之品,有伤正气之虞,用量较小。以上方药合用,外祛风寒湿邪,内以行气活血通络,扶助正气。

2.4.2 后期

疾病后期,邪正交争已过,但长期御邪已致气血渐衰,又“久病必瘀”,而瘀血内生。《理瀹骈文》云:“外治者,气血流通即是补。”李滋平教授强调此时当以祛瘀为要,以通为补,祛瘀方能生新。故方用桃红四物汤化裁,常用药物为桃仁、红花、熟地黄、川芎、当归、白芍、黄芪、茯苓、薏苡仁、独活、牛膝、鸡血藤、地龙等。桃仁性平味苦,破血逐瘀,善治血中瘀结,《本草经解》记载:“桃仁甘以和血,苦以散结,则瘀者化,闭者通,而积者消矣。”红花性温味平,亦能活血祛瘀,通经活络,被《长沙药解》誉为“专行血瘀”,两药合用,共同破血祛瘀,以生新血;熟地黄、川芎、当归、白芍共组四物汤,功能养血生血,充盈脉道,使气血通行;独活、牛膝功用同前,主引药下行之用;茯苓健脾祛湿以安中土;薏苡仁亦用大量,以利其通痹之能;黄芪性微温味甘,功专补益,有补气升阳之妙;鸡血藤为血药,可行血补血,舒筋活络,主治肢体麻木;地龙以除湿通络,治足疾。诸药合用,共奏行气活血、除湿通痹、祛瘀生新之能。

2.5艾灸

艾灸一法,大致起源于战国中期[12]。缘艾叶性温,加之艾绒制成的灸条具有良好的温热性及持久性,艾成为了最好的灸材。《神灸经论》云:“夫灸取于人,火性热而至速,体弱而刚用,能消阴翳,走而不守,善入脏腑,取艾之辛香做炷,能通十二经,走三阴,理气血,治百病,效如反掌。”艾灸可温经通络、散结消瘀、补益气血,适用范围十分广泛,深受历代医家的喜爱,可“主百病”。腓总神经损伤的患者,筋肉废弛,气血不运,肌肤失养,李滋平教授时常选取艾灸作为辅助疗法之一,选穴为膈俞、血海、足三里三处穴位。膈俞络属膀胱经,为血会,与血海同为治血要穴,灸之可温补气血,行血逐瘀,《针灸大成》亦记载其可治“周痹”。《素问·痿论》曰:“阳明者,五脏六腑之海,主润宗筋,宗筋主束骨而利关节也……故阳明虚则宗筋纵,带脉不引,故足痿不用也。”阳明经多气多血,而足三里为阳明经合穴,经气聚集,温补之力较强,可治足痿不用,灸之以增强疗效。手法上选取雀啄灸,灸至局部皮肤潮红为度,雀啄灸较温和灸对施灸中心的温热刺激作用更明显、区域更集中[13]。研究表明,艾灸的热辐射、光辐射、艾烟三种作用效果均能对机体产生不同程度的刺激作用。热辐射能影响穴位局部微环境,激活温度感受器,使温度升高、血运加速,促进机体物质能量代谢,热刺激信号及其后续效应传递至靶器官,引起全身免疫调节作用,并作用于神经末梢及微循环,营养神经组织和表皮血管,有利于炎症及神经组织的恢复[14];高强度的红外光辐射能激活一系列光热生物效应,调整机体免疫、内分泌和自主神经功能[15];而艾烟具有抗菌杀毒、抑制炎症因子释放、提高免疫功能、促进受损免疫器官修复、抗衰老等作用[16],但长期吸入艾烟易产生呼吸系统及心血管系统危害,施灸时需注意辅用除烟装置,将危害最小化。

3 验案举隅

患者王某,男,42岁,2021年4月2日前来就诊。主诉:右下肢疼痛乏力3 d。现病史:3 d前患者缘工作原因致右侧小腿持续受压数小时,出现右侧小腿麻木疼痛、乏力,无法站立,患者未予重视,未行任何处理。次日休息后症状未见缓解,仍遗留右侧小腿麻木疼痛、乏力,右侧小腿活动不利,右足尖下垂内翻,右足背屈障碍,无法久立、久行,无意识障碍,无头晕头痛,无恶心呕吐,无半身不遂,自觉表意清晰,遂至当地医院骨科门诊就诊,门诊医生给予腰椎MRI 检查,提示未见明显异常,复予查双下肢肌电图:右侧腓总神经刺激运动传导潜伏期较对侧延长,运动传导速度正常,波幅显著降低。提示:右下肢腓总神经损害。门诊医生建议患者行针灸治疗,并予西药口服(具体不详),患者口服西药后症状未见明显缓解,遂来就诊。刻下:神清,精神可,口齿清晰,语言流利,形体适中,右侧下肢自膝以下活动不利,右侧小腿外侧、右侧足背感觉减退,右踝关节活动障碍,右足尖下垂内翻,余肢体无感觉及活动障碍,右足无法背屈,行走呈跨阈步态,纳可,眠差,舌暗红,有瘀斑,苔薄白,脉弦微涩,寸脉浮。查体:右下肢肌力3 级,右足背伸肌力0 级,跖屈肌力4 级,踝关节背屈0°,趾屈30°,右侧跟腱反射、膝反射(-),局部肤温正常,未见肤色变化及肿胀等;腰椎生理曲度正常,双侧棘旁肌肉未触及压痛点,无下肢放射痛,双侧直腿抬高试验及加强试验均为阴性;双侧病理征未引出。患者既往无糖尿病、高血压、重大外伤、手术等病史。

李滋平教授接诊患者,中医诊断:痿证(气滞血瘀),西医诊断:左侧腓总神经损伤。针刺取穴:血海(双)、阳陵泉(双)、足三里(双)、太冲(双)、风市(右)、申脉(右)、条口(右)、冲阳(右)、悬钟(右),针刺行平补平泻法,以针下得气为度,留针25 min。穴位注射:取2 mL 维生素B12+维D2果糖酸钙混合注射液,取右侧阳陵泉、足三里、条口、悬钟四个穴位行药物注射,每个穴位给予0.2 mL 药液,手法取退针匀注法。刺络放血:于右侧条口处瘀络针刺放血。艾灸:于双侧足三里、血海、膈俞处行雀啄灸,以施灸部位皮肤潮红为度。中药:独活20 g、防风15 g、细辛5 g、川芎10 g、当归20 g、白芍15 g、牛膝20 g、党参20 g、茯苓15 g、肉桂5 g、炙甘草5 g、薏苡仁30 g、地龙5 g、生地20 g。每周针刺3次、穴位注射2 次、刺络放血1 次,艾灸1 次,中药日1 剂温服,以针刺2周为1个疗程。

2021 年5 月5 日二诊:治疗2 个疗程过后,患者诉疼痛缓解,右侧小腿活动障碍缓解,右小腿外侧及足背仍遗留少许麻木感,右踝关节活动较前改善,右足可轻度背屈,纳眠可,舌暗红,瘀斑较前减少,苔薄白,脉弦。针刺取穴:血海(双)、三阴交(双)、阳陵泉(双)、足三里(双)、太冲(双)、申脉(右)、条口(右)、冲阳(右)、悬钟(右)。穴位注射、刺络放血及艾灸操作同初诊。中药:桃仁15 g、红花15 g、熟地黄20 g、川芎10 g、当归20 g、白芍15 g、黄芪30 g、茯苓15 g、薏苡仁30 g、独活20 g、牛膝20 g、鸡血藤20 g、地龙5 g、牡丹皮15 g。

再次治疗1 个疗程后,患者诉麻木感已缓解,下肢活动尚可,右小腿及足背皮肤无感觉障碍,右踝关节活动良好,右足可背屈,纳眠可,舌质淡红,苔薄白,脉象平缓。后随访1个月,患者无诉不适,皮肤感觉正常,关节功能活动良好,随访6个月症状未见复发。

按语:本病缘外部挤压引起,长时间的持续压迫导致右侧小腿经络受损,气血损耗,周流受阻,卫气失布,风邪外袭直中经络,内外相合发为此病。初诊之时,局部气血不通,失于温养,故见麻木、疼痛及活动障碍。患者舌有瘀斑、脉微涩,可知瘀血已内积于络,舌暗为气滞血瘀之象,舌苔薄白,未见水滑,加之寸脉浮,可知湿邪未成,而风邪内袭,故当以行气祛风,活血化瘀为法。风市位属足少阳胆经,《针灸大成》言其“主中风膝腿无力……麻痹”,为祛风要穴,通下肢经气,可治下肢痿痹;足三里、血海益气生血,调和阴阳,辅以太冲活血行气,使血行不滞;悬钟、条口、冲阳三穴均为治疗腓总神经损伤的经验要穴;申脉交于阳跷脉,主司下肢运动功能;阳陵泉为筋会,足缓足不收属筋病,刺之以调筋止痛。患者瘀血内积,查体可见右侧小腿条口处散在瘀络,轻刺之以激发皮部经气,促进患者感觉复苏,并导泻恶血以除瘀通络,去瘀生新。穴位注射上,取维生素B12+维D2果糖酸钙混合,该混合液具有营养神经,兼止痛作用,是维持肌肉、神经以及骨骼功能正常必备物质,选取阳陵泉、足三里、条口、悬钟四处治疗要穴注射,给予患者药物治疗的同时更能持久刺激穴位。艾灸疗法的温通及温补两大作用已得到历代医家及现代研究的证实,取足三里、血海、膈俞三处治血要穴合补气血,逐瘀通络。中药方面,患者体内风邪走窜,选取独活寄生汤化裁以祛风除湿、活血通络。二诊之时患者风邪已散,但瘀血仍存,气血滞涩于脉中,故以行气通络,活血化瘀为法,针灸处方中去风市加三阴交增强养血活血之力,中药则予桃红四物汤加减以逐瘀通络,再经过一个疗程的治疗,瘀血已然尽去,气血周流畅通,患者感觉及活动功能已基本恢复正常。治疗全程紧扣患者病机,在密切关注其舌脉及临床症状变化的基础上,对证用药,对证施针,先祛外邪,后安气血,标本兼治,由外到内,循序渐进,以达到最佳疗效。

4 小结

腓总神经缘于其解剖上的易受损性,该部位的神经损伤已为临床常见的下肢功能性疾病。本病病性属本虚标实,外因风寒湿邪侵袭,或锐器钝物所伤,内责气血衰弱,无力御邪,合而为病,主要表现为小腿外侧疼痛、麻木,足下垂、背屈障碍,出现跨阈步态等。针对本病,李滋平教授讲求“从血论治”,以养血活血为根基,根据病期前后来平衡扶正、祛邪两种治疗方向,并结合体质、病因等因素,精细诊察,明辨个体,为患者提供精确的个体化治疗。作为岭南针药相须流派传承人,李滋平教授时刻贯彻针药相须理念,以针灸疏导局部,以药物调畅整体,两者相辅相成,并交融中西,有机结合穴位注射、刺血疗法等技术,活血通络,濡润经筋,合获全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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