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文化格局演变对我国文化安全的影响及应对
2023-08-03颜旭
颜旭
当今世界的一个重要特征,是世界力量对比发生变化、国际战略格局正处于深度调整期。这一变局,不仅对国际政治、经济、文化秩序产生复杂影响,也对一国的政治、经济、文化的安全与发展产生复杂影响。作为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日益走近世界舞台中央的社会主义大国,我国不仅面临着守成大国在经济、政治、科技等领域的遏制打压,也面临着西方资本主义阵营在思想文化领域的渗透破坏,文化安全面临着复杂严峻的风险挑战。我们应深刻认识这一现实状况,采取有力有效措施,切实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为总体国家安全提供有效保障。
世界文化格局迎来百年未有之变化
所谓世界文化格局,一般是指在一定历史时期内,世界上影响力较大的文化体之间的力量对比状态。作为世界主要文化体之间相互作用比较的结果,世界文化格局是全球化的产物。历史地看,自人类进入全球化时代以来,伴随着世界力量对比的变化和国际战略格局的调整,世界文化格局已经完成了两次历史性调整,并正处在第三次调整之中。
世界文化格局的第一次调整是世界文化中心从东方(中国)转移到欧洲。在人类发展的历史长河中,中华文明曾长期领先于世界。基辛格在《论中国》一书中曾指出:“在过去的2000年里,有1800年中国在世界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的比例要超过任何一个欧洲国家。直到1820年,中國在世界国内生产总值的比例仍大于30%,超过了西欧、东欧和美国国内生产总值的总和。”然而,进入近代以后,中国在内外因素共同作用下,国家蒙辱、人民蒙难、文明蒙尘。而依托工业革命带来的现代化先发优势,西方文明不仅实现了自身发展的飞跃,更是走到了世界舞台的中央,并实现了对世界的主导。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指出:“资产阶级,由于一切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入到文明中来了……正像它使农村从属于城市一样,它使未开化和半开化的国家从属于文明的国家,使农民的民族从属于资产阶级的民族,使东方从属于西方。”
世界文化格局的第二次调整是世界文化中心从欧洲向北美(美国)转移。进入二十世纪,历经两次世界大战的“洗劫”,欧洲经济遭到严重破坏,生产严重衰退,社会发展尽显疲态。而二战后的美国凭借“工业产出占世界的近1/2,贸易出口占世界的1/3,黄金储备占世界的2/3”的实力,最终取代欧洲成为国际体系的霸权国家。借助强大的综合实力,美国文化在世界范围内迅速而广泛地得到传播。对于美国文化的影响,美国学者约瑟夫·约弗曾经评论说,美国的软实力远远超出其经济和军事资产的规模,“美国文化,无论雅俗,其对外传播的力度是自罗马帝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况且其中还颇有新意。罗马和苏联的文化影响止步于军事边界,而美国软实力统治着整个世界。”这样的言论虽有言过其实之虞,但也基本反映了冷战结束时的世界文化格局。
进入二十一世纪特别是第二个十年以来,世界力量对比再次发生变化,国际战略格局进入加速演变和深度调整期,习近平总书记将之称为“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将之称为“500年未有之变局”。与国际战略格局大变革大调整相一致,世界文化格局也迎来了百年未有之变化,进入了全球化时代以来的第三个历史调整时期,即世界文化格局呈现“东升西降”的态势。一方面,是西方文化和价值观的影响力和吸引力正呈现出下降的态势。第一,2017年以来西方政治大选中频频出现的“黑天鹅”事件,意味着西方普通民众对西方政治制度怀疑的加剧;第二,美西方国家保守主义、民粹主义的盛行,意味着西方社会内部凝聚力、对外包容性的下降;第三,美军仓促撤离阿富汗的行为,意味着美国反恐战略的失利;第四,乌克兰危机的爆发,意味着美西方国家主导的国际安全体系失衡的加剧。特别是乌克兰危机的外溢,更是将世界之变、时代之变、历史之变以前所未有的方式展开。马克龙在驻外使节会议上发表讲话时认为,“西方霸权或许已经终结”,“西方霸权的终结,不在于经济衰落,不在于军事衰落,而在于文化衰落。当新兴国家找到了自己的国家文化而逐渐摆脱西方过去灌输的哲学文化,而西方的价值观无法再输出时,西方的衰落就此开始。”
另一方面,则是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和发展中大国的文化影响力呈现上升的态势。这种上升的态势首先是由经济的快速发展带来的。1978年中国的GDP占世界GDP的份额为1.8%,2021年中国的GDP占世界GDP的份额则达到18%;2012年中国的GDP占到美国GDP的52%,2021年中国的GDP则占到美国GDP的77%。大国崛起的历史表明,经济发展、国富民强代表的不仅是“硬实力”的提升,也是“软实力”的提升。而这也应了美国学者迈克尔·巴尔曾说过的一句话:“中国崛起不仅是一个经济事件,还是一个文化事件,影响着我们的身份认同。”习近平总书记深有感触地指出:“经过多年奋斗,我国综合国力大幅增强,中华文化发扬光大和走出去的广度和深度不断扩大,国际文化版图正朝着于我有利的方向演变。”实际上,无论是“北京共识”“中国模式”的提出,还是“中国式现代化”的形成,本身就意味着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极大提升。
世界文化格局调整对我国文化安全带来的挑战
对于我国文化安全来说,世界文化格局的调整是机遇也是挑战。总体上看,世界文化格局的调整为我国文化发展、提高文化影响力提供了重要战略机遇。但我们也要看到,新旧格局调整的时期,往往也是各种矛盾凸显的时期、斗争最为激烈的时期。这种斗争是全方位的,既包括政治、经济、军事、科技之争,也包括文化、价值观之争。在世界文化格局深度调整的过程中,伴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和中西矛盾的不断凸显,中西文化矛盾冲突愈加激烈。习近平总书记曾深刻指出:“各种敌对势力绝不会让我们顺顺利利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郑重提醒全党必须准备进行具有许多新的历史特点的伟大斗争的一个原因。这场斗争既包括硬实力的斗争,也包括软实力的较量。”
一是社会价值观之争不断加剧。历史地看,大国竞争包含三个层次:一是国家实力之争,二是国际秩序观之争,三是社会价值观之争。其中社会价值观之争是最核心、最根本的竞争,往往也是引发其他领域竞争的根源。伴随着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中西发展道路及其蕴含的价值观之争日益激烈。2022年5月26日,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在亚洲协会发表对华政策演讲,称“中国的发展模式不仅是对民主的挑战,也是对世界上追求自由国家的挑战。美国的任务是证明民主可以应对紧迫的挑战,证明未来属于那些相信自由的人。” 2022年10月27日,美國发布新的《美国国防战略》报告,认为中国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最严重的系统性挑战”,称中国“利用自身经济发展模式和军事影响力威胁地区国家利益”。2022年11月29日,美国国防部发布2022年度《中国军力报告》,称中国对美国的国家安全和自由开放的国际体系构成“最重大、最具系统性的挑战”。美国这些战略性讲话和战略文件对所谓“中国挑战”的阐述,最常用的两个词是“最严重”“最系统”。所谓“最严重”的挑战,是美国认为中国的发展削弱了发展中国家对美国的认同,制约了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已经触及美国的全球利益和核心利益;所谓“最系统”,是美国认为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不仅威胁其在世界上的政治、军事、经济、金融霸权地位,而且威胁其所宣扬的价值观和发展模式。
二是“颜色革命”威胁愈加严峻。所谓“颜色革命”,主要是指二十一世纪以来一系列由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势力策划发动的,由国内反对派组织实施的,以建立亲西方政权为目的的政权更迭事件。进入新世纪以来,在美西方国家的策动下,世界至少已经发生了三个波次的“颜色革命”:第一个波次是“中亚波”,第二个波次是“西亚北非波”,第三个波次则是“远东波”。在“远东波”中,作为社会主义大国的中国则是美西方国家的主要目标。2015年1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视察解放军报社时指出:“当前,各种敌对势力一直企图在我国制造‘颜色革命,妄图颠覆中国共产党领导和我国社会主义制度。”而香港先后爆发的“占中”事件、“反修例运动”,实际上就是港版“颜色革命”。
三是国家形象不断遭到抹黑歪曲。“东升西降”是当今世界文化格局的主要走向,但我们也必须看到,“西强东弱”的世界文化格局仍未发生根本性变化,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仍然占有优势,国际舆论话语权仍掌握在美西方国家手中。美西方国家利用国际舆论话语优势,不断对我国进行各种“抹黑”操作和“妖魔化”渲染。比如,在“新疆人权”问题上,污蔑中国进行“种族灭绝”;在新冠病毒溯源上,炮制捏造“病毒来源于中国实验室”;在中国对发展中国家的投资援助上,则渲染炒作“中国剥削论”。西班牙资深记者哈维尔·加西亚在他的新书《中国:威胁还是希望》中写道:“西方主流媒体以及一些政府和政客每天都在恐吓我们:中国崛起对世界构成威胁,对西方尤甚。”加西亚曾在西班牙语世界影响力最大的通讯社埃菲社工作了20多年,常驻过巴勒斯坦、委内瑞拉、德国、中国等地。在他看来,所谓的“中国威胁论”无非是美国政府试图遏制中国和平崛起的“鬼把戏”。在书中,加西亚历数了西方媒体的“套路”:中国腐败官员不是“被解职”而是“被清洗”;中国对外投资不是“投资”而是“债务陷阱”;中国追踪新冠确诊病例活动轨迹的行为不是“流调”而是“监视”;当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诋毁中国时,西方媒体又发明了一种“万能句式”:“中国经济在增长,但代价是……”“中国加大环保力度,但代价是……”。“西强东弱”的国际舆论格局使得我国在世界上的形象很大程度上仍是“他塑”而非“自塑”,我们在国际上有时还处于有理说不出、说了传不开的境地,存在着信息流进流出的“逆差”、中国真实形象和西方主观印象的“反差”、软实力和硬实力的“落差”。
大变局时代维护国家文化安全的战略要求
历史表明,一个政权的瓦解往往是从思想文化领域开始的,政治动荡、政权更迭可能在一夜之间发生,但思想演变是个长期过程。思想文化防线被攻破了,其他防线就很难守住。如何适应世界文化格局深度调整的时代变化、有效维护国家文化安全,为总体国家安全提供有效保障,为文化发展提供安全环境,成为当前亟待解决的重大课题。
一是坚定文化自信。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定文化自信,是事关国运兴衰、事关文化安全、事关民族精神独立性的大问题。”理解文化自信,需要文化的视角,更需要政治的视角、安全的视角。对于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来说,文化自信缺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最大的文化安全问题。如果缺乏对自身文化的认同,无论是概念、观点还是研究方法、思维模式,都盲目照抄照搬别人,久而久之,必然会损害自身文化的影响力和创造力。没有原创力的文化是没有战斗力的,文化的平庸必然带来文化的危机。能否形成文化自信,要受两个因素的影响:一是文化自身的价值和生命力如何。没有生命力的文化,是无法承载人们精神信念寄托的,也是无法得到人们肯定的;二是人们对文化价值和生命力如何认识评价。缺乏理性、科学的认识和评价,也是不能让人真正感受文化内在价值和生命力的。如果说在一定时期内,一种文化的价值和生命力是一个定量,对人们文化自信的培养影响比较小,那么,人们的认识和评价则是一个变量,很容易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因此,能否以理性、科学的态度认识评价自身文化,对文化自信的形成至关重要。坚定文化自信,必须克服文化自卑心态。所谓文化自卑,就是文化主体对自身文化持有的轻视、怀疑甚至是否定的态度。坚定文化自信,必须摒弃“以洋为尊”“以洋为美”“唯洋是从”以及“去思想化”“去价值化”“去历史化”“去中国化”“去主流化”的各种言行。
二是永葆斗争精神。文化领域特别是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向来复杂尖锐,是没有硝烟的战场,也是各种势力争夺的重要阵地。恩格斯在给《萨克森工人报》编辑部的信中曾讲到,在党内担任负责的职务,仅有写作才能和理论知识是不够的,必须“具备久经考验的耿耿忠心和坚强性格”,“还必须自愿地把自己列入战士的行列中”。习近平总书记在论述思想文化工作特别是意识形态工作时,强调最多的是“斗争”二字。在他看来,“全面从严治党、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全面深化改革……维护国家安全,等等,都要敢于斗争、善于斗争。领导干部要做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战士。”一要敢于斗争。就是面对美西方国家不断发动的抹黑、歪曲行为和挑起的意识形态事端,在我国实施文化冷战、政治“转基因”工程,以及制造“颜色革命”的企图,要敢于亮剑、敢于反击。二要善于斗争。就是要看到,文化领域的斗争不是短暂的社会现象,而是长期的历史过程,必将伴随整个社会主义现代化全过程,必须把打赢这场斗争作为事关国家长治久安的战略性任务加以重视;文化领域的斗争常常以重大历史事件为契机更加集中地表现出来,必须提高对重大历史事件的分析研判能力,以掌握斗争的主动权;网络越来越成为文化斗争的主战场,过不了网络关就过不了时代关,必须适应社会信息化的发展大势着力提高网上文化斗争能力。可以说,面对前进道路上可能遇到的风险挑战,只要发扬我们党敢于斗争、敢于胜利的政治品格,就一定能够夺取文化斗争的新胜利。
三是强化塑造意识。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坚持维护和塑造国家安全,塑造是更高层次更具前瞻性的维护。”党的二十大报告特别指出要“统筹维护和塑造国家安全”。中西两条道路、两种制度、两种意识形态的根本性矛盾,需要积极应对,也需要主动塑造。在以往的应对美西方国家的文化斗争中,我们基本上处于被动防守的位置,造成这一局面既同我们的实力不足有关,也同我们的认识不足有关。近年来,伴随着世界文化格局的调整变化和中国式现代化的成功实践,国际社会希望听到更多的中国声音、学习更多的中国经验。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我们要精心运筹、主动作为,积极塑造有利于我的文化安全环境。一是要掌握“定义权”,善于将中国故事讲成世界故事。二是要掌握“转换权”,善于将经济影响力转换为文化影响力。我们要充分利用“一带一路”倡议,利用不断走出去的中国资本,学会把中华文化的资源优势转化为实力优势,学会将中国经济影响力转换为文化影响力,加快世界文化权力转移,加快世界文化格局重塑。三是要积极参与全球文化治理体系变革,以全球发展倡议、全球安全倡议、全球文明倡议为主构建中国特色的国际价值体系,推动当代中国价值观念和中华民族现代文明走出去,形成最广泛的国际认同。
四是提高文化实力。在国际较量中,政治运筹很重要,但说到底还是要看有没有实力、会不会运用实力。有足够的实力,政治运筹才有强大后盾,光靠三寸不烂之舌是不行的。维护国家文化安全,必须着力解决好有没有文化实力的问题。实力不足是最大的国家安全问题,文化实力不足则是最大的文化安全威胁。解决这个问题只能靠发展,就是要大力发展文化生产力、提升文化创新力、扩大文化国际影响力。在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两个阶段”战略安排中,我们党明确提出到2035年要建成文化强国的战略目标。要按照建成文化强国的时间表、路线图,通过大力发展文化产业、文化事业,解决软实力和硬实力之间存在的“落差”问题;要通过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增强文化国际传播力,解决信息流进和流出之间存在的“逆差”问题;要通过积极参与全球文化治理、增强国际话语权,解决“失语挨骂”的问题;通过深化文化体制改革、完善公共文化服务体系,解决“占领人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