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自由人联合体理论中人自由的实现路径
2023-08-03陈王豪
摘要:马克思与恩格斯自由人联合体理论关键点之一,是人类何以成为“自由人”。要实现自由人联合体中的自由,人类首先要在自然与社会必然性的掌握上不断深入探索;其次要消灭旧式固定分工与异化劳动,打通人能够进行自由劳动的可能性;再次是消灭私有制防止资本家为了剩余价值对无产阶级的自由劳动时间的占有,只有消灭它们,人类才能获得充足的自由时间去发展各自的个性,并且只有“个性自由”的人类才有资格成为“自由人联合体”中的自由的人。
关键词:自由人联合体;自由劳动;个性自由
中图分类号:A81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2095-6916(2023)14-0034-04
On the Realization Path of Human Freedom
in the Theory of Community of Free Individuals
Chen Wanghao
(School of Marxism, Nann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ning 530299)
Abstract: How human beings can become “free individuals” is one of the key points of Marx and Engels theory of community of free individuals. In order to achieve this freedom, human beings must first constantly explore the inevitability of nature and society; then eliminate the old fixed division of labor and alienated labor to allow people to work freely; and finally, eliminate private ownership and prevent the capitalists from appropriating the free labor time of the proletariat for the sake of surplus value. Only by eliminating them can human beings obtain sufficient free time to develop their individuality, and only those with “freedom of individuality” can be qualified as free individuals in the “community of free individuals”.
Keywords: community of free individuals; free labor; freedom of individuality
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今后中国共产党的中心任务之一,而中国式现代化的最终目标就是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在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时代背景下,推动十四亿多人口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既是出于贯彻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的必要性,也是出于加快实现国家发展目标的紧迫性。人自由而全面发展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核心概念之一,是全世界无产阶级和全人类彻底解放的终极目标,更是共产主义社会的题中应有之意。因此,探明人自由的实现路径是出于回应经济社会发展的时代要求与实现中国共产党最高纲领的双重需要。
马克思曾设想了一个自由人联合体,自由人联合体的实现无疑要从自由人和联合体两个方面入手,其中一方面是自由人概念,人类要实现什么样的自由?人如何成为自由人?关于自由的方面,马克思和恩格斯在论述自由时有很大一部分是关于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竞争、自由贸易以及言论、出版、结社和集会自由这一类具体活动自由的论述。本文主要关注马克思和恩格斯对现实的人自由上的理解,即人類如何实现真正自由的问题。马克思与恩格斯关于自由人联合体理论中的自由所指:其一,对自由与必然关系的阐释;其二,通过对异化劳动的批判,指出消灭分工和消灭劳动对人类实现自由劳动的重要性;其三,阐释“个人自由”实现后通过自由劳动时间发展自己的个性,实现“个性自由”,最后成为“自由人”。马克思与恩格斯对自由人联合体理论中人的自由实现路径的论述互为一个统一体,共同地指向人类何以从“必然王国”迈向“自由王国”,实现“自由人联合体”。
一、自由与必然的关系
从历史来看,自由与必然的关系一直是哲学家们思考的对象,在斯宾诺莎看来,自由的存在与行动是由自由自身本性的必然性所决定的;从人与自然的角度看,自由是对自然必然性的认识和遵循;从人与社会的角度看,具有理智的人为了获得自由而按自身本性的必然性行动;从人与自身的角度看,人在理性指导下控制感性,才能最大发挥自身本性的必然性而成为自由的人。但黑格尔认为自由与必然之间的关系是辩证的,自由在本质上有具体性,可自由永远自己决定自己而因此具有必然性,内在的必然性就是自由。他认为必然性在它被理解之前一直是盲目的,即自由不存在于认识必然性之前。
《马克思主义大辞典》这样阐述“自由与必然”:自由是人在对必然即规律的自觉认识和依据这种认识对世界的能动改造的基础上实现的人的活动状态[1]。而自由与必然二者对立统一,但必然是第一性,自由是第二性,人类在充分认识必然之前必定只能被必然奴役。恩格斯曾指出自由的关键在于对各种自然规律的认识,这些认识能够被人类能动地、有计划地为人类的各种目的而服务,而不是幻想实现独立于自然规律[2]490。只有充分认识自然的、社会的因果必然性,人类才能获得自由。早期的人类因为知识不足,对世界的必然性认识不充分而陷入唯心主义境地,将洪水闪电、极端气候视为神怒神罚。面对大自然的“异样”,早期人类面对自然的制约束手无策,人类极不自由。在马克思主义诞生之前,资本主义社会中广大无产阶级劳动者在眼中只有剩余价值的资本家的奴役之下,工作时间长达十数个小时,劳动者们面对极端压榨苦于缺少科学的理论指导而无法获得解放,这正是因为他们缺乏对社会因果必然性的科学的、充分的认知。
自由与必然二者相互联系,能够在一定条件下相互转化。必然是自由的基础,也包含著自由。当人类充分掌握自然规律、按照自然客观规律进行实践,必然将推动人类走向自由。如果忽略实践在必然与自由中的重大作用,那么也就不是积极的自由观,人类文明几千年沉淀下来的成果正是人类认识自然的必然性在社会上积极实践所创造的。恩格斯表明,人从动物界分离出来时在自由层面上与动物相同,是不自由的,但随着人类文化上不断地进步,人都更加接近自由[2]229。人能够获得自由的程度无疑取决于人类生产力水平发展、科学技术水平提高等自然科学层面上的进展,以及对道德、法律和社会运行规律等社会科学层面上对于必然性的掌握程度,人类的认识越深刻就越能摆脱自然与社会对人的限制、越接近自由,正如恩格斯所说的,人对一定问题的判断越是自由,这个判断的内容所具有的必然性就越大[2]490。同时,当人类取得更大程度的自由之后,将加速推动人类获取更大程度的对必然的认识进程。
但这里的自由无疑是相对自由,人类面对着不断发展、不断改变的世界,对于必然性的认识根本没有穷尽,唯一永恒不变的就是不停发展、不停改变的必然性。从自由与必然的角度下考察,人类自由程度的发展过程符合事物发展规律,人类的历史进程本身就是一段不会完结的、不断发展的、总会有所发现、创造、发明和前进的过程,人的自由程度同样处于不停发展的过程。所幸人类是幸运的,黑格尔曾说:脱离自由规律,人不能自由,人能自由应感谢自然规律之存在[3]。如果世界没有了自然规律,那么人类将陷入无尽的制约之中,没有规律性的、随机的自然将牢牢束缚人类的所有认识与实践,这将使人类永远无法正确地认识自然而得不到一丝一毫的自由。
正如前文论述的,“盲目的”自然必然性体现在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关系,人类通过生产力的提升与科学技术的发展以发挥自由。而“物化了的”社会关系中,人类通过对于自身生存的社会条件的批判以解放自身、发挥自由。
在原始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类处于高自然制约情况之下,所面临的主要矛盾来自“盲目的”自然必然性,自由的程度通过生存自由表现,其自由的程度极低;到了奴隶社会中,人类面临的自然制约略微松绑,对自然规律必然性的认识、生产力水平与科学技术发展依旧低下,人与“盲目的”自然必然性矛盾仍然不小。当时的奴隶阶级渴求自身的人身解放,自由的程度通过人身自由表现,其自由的程度极低,相较于自然必然性矛盾,此时的社会关系矛盾更为突出成为主要矛盾。再到封建社会、社会主义社会和资本主义社会,人类遭受自然的制约程度随着生产力水平、科学技术的发展变得越来越小。而社会关系矛盾由于阶级矛盾的存在而始终严重,始终处于主要矛盾地位。但值得肯定的是,人类的自由程度随着人对自然必然性与社会关系的把握不断扩大,一方面人类对生产力、科学技术水平的不断提升使得人类得以获得越来越大的物质自由,另一方面人类对社会关系的把握使得人类不断解决封建社会与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实现越来越大的自由。在这一层面上,劳动起到了至关重要的纽带作用,引导着人类获得越来越大的自由。
二、对异化劳动的批判与自由劳动
中国式现代化道路不同于西方式现代化,中国式现代化将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作为重大原则,西方的现代化内在动力是结构化的资本逻辑。中国式现代化要走出一条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道路必须超越资本逻辑,资本的本性是追求利润最大化,但这无疑与实现人的自由和幸福之间产生矛盾。当物质的重要性超过了人的重要性,人自由而全面发展的需求被视而不见,人类劳动的特性将沦为痛苦的机械式劳动。
劳动本来应当是一种充满幸福感的行为,是人的本质需求之一,“劳动是生产的主要要素,是‘财富的源泉,是人的自由活动”[4]33,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里劳动却成了工人的痛苦源泉。在马克思深刻的洞见中,劳动并不是工人的本质,劳动否定工人自身并给工人带来不幸、折磨与摧残。当工人处于劳动时,总是想着尽快结束劳动而不是幸福地享受劳动带来的快乐,因为身处劳动的工人“觉得不舒畅”,觉得自己是“被迫的”[4]53-54。由此带来的结果则是工人只有在当“动物”时,即行使“吃、喝、生殖”的动物机能才能感受到自己是自由活动着的,而当工人拿起生产工具劳动时则只能感受到被奴役的痛苦。这就导致了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自由上的矛盾对立,人作为人时不自由,只有人作为动物时才能体会到自由的快乐[4]54。这就是资本主义对人劳动的异化,充满着矛盾与不合理。
矛盾的是,资本主义创造了当今世界生产力水平与科学技术发展的顶峰,从自由与自然必然性的角度来看,资本主义达到了人类自由的顶峰。但从自由与社会关系的角度来看,资本主义却又是最不自由的,广大无产阶级空有人身自由而身陷剥削和剩余价值压榨变得极不自由。个人劳动完全沦为异化的、物化的社会关系。在资本主义条件下的生产领域中,人类做着时间极长的、固定的异化劳动而不得自由。马克思为此建议:“无产者,为了实现自己的个性,就应当消灭他们迄今面临的生存条件,即消灭劳动。”[4]201消灭劳动的同时消灭这种旧式固定分工,随着这种固定分工的异化劳动发展到了终点,即这种劳动的停止,人们才实现了这一领域必然王国的自由,才向着自由王国更进一步。可以说这一固定的异化劳动越是发展则距离其消亡就越近,这一必然王国中的虚假的“自由”成为了自由王国中的真正自由的条件。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界定了人的类特性:“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自觉的活动”[4]56,要根本地扬弃异化劳动,实现个体的人与人“类”的对立和矛盾的消除,把人“类”的类本质归还给人,要实现这一本质归还、充分实现个人的自由发展就必须要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消灭社会分工。资本主义私有制、社会分工消灭后,强制性的劳动扬弃自己,劳动转变成为一种人的本质需求。除去资本主义私有制与社会分工的消灭,人类何以将劳动转变为本质上的第一需要?A.瓦里斯基[5]认为缩短工作日是人类从“必然王国”走向“自由王国”的根本条件。曾经在资本主义工厂里夜以继日一天工作14个小时的工人,被压榨、剥削的不仅是他们的剩余价值。同样也要洞察到他们在被绝对剩余价值劳动压缩的时间,刨去必要的进食时间和可怜的睡眠时间,他们的一天几乎都苦于剥削性的机械劳动,自由劳动的时间条件根本不具备,无产者根本没条件实现自己的个性。社会分工使社会生产力快速发展,但不应仅仅停留在社会分工对自由劳动限制的批判,更应考虑到人的自由时间的扩大。只有人的自由时间增加,人才有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这种自由时间下,可以从事哪些自由劳动?马克思说:“从整个社会来说,创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也就是创造科学、艺术等等的时间。”[6]需要注意到,自由劳动与社会分工之间是一个相互联系的统一体,马克思要消灭社会分工也是对旧式社会分工的扬弃,应当打破固定的社会分工,同时缩短机械工作时间以给自由劳动时间条件。自由劳动时间条件的充裕将促使人全面发展,从而形成动态的社会分工,这将反过来再促进自由劳动时间条件的进一步充裕。“在随着个人的全面发展,他们的生产力也增长起来……”[2]365,同时要看到,人的自由与劳动自由在共产主义社会将成为统一体,劳动的自由程度扩大将带来人的自由程度扩大,人的自由程度扩大反过来促进生产力水平的提升,从而扩大劳动的自由程度。
三、个人自由、个性自由与自由人联合體
人们充分认识必然性后摆脱了受偶然性支配的状态就被称作“个人自由”,“这种在一定条件下不受阻碍地利用偶然性的权利,迄今一直称为个人自由”[4]202。而“个性自由”所指是个性能够自由发展,其前提是通过生产力的高度发达将必要劳动时间压缩至最低,所有人因此拥有充裕的时间发展艺术、文学和科学各方面的兴趣爱好。
恩格斯提到“个性自由”的实现条件,也就是只有共产主义的社会制度下,人才能自由发展自己,发挥自己全部的力量与才能[4]302。因此,“个性自由”的实现一方面必须依赖于社会化大生产的发展,物质财富能够使人类满足,消除物质生产的紧迫性。“但是,资本的趋势始终是:一方面创造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另一方面把这些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变为剩余劳动。”[7]另一方面人类还必须消灭资本家对无产阶级自由时间和剩余价值的霸占,工人们应当重新夺回自己的剩余劳动,自由地使用自己的剩余劳动时间,自由地发展自身艺术、科学方面的兴趣爱好。人的自由劳动创造了如此丰富多样的人的个性,从而为实现“个性自由”带来条件。而固步自封于旧式的固定社会分工与异化劳动的人群及其所处的生产关系必将被淘汰于社会发展进程。
可以说,固定的社会分工与异化劳动以及从事这种旧式劳动者将自己否定自己,自己消灭自己,越是发展这种旧式劳动,生产力水平和科学技术发展将把旧式劳动推向灭亡,同样会连带着推一下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旧式劳动者。劳动作为“生活的第一需要”,将不再是旧式劳动。每个人的“个性自由”推动人类自身走向程度更广大的自由,直到实现“自由人联合体”。“只有在共同体中,个人才能获得全面发展其才能的手段,也就是说,只有在共同体中才可能有个人自由。”[4]199
至此,马克思和恩格斯笔下通往“自由王国”的道路全貌展现,总的来说,要实现自由人联合体中的自由,人类首先要不断在自然与社会的必然性上不断深入探索,其次是要消灭旧式的固定分工与异化劳动,再次消灭私有制防止资本家为了剩余价值对无产阶级的自由劳动时间的占有。只有消灭它们,人类才能获得充足的自由时间去发展各自的个性,最后“个性自由”的人类才有资格是“自由人联合体”中的自由的人。“事实上,自由王国只在由必需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8],旧式的固定社会分工和异化劳动的终止不过是这条道路的起点。追寻自由之路,人类受到的束缚来自自然和社会的因果必然性、来自旧式的固定社会分工与异化劳动,消灭旧式的固定社会分工与异化劳动后自由劳动时间随之充裕起来,人类将充分拥有把握自然和社会的因果必然性的时间与机会,实现每个人的“个性自由”,实现对自然和社会因果性把握的极大进展,“枷锁”将自己否定自己,从自身内开始断裂。失去枷锁后,人类将实现“个性自由”,自此加速踏往“自由王国”。
参考文献:
[1]徐光春.马克思主义大辞典[M].武汉:崇文书局,2019:49.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3]M.马奈利,敬石.康德、黑格尔和马克思的自由概念[J].哲学译丛,1981(3):22-29.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5]A.瓦里斯基,顾伟铭.论马克思的自由概念[J].哲学译丛,1983(1):6-12.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281.
[7]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786.
[8]马克思.资本论: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928.
作者简介:陈王豪(1998—),男,汉族,湖南株洲人,单位为南宁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
(责任编辑:赵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