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主流电影的空间叙事伦理研究
2023-08-03程晓宁
□程晓宁
电影是空间的艺术,它既可以创造真实空间,也可以创造美学空间。“在创作实践中,电影的不同空间形式与叙事内容之间的搭配组合呈现出电影的不同风格,进而体现出电影作品在美学上的不同倾向。”[1]新主流电影构建不同的空间,戏剧性地呈现事件发生的过程,在不同的叙事空间中展现家庭伦理、人性伦理、生命伦理与职业伦理的主题,弘扬热爱家庭与团结一致的伦理道德精神。
个人生活空间——家庭
生活空间是一种以日常化的居住活动为中心的建筑环境,一般指的是影片中人物所处的社会单元——家庭。“家”空间作为家庭的首要物质基础,一切的家庭关系和道德人伦都从“家”的空间中萌生出来,也构成了电影中家庭伦理叙事不可或缺的叙事空间。[2]“家庭伦理制度不仅作为理论知识存在于意识层面,同时还体现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与空间规约相联系。传统家庭的空间布局并不是随意的,而是一个伦理秩序空间。”[3]《长津湖》中是以伍千里和伍万里为中心人物展开叙事,影片开始的几个镜头就展现了他们从小居住的环境。《穿过寒冬拥抱你》中讲述了生活在武汉市的几个家庭面对新冠疫情的故事。《中国机长》的主要人物是刘机长刘长健,影片开头就是机长刘长健的家中。《烈火英雄》围绕一场石油爆炸即将席卷大连市的场景展开,影片中每一名角色都有自己独立的家庭。主角江立伟想成为一名合格的父亲,马卫国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徐小斌想和女朋友王璐组建新的家庭。可见,家庭是个人最基本的叙事空间,是新主流电影展现空间的重要组成部分。
亲情生产之地。家庭是亲情的生产地,有了家人的陪伴才不会感到孤单。自古以来中国就是农耕社会,农耕需要集体才能完成,然而家就是这个集体的单位,它伴随着中华文明而诞生。从古至今家庭是中国人生活的基础,家庭是人们成长的乐园,是产生新生命的基地,是创造幸福的源泉。《烈火英雄》中最感人的部分就是消防员用手机对家人们表达的思念,让观众看到了一个个真实而又平凡的人民英雄形象,正是这些普通的消防员最后做出了牺牲自己的英雄行为,才更令人动容。在《中国机长》中,在灾难之前和灾难之后都可以看到机长面对家庭生活和家人中柔情的一面,他对家充满了爱与真诚。影片共出现了6 次刘长健家的场景,可以看出回家陪女儿过生日是机长最迫切的愿望,对家人的爱与思念是机长坚持的动力源泉。
矛盾集合之地。家庭同样也是矛盾的集合地,“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每一个家庭都有自己难以启齿的故事,这些矛盾往往使家庭在家庭空间中产生异化。电影中塑造了中国现实社会中普遍存在的问题,例如父子、夫妻之间的矛盾等。譬如,《烈火英雄》中江立伟在参加儿子学校运动会时被儿子同学否定、被儿子质疑,展现了一种身为人父的无奈;马卫国则是身为子女想要得到父亲的认可;《穿过寒冬拥抱你》中阿勇组织志愿者为医护人员送物资,然而妻子因为担心他的安全始终不理解他;中年夫妇刘亚兰和李宏宇因为长期的互不沟通,使他们两人之间存在着严重的误会。新主流电影对家庭矛盾的写实,让观众仿佛身临其境,但又能以第三方的角度来审视事件整体,形成不一样的见解。
灵魂归宿之地。家庭同样也是灵魂的归宿地,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思念乡土,期待落叶归根。中国人对土地的依赖是与生俱来的,土地是中国人民的根,是中国人赖以生存的基础。汪涌豪教授指出:“中国民众基于土地获得一定的现实知足感,在知觉以及情感上达成高度认同,在认识土地具有一定生命周期的同时,然后又遵循长久沉淀下来的乡土习俗。随着历史年轮的碾压,世代人都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从而形成了具有独尚伦理特点的文化”。[4]《长津湖》中伍千里回到家乡第一件事便是将哥哥的骨灰撒入养育他们的河流,使伍百里可以魂归故乡。伍千里世世代代在水上漂着,总有一种漂泊不定的感觉,当听说政府分到土地可以盖房子时,全家人的喜悦无以言表,这就是中国人落叶归根伦理观念的真实表现。
灾难发生空间——战场
灾难发生空间指的是灾难发生的环境。例如,在《金刚川》和《长津湖》中中国人民参加的抗美援朝的斗争;在《中国机长》中特指外部空间——高空,以及内部空间——机舱;在《烈火英雄》中,则是大连市即将发生的汽油爆炸;在《中国医生》和《穿过寒冬拥抱你》中,灾难空间代表的是全国新冠疫情的爆发。主流电影通过逼真还原了恐怖的灾难空间,对塑造一个个舍己为人的英雄形象,具有重要的美学价值和伦理意义。
战争战场。新主流电影的战争战场讲述的是中日与中美战争,以抗美援朝战争为主。英雄不仅热爱自己的小家,更爱他们的祖国。电影《金刚川》与《长津湖》都是取材于抗美援朝战争。两部影片中的人物在残酷的战场空间中经历了无数在个人伦理与集体伦理之间被迫选择的行为悖论,才使抗美援朝战争最终取得胜利。
《金刚川》的战场发生在金刚川附近,讲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参加抗美援朝最后一场大型战役,并为前方部队运送物资补给的故事。影片分别在河、陆、空三个空间中展开叙事。《长津湖》则是以长津湖战役为背景,讲述了一个志愿军连队在极其寒冷的环境下与敌人斗智斗勇最终胜利的故事。影片的战场发生在长津湖附近,一方面,通过美军视角完整展示了从美军战斗机轰炸中国和朝鲜的边境、登陆仁川到长津湖惨败、兴南港逃跑的全过程,纪实性重现了长津湖战役;另一方面则是从中国人民志愿军的视角呈现,以伍千里、伍万里兄弟所在的钢七连为主正面对抗敌军,刻画了一个极其逼真的战场空间。
两部影片皆是通过有意识的影像关联进一步丰厚了新主流战争片的情感意蕴,展现出战场上人性的完整与极端时刻爆发的真情实感。[5]“家国情怀”是中国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强调从孝道敬老、兴家乐业的义务走向济世救民、匡扶天下的担当。无论是《礼记》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远大理想,还是《岳阳楼记》里“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无悔担当,“家国情怀”在中国人心目中如同乡土意识一般,扎根已久,在残酷的战争战场空间中激励了无数中国人的“家国情怀”。影片不仅还原了抗美援朝战争的残酷壮阔,而且也塑造了许许多多可敬的英雄形象,并从他们的身上我们看到了中国人民志愿军不畏艰险、英勇战斗的人性光芒。
灾祸战场。灾祸战场指的是英雄们与天灾人祸进行抗争的战场,电影中大多是根据真实的事件改编而来,并且它们的战场空间都是由多个空间共同组成。《中国机长》高度还原了四川航空3U8633 因挡风玻璃破裂,最终凭借机长刘传建的沉稳冷静备降成功的故事。影片的灾难发生空间指的是高空与机舱内。影片的外部空间是3U8633 航班所经过的高空,在这个空间中可以推动情节叙事,还虚构了飞机穿越积雨云的情节,灾难的危机感展现得淋漓尽致。内部空间1:1 还原的空客A319 模拟机中的驾驶舱和客舱。《烈火英雄》则还原了“7·16”大连输油管爆炸,主角江立伟手动关上油阀,最终牺牲于火海的故事。影片灾难发生空间则是即将发生在大连市内的油管爆炸。火场救灾重点分三条线进行,分别对应了三个空间。第一个空间是江立伟带人手动关闭阀门,以生命为代价奋战到最后时刻。第二个空间是马卫国带人死守化学罐区,给江立伟赢得战胜火灾的时间。第三个空间则是徐小斌在抽水口保证水流可以畅通无阻,但在徐小斌下水清理抽水口时被水流吸住,英勇牺牲。三支救灾队伍在面对危险时都毫不畏惧,面对生与死的考验,他们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中国机长》与《烈火英雄》的灾难发生空间都是由天灾人祸导致的,但是在面对灾祸时影片中的英雄人物毫不畏惧,勇于与灾祸抗争,甚至是向灾祸发出挑战,散发着人性伦理的光辉。在《中国机长》中,乘务长毕楠在面对险情时安抚乘客并与机长相互配合使飞机成功降落,表现了她与机组人员的专业性与责任感,蕴含了非常深切的伦理价值。在《烈火英雄》中,江立伟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关闭油阀的道路。在关闭油阀时,他被大火灼伤双手也毫不畏惧向大火发出挑战,在落入火海时他并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没能对自己的家人说一声“对不起”。两部影片都给观众还原了极其恐怖的灾难现场,突出了惊险刺激的氛围,展现了中国传统的舍己为人的伦理观念。
无硝烟战场。新冠疫情虽然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但也是极其残酷。无数不同岗位的人在这个病毒肆虐的空间中共同战斗,特别是医护人员,他们冲锋陷阵,是这场战争中的英雄。在《中国医生》和《穿过寒冬拥抱你》中,灾难空间则代表的是全国新冠疫情的爆发。《中国医生》灾难发生空间发生在武汉市内,开头便是拯救病人的场景,渲染紧张刺激的氛围。武汉金银潭医院是打响“疫情保卫战”的首个阵地,院长张定宇一直战斗在最前线,他通过协调各方给医生提供条件救治患者,让病人们拥有一个可以被救治的环境。在疫情上升的初期,医生们用尽毕生所学尝试一切办法去抵挡死亡的步伐,在这场“疫情保卫战”中每一位医生都散发着人性伦理的光辉。
在新主流电影中正是因为一位位英雄在战场中的牺牲,才取得了战争的胜利。从宏观角度出发,保家卫国,舍我其谁,影片中在凸显舍生取义、舍身为国等多重伦理关系的同时也展现了中华民族不屈不挠的民族精神。从个体生命的角度出发,搭建起了新的伦理对话空间,既是对小人物群像的生动写照,也是对大时代背景的有益投射。以伦理的方式“救赎”电影的“原罪”,以隐喻的方式消解影像的残酷,最终实现视觉层面的中国式“含蓄蕴藉”的审美表达。[6]
救助空间——指挥中心
灾难救助空间是一种指挥中心,当遇到危险情况时,接收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对英雄人物下达行动指令。《长津湖》的救助空间就是我国高层决策指挥。《红海行动》一开始便展现了一场指挥中心与“蛟龙突击队”合作救下人质的事件。《中国机长》则主要展现的救助空间是民航西南空管局成都区域管制中心、民航西南空管局与其他控制室、管制中心等共同合作指挥,为川航3U8633 遇险提供救援指导。新主流电影中的救助空间一般根据影片的叙事线分别对应着国家指挥中心与敌对指挥中心两个层面,这些影片为人们呈现的是生命至上、国家和他人利益至上、奉献自我与拯救他人的伦理思想,表达了具有中国特色的集体主义伦理道德。
国家指挥中心。在新主流电影中,只要涉及灾难电影肯定会出现指挥中心这一元素。当遇到极其危险的情况,英雄人物会根据国家指挥中心发布的命令从而安排下一步的任务。《长津湖》中救助空间就是我国高层决策指挥,在这个空间中表现了我国抗美援朝的决策过程、彭德怀入场指挥以及毛岸英英勇牺牲等重要历史场景。《红海行动》的指挥中心是在临沂舰内。在影片中临沂舰的舰长和政委等指挥中心的人员,一方面与伊维亚政府进行不间断的联系,另一方面又指挥“蛟龙突击队”的战斗工作。当“蛟龙突击队”的队长杨锐在战斗中遇到困难时,第一时间便向指挥中心询问作战计划。《中国机长》的救助空间主要展现的是民航西南空管局、成都区域管制中心等指挥中心。飞机前方风挡破裂时,机长便呼叫成都请求下降。每一个救助空间相互协作与共同配合,帮助应对川航3U8633遇到的空难。影片中指挥中心有条不紊地工作展现出了我国各界分工明细、团结互助的传统伦理精神。
敌对指挥中心。新主流电影在空间叙述中还加入了敌对指挥中心。敌对指挥中心就是敌对势力指挥军队与中国人民作战,试图侵占中国的领土。《金刚川》中美军希尔不顾美军指挥中心的阻拦,最终被中方的炮兵排长张飞以一己之力击落,从侧面展现了中国人民不怕牺牲、甘于奉献的集体主义精神。《长津湖》通过对美军指挥中心的描写,刻画了第10 集团军司令阿尔蒙德与陆师1 师长史密斯以及麦克阿瑟等形象,表现出非正义的一方的冷酷无情。新主流电影通过加入对立的阵营,来为人们展现战争的残酷,让观众在观看电影的时候不仅感受到现实生活的来之不易,也体会到了生命的珍贵,陷入了对生命伦理的思考。
结语
“不同的叙事空间具有不同的表征意义,电影主题的建构以及电影的叙事策略均要求选择合适的空间作为电影呈现的背景。”[7]新主流电影随着时代的发展不断完善自身,充分运用现代视听技术,并在服、化、道、视效等方面大量投资,实现了高水平的制作,使影片在空间叙事伦理的表达方面,不仅表现了充满温情的个人生活空间,也表现震撼人心的灾难发生空间和救助空间。在各个空间中蕴含着中国传统伦理道德,可以让观众看到更加深层次的伦理精神力量,体会伦理关系,使我们的人民英雄更加鲜活,更加有富有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