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切如磋 亦师亦友陈泽宪教授七秩华诞祝贺
2023-08-02刘仁文
陈泽宪教授即将迎来七秩华诞,他的三位高足吴大华教授、王秀梅教授和石经海教授主编了《刑事法治新求索——陈泽宪教授七秩华诞祝贺文集》(当代中国出版社 2023年7月版),邀我作序。我与陈泽宪教授同事30年,为人为学从他那里受益良多,他是我尊敬的老师,也是我亲爱的兄长,很高兴也很荣幸有这个机会为这本书写点序言性的东西。
陈泽宪教授,福建古田人,是恢复高考后著名的西南政法大学78级“难以复制的神话一代”。自1982年从西政毕业来到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工作,迄今已服务这一国家级科研机构40余年。在40余年的科研教学工作中,他公开出版独著、主编、合著数十部,提交内部研究报告数十份,在国内外重要期刊上发表论文百余篇,其中在法学类的顶级期刊《法學研究》上发文就达8篇。由于他后来担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国际法研究所所长,中国刑法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中国法学会常务理事、学术委员会委员,国际刑法协会中国分会副主席,中国廉政法制研究会副会长,最高人民检察院专家咨询委员会委员,最高人民法院案例指导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等许多重要职务,加上学风严谨,所以他科研上的产出相较自己的过去有所减少,年轻一代往往对他曾经的高产缺乏了解,其实,他年轻时曾经创下一年发表十几篇论文的记录。在人才培养上,他先后培养出数十位博士和博士后,上百位硕士,其中许多已成为法学界的著名学者或法律界的著名实务专家,如此次祝寿文集的第一主编吴大华教授(陈泽宪教授指导的博士后,现任贵州省社会科学院党委书记、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第二主编王秀梅教授(亦为陈泽宪教授指导的博士后,现任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刑法协会副主席),第三主编石经海教授(陈泽宪教授指导的博士生,现任西南政法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刑法学科带头人)等。
本书的主标题让我想起陈泽宪教授在他的母校西南政法大学校庆五十周年时入选“西政学子学术文库”的一本自选文集《刑事法治之求索》(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不管是之前的“求索”还是此次的“新求索”,我觉得都较好地反映了陈泽宪教授40余年来的法学研究和教育理念,那就是为刑事法领域的良法善治而上下求索。陈泽宪教授学术视野宽阔,理论功底深厚,他对刑事法治的贡献是多方面的。从理论层面看,他的研究不仅涉及刑法基础理论、经济刑法、单位犯罪、毒品犯罪等,还涉及刑事诉讼法、国际刑法等诸多领域,并在削减死刑、改革劳动教养制度等许多方面产生了重要的决策影响力。从实务层面看,他深度参与立法机关和司法机关的专家咨询与论证工作,还多次以专家身份参与中国与联合国的刑事司法对话、中美人权对话、中欧人权对话等许多事关国家利益的高端活动。
陈泽宪教授在做人做事上达到了很高的境界。他为人处世非常低调,许多在别人看来很重要甚至值得炫耀的事情于他都云淡风轻。例如,他于1994年至1997年曾应邀作为全国人大常委会法工委刑法修改小组成员全程参加了1997年刑法的修订起草工作,但他很少提起;又如,他多次参与国家司法考试命题,也同样很少提起;再如,早几年中央准备启动特赦时,中央政法委找了少数几位专家征求意见,陈泽宪教授是受邀专家之一,但我是从储槐植老师那里才听说的。他虽然性情温和,却原则性很强,我因为深知他的这一特点,所以每次当有人打听到他作为评委参与国家社科基金会评或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法学家评选等活动,希望我和他打个招呼时,我总是坦诚相告,我虽然和陈泽宪教授很熟,但和他打这种招呼还是有压力,请对方谅解。
2023 年6 月20 日,陈泽宪教授(左)与刘仁文教授在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摄影:徐娟)
陈泽宪教授其实也是“法律应与诗书通”的典型,他那篇广为流传的《西政棋人轶事》,不仅让我们看到他高超的围棋棋艺,也见识到他一流的文字水平及其背后所映射的人文功底。我不下围棋,但曾经喜欢下象棋,有一次在研究室等一位外宾,见时间比较充裕,就说服他和我下一盘象棋,他很谦虚地说象棋他下得不好,而且已经多年没下了,但那次的结果却是我没下过他。还有一次,他在我们法学所同事的一个群里少有地诗兴大发,发了一首诗,把法学所附近的景山、北海、故宫、美术馆等名胜古迹均囊括其中,并在群里说哪位能把他这首诗里所提到的景点全说出来,他就发红包。结果群里你一言我一语,互相补充也没有把诗中的所有景点都说全。
多年与陈泽宪教授共事,受他的耳濡目染,我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他在外事活动中有强烈的爱国心和规矩意识,但在参加国内立法机关和司法机关的内部研讨时又保持一个学者的本色;他谦和低调,修养很高,却又有很强的原则性,始终坚守自己的底线;他淡泊名利,与人为善,非常能包容人;他的许多同学、同事都位居高位,但他君子之交淡如水;他待人处事非常讲情义,记得有一年,本所的欧阳涛老师在春节期间以92岁高龄辞世,陈泽宪教授专门从外地赶回来参加欧老的遗体告别,并在回程途中多次与我商量如何协助家属做好相关工作。
久而久之,陈泽宪教授的一些行事方式也对我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曾经有近十年的时间,社科院刑法博导就他和我两人,按社科院的命题传统,我们一般是每次刑法卷出三个论述题,让考生选答其中的两道。他的基本思路是不出偏题怪题,也不出教科书上完全没有又容易引发争议的题目,尽量给考生一些余地,以免一道题答不上来就无从考察学生的基本功。我后来传承了他的这一思路,记得近期的一次博士生命题工作中,何庆仁教授草拟的三道题中有一道“论功能主义刑法观”,我担心万一有的考生不了解功能主义刑法观导致整个这道题吃零蛋,所以和庆仁教授分享了此前我从陈泽宪教授那里受到的启发,后来我们俩商量将这道题改为“论刑法中的心理责任、规范责任和功能责任”。
不熟悉陈泽宪教授的人容易对他留下一种凡事不闻不问、无为而治的印象,其实他的心很细,办事非常认真。有一次,我们俩商量完博士生命题后,他用打印机打印出来,专门另外拿一张白纸把那页显示题目的纸包住再放入信封密封好,然后我们俩再在密封处签字。我后来再试着透过白色信封看里面的内容,觉得如果不外包一张纸,还真可能隐约看得见里面的文字。再有一次,石经海教授请我线上主讲一次西政刑法学科组织的讲座,这次讲座也邀请到陈泽宪教授担任主持人。记得当天下午,我把自己刚草就的一篇与讲座主题相关的论文发到群里,跟主持人、与谈人和组织者解释,由于时间紧张,PPT就不做了。没想到陈泽宪教授很快给我打来电话,说当晚线上听讲座的人多,还是做个PPT到时屏幕共享会效果好些。
我于1993年进入社科院法学所刑法室工作,入所没多久就和他一起被借调到中央政策研究室,南下海南,北上黑龙江,参加中央一个有关社会治安综合治理的文件起草和调研。那时我刚参加工作,就得到他无微不至的指导。此后,在我的学术成长道路上,他对我的生活和工作都给予了多方面的关心与支持。他是我名副其实的老师,参加过我的博士论文答辩,推荐过我出国;我们也是好同事、好战友,经历过单位的许多人和事,风平浪静中彼此都深知作为一个学科带头人的不易,个中付出和酸甜苦辣非亲历者不能自知;我们多次一起参与国家的立法和司法,在许多问题上心心相印,每每听他发言,我都能从他那份从容中感受到他的深厚积累、宽广视野和家国情怀,暗自勉励自己要向他学习,以便在与兄弟单位一起参与立法和司法時对得起社科院国家队这块牌子。30年来,我自己的人生之路在时代大潮中涨涨落落,对于我的成长,他看在眼里,在表现不理想的时候他从不批评人,最多点拨或暗示一下,但当我取得一点成绩时,他却从不吝惜表扬和鼓励。就在不久前,他还当着几位同事的面对我说:刘仁文真是任劳任怨啊。
陈泽宪教授现在虽然已经从国际法研究所所长的位置上退休,但他仍然是我们中国社会科学院刑法学科的精神领袖和返聘专家。此外,他还兼任着中国法学会学术委员、中国刑法学研究会顾问、最高人民检察院专家咨询委员等一系列学术和社会职务。我每有学科建设上的重要事项,总是第一时间向他请教。不论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生活上的事情,甚至是学术观点,听听他的意见,特别是得到他的首肯后,我就踏实多了。我曾经在去年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刑法学重点学科暨创新工程论坛上,表达过下面的意思:“人民教育家”高铭暄老师90多了还活跃在中国刑法学研究的园地里,希望陈泽宪教授也像高老师那样健康长寿,并继续用他的睿智和声望引领我们社科院的刑法团队不断前进。
纸短情长,加上一波又一波的工作袭来,苦恼自己无法从容梳理思绪和打磨文字。面对出版社的不断催稿,只好先以这些仓促间写就的文字交差,但它们确实不足以表达我对陈泽宪教授的敬意与祝福。衷心期待陈泽宪教授身心愉悦,阖家幸福,生命与学术之树常青,待到他八十、九十大寿时,我再来好好为他的祝寿文集写一个让自己更满意的序言,谨以此与陈泽宪老师约,与陈泽宪老师的诸位弟子同仁约!(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法学研究所二级研究员、刑法研究室主任,中国刑法学研究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