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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谣(组诗)

2023-08-02牛庆国

西部 2023年4期
关键词:陶罐苜蓿泥沙

牛庆国

苜蓿帖

一滴露珠

刚好让一只蚂蚁全身湿透

在蚂蚁眼里  苜蓿也是树

一直用叶子反光

直到一场大雪

收藏了阳光的碎片

那时  苜蓿的热量

传遍一个村子

被镰刀砍过

但第二年又发新芽

苜蓿的下辈子  还是苜蓿

那个背着苜蓿回家的人

苜蓿对他说  它认识回家的路

有一年  它把一个人背到了地里

有人在城里给苜蓿写诗

他写下  孤独并不是出类拔萃

他是一个吃过很多苜蓿的人

他姓牛

出生地

我每次回到这里都遇上风天

但看见风中依然亮着灯盏

想起那些被风吹到这里

然后又被风吹走的人们

风就把他们的表情吹到我的脸上

想起我在这里的不安分守己

想起亲人们的一再宽容和忍耐

就看见草趴在地上

怀里抱着我的胞衣和祖先的白骨

这里已没有人认识我

但他们都生活在我的故乡

兄弟们

岁月已深  深处的兄弟们

闪着各自的光亮

但我们的老家  已年久失修

记忆里  所有的细节

都与长大有关

至于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们始料未及

我们已没有共同的春天

也没有共同的秋天

只有共同的父母

但他们已经不在

偶尔想起  我们都已久为人父

牛脾气

牛在乡下是大姓

牛脾气  是最大的脾气

有时候  我多想做一头牛

可牛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说我也姓牛啊

牛就又一次拿牛眼瞪我

在牛的眼里  有些人

永远都当不了牛

比如我

从不会把有些事有些人

抵到墙角

两个人

两个人在山上走着

一个是男人  一个是女人

一个是另一个的拐杖

一个是另一个的笔

一个给另一个写传

一个给另一个刻碑

谁走在前面  谁就是一盏灯

谁落在后面  谁就是脚印

大地引

有人梦见一条河流  像傍晚的地平线

从那里回来的人  带着疲惫

和河边的几块石头

作为一种回报

几次想从石头里敲出水来

有人躲在土里  鹰到处找他

有人在月光下赶路  路上遇见狐狸

有人从天上看出些什么

老天大吃一惊

人间的智者  命如油灯

云卷乱星  草掩羊群

其实世间  并非只有人世

黑夜  庇护万物

白天  运送时间

此际  秋入山河  小草顶天立地

当雪埋住干草  火就在草里叫唤

风在路上  和一个人说话

说你是亲人  也是陌生人

说草把自己的水  端给了一棵树

说你的荣光  大家知道

那些散落在土里的白骨

为所有的白天和黑夜指路

它们是草木奔赴的居所

也是人间的路标

土地的每个方向上  万物急行

秋风吹过  天光大亮

经过黑夜  大地依然安好

在父辈的土地上  我种出了庄稼

天地为之欢腾

丰收赋

丰收有多远啊

那么多人  一生都走在

赶往丰收的路上

他们要从生活的阴面

走到洒满阳光的麦田

带着遗传的梦想

和自身的力气

有人已消失在路的尽头

有人又一次出发

一路上的故事

只有贫穷

他們被称作农民

是我山里的亲人

直到有人告诉他们

丰收已经从春天开始

写一条河

我要写一条河

一条由我命名的河

在山峦起伏的村庄

当人们说起水

是一件平常的事

但我只写河水  和河水拐过的弯

为了保证河水的清澈

所有与水无关的杂质

我都不往河里写

黄河谣

有人打问河的源头

有人寻找河的出路

有人去大海边等候

习惯于逐水草而居的人

追上河的那天

就被河留在了那里

人往高处走  水往低处流

但有人冬天往高处背冰

把一条河背到了山上

有人告诉我

雪山下有一块石头

它就是万河之源

几条鱼抱走一只陶罐

想在陶罐上的波纹里

再画上几朵浪花

装满河水的青铜鼎

里面游着阴阳鱼

一条是白天  一条是夜

那个说逝者如斯夫的人

一句話就成了一个漩涡

他是河床上的一个坎

当石头在河里沉思的时候

水就在石头上刻下纹路

有些是鱼尾纹

一条河的浑浊

并不全因为泥沙

还有别的

一条从针眼里流出来的河

一条从马的缰绳里流出来的河

一条从姑娘的红头绳里流出来的河

而从书里流出来的那条河

带着文字的泥沙

落水的人在挣扎

当一个人波浪缠身

露出水面的那颗头颅

就是一条小船

诗曰  长河落日圆

那圆圆的落日

其实是悬在长河上的一口钟

每个人的头顶上

都有一个漩涡

落日看得见

不管是酝酿已久  还是突发奇想

河流另辟蹊径

都是土地上的一件大事

我们多么爱一条河啊

但有时也多么恨

河应该是知道的

当河把人呛出眼泪时

人才明白

河在给人提醒什么

当一个人在河边感到晕眩

河就伸出一条胳膊

把他从腰部揽住

当一个人想起这么多年

喝过那么多河水

忽然觉得自己就是大海

当一个人把自己当成一块礁石

就只想遇见更多的浪花

亲人的脚步

好多事

好多人

河只是一笑而过

每个朝代

都有各自河流的声音

听不懂的  不配做泥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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